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節(jié) 《時代》周刊對蔣介石的評說
-
蔣介石于1927年4月4日,首次成為《時代》的封面人物。此時,他擔任北伐軍總司令,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tài)走進上海。有關蔣介石進入上海的細節(jié),《時代》作過如此生動的描述:
上周一下午,大約兩點鐘,一個長長的車隊由南開進上海。車上坐著一百名全副武裝的強悍士兵——現代型的保鏢陣勢。一個人穿一件完全未加裝飾的外套坐在第三輛汽車上,他雖瘦長,卻是果斷指揮南方軍隊的人,他便是征服了半個中國的偉大征服者、國民黨軍閥蔣介石。汽車專隊耀武揚威地強行進入設有路障的法租界,法國人慎重考慮蔣介石將軍要繼續(xù)進入公共租界的要求。一會兒,車隊從法租界返回,這位征服者告訴人們是他的司機走錯了路。很快,蔣介石和隨從以及正規(guī)衛(wèi)隊,在一座大樓前停下,掛起一面旗幟,紅、白、藍三色的國民政府旗幟隨即飄揚。在紅底旗幟的上方,是一片藍色田野,田野上升起一顆白色的太陽。
(《時代》,1927年4月4日 )
蔣介石成為上海的新主人,外國人肯定會關注他。在攻占上海前,蔣介石已經與外國人保持一種友好的關系。蔣介石早已在長沙發(fā)表聲明,他公開宣稱:從軍閥手中解放中國,贏得在各國中的正當的平等地位,并與所有國家友好相處!八饝Wo在華所有不妨礙革命力量軍事行動也不協助軍閥的外國人的生命和財產。”
對于蔣介石進入上海這一周的中國動態(tài),美國媒體的報道比其他西方各國的媒體顯得更加賣力。4月4日這一期的《時代》報道說:日本報紙上周關于中國事件的報道,還沒有對天皇衣食住行的報道多;倫敦和多倫多的英文報紙則索性全無;但美國的報紙卻表現出極大的關注。正是在這種情形下,《時代》選擇蔣介石作為這一期周刊的封面人物,并用了大量篇幅講述蔣介石的故事。從他的家庭背景,以及出生、成長的經歷,刊出了近兩千字的人物速寫,而不是那種電報式的新聞簡報?梢,走進上海的蔣介石,征服的不只是半個中國,還有外國人對他的信賴和期望。
蔣介石第二次單獨作為《時代》的封面人物,是在1933年12月11日。封面選用的照片上,蔣介石一身戎裝,威風八面地騎在馬背上行軍禮,好像在檢閱軍隊似的。二度復出的蔣介石,雖然名義上權力有所分散,可是國民黨的軍隊仍然牢牢地攥在他手里。因此他所奉行的依然是“攘外必先安內”的國策,對于政治態(tài)度強硬的蔣介石,《時代》在這一期以少有的欣賞口吻評述了他:
中國上周炸開了鍋,不過中國的面積相當大。發(fā)生激戰(zhàn)、搶劫、騷亂、慘劇的中心地帶,常常各自相距百里、千里。一位了不起的戰(zhàn)士,堅定地騎著一匹矮胖健壯的中國馬,看著世界上人口最多、內戰(zhàn)頻仍的國家,他就是蔣介石委員長。
這位曾經征服過中國的人,目前正面臨著蔓延于廣州到北平之間的一場廣泛的內戰(zhàn),盡管六個主要叛亂地區(qū)并非讓人過于驚恐。如果中國要想真正全都平靜下來,那么委員長就要在六十個地區(qū)而不是六個地區(qū)馬不停蹄地奔跑了。因為,中國幾乎到處都有“造反”的將軍。但在人口密集的城市:上海、廣州、北平、漢口,以及首都南京,生活雖艱辛卻安全。狡猾的蔣委員長聰明地選擇不對付那些對中央政府權力不形成威脅的地區(qū)叛亂(他曾說,其中絕大多數叛亂的規(guī)模,還抵不過芝加哥黑幫的火并)。
(《時代》,1933年12月11日)
從《時代》略帶黑色幽默的筆調看來,蔣介石在馬背上的威風顯得有些做作。因為此時蔣介石頭疼的不僅是日本對東三省的侵吞和“偽滿洲國”的成立,還有他一直無法剿滅的共產黨武裝。況且國民黨內部的反蔣勢力也在福建興風作浪,與江西的紅色政權遙相呼應,這令蔣介石不免有些捉襟見肘。面對內外交困的殘酷現實,復出的蔣介石要如何收拾眼前的局面?中國又將走向何方?
此后,中國在哪里,屈辱就在哪里。自從九一八事變以后,中國一直承受著日本軍事和外交上的雙重屈辱,這在世界各國眼里,早已成為不爭的事實!稌r代》曾經這樣報道中國所承受的這一屈辱:
盡管中國的臉面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日本羞辱,蔣委員長沒有改變基督教式的左臉挨打后再把右臉送過去的政策。他甚至命令警察驅趕和逮捕成百上千在北平、上海、天津舉行抗日游行的中國學生。……僅僅在日方要求下,中國史學家也將反日內容從教科書中刪除。
(《時代》,1936年11月9日 )
好在中國走出屈辱的這一天終歸還是到來了。1936年11月9日,蔣介石又一次成為《時代》的封面人物,因為世界正在關注中國發(fā)生的一切變化。蔣介石終于從屈辱中向日本伸出“聰明的拳頭”,對于大多數中國人來說,國民黨政權在外交上對日本作出的反擊,顯得姍姍來遲,而且力度遠遠不夠?墒恰稌r代》還是以贊許的筆調渲染了這一微妙的變化:
更讓日本難受和吃驚的是,獨裁者蔣介石回到南京后,拒絕與日本大使談判。他多次接見日本使節(jié),而且非?蜌,但他堅持,必須由外交部長張群來處理外交政策和談判。啞劇一般的外交中,日本的臉被客客氣氣地抽打了。
(《時代》,1936年11月9日 )
因為在外國媒體眼里,這些年來蔣介石和中國外交官在日本人面前表現得過于懦弱,而這一次,在對日外交上表現出罕見的強硬態(tài)度,這種冷處理的外交方式,表明蔣介石和他的政權,在對日問題上有了新的變化。由于看慣了中國政府以往對日問題上的卑躬屈膝,外國媒體對此轉變不免感到驚奇,故而《時代》把這次中國對日本的外交行為美其名曰:“中國聰明的出拳”。
蔣介石于1942年6月1日再次登上《時代》封面。日本偷襲珍珠港后,美國政府正式對日宣戰(zhàn)。接著,中、美、英三國結成同盟國。蔣介石出任中國戰(zhàn)區(qū)的最高統(tǒng)帥,指揮該戰(zhàn)區(qū)的所有盟國軍隊,他第一次成為國際性的頭面人物。因為蔣介石再次亮相封面,其時來到華盛頓參加盟國高級軍事會議的中國軍事代表團的行蹤,《時代》自然要把它詳細地描述出來:
在華盛頓特區(qū)馬薩諸塞大道二三七三號一幢樸實的磚樓里,有大量頗具價值的軍事情報——但沒有一個美國軍事人員對此了解。樓內的墻上,張掛著軍事地圖,詳細標明日本軍隊在中國及整個東南亞地區(qū)的布防地點,椅子上坐著幾個人,他們的腦子里裝的全是關于日本軍隊的情報。譬如,它如何運轉,如何作戰(zhàn)。
住在這幢樓里的是蔣委員長派來的中國軍事代表團,他們來幫助美國制定和協調在遠東的戰(zhàn)役。代表團團長熊式輝將軍,一位機智、靈敏、健壯、戰(zhàn)斗經驗豐富的軍人。……他們中的許多人都談到了與日本的戰(zhàn)爭。他們大多數經歷了過去五年的戰(zhàn)爭,對日本軍隊了如指掌。
(《時代》,1942年6月1日 )
中國軍事代表團在美國受到冷遇,這是當事人以及《時代》創(chuàng)始人魯斯等人始料不及的。中國軍事代表團的美國之行,真是熱臉貼到冷屁股上去了?磥,珍珠港事件之后,作為盟國的中、美之間,期待中的相互信任和密切合作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也沒有如期而至。如此看來,中國的抗戰(zhàn)形勢將會比過去幾年更加嚴峻!稌r代》也在報道中為中國軍事代表團在美國受到冷遇而鳴不平:
該代表團于四月十三日抵達華盛頓后,遞交了他們的國書,又主動散發(fā)名片,租賃住房。然而毫無反響。兩個星期后,熊將軍向新聞界散發(fā)一份聲明,他特別指出,盟國“除非有一個涵蓋所有斗爭舞臺的聯合戰(zhàn)略”,否則不可能獲勝。沒有人注意到這一暗示。
這些人對日本情況了然于心?墒,大量有價值的情報,美國軍方都從未從中獲益。一個簡單的原因是,在六個星期可利用的時間里,沒有一個高級別的美國軍官費神打電話來,或者敲開馬薩諸塞大道二三七三號的大門。
東方已經來了,西方卻忙得顧不上過問。
(《時代》,1942年6月1日 )
蔣介石上《時代》封面最為風光的一次,要算1945年9月3日這一期了。估計是《時代》創(chuàng)始人魯斯刻意為之?龅那耙惶,日本向盟國投降的簽字儀式,正在東京灣的美國“密蘇里號”軍艦上舉行!稌r代》的駐華記者白修德從重慶趕往東京采訪簽字儀式途中,老板魯斯就電告白修德,他準備了兩個“太平洋戰(zhàn)爭的英雄”,分別作為《時代》封面人物,一個是占領日本的盟軍最高統(tǒng)帥麥克阿瑟,另一個就是中國的蔣介石,而蔣介石就被安排上了簽字儀式第二天出版的《時代》封面?梢,魯斯是極力支持蔣介石的。在中國全民同慶抗戰(zhàn)勝利的歷史時刻,魯斯把蔣介石當作凱旋的英雄,再度推到歷史的前臺,使之聲名鵲起,在國際上出盡了風頭。畫像下面還特地引用了蔣介石的一句話:“我非常樂觀。”
《時代》對中國的前景也給出了溢美之詞:
中國最終迎來了勝利——戰(zhàn)爭與外交兩方面的凱旋。前景仍未確定,如世界上每一個國家,無論大國小國,其前景都未確定一樣。但在現代,擁有四億五千萬人口的這一偉大民族,還從沒有如此近地接近和平與發(fā)展時期,在經歷了一個世紀的外國侵入和西方帝國主義干涉之后,中國成了自己國家和她的命運的主人。
(《時代》,1945年9月3日 )
可是中國民眾對國共兩黨的不同評價和情感,還有國際社會對國共之間隨時可能爆發(fā)內戰(zhàn)的擔憂,為中國全民同慶的抗戰(zhàn)勝利涂上一層濃重的陰影。在中國時局如此嚴峻的時刻,魯斯把蔣介石包裝成“太平洋戰(zhàn)爭的英雄”,真可謂用心良苦。盡管蔣介石在《時代》封面上看起來信心滿滿,可是后來的歷史證明,從這一刻開始,蔣介石的人生將從巔峰跌入峽谷。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