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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兩人各出資25000元，在灣仔公寓大廈租了一間小房間，老板共職員總共3人，成立了“黃與林”廣告公司。此公司的成立使得黃霑結(jié)束了在“國泰”廣告公司大堂“總經(jīng)理”的難受生活，也充滿了迅速與不可思議，林燕妮稱“星期六我離開電視臺，星期天我的公司就開張了”。

從“排名最末”到“七大”之一

這家公司的成立可以看作黃霑與林燕妮感情甚篤的一個表現(xiàn)，是兩人才氣的展現(xiàn)，也是以黃霑遇到“Bastard of the year”，自己做負心漢拋棄了大著肚子的太太，林燕妮被千人所指是狐貍精開始的。開始公司并不景氣，排名最末。后來，黃霑的“刁鉆絕橋”，加上林燕妮的公關(guān)技巧，公司慢慢進入正軌，包括希爾頓香煙、嘉華銀行都成為他們的客戶，第七個月便收支平衡，年終結(jié)算，純利有三萬多。經(jīng)過幾年的努力，年營業(yè)額1億2千萬，甚至加入了4A，名列香港七大廣告公司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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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于“黃與林”廣告公司的創(chuàng)立，黃霑稱是林燕妮想開公司，自己的夢想一直是電影導(dǎo)演，但因為拋棄妻子成為世界上最壞的男人，名聲不好，自然不想連累搭檔一起跟著電影不賣座，所以只得跟著開公司；林燕妮則稱黃霑游說自己做宣傳不如當老板，自己經(jīng)不住勸說，才同意。究竟是誰？仿佛并不重要，總之，二人的5萬元合在一起，公司宣告正式成立。

其實黃霑做廣告，有得天獨厚的條件。他本在演藝圈，有人脈，據(jù)他[1]講前EMI音樂總監(jiān)Romy Diaz還是毛頭小伙子時便為他所用了；露云娜7歲，便幫他唱“發(fā)達”汽水廣告；關(guān)正杰剛剛考進港大，就幫霑叔吆喝“一生起碼一次，到世界度假”的航空廣告。

而他又在廣告行業(yè)從業(yè)多年，可以說如魚得水。黃霑自1965年開始，數(shù)次接受各種類型廣告培訓(xùn)，間或加入三家公司皆從事與廣告相關(guān)的工作，是廣告界的前輩了；而林燕妮也曾在美國修過廣告課程，但是還沒有完成就被電臺召回來做電視臺宣傳部門的主管。林燕妮常稱相較于遺傳學(xué)，自己算是學(xué)有所用了。但是遺傳學(xué)講究統(tǒng)計、實驗、客觀冷靜的分析，這為她走廣告之路提供了很好的行囊。

華資廣告公司長期處于邊緣地帶，在洋人公司做慣了事的人，甚至對華資公司有所歧視。黃霑并無歧視之意，否則也不會自己開創(chuàng)一家華資公司了。華資公司曾經(jīng)長期受到“香港廣告公司聯(lián)會”的排斥，黃霑之所以不歧視，是看重這些華資公司的真本領(lǐng)。有些華資公司很注重服務(wù)質(zhì)量，一些華資公司甚至不收15%的傭金，甚至有的連書稿費也不收，卻換來良好的口碑，賺錢能力很多“4A”、“十大”都比不上。黃霑不但不歧視，早在他還在為洋人打工的時候，他便公開表示，對華資公司的佼佼者，他十分敬佩。

于是，華資公司的經(jīng)營理念與方法，深深印在他的心里，雖然創(chuàng)業(yè)的前三年生意一般，但兩人的原則并不輸陣。當時軒尼詩是他們的客戶，所謂“人頭馬一開，好事自然來”就是軒尼詩的廣告。怡和也是他們的客戶，但是軒尼詩的客戶代表卻與怡和鬧僵了關(guān)系，使得“黃與林”夾在中間為難。當軒尼詩的代表認為自己是他們的大客戶，占了生意額的一半，便以此要挾，如令他滿意，便要先由他指定客戶總監(jiān)。最后，黃霑和林燕妮還是堅持原則，并不受人擺布，果然，光明磊落，并無閑言閑語。

二人都是“進取型”，喜歡“打仗”，也深深體會到其中的艱辛。廣告公司的規(guī)則是一刻都不能停下來，一旦停止創(chuàng)新便被淘汰，甚至被林燕妮稱為“不歸路”[2]；黃霑則稱要么就不入行，要么就下決心做到最好，要“立志高”[3]，即使做不到全港第一，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否則，誰會想到你？也就是說，除了勤奮，還要有野心。二人兼職頗多，但是無論哪種兼職都不及廣告收益多，只是黃霑在廣告界做了二十三年，最后逃不過“千金散盡”，也頗讓人唏噓。

創(chuàng)業(yè)之初，當然艱難困苦不斷。黃霑對創(chuàng)業(yè)頗有一番心得。他自認了解廣告業(yè)，認為廣告業(yè)最好是“老中青”三代的結(jié)合，因為這樣的公司能更好地各司其職，經(jīng)驗、技巧、沖勁兒全都具備，當然占盡先機。他對自己的要求也頗高，廣告界一般以上一個廣告來評判廣告公司的優(yōu)良，而黃霑卻認為應(yīng)該以下一個廣告為標準，因為廣告界的規(guī)則就是創(chuàng)意是關(guān)鍵，所以企業(yè)開銷最大的是員工的薪水。

當時，比較有名的廣告公司有謝宏中任總經(jīng)理的“恒美”，Joe Wang任總經(jīng)理的“爣煌”，Cecil任總經(jīng)理的“李奧貝納”，都是比較有名的由華人主掌的廣告公司。也就是說，過往洋人對華人的歧視已經(jīng)在一定程度內(nèi)被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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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霑認為，作為一個成功的廣告人，除了“死不認輸”的面子之外，他有真材實料�！懊孀印睂�黃霑相當重要，他曾經(jīng)評價“歐米茄”手表傷害了大眾的面子，因為“歐米茄”的廣告詞是“One Day You Too Will Own An Omega”。黃霑稱看到此廣告便生氣，決不戴此手表。其實，此手表在營銷上是動過腦子的：其一，的確是一流的奢侈品，價格昂貴，有自信的身價，自負一點兒也不為過；其二，消費對象如果是普羅大眾，自然可視之為理想，擁有一塊象征著金錢與身份，作為畢生奮斗的目標，當然此目標是身份和地位，也并不輸陣。黃霑曾經(jīng)分析過多年前自己的一則得獎的香煙廣告，稱此廣告一經(jīng)推出便獲得了英國市場顧問的贊許，還在紐約參展得了金牌獎，不料香煙卻滯銷，分析其原因是“面子”出了問題。

這則廣告的對象是普通大眾，甚至是口袋里少錢的底層民眾。廣告的創(chuàng)意是香港的諸色人等甚至包括新界的“趕豬郎”，人人拿著香煙面對鏡頭微笑。黃霑分析此廣告失敗是因為博了顧客的“面子”，有些低層民眾看到“趕豬郎”便對號入座，覺得很沒有面子。黃霑同煙民們感同身受，恐怕與之多年“愛面子”實在有關(guān)。據(jù)我猜想，這說不定就是黃霑首支重要廣告“馬會煙”失敗的又一內(nèi)幕？

當然，黃霑也不去找這些“虛面子”。他稱自己寧愿給員工加工資，也不喜歡將辦公場所一再裝修，他甚至懷疑“美輪美奐”[4]的廣告公司是否有真才實學(xué)。因為廣告公司的利潤實在不多，員工的薪水又占多數(shù)，哪里來的閑錢裝修呢？香港有家廣告公司，一經(jīng)易主便開始裝修，洋人老板不惜血本，結(jié)果生意慘淡，行中地位也一落千丈。

有客戶稱黃霑小氣，那絕對是謠傳，愛面子的人都不會小氣，即便是骨子里小氣，表面上也是一副“大爺”樣子，定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黃霑疑似“小氣”的事件亦有，如“免費服務(wù)”[5]、“想找月亮的客戶”[6]等。黃霑稱他有一次去“搶生意”，在介紹自己公司的時候，客戶提到“國際服務(wù)”，黃霑稱“盛世”是世界第一的廣告公司，自然有“國際服務(wù)”，客戶說沒有錢怎么辦，黃霑便答“沒有錢，就沒有那么服務(wù)”，客戶自然低沉了臉，黃霑也失敗而歸。不過他慶幸自己沒搶到這單生意，否則客戶的哲學(xué)是“要服務(wù)，但不付錢”，這對替客戶先付賬后收錢的廣告公司來說，無疑是災(zāi)難性的。也有十分挑剔的客戶，黃霑稱，要什么都行，只要有錢，連月亮都可以摘得。客戶稱，沒錢如何？黃霑稱“那就不要找月亮了”，客戶因此換了廣告公司，結(jié)果真的有公司愿意為他們免費“找月亮”，結(jié)果黃霑在不久之后，聽聞這家公司又準備換家廣告公司。黃霑自樂，稱這是其意料之中，因為廣告人開廣告公司也是為了賺錢，沒有水米進賬，誰又肯做？可見，這兩次關(guān)于黃霑小氣的指責皆不作數(shù)，黃霑真不“小氣”。

他曾佩服“萬寶路”香煙廣告的制作方，稱“駛一文得兩文”。但他對“萬寶路”香煙的廣告導(dǎo)演卻不以為然，因為此廣告是用金錢堆出，跟技術(shù)關(guān)系不大——

找個好攝影師，拍他幾萬尺菲林，正光、側(cè)光、背光，種種角度拍下來；長距、中距、短距、特寫、大特寫，通通有齊，還愁挑不出四十五尺好菲林來？[7]

他稱這樣的廣告公司實在少有，香港少，世界范圍內(nèi)也少，倘碰到這樣的廣告公司為你的企業(yè)服務(wù)，那是相當有福，因為“花一塊錢，換來兩塊錢的效果”，何樂而不為？

除了設(shè)備，黃霑并不認為香港缺少廣告界的精英。他坦言最喜歡跟香港的攝影師合作。原因無非“機靈”二字——

反應(yīng)快，靈活敏捷，坐言起行，應(yīng)變之速，天下再無一地可以與之比較。[8]

黃霑合作過“英、美、法、澳、葡”等地的攝影師，覺其有組織有紀律，要是要他們應(yīng)變，便統(tǒng)統(tǒng)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了。關(guān)鍵是，香港的攝影師價格也便宜，從性價比上看，當然“物超所值”，甚至可在世界范圍內(nèi)名列前三。其實，香港制作團隊的應(yīng)變能力的確是世界第一，香港電影的制作周期可謂神速，一個星期可以拍攝一部賣座影片，經(jīng)典之作《東成西就》也不過拍了二十七天。如此神速，水準卻不落，用這樣的團隊來拍廣告，當然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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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黃霑常稱自己對于林燕妮的了解只有70分，但在廣告行業(yè)，他們是彼此了解的。對于做老板，林燕妮亦深有體會。她的本性就喜歡競爭，所以做了老板，再難熬的日子也挺了過來，一旦同樣是老板的朋友向她訴苦，她很不以為然�，F(xiàn)代社會，員工與老板之間的關(guān)系漸漸人心不古，縱使老板擔心員工的生活但是員工卻不去思考老板的困難重重，因此，“分錢大有人在，分憂卻沒有人了”[9]。但是，作為老板，與員工風雨同舟卻是必要的。

林燕妮稱，廣告行業(yè)，通宵是常事，想要按時下班，那就不要染指廣告業(yè)。開通宵的疲倦絕對不是幾杯咖啡能搞定的事情，關(guān)鍵在于一口氣。士氣高昂，自然氣吞萬里如虎；氣勢低落，穩(wěn)穩(wěn)地在八小時內(nèi)悠閑通過，當然氣勢全無，死氣沉沉。試想剪片到凌晨5點，休息片刻便重新上陣，拍片二十幾個小時，不論職位高低全員上陣，反倒越玩越有精神。

林燕妮從不擺架子，總是與員工共同勞動，絲毫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沒有椅子坐，是不是泡了倒茶小妹該泡的咖啡，甚至撿了歐巴桑該收拾的垃圾……如此，跟員工分秒必爭，最后眾志成城，絕不能因為擺老板的譜而跟員工產(chǎn)生距離，以至于失了地氣兒，人心不齊，自然“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最后只能關(guān)門大吉，宣告創(chuàng)業(yè)失敗。

林燕妮如此不“身嬌肉貴”[10]，自然做得好老板，一聲“兄弟們來呀”便眾人拾柴火焰高，將“黃與林”經(jīng)營起來。同時，這個老板也嘆，那些絕對不擺架子的“中層員工”，即使現(xiàn)在未能升職，但她心里已經(jīng)開始暗祝其“前途無量”了。

她對于工作跟娛樂同樣傾注全部心血，這跟黃霑相像。我想多半是因為工作得心應(yīng)手，算是興趣，興趣變成了工作，當然不覺忙碌。于是，林燕妮工作的時候便將工作視為挑戰(zhàn)，玩樂犯懶的時候，也懶到底，放縱自己一番。創(chuàng)業(yè)之初，她的確沒有什么空閑時間，在僅有三人的廣告公司任客戶服務(wù)、創(chuàng)作文稿和媒介管理于一身。她在電視臺的時候，去國外修了一段時間的廣告，也沒有什么相關(guān)的學(xué)歷和文憑，但憑借一段時間的電視臺宣傳加上悟性高，又因為是美女，公關(guān)有著天然的優(yōu)勢，于是，她很快如魚得水。

黃霑雖然沒有管理公司的才能，他“不可分類”，但是好在明白一個道理——“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于是，他干脆當甩手掌柜，多給年輕人機會。黃霑稱，自己當主事人以來，一般在招聘員工的時候稱“我歡迎你搶我的職位”。[11]甚至公開表示，要是有朝一日，青年人策反成功，他定十分興奮。年輕人定是會犯錯的，但錯誤犯過一次便改正，那就是收獲了，倘不冒險，一味求穩(wěn)，公司也就難以逃脫僵化的命運。甚至在溫水中將公司當成一只青蛙就此煮熟，連破產(chǎn)都不知因何，便可悲了。  

[1]　黃霑.《阿叔》.《黃霑文集1·未夠不文集》.香港：明窗出版社，2011：207.

[2]　費勇.《林燕妮傳奇》.廣東：廣東人民出版社，1996：47.

[3]　黃霑.《只合有野心的人》.《黃霑文集4·廣告人告白》.香港：明窗出版社，2008：35.

[4]　黃霑.《表面華美無用》.《黃霑文集4·廣告人告白》.香港：明窗出版社，2008：225.

[5]　黃霑.《免費服務(wù)？》.《黃霑文集4·廣告人告白》.香港：明窗出版社，2008：218.

[6]　黃霑.《想找月亮的客戶》.《黃霑文集4·廣告人告白》.香港：明窗出版社，2008：219.

[7]　黃霑.《駛一文得兩文》.《黃霑文集4·廣告人告白》.香港：明窗出版社，2008：227.

[8]　黃霑.《還數(shù)香港》.《黃霑文集4·廣告人告白》.香港：明窗出版社，2008：31.

[9]　林燕妮.《時代不同》.《林燕妮香水散文系列·死在昨日》.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8：129.

[10]　林燕妮.《士氣》.《林燕妮香水散文系列·死在昨日》.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8：130.

[11]　黃霑.《多給青年人機會》.《黃霑文集4·廣告人告白》.香港：明窗出版社，2008：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