- 第5節(jié)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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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麗回了一趟老家,她向賣水果的母親借了兩萬塊錢,加上自己這幾年積攢的一萬多塊錢,全都交給了鄭凡。鄭凡接錢的手抽筋似的亂抖:“我一定會還的!”
韋麗輕松地說:“我媽的兩萬一定要還,賣水果要風(fēng)吹日曬三四年才能掙上,我的錢就是你的錢,還什么還的?”
韋麗母親一開始死活不愿借錢,韋麗說如果再不買房子的話,不是鄭凡去坐牢,就是我去守活寡,母親問為什么,韋麗說鄭凡被你逼著表態(tài)三年買房后,夢里都在忙著掙錢買房,整個人瘋瘋癲癲的,沒有大禮拜,沒有節(jié)假日,平時把我一個人扔在屋里,“本來我堅決反對買房,可看他什么錢都掙,太危險了,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女兒竹籃打水不說,還要背上個不聞不問的罵名”。母親拿出兩萬塊錢的時候,哭了,她說養(yǎng)女兒享不到福,還倒舀走了一瓢,韋麗說:“舀走一瓢,還你一缸!”
這次鄭凡和韋麗是一道去看房的,“百安居”離城中村近,是全市房價最低的樓盤,價格低的原因是“百安居”建在老火葬場的舊址上,老市民一走近“百安居”就像是走近遺體告別大廳,心里發(fā)毛。鄭凡韋麗這些新市民因缺少火葬場的記憶而忽略了這里的風(fēng)水好壞,他們心情良好地站在樓盤模型前挑剔著房型、朝向和采光,當他們終于對一套兩房一廳都很滿意時,一問價格,每平方米五千八,鄭凡傻了,去年給他介紹的售樓小姐沒變,房價卻變了。“去年我來問的時候,才四千六,不到一年,就漲了一千二?”售樓小姐很耐心地解釋說:“你去問問,‘百安居’是全市漲幅最小的一個樓盤,你要是不買,明年還會漲。”
鄭凡和韋麗站在樓盤模型前,一時像丟了魂一樣,鄭凡嘴里喃喃地說著:“我輔導(dǎo)一晚上只能掙四十塊錢,他們打一個飽嗝,就漲了一千二。”
韋麗來時高漲的熱情被當頭一盆冷水潑了個透心涼,收銀員對數(shù)字的敏感與熟練讓她很快算出了他們買房的前景:“按百分之二十首付,我們九萬塊錢去年在這里能買九十多平方,現(xiàn)在只能買七十多平方了。趕緊買吧!”
鄭凡猶豫著,他掏出手機,給上次同學(xué)會上重新聯(lián)系上的秦天打了一個電話:“我整天忙著兼職打短工,不瞞你說,這一年半我一次網(wǎng)沒上過,報紙也沒看過幾份,你在北京,消息應(yīng)該比較可靠,電視上說這次國家宏觀調(diào)控要打壓過熱的房地產(chǎn),房價會不會降呢?”秦天好像在開會,他聲音很低地說:“這次國家調(diào)控力度很大,肯定會降。”
鄭凡放下電話,拉起韋麗的手說:“走,不買了!秦天說了,房價肯定會降,我就不相信,彩電、冰箱、空調(diào)天天都在降價,房子能不降?”
韋麗憂心忡忡地說:“假如不降呢?”
鄭凡說:“假如降了呢?”
韋麗說:“降就降,我們先買下再說,折騰不起了!”
鄭凡痛心疾首地說:“你知道我們的錢多難掙,他房地產(chǎn)商打一個飽嗝就漲一千二,我一晚上只能掙四十塊錢。”鄭凡像祥林嫂一樣,這句話重復(fù)了好幾次。
鄭凡和韋麗高興而來,掃興而歸,鄭凡望著失落的韋麗,說:“中午,我請你吃肯德基,好不好?”
韋麗看了鄭凡一眼,搖了搖頭:“不吃!”
鄭凡問:“為什么?”
韋麗說:“省下錢來買房子吧,因為房價還要漲!”
鄭凡說:“不會漲,我們打賭!”
韋麗說:“我再也不跟你賭了,無論是漲還是不漲,我都是輸家。”
鄭凡說:“此話怎講?”
韋麗說:“因為我同意了你買房子。”
“維也納森林”會刊的封面上是市長戴著安全帽在工地上視察,郝總拿到樣刊后非常滿意,他當面表揚了鄭凡:“樓房賣得好,會刊也有功勞,‘維也納森林’每平方米終于漲到了一萬,成了K市頂級豪華公寓,所以,小鄭每期編會刊漲到一千,悅悅,從這一期執(zhí)行。”
悅悅已經(jīng)加盟“維也納森林”,取代小瑩成了郝總的秘書,身份一確認,他們就可以公然地出入各種見得人和見不得的人的場所了。鄭凡問郝總:“您說,房價究竟會不會降呢?這次國家宏觀調(diào)控的力度很大。”
郝總將手里粗如香腸的古巴雪茄煙擱到煙缸上:“小鄭,你年輕,見識也少,這么跟你說吧,以我這么多年從事房地產(chǎn)的經(jīng)驗,國家打壓一次,房價上漲一次。”
鄭凡聽得頭皮發(fā)麻。在跟悅悅?cè)ヘ攧?wù)部領(lǐng)編務(wù)費的樓道里,鄭凡問:“你跟舒懷真的分手了?”
悅悅身上暗香浮動,聲音里充滿了往事如煙的情緒:“那都是解放前的事了。”
鄭凡問:“你究竟想找一個什么樣的男孩呢?”
悅悅說:“像你這樣的,從不放棄努力和掙扎!”
鄭凡問:“悅悅,當初你說想掀翻的那張老板桌,是郝總的這張桌子嗎?”
悅悅吃驚地看著鄭凡,沒有答話。樓道里留下的是雜亂無章的皮鞋的聲音。
黃杉回到K城的時候住在希爾頓大酒店,他在一個沒落的黃昏時分偕同一位全身披金掛銀的溫州女子入住酒店。他宴請同學(xué)的晚餐也是希爾頓大酒店的西餐廳,舒懷、鄭凡、韋麗還有信訪辦的師兄老蔣,大家在外國音樂的背景中入座后,首先對黃杉身邊的那位珠光寶氣卻年齡偏大的女子產(chǎn)生了懷疑,黃杉穿著一身休閑西服,頭上噴了定型膠,完全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派頭,他指著身邊的女人對同學(xué)介紹說:“這位是方圓投資集團董事長莉莉,我的女朋友,美國西太平洋大學(xué)的經(jīng)濟學(xué)博士。”莉莉很有修養(yǎng)也很含蓄地向各位點點頭,黃杉從莉莉手里接過一把名片,散發(fā)了起來。然后他又掏出自己的名片散了一遍。韋麗接了名片,念了起來:“方圓投資集團總經(jīng)理黃杉,真了不起!”舒懷深有感觸地說:“黃杉,你混大了,把我也帶去吧,K城讓我倍受羞辱。”黃杉輕輕地轉(zhuǎn)動手中的高腳葡萄酒杯,說:“舒懷,你連個悅悅都拿不住,我怎么敢?guī)阕吣详J北?”舒懷想說野模不也離你而去了嗎,但看到他身邊的莉莉,也就不說了。
幾杯啤酒下肚,黃杉借著酒性泄露了方圓投資集團的投資戰(zhàn)略,他說方圓集團目前主要在海外投資,說白了也就是在海外炒房:“日本的東京、韓國的濟州島、阿聯(lián)酋的迪拜塔,我們投進去了近兩個億。我的判斷是,中國的房價升值空間已經(jīng)不大了,所以我們在莉莉董事長的英明領(lǐng)導(dǎo)下,進軍海外市場。”鄭凡問:“那K城的房價肯定要降了?”黃杉說:“不會降,而是升值空間不大,不過,K城屬二線城市,上漲空間不會小,我們集團對這里不感興趣。”
晚餐吃得簡單而馬虎,大家全部的興奮點都集中在黃杉的高談闊論和指點江山上,大家對他身邊的女人充滿了疑問,比如年齡幾何,那么多錢從哪兒來的,怎么又成了黃杉的女朋友,美國的博士怎么穿戴得那么物質(zhì)而庸俗,表面上的矜持與無知又是那么接近,但沒有一個人說出這些疑惑。然而有一點是肯定的,這個女人應(yīng)該在三十七八左右,比黃杉大十歲是沒問題的,黃杉鉆進這個顯然曾經(jīng)滄海的女人的懷抱,讓各位同學(xué)吞進肚里的西餐和啤酒很不是滋味,他們在五星級的酒店里丟失了面子。
回到出租屋后,韋麗有些泄氣地對鄭凡說:“黃杉說醫(yī)改讓人看不起病,教改讓人上不起學(xué),房改讓人住不起房,簡直太可怕了。我覺得,房子還是應(yīng)該現(xiàn)在就買上。”
鄭凡說:“你別聽他亂說,他整天往資本主義國家亂跑,總是看不慣我們社會主義。天知道他身邊的那個女人是什么貨色。”
鄭凡他們當然不知道,黃杉身邊的莉莉是溫州一個珠寶商的遺孀。珠寶商在跟他小情婦去馬爾代夫度假時,飛機失事一頭栽進了大海,溫州珠寶商留下幾個億的家產(chǎn)給了莉莉,而三十七歲的莉莉以前是溫州夜總會的一位吧女,她繼承了珠寶商的遺產(chǎn)和風(fēng)流品質(zhì),與黃杉在網(wǎng)上一見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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