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
八
在水泥廠難民營里,經常來一些缺胳膊少腿被日軍炸傷的難民,他們無醫(yī)無藥,求告無門,只能在痛苦中呻吟。有的就在呻吟中死去了。
面對這種情況,大家既著急又無能為力。
辛德貝格多次拉著重傷員進城,送他們去醫(yī)院?墒堑搅顺情T口,卻經常被日軍哨兵攔住,死活不放他進城!他百般無奈,只好將傷員拉回來,有時,就眼睜睜地看著傷員在痛苦中死去了。為了進城,他只好跟日本兵“拉關系”“套近乎”,以求獲得放行。
有一次,辛德貝格用摩托馱著一個被手榴彈炸傷的六七歲男孩兒,進城去醫(yī)院。日軍闖進孩子家里抓小雞,抓不著,就用手榴彈炸,結果炸瞎了孩子一只眼睛,傷口嚴重化膿感染,生命垂危。
到了城門口,日軍崗哨卻死活不放辛德貝格進城。
辛德貝格只好懇求哨兵,求哨兵看在上帝的面上,將奄奄一息的孩子送去醫(yī)院,卻遭到日本哨兵的蠻橫拒絕。辛德貝格覺得日本兵毫無人性!他知道孩子不去醫(yī)院救治,肯定沒命了。于是,他騎著摩托繞到另一處城門,快到門口時,加足馬力,猛地沖過了崗哨,終于把孩子送進醫(yī)院,保住了一條小命。
面對不斷涌來的難民,面對周圍眾多遭到日軍殘害的群眾得不到救治的現狀,辛德貝格、昆德及廠方留守人員商議,決定在江南水泥廠成立一家診所。
于是,由顏景和向江南水泥公司打報告,由辛德貝格跑市里,向南京紅十字會主席馬吉神父請求援助,得到紅十字會的大力支持,從鼓樓醫(yī)院派來兩名護士,由辛德貝格擔保,保證兩名護士的生命安全,并從紅十字會那里獲得大量的藥品、繃帶等醫(yī)療用品,在江南水泥廠一幢二層辦公樓里,建起了臨時診所。
這樣,水泥廠難民營終于有了一所臨時醫(yī)院,周圍四面八方的傷病患者,都紛紛跑來免費就治。最多時,小醫(yī)院每天收治七八十名傷病人員。
我去江南水泥廠采訪時,找到了這座掩映在幾株大樹后面的昔日診所——一幢磚混結構的二層小樓。
但是,物是人非。二層樓的樓梯間堆滿了雜物,顯然已經廢棄了,只有一層還被某公司使用著。
我站在這幢陳舊、斑駁的小樓前,凝視著這座帶著歷史滄桑、已被南京市人民政府列為文物保護單位的建筑,透過灰色的小樓,凝視著并不久遠的過去……
我在想,究竟有多少人,在這里獲得了生命?
我無法得知。
但我知道,這一切都是由于兩位外國友人及廠方留守人員,傾其全力,對日軍采取各種策略,軟硬兼施,巧妙周旋的結果!
正因為如此,江南水泥廠才沒有像其他地區(qū)那樣,發(fā)生大屠殺,發(fā)生婦女屢遭強暴等暴行。
江南水泥廠也是棲霞地區(qū),唯一一處沒有難民死傷的避難所。
九
距離江南水泥廠五里路的棲霞寺難民營,就發(fā)生了多起日本兵闖進寺廟,進行殺人、搶劫、強奸等罪惡事件!
一個侵華日兵后來承認:他曾多次跑進寺廟,強奸了五六十人,每次去要找不到女人,就開槍殺人。
據資料記載,在南京大屠殺期間,棲霞寺這座千年古剎,以寂然法師為代表的數百名僧人,用正義和勇氣,保護了兩萬四千多名難民同胞。
但是,僧人們卻親眼目睹日本兵,就在“大雄寶殿的天井里,就在佛爺的眼皮底下,將兩個女孩子給強奸了”!
據記載,1938年1月4日至19日,在僅僅十五天里,日本兵居然十一次闖進棲霞寺里殺人、放火、強奸、搶劫!
僧人們回憶,最駭人聽聞的是1月15日,“那天,許多日本士兵蜂擁而至,把所有年輕婦女趕到一起,從中挑出十人,在寺廟大堂里對她們大肆奸淫!一個爛醉如泥的士兵晚些時候才來,他沖入房內要酒、要女人,找到了酒沒有找到女人,就怒火沖天……他試圖要強奸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兒。一名老僧人挺身而出保護女孩兒,并怒斥日本兵沒有人性!惱羞成怒的日本兵端起刺刀將老僧人刺死了。見此場景,兩名年輕僧人上前死死地抱住日本兵奪下他手中的步槍。僧侶們一擁而上,對日本兵拳打腳踢,其中一人用槍托砸向日本兵的腦袋……沒多久日本兵就斷氣了”。
為了保護可憐的女孩兒,心懷慈悲的佛家弟子迫不得已開了殺戒。
寺廟本是佛家圣地,就像西方的教堂一樣。
自古以來,即使是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對寺廟也要懼怕三分,不敢輕易冒犯,很怕遭到報應,懷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敬畏,給自己留下一條后路。
可是,日本法西斯呢?
就在寺廟里,就在老佛爺的眼皮底下,公開殺人、強奸、搶劫,無惡不作!寺廟的神龕,則成了獸兵們發(fā)泄獸欲的床榻!
為了引起國際社會對棲霞寺難民岌岌可危、處境艱難的關注,1938年1月25日,由寂然法師起草,由二十位難民中知名人士代表,聯名寫了一封信:
題為《以人類的名義,致所有與此有關的人》,向世界發(fā)出了求救的吶喊:“不管是誰,只要能幫助我們阻止重現這種慘無人道的殘暴即可!”
棲霞寺將這封信送到江南水泥廠,由昆德譯成德文,由辛德貝格開車送往市里……
這天是1938年2月3日農歷大年初四,南京下起罕見的大雪。辛德貝格冒著大雪,開車進城,將這封聯名信交到國際委員會主席拉貝手里。
拉貝又將這封信轉交到外國人手里……
其間,難民代表還向昆德和辛德貝格遞交了這樣一封信,信中詳細揭露了日軍暴行,并附有準確數字,以及慘遭殺害的百姓名單。
……日本人除在前線槍殺、掠奪和燒死眾多無辜外,現在,在我們山村和集市上每天都在放火、槍殺、掠奪和強奸婦女!捎谀銈兊纳埔,我們一萬條生命在你們的保護下得救!覀冋埱竽銈儼焉鲜銮闆r轉告大使館,大使館基于人道正義感,再把上述情況轉告各國人民聯盟,以阻止日本的恐怖行為,拯救困苦中的難民。如果我們通過這種幫助能近期內返回家園……我們將十分感謝。
日軍屠宰牛兩千多頭;
從南京龍?zhí)吨撂介T約五十里,所有鄉(xiāng)村兩千多家的數千戶房舍化為灰燼;
由南京東陽鎮(zhèn)至中山門約三十公里,所有村莊約一萬多戶一萬多間房舍,全部化為灰燼。……
信的背面,附有慘遭殺害人員的名單及被擄走的婦女名單,被擄走的女性,很多是九至十五歲的少女。
但是,一切求救、抗議、聯名信,就像南京飄落的雪花,轉眼化作一攤泥水,殺人、強奸、搶奪……一切一切,都在繼續(xù),而且愈演愈烈,愈演愈瘋狂!
什么叫滅絕人性?
什么叫喪盡天良?
棲霞寺的僧人在哭泣,躲進棲霞寺里的女人也在哭泣!
天地之間,沒有一塊安身之地!
難民們紛紛逃往江南水泥廠,最多時,江南水泥廠一天就收留了一萬多名難民。
江南水泥廠究竟救過多少難民?
據資料稱,有的說是兩萬多人,有的說是三萬多人。因為難民來來走走,并不固定,流動性很大,很難統(tǒng)計。
為了保護大批難民,昆德和辛德貝格兩位外國友人,做出了巨大努力。
南京大屠殺的幸存者蘇國寶記得:當時他十二歲,三歲的弟弟被日軍扔進河里淹死了,姨姑夫被日軍綁在樹上砍頭殺死了。他家的住屋被燒。辛德貝格和昆德來到他家棚屋,兩個人分別給他一塊大洋,還給他家留下三十六斤大米。他感動得跪下給他們磕頭。正是這些糧食和兩塊銀圓,救了全家的命。
可是,1938年2月4日,日軍向全市發(fā)布命令:解散所有的難民營!
聽到這一消息,江南水泥廠的大批難民哭著不肯離去,直到5月,才不得不逐漸散去。
后來,人們知道在南京江南水泥廠,有兩位國際友人為保護難民做出了巨大貢獻。但很少有人知道,在他們背后站著一批有骨氣、有智慧的中國實業(yè)家。他們從開始就謀劃了“以夷制夷”的方略,有計劃地撤離,高薪聘用兩位外國友人組成留守組,以保護該公司的財產,應對可能發(fā)生的變故。水泥廠經理陳范有等人,一直遙控指揮,致函留守領導,對難民給以積極救助。
正因為有這樣堅強的后盾,加上留守職工與兩位外國友人的緊密合作,才使江南水泥廠拯救了許多難民同胞,從而在中國抗戰(zhàn)史、在世界反法西斯史上,中外友人攜手譜寫了一曲救助中國難民的壯麗凱歌!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