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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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8日,《解放軍報》以顯著位置刊登署名為“高炬”的《向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線開火》的文章,《光明日報》也在顯著位置刊載了署名為“何明”即關(guān)鋒的《擦亮眼睛,辨別真假》的文章。僅隔兩天,姚文元在上!督夥湃請蟆贰ⅰ段膮R報》上拋出《評“三家村”》等文,交織成一張猛烈的火力網(wǎng),射向北京市委。與此同時,《紅旗》雜志、《人民日報》聯(lián)名以編輯部名義發(fā)表題為《偉大的歷史文件》的社論,說“彭真反革命修正主義集團破產(chǎn)了,這是一個突破口”,一語道破了天機。原來江青之流在組織姚文元《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時,“斗爭”目標(biāo)就已經(jīng)定好了,吳晗只不過是一系列突破口中的第一個突破口而已。至于《海瑞罷官》的要害問題,完全是由“斗爭”目標(biāo)需要而決定的。江青曾經(jīng)興奮地狂叫:“一個叫吳晗的挖出來,以后就是一堆。”林彪在中共九大報告上說:“對《海瑞罷官》等大毒草的批判,鋒芒所向,直指修正主義集團的巢穴——劉少奇控制下的那個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獨立王國’,即舊北京市委。”
批判“三家村”的同時,吳晗和他的家人也被推到了生死的邊緣。他們幾乎是在轉(zhuǎn)眼的工夫,生殺大權(quán)已操于人手了。他們面對的是眾目睽睽的鄙視,到處是如雷貫耳的聲討。整個院子里貼滿了“絞死”、“砸爛”的大標(biāo)語。吳晗三天兩頭被拉出去批斗,原來演講的會堂成為批斗他的地方,那些洗耳恭聽的學(xué)子變成了拳打腳踢的“武夫”,無情慘烈的批斗并沒有換來家人的安全。
吳晗的家被清洗過好多次。他從青年時期節(jié)衣縮食積攢收藏了一生的珍本古書全部被抄走了;記錄著吳晗、袁震夫婦一輩子點點滴滴血汗的勞動的卡片也抄走了;他們辛勤勞動的成果——全部手稿,其中有發(fā)表過的,也有未發(fā)表的,也一頁不剩地抄走了;珍藏的文物字畫抄走了;毛主席、周恩來、郭沫若等人和吳晗書信往來的手跡也抄走了;外國友人送給吳晗的禮品被當(dāng)做“四舊”砸爛了;電視機也不能幸免;就連女兒三歲起畫的圖畫,也在那些人“這是什么玩意”的斥罵聲里付之一炬。
批斗最后升級為入獄。吳晗被捕入獄的第二個月,妻子袁震又遭到江青一伙的迫害。她因為替吳晗說了幾句公道話,就被打成“右派”,送進了“勞改隊”。袁震本來就是個體弱多病、一直病休在家的人,過去熱天還穿棉袍子,現(xiàn)在卻住進了又潮又濕的舊浴池,在熬過一個潮濕的夏天和一個寒冷的冬天之后,雙腿癱瘓了?蓻]有大夫敢為她治病。1969年春天,女兒小彥和兒子吳彰高興地把母親接回家,以為母子以后可以團聚了,誰知這竟是他們母子團聚的最后一個夜晚。當(dāng)天夜里,袁震的病情加重。送到醫(yī)院后,醫(yī)生聽說是吳晗的妻子,怕劃不清政治界線,不敢進行搶救。袁震含恨而去,永遠離開了這個曾經(jīng)寄托希望卻飽受屈辱的土地。
袁震的慘死,對吳晗打擊很大,他的處境也更加艱難。堅持氣節(jié)的吳晗不愿茍且偷生,在妻子離世半年后,于1969年10月11日含冤去世。
留下兩個失去父母的孩子相依為命,姐姐小彥原來天性活潑開朗,由于父母慘死的過度刺激和對父母強烈的思念,精神再也支撐不住,崩潰了、失常了,被送進精神病院。1976年9月23日,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剛滿22歲的小彥用自己的死向萬惡的“四人幫”提出最強烈的抗議。一個原本幸福的家,破了,三條人命,亡了。
吳晗無過,吳晗含冤,因為一個歷史劇,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如果回顧十年“文革”歲月,吳晗的悲慘命運只是一個縮影,全中國人民付出的沉重代價,恐怕幾個十年都難以償還和消除。
江青的《紀(jì)要》誓與彭真的《提綱》抗衡。林彪的介入和毛澤東的默許,“文化大革命”不可避免地爆發(fā)了
就在“包圍網(wǎng)”漸漸緊縮之際,結(jié)網(wǎng)人的陰謀并沒有結(jié)束。
1966年2月,在錦江飯店小禮堂里,江青召開了特殊的座談會,與會者包括她自己在內(nèi)不過五個人。
這個小小的座談會,便產(chǎn)生了后來的著名文件——《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開的部隊文藝工作座談會紀(jì)要》。兩個多月后——1966年4月10日,這個文件以中共中央文件印發(fā)全黨。這個座談會的創(chuàng)意誕生在大年初一的這一天,即1966年1月21日,丙午年正月初一。江青的轎車,出現(xiàn)在林彪當(dāng)時下榻的蘇州。她是從上海趕到這里,專程向林彪拜年。
林彪,正處于直線上升中的人物。1958年5月25日召開的中共八屆五中全會上,林彪被增選為中央副主席、政治局常委,進入了領(lǐng)導(dǎo)核心。緊接著,隨著彭德懷在廬山會議上遭到批判,林彪取代了他,出任國防部部長。不多日,又被任命為中央軍委副主席,主持軍委常委工作。出于彼此的政治需要,通過這次“拜年”,江青和林彪一拍即合。就在江青離開蘇州不久,北京東城一條行人稀疏、名字怪僻的小胡同——拐棒胡同內(nèi)的一座四合院響起了電話鈴聲。那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第一副主任劉志堅中將的住宅,電話來自蘇州“林辦”,那熟悉的女聲一聽便知是林彪之妻葉群。
劉志堅接到“林辦”電話,當(dāng)即向總政治部主任蕭華作了匯報。蕭華說:“我事情多,身體又不好,文藝方面的情況又了解不多,你是主管宣傳文化的,了解情況,還是你去吧!”雖說“林辦”點名要蕭華去,蕭華還是堅持不去。
蕭華和劉志堅初步商定了人員名單:既然是文化方面的事,當(dāng)然派總政文化部部長謝鏜忠、副部長陳亞丁去,另外總政宣傳部部長李曼村也參加。還指派了兩名工作人員,即秘書劉景濤,以及熟悉三大戰(zhàn)役的《星火燎原》編輯部編輯黎明。
臨行,深知江青其人的蕭華,對去滬的六名人員“約法三章”:第一,部隊文藝工作的方向是對頭的;第二,只帶耳朵——聽,少發(fā)表意見;第三,對江青要尊重,不要和她爭,有什么意見帶回來匯報、討論。就這樣,2月2日上午,一行六人前往北京西郊軍用機場,乘坐一架“伊爾—14”飛機,直飛上海,住進上海延安中路上的延安飯店——那是一所部隊開設(shè)的飯店,接待軍中往來人員。
劉志堅一行住進上海延安飯店的當(dāng)天下午,江青就派人送來了“思想武器”,那便是“座談會”的必讀文件——《毛主席于1944年在延安看了〈逼上梁山〉后寫給平劇院的信》、《毛主席同音樂工作者的談話》以及《毛主席對文藝界的兩次重要批示》。
文件送到不久,張春橋到達延安飯店。他被江青派來接劉志堅等人一起去坐落在華山路上幽靜的丁香花園。這一回,江青住在丁香花園,那是上海寸土寸金中,難得擁有成片的綠草地和眾多的樹木的地方。
劉志堅挾著公文包,在張春橋帶領(lǐng)下,步入江青住處。“哦,終于把解放軍這座‘尊神’請來了!”江青笑道,“我的處境很困難,所以我去蘇州求助于林總,F(xiàn)在林總終于給了我支持!”
劉志堅習(xí)慣于“公事公辦”。他打開公文包,逐字逐句地向江青轉(zhuǎn)達一份電話記錄。那是葉群打給劉志堅的,要他仔細作了記錄,所記的是林彪的一段話:“江青同志昨天到蘇州來,和我談了話。她對文藝工作方面在政治上很強,在藝術(shù)上也是內(nèi)行,她有很多寶貴的意見,你們要很好重視,并且要把江青同志的意見在思想上、組織上認真落實。今后部隊關(guān)于文藝方面的文件,要送給她看,有什么消息,隨時可以同她聯(lián)系,使了解部隊文藝工作情況,征求她的意見,使部隊文藝工作能夠有所改進。部隊文藝工作,無論是思想性和藝術(shù)性方面都不能滿足現(xiàn)狀,都要更加提高。”
林彪的這一段話,使江青感到非常高興。
江青呢,她除了請劉志堅轉(zhuǎn)達她對林總的謝意之外,還對劉志堅恭維了一番。雙方客氣了一番之后,江青說及“座談會”怎么開:“請你們來,不是開什么會,主要是看電影,在看電影中講一點意見。”結(jié)束了這次見面性的談話之后,下午五時,在錦江小禮堂,江青跟來自北京的一行六人見面,張春橋仍作陪。江青宣布了會議的“紀(jì)律”:“不準(zhǔn)記錄,不準(zhǔn)外傳”,特別是“不準(zhǔn)讓北京知道”。江青甚至還查過,他們有沒有帶錄音機,看樣子這座談會是非常神秘的。
江青說起了為什么要印發(fā)毛澤東1944年1月9日關(guān)于平劇《逼上梁山》的信,那是信中有一段話:“歷史是人民創(chuàng)造的,但在舊戲舞臺上(在一切離開人民的舊文學(xué)舊藝術(shù)上)人民卻成了渣滓,由老爺太太少爺小姐們統(tǒng)治著舞臺,這種歷史顛倒,現(xiàn)在由你們再顛倒過來,恢復(fù)了歷史的面目,從此舊劇開了新生面,所以值得慶賀……”江青借題發(fā)揮說,盡管主席早在1944年就明確地指出了,可是解放后,我們的文藝界不像樣,仍由帝王將相、才子佳人、洋人死人統(tǒng)治著,F(xiàn)在該是徹底扭轉(zhuǎn)這種“歷史的顛倒”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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