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
“1963年,江青同志通過×××同志在上海組織人批判鬼戲和‘鬼戲無害’論。5月6日、7日《文匯報》發(fā)表了署名‘梁壁輝’的《駁‘有鬼無害’論》一文(作者梁壁輝即中共華東局宣傳部副部長俞銘璜——引者注),對鬼戲《李慧娘》和廖沫沙的‘有鬼無害’論進行了批判。此后,文藝界曾一度出現(xiàn)批判被引向‘純學術(shù)研究’的邪路,未能深入開展下去,更未能擊中要害……”
這時的江青,要一手抓“批判”,一手抓“創(chuàng)作”,用她的話來說,叫做“大破大立”。
1963年2月22日,江青翩然光臨上海愚園路218號的紅都劇場。她只是來看戲的,不想驚動劇團。那是上海愛華滬劇團在演出根據(jù)哈爾濱京劇院的現(xiàn)代題材京劇《革命自有后來人》改編的滬劇《紅燈記》。她借口身體不好,沒有接見演員,但在中場休息時說了一句:“這個戲很不錯。”
她要“立”的第一個戲,便是《紅燈記》。不過,江青最初還不能直接給劇團下達任務,只能通過中共中央宣傳部副部長兼文化部副部長林默涵下達排練任務。
林默涵把《紅燈記》的編導任務交給了阿甲。
阿甲,原名符律衡,1938年去延安,曾任延安平劇研究院副院長,1949年后任中國戲曲研究院研究室主任、中國京劇院總導演兼副院長等職務。在延安曾與江青同臺演出過京劇《打漁殺家》。在京劇方面,阿甲兼演員、編劇、導演于一身,富有經(jīng)驗。接到江青推薦的滬劇《紅燈記》劇本,阿甲就認真地埋頭進行京劇劇本的改編。
京劇《紅燈記》中的李玉和一角最初由李少春扮演;李鐵梅一角本來選定唱功極佳的杜近芳,但因杜近芳年歲偏大,才改用劉長瑜;李奶奶一角由高玉倩扮演;鳩山一角,自然非袁世海莫屬。演員陣容頗強,加上阿甲編導功力深,京劇《紅燈記》雖然劇情和以前滬劇一樣,但是經(jīng)過京劇的包裝,變?yōu)橐慌_波瀾起伏、嘹亮且嶄新的“國戲”。
面對如此陣容強大的劇組,江青卻還是不放心,一個勁地嘮叨。她從1964年5月底到11月初,七次接見劇組。她每次見劇組都沒有重點意見,隨口而說,往往說出一大堆瑣碎的意見。但是她的每一句話,每一條意見,都成了劇組要執(zhí)行的“指示”。
演李玉和一角的李少春,為人耿直,對江青的“指示”不愿句句照辦。劇組怕得罪江青,后來將李少春換了下來,由預備角色錢浩梁(浩亮)取代。
編導阿甲也由于“不聽江青的話”,被趕出劇組。隨之而來的“文革”,使得他備受折磨。幸好阿甲命大,大難不死,挺了過來。1987年,八十高齡的他從事戲劇工作五十周年紀念。他復排了《紅燈記》,在北京公演。面對親手改編的京劇,他感慨萬千:“有的人把《紅燈記》看做是江青搞的,其實這出戲的創(chuàng)作與江青沒關(guān)系,是她剽竊了我們的創(chuàng)作成果……”
1963年秋,江青又看中了上海的滬劇《蘆蕩火種》。
《蘆蕩火種》是根據(jù)新四軍第六團的“江南抗日義勇軍”的故事改編的。
1939年9月,“江南抗日義勇軍”為開辟蘇北抗日根據(jù)地西進,在江蘇常熟縣陽澄湖的張家浜留下三十六名傷病員。這些傷病員在當?shù)厝罕姷膸椭,依托茫茫蘆葦蕩,跟日軍、偽軍以及“忠義救國軍”展開了機智的斗爭。這個故事情節(jié)性強,人物個性鮮明,適宜舞臺表現(xiàn)。但是滬劇畢竟局限性很大,只有滬、江、浙一帶的老百姓能夠聽懂。江青覺得將滬劇《蘆蕩火種》改編成京劇,能在北方占領(lǐng)廣大舞臺,讓更多觀眾了解這部戲,也知道她江青這一幕后的重要策劃人。
江青把這個改編任務交給了北京京劇一團。
1964年元旦,江青召見北京京劇一團主要演員。她對飾演阿慶嫂的趙燕俠似乎特別熱情,特地到后臺去見趙燕俠,說了一番親熱的話:“我認識你趙燕俠!我看了你所有的戲,認定你能演好現(xiàn)代戲。你是苦出身,我也是苦出身,因此我愿意來看看你……”
排練時,江青特地從上海調(diào)來滬劇中演阿慶嫂的演員輔導趙燕俠。京劇跟滬劇畢竟是不同的劇種,趙燕俠借鑒了滬劇中的表演,但并不照搬。趙燕俠說:“我們要有京劇的特色,不必一招一式照搬滬劇阿慶嫂。”這話傳入江青耳中,江青頓時大為不悅。后來發(fā)生了“毛衣風波”,趙燕俠終于被江青冷落了。
一次,江青物色到阿慶嫂B角。在上海人民大舞臺審查B角阿慶嫂彩排,江青照例讓趙燕俠坐在身邊。江青發(fā)現(xiàn)趙燕俠穿得少,第二天派警衛(wèi)員和大舞臺經(jīng)理、劇團團長一起,給趙燕俠送去了兩件毛衣,警衛(wèi)員說:“首長說,借給你,如果不嫌她臟,你就穿。”趙燕俠覺得自己比江青胖,怕把她的毛衣?lián)螇牧,所以沒有穿,便把毛衣疊好放在箱子里。過幾天看戲時,江青扒開趙燕俠風衣領(lǐng)子,發(fā)現(xiàn)未穿她送去的毛衣,雙目怒睜:“趙燕俠嫌我臟!”即派警衛(wèi)員要回了毛衣。
真正激怒江青的是趙燕俠的一句江青認為不合適的回答。一次,江青問趙燕俠,劉少奇來看了戲以后如何表態(tài)。“他(指劉少奇)跟你說什么了?”江青向趙燕俠說。趙燕俠說:“主席說我演的阿慶嫂不像……”一句話沒說完,江青立刻瞪大眼睛:“什么主席,說清楚是你們主席,還是我們主席?”
趙燕俠的結(jié)局可想而知,被點名批判,趕下舞臺,送進牛棚,到干校勞動。阿慶嫂的扮演者自然換了別人。
江青在上海“抓”樣板戲,同樣得力于上海市委這位負責人的支持。
1963年12月25日至次年1月22日,華東區(qū)話劇觀摩演出在上海舉行。
江青在來滬觀摩華東區(qū)話劇演出時,又抓了一出新的京劇“樣板”——《智取威虎山》。這一回與前兩次不同,這塊“樣板田”由上海京劇院“耕種”。
江青一次次對《智取威虎山》劇組下“指示”,發(fā)表演說《談京劇革命》。到了1964年全國現(xiàn)代戲匯演前夕,江青手中有了三塊“樣板”——京劇《紅燈記》、《蘆蕩火種》和《智取威虎山》。江青有了登臺亮相的“資本”。
但是這個時候江青遇到一件打擊她自尊心的事,文藝界并沒有因為她的關(guān)注和介入而關(guān)注她的存在。
關(guān)于繁榮文藝創(chuàng)作的四大會議先后隆重召開:新僑會議——“文藝理論批評座談會”,廣州會議——“全國話劇、歌劇、兒童劇創(chuàng)作座談會”,翠明莊會議——“電影工作會議”,大連會議——“農(nóng)村題材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座談會”。
這幾個會議深深刺傷了被撇在一邊卻自認為是文藝界領(lǐng)導的江青,她不甘心就這樣默默被人們冷落、遺忘,骨子里要強的勁頭又占了上風——要扮就要扮“主角”,要爭就要爭“名角”!
全國現(xiàn)代京劇觀摩演出大會上,江青為“登臺亮相”預演,一語驚四座,F(xiàn)代京劇贏得毛澤東一票
1964年6月5日至7月31日,全國京劇現(xiàn)代戲觀摩演出大會在北京舉行。
這一年里,文藝界出現(xiàn)了耐人尋味的動態(tài):一方面,由周恩來親自領(lǐng)導的新中國最大規(guī)模的京劇現(xiàn)代戲觀摩演出大會轟轟烈烈地拉開了序幕。并非所有音符都是和諧的,也有不同音符在鳴奏。就在盛大的觀摩演出大會開幕前一日,6月4日,文化部副部長夏衍在回答香港《文匯報》記者的提問時說了一番和“大寫十三年”相悖的話:“我們一向主張‘兩條腿走路’,就是既要大力提倡演現(xiàn)代戲,又要整理、加工傳統(tǒng)戲和新編歷史劇。”另一方面,毛澤東1964年6月27日在《中共中央宣傳部關(guān)于全國文聯(lián)和各協(xié)會整風情況的報告》中嚴肅地批示道:
這些協(xié)會和他們所掌握的刊物的大多數(shù)(據(jù)說有少數(shù)幾個好的),十五年來,基本上(不是一切人)不執(zhí)行黨的政策,做官當老爺,不去接近工農(nóng)兵,不去反映社會主義的革命和建設,最近幾年,竟然跌到了修正主義的邊緣。如不認真改造,勢必在將來的某一天,要變成像匈牙利裴多菲俱樂部那樣的團體。
批示的日期正逢匯演期間。
1964年6月5日,是全國京劇現(xiàn)代戲觀摩演出大會在北京開幕的日子。周恩來、彭真、陸定一、沈雁冰、周揚等領(lǐng)導人在會上講了話。
京劇現(xiàn)代戲觀摩演出大會盛況空前,二十九個劇團、兩千多人參加演出,上演了《紅燈記》、《蘆蕩火種》、《智取威虎山》、《奇襲白虎團》、《節(jié)振國》、《紅嫂》、《紅色娘子軍》、《草原英雄小姐妹》、《黛諾》、《六號門》、《杜鵑山》、《洪湖赤衛(wèi)隊》、《紅巖》、《革命自有后來人》、《朝陽溝》、《李雙雙》、《箭桿河邊》等三十五個劇目。
齊燕銘主持開幕式,沈雁冰致開幕詞,彭真致閉幕詞,周揚作總結(jié)報告,陸定一作長篇講話?梢哉f,主管宣傳、文藝方面的頭頭腦腦都在會上亮相了。
7月1日,《紅旗》雜志第十二期發(fā)表社論《文化戰(zhàn)線上的一個大革命》。8月1日,《人民日報》也發(fā)表社論《把文藝戰(zhàn)線上的社會主義革命進行到底》。顯示了輿論界對這次觀摩演出大會的重視。
觀摩的高潮,是6月17日和7月23日兩天,毛澤東同黨和國家其他領(lǐng)導人觀看了《智取威虎山》和《蘆蕩火種》。毛澤東對《蘆蕩火種》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毛澤東觀看《智取威虎山》和《蘆蕩火種》,本身就是對江青最大的支持和認可,更不用說還發(fā)表了意見,那簡直是為江青鋪墊了一條通往政壇的紅地毯。江青的情緒如同喝了濃咖啡,興奮無比。
江青在大會上公開露面了,這是她通往權(quán)力高峰的一次預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