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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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若是以前,我肯定求之不得,可是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現(xiàn)在我不愿意將命運交給其他人掌握。我們王家不能永遠依附于李家,在山南第一看守所時是迫不得已,如今獲得自由,我不愿意再求他們,否則你在李家會沒有地位。更重要的是在省建行當臨時工,是否轉(zhuǎn)正說不清楚,就算轉(zhuǎn)正了也是最低級的職員。當年堂叔公王振華十來歲就敢孤身闖世界,我們做后輩的不能墮了前輩威名,現(xiàn)在社會上很多成功人士往往十來歲就敢孤身闖世界,我不能說比他們強,至少不能比他們更弱。我主意已定,你不要再來動搖軍心,如果現(xiàn)在放棄高考,我會后悔一輩子。”
王橋覺得不能拂了姐姐的好意,又道:“我已經(jīng)打過工,坐過看守所,但年輕時還有兩件重要事情要做,一是當兵,二是讀大學,總得完成一樣,我選擇完成讀大學。”
王曉來之前就想到這種情況,不再多勸,將表格收進包里,道:“二娃,以前我們覺得爸爸太倔,不會變通,其實你的性格很像爸爸,說好聽點叫作清高,難聽點叫‘茅廁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原先一直擔心你從看守所出來會意氣消沉,或者行為乖張,現(xiàn)在看你還有闖勁,我很高興,不愧是王家兒子,姐姐尊重你的選擇!
“姐,像我們王家這種不識時務的性格到底是好還是壞?”
“不論好和壞,總之是男人性格,不丟王家人的臉。走吧,出去請你吃點好吃的,今天我沒有開車,是湘銀爸派的小車,他們最寶貝我肚里的孩子!
“你身子現(xiàn)在不方便,真不應該跑這一趟。”
“誰讓你將傳呼機停掉,根本不方便找你。而且我還想著當面說服你,所以親自跑一趟!
提起傳呼機,王橋腦海里便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消失的戀人呂琪的身影,不由得一陣陣心痛。他強行將呂琪從腦中趕走,自嘲道:“我停用傳呼機是與以前的王橋徹底告別,以后有事可以寫信!蓖S脗骱魴C以后,他還是將傳呼機帶在身上,只不過傳呼機由通信工具變成了電子表。
姐弟倆下樓朝小車走去,幾個端著飯碗的學生朝樓上走,不少同學飯菜中沒有肉菜,只有淡湯寡水的葉子菜。王曉瞧見同學們的飯菜,憐惜地道:“復讀班壓力大,營養(yǎng)要跟上,等會兒我去買幾袋山南奶粉,早晚都可以喝一杯。你到復讀班參加過考試沒有,成績?nèi)绾??
“歷史、地理、語文,甚至英語都沒有太大問題,就是數(shù)學有點困難!蓖鯓蚵冻鲎猿暗男θ荩溃骸暗谝淮慰剂9分,這一次考了13分,總算一次比一次有進步!
王曉商量道:“你的數(shù)學根本沒有底子,不想點特殊辦法,數(shù)學成績很難快速提高。我想給你請數(shù)學家教,沒問題吧?”
王橋內(nèi)心驕傲,但是并不狂妄,知道若不將數(shù)學這個短板補上,高考絕無希望,道:“姐,我們兩人客氣什么。凡是有利于提高成績的做法,我都愿意接受!
學生們從食堂端著飯碗,一群群地回宿舍。小車在人群中緩慢穿行,從東側(cè)門駛出校園。透過車窗看著同學們,王橋琢磨道:“復讀班的升學率不到20%,大部分學生注定踏不進大學門。我放棄到省建行當臨時工的想法是不是太草率、很愚蠢?”此念頭剛浮起一個小苗頭,隨即被他摁死在心底,他給自己打氣道:“我能到山南第一看守所完好無缺地走一遭,大難不死必有后福。要想成為不受人欺負的上流人物,必須要有高起點,大學教育是成功的重要途徑,我一定要考上大學。”
從山南第一看守所無罪釋放以后,王橋才知道發(fā)生在看守所外激烈的博弈。死者光頭老三的父親曾經(jīng)是山南省領(lǐng)導,省委政法委針對此案有“要案必破”的批示,他得知全部細節(jié)后,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自己能從看守所無罪釋放,得益于林海綁架案,如果不是因為綁架案牽出真兇,在光頭老三父親的哭訴下,自己說不定真的會被一粒子彈結(jié)果了生命!
走出看守所,王橋再也沒有見到戀人呂琪。他發(fā)瘋一樣尋找呂琪,傳呼、電話以及工作單位都找不到人,呂琪從此人間消失。
經(jīng)歷了山南第一看守所的一百多天和呂琪消失之事,王橋痛定思痛,對社會的現(xiàn)實性有了深刻認識。第一天走出看守所,他在淋浴時曾經(jīng)痛哭過一場,痛哭時立下了要成為人上人的誓言。對于民辦教師子女來說,考上大學是成為人上人的捷徑,這是他斷然拒絕到省建行當臨時工的重要原因。
學校正大門右側(cè)有一座橋,是同學們進入舊城的必經(jīng)之路,北橋頭與學校正大門有三百米距離,南橋頭則連接著人口和商鋪密集的舊城。小車經(jīng)過正大門,穿過大橋,停在南橋頭的街道上。沿著街道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十來家餐館。由于姐姐懷有身孕,還有李家派來的駕駛員,王橋選了一家掛著“廖氏正宗燒雞公”招牌的中等餐館。
燒雞公最先出自于山南省至河西省的老公路上,據(jù)說一位司機連夜開長途車,錯過飯點,餓得如狼似虎,好不容易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發(fā)現(xiàn)一家飯館。飯店食材用盡,正準備關(guān)門。老板為人豪爽仗義,見司機確實餓了,便將自己養(yǎng)的雞宰掉,在剩余的火鍋底料中加上辣椒和香料,沒想到這一混搭意外地燒出一道名菜,從此風靡山南省和河西省。
巴州飲食受河西重鎮(zhèn)雙江城影響甚大,凡是雙江菜流行什么新品種,眨眼間巴州就會出現(xiàn)模仿者。新派雙江菜燒雞公名字土俗,味道霸道,很對巴州人的糙脾氣,在雙江流行兩三月后巴州就冒出四五家燒雞公館子。
王橋素來喜歡美食,樂意親自操刀,他走進后廚,在一長排雞籠子里挑了一只個頭均勻、毛色鮮亮的雞公,對跟在身后的廚師交代道:“有的館子做燒雞公要放半勺子雞精,這不算真本事。給我煮的時候,只用蔥、姜、蒜、花椒、干辣椒,再加點大料、桂皮、青椒!
這家燒雞公餐館以前是小店,廚師和采買皆由老板一人兼任,如今規(guī)模做得大了,老板便歇了手,主要掌控采買,以前的墩子升級為廚師。前墩子現(xiàn)廚師頭腦死板,嘟囔著道:“做燒雞公不用雞精就提不出味道!
王橋道:“味精和雞精稍放一點,提提味就行,不放也沒有關(guān)系。以前餐館沒有雞精和味精,一樣做出好味道。”
飯店廖老板恰好站在旁邊,見客人內(nèi)行,從胸前口袋里取出香煙,散了一支,道:“我這里的雞都是山上放養(yǎng)的,肉質(zhì)細嫩,安逸得很,在巴州絕對找不到第二家。”
王橋道:“用雞精顯不出本事,浪費了山上野養(yǎng)的大雞公。味道弄地道些,我們以后經(jīng)常過來吃。”
老板吸了一口煙,道:“學徒娃兒差些火候,用料重。一般的客人嘗不出區(qū)別,你這個客人嘴巴刁,是內(nèi)行,瞞不過你。等會兒我親自下廚。但是要味道好,我就要用慢火,你別催,要等得!
王橋道:“都十二點過了,也別太慢。老板,先抓盤花生,不要讓嘴巴閑起!
走出后廚來到大堂,恰好看見同寢室的吳重斌等人走進店里。王橋與吳重斌是泛泛之交,略為點頭,回到自己的座位。
吳重斌一行有三男兩女五個人,皆是三線廠紅旗廠子弟。除了個子高挑的晏琳是文科生,其他四人全是理科班學生。
紅旗廠是三線建設時期從上海搬到巴州山區(qū)的軍工大廠,工廠干部職工以江浙人為主。三十多年漫長時間電光火石般流走,紅旗廠有了在巴州出生的第二代和第三代。第二代盡管在巴州土生土長,可是在獨特封閉的廠區(qū)環(huán)境中培養(yǎng)出不同于巴州本地人的穿著打扮和氣質(zhì),讓人一望而知。按廠區(qū)里一句玩笑話來說:“紅旗廠的人是生在山區(qū)里,心在大城市,與巴州的鄉(xiāng)巴佬就是不一樣!绷硪痪渥猿暗耐嫘κ牵骸凹t旗廠的人是大城市的心,鄉(xiāng)巴佬的命。”
紅旗廠五人在大堂角落坐下以后,綽號蔡鉗工的同學看了一眼王橋,壓低聲音,對晏琳道:“聽說你們班上的王橋第一次數(shù)學只考了9分,而且9分都是連蒙帶猜的,這次考了十三分。這種成績他還來復讀,腦袋進了水,被驢踢了!辈蹄Q工父親是紅旗廠高級鉗工,父親精瘦,他卻違反遺傳規(guī)律,長成鴨蛋一般的胖墩身材,無論穿什么衣服都圓滾滾的,很有喜感。
晏琳也跟著瞥了王橋一眼,道:“別人沒有惹你,何必口出不遜,積點口德。”
另一個男生田峰長得白白凈凈,戴副黑框眼鏡,道:“到了復讀班,大哥別說二哥,大家都差不多,蔡鉗工憑什么瞧不起人,說不定王橋就是一個奇人。憑著我看相的本事,王橋這人氣質(zhì)沉郁,骨骼清奇,可是歸為上品。”
“你得了吧,每次夸人都是骨骼清奇,能不能換一套說法。”蔡鉗工又道,“王橋如果考得上大學,我蔡字倒著寫,不信我們賭一賭!
田峰雙手抱在胸前,嘴角上撇:“我不關(guān)心別人的事,賭這種事有什么意思。不過王橋這種骨骼清奇的人,我挺喜歡,以后說不定還能成為朋友!
進入青春期以后,田峰總是裝成一副歷經(jīng)滄桑又神神道道的模樣,這一點最讓蔡鉗工討厭。蔡鉗工佯裝發(fā)怒:“既然賭博沒有什么意思,那么以后要出去打臺球,我再也不陪你!
“不要因為外人傷害我們兄弟感情,每次打贏了臺球,我都請了客,不要擦了嘴巴就不認賬!睘榱俗尣蹄Q工陪自己打臺球,田峰馬上投降,又道,“三戒師兄把你的床燒了,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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