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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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銘生搖開了窗戶,點(diǎn)了一根煙,胳膊肘搭在車窗上,看著前面那輛銀白色的捷豹以一種近乎龜爬的速度慢慢往前蹭。
忍了一個小時,終于到了楊昭家, 陳銘生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楊昭讓陳銘生把車開到自家樓下,然后敲陳銘生的車窗,說:“上來坐會兒吧!
陳銘生第一反應(yīng)就是開口拒絕,但他側(cè)過頭,看見車窗外楊昭彎著腰看著他,臉上還是那副清清淡淡的神色,鬼使神差地,他答應(yīng)了下來。
這已經(jīng)是他第三次來?xiàng)钫鸭伊恕?
進(jìn)了屋,楊昭跟陳銘生說:“不用脫鞋了,你先坐,我去給你拿東西。”說完她進(jìn)了書房,陳銘生看了看光潔的地板,最后還是坐在門口,把鞋脫了。楊昭出來的時候,正看見陳銘生撐著拐杖重新站起來。
她過來扶了他一下。
“謝謝!
陳銘生看向楊昭手里,她懷里抱著的正是他的大腿假肢。
陳銘生莫名有點(diǎn)尷尬,就好像真的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被楊昭抱在懷里了一樣。
楊昭從柜子里給陳銘生拿了一只拖鞋。陳銘生看著她彎著腰,把拖鞋放到自己的腳邊,在楊昭抬起頭的時候,陳銘生移開了目光。
“進(jìn)來坐吧!
“謝謝……”
陳銘生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楊昭說:“我?guī)湍愕裹c(diǎn)水!
陳銘生說:“你會用廚房了?”
楊昭扭過頭,看見陳銘生坐在沙發(fā)上看著自己,臉上神情三分認(rèn)真、七分調(diào)侃。楊昭覺得自己的臉慢慢有些紅了,她不知道是窘的,還是氣的。
“當(dāng)然會用!睏钫颜f,在走向廚房的路上,她又想到什么,轉(zhuǎn)過頭,鄭重地說,“導(dǎo)航也會用。”
陳銘生看著楊昭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這回他是真的沒忍住,笑了出來。
楊昭很快燒好了水,端了過來。陳銘生看著她手里的托盤,又看了看那兩個杯子——杯子款式實(shí)在是老,就跟二十世紀(jì)九十年代老學(xué)究用的茶缸一樣,跟整個房間格格不入。
這兩個杯子是楊昭新買的。前幾天她去超市買水果,看見有賣這種熱水杯的。她在杯子前站了很久,這白缸藍(lán)邊的杯子總讓她想起那個有些老土的司機(jī),在看了十幾分鐘后,她把它們買了回來。
陳銘生喝了一口水,楊昭說:“你要不要檢查一下?”
“嗯?”
楊昭指了指靠在沙發(fā)上的假肢,陳銘生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地說:“檢查什么?”
楊昭說:“走之前你檢查一下,或者穿戴一下,看看有沒有什么問題!
陳銘生還是不太明白,“能有什么問題?”
“我也不知道!睏钫颜f,“我拿回來后并沒有動它,但是也保不齊路上磕碰過,你還是檢查一下,如果有問題我賠償給你!
陳銘生注視楊昭半晌,覺得她不是在開玩笑。他放下水杯,把假肢拎過來,單腿站了起來。
陳銘生扶著假肢里外看了看,對楊昭說:“上次……應(yīng)該還有個繃帶套吧?”
“啊,對的!睏钫严肫饋砹,連忙站起身,“有的,你等下!彼氐轿葑永,過一會兒陳銘生看見她拿了一個疊好的繃帶套過來。
“剛剛忘記了,給你。”
陳銘生接過來,看著手里干干凈凈的繃帶套,“你洗過了?”
“不能洗的?”
“沒事!
陳銘生拉了幾下繃帶套,楊昭看著他,說:“你不穿上嗎?”
陳銘生頓了一下,說:“不用了吧!彼读艘粫䞍,把假肢放到一邊,楊昭說:“沒問題?”陳銘生笑了:“能有什么問題!
楊昭一邊點(diǎn)頭,一邊說:“沒問題就好!
下午的陽光從落地窗外照進(jìn)來,十分柔和。楊昭坐在沙發(fā)上,手里捧著那個老式茶缸。陳銘生看著她,問道:“楊小姐,你做什么工作的?”
楊昭看著陳銘生,說:“叫我楊昭!
“楊昭!
楊昭喝了一口水,說:“我沒有固定工作,偶爾接一些藝術(shù)品修復(fù)的活。”
“藝術(shù)品修復(fù)?”
“嗯,你知道這行嗎?”
陳銘生搖搖頭:“我不懂!
“就是修補(bǔ)些字畫或者瓶瓶罐罐!
陳銘生笑了:“瓶瓶罐罐?”
楊昭看著陳銘生,陽光照在他的側(cè)臉上,他的笑容很平淡。她放下茶缸,跟陳銘生說:“你跟我來!
陳銘生一挑眉,站了起來:“去哪?”
“樓上!
楊昭領(lǐng)著他進(jìn)到自己的工作室。
陳銘生第一次來?xiàng)钫训墓ぷ魇。這間房子就在楊昭公寓的上面,面積比她的公寓稍小一點(diǎn),整間工作室都打通了,只有洗手間被隔開。
工作室中央放著兩張長桌,上面鋪著平整干凈的白布,其中一張桌子上擺著一個小型的密碼箱。
在桌子不遠(yuǎn)處,有一個洗手臺,楊昭走過去,仔細(xì)地消毒洗手,然后戴上薄手套,將密碼箱打開。
她看了一眼陳銘生,奇怪地說:“你站那么遠(yuǎn)干什么?”
陳銘生猶豫了一下,說:“我也洗手?”
“不用,你不要碰到就行!
“嗯!
說完,楊昭靜了一會兒,陳銘生有些奇怪之際,看見楊昭又抬起頭,陳銘生與之四目相對,聽見她說:“碰到也沒事,影響不大!
陳銘生反應(yīng)了半天,意識到這可能是楊昭覺得剛剛說話說重了,在進(jìn)行彌補(bǔ)。
他看著半低著頭整理箱子的楊昭。他個子比楊昭高很多,站在楊昭身邊,楊昭不抬頭就看不見他的神情。
陳銘生就在這空閑的間隙里,輕輕地笑了。
那天,楊昭和陳銘生聊了很久。
楊昭給陳銘生看那只陶碗,問陳銘生好不好看,陳銘生看了許久,最后搖搖頭,說:“不太好看吧!
“哪不好看?”
“沒花紋。”
楊昭把陶碗放回密碼箱里,又帶著陳銘生參觀她的工作室。
楊昭的工作室很講究,不管是布局還是設(shè)備,都是規(guī)整素凈、井井有條。轉(zhuǎn)了一圈后,楊昭與陳銘生回到樓下的公寓。
已經(jīng)傍晚了。
陳銘生說:“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楊昭看了看表,說:“好,我送你!
“不用了!
說完,他拿起豎在桌邊的假肢,也沒穿戴,稍折了一下拎在手里。楊昭送他到了電梯,陳銘生看了看楊昭,說:“就到這兒吧!
楊昭點(diǎn)點(diǎn)頭。
陳銘生站在她的身邊,楊昭看著地上,被廊道燈光照耀出的淡淡的影子,開口說道:“陳銘生,下次我再找你!
叮的一聲,電梯剛好到達(dá),陳銘生撐著拐杖走進(jìn)去,轉(zhuǎn)過身時,楊昭怔怔地看著他。
電梯門關(guān)上。
他沒有回答。
一直到樓下,陳銘生推開單元門,一步一步地來到自己的出租車邊。他打開門,把假肢放到后座上,等他回到駕駛位,剛剛發(fā)動汽車的時候,看見另外一輛車開了過來。
陳銘生將車側(cè)過來一些,給后面的車讓開路,但那車并沒有開過去,而是停在了單元門的旁邊。
陳銘生倒車離開,最后的一刻,他瞄了一眼后視鏡。
那輛銀灰色的保時捷里,下來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
楊昭聽見敲門聲的時候,以為是陳銘生回來了。
“你忘記拿什——”她話剛問了一半,就看見了門外的人。
“薛淼?”楊昭有些驚訝,“你怎么來了?”
薛淼看起來精神不錯,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他從懷里變出一枝花來,遞給楊昭,笑著說:“驚喜!
楊昭看著薛淼,平淡地評價道:“輕浮。”
薛淼扒著門邊,低頭看著楊昭,說:“不請我進(jìn)去?”
楊昭也懶得理他,轉(zhuǎn)身進(jìn)屋,薛淼跟在她身后。
楊昭從冰箱里拿出一瓶礦泉水,擺在桌子上,薛淼見了,皺著臉說:“小昭,我遠(yuǎn)道而來,你就這么招待我,真是狠心!
“你這次要待多久?”
薛淼坐在沙發(fā)上,松了松領(lǐng)口,說:“你想讓我待多久?”
“東西我需要再收個尾,你等一等,明后天就可以拿走了!
薛淼歪著頭:“聽起來,好像是‘拿了東西就快走’的意思!
“差不多。”
薛淼仰過頭,枕在沙發(fā)上,嘆氣地說:“殘忍。”
楊昭坐在他對面,沒有說話。
薛淼躺了一會兒,還沒有要起來的架勢,楊昭站起身,走到他身邊。
“你睡著了?要睡就進(jìn)屋去——”
楊昭話說了一半,薛淼的手忽然抓住她的胳膊。微一用力,楊昭毫無防備,直接倒在薛淼的身上。
楊昭動了動,沒有掙開!把,松手!
薛淼低下頭,楊昭能感覺到自己的發(fā)絲因?yàn)檠档目拷,一點(diǎn)點(diǎn)地壓下。
“薛淼!睏钫言匍_口時,話中已經(jīng)帶著警告的意味。
薛淼低聲說:“小昭,我和她又吵架了!
楊昭淡淡地吸了一口氣,說:“松手。”
薛淼輕輕放開楊昭,楊昭站起身,從桌上拿了包煙,點(diǎn)了一根。
薛淼皺眉地看著她,說:“女人不要抽煙!
楊昭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兩指夾著煙,說:“你是男人,不也不要抽煙?”
“我要為我的健康著想!
楊昭輕笑了一聲,坐到沙發(fā)對面。
薛淼透著朦朧的煙霧,靜靜地看著楊昭的臉。
過了一會兒,楊昭在桌上的煙灰缸里彈煙灰,無意道:“你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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