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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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飛飛堅信著主子張平是個大好人——整整半月的時間。
為何半月之后她的想法改變了呢?
因為張平讓她去做一件她最不想做的事情。
噩耗還沒傳來的那幾日,袁飛飛完全適應(yīng)了崎水城的生活,也適應(yīng)了這個從沒什么活給她干的老爺。她每日吃了飯就跑出去玩,一玩就是一整天。
那日傍晚,袁飛飛回家吃飯,吃完了飯張平出人意料地沒有照平常那樣去打鐵,而是將桌子收拾干凈,拉袁飛飛坐在桌前。
袁飛飛有些奇怪地看著他,“怎么了?要做什么?”
張平安置好她,自己起身,從墻邊的木架上取來了一沓東西,放到桌子上。
袁飛飛看著那一沓紙,心里頓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果不其然,張平放好了紙后,又取來了炭塊。
袁飛飛號叫道:“你不是要讓我學寫字吧!”
張平抬眼看了看她,點頭。
袁飛飛腦袋瓜搖得飛快,驚恐道:“不不不!我不學!”
張平不聞不問,將紙放到袁飛飛面前。
袁飛飛拉著張平的袖子,苦苦哀求道:“老爺,不學字,我不學字!
當初馬半仙也有過想教她習字的打算,他曾跟袁飛飛說,雖然女子學字的不多,也沒甚太大用處,不過做他們這種算命跑卦營生的人,最好還是多學點東西。他還同袁飛飛道,若是她不習字,那自己好多本事都沒法傳給她。
袁飛飛被他連哄帶騙地學了幾天,最后還是因為太懶,任馬半仙嘴皮子磨爛她也不再拿筆了。
“老爺,我干活去吧!
袁飛飛從凳子上蹦下來,想跑出去。結(jié)果張平長臂一伸,一個水中撈月,將袁飛飛又拎到凳子上。
他遞給她一小塊硬炭。袁飛飛接過來,就握在手里,也不抬手。張平點了點她面前的粗紙。袁飛飛背也彎了,肩膀也塌了,一雙眼睛了無生氣。
張平在紙上寫了兩個字,拿給袁飛飛看。
袁飛飛抬著眼皮瞄了一眼,有氣無力道:“不識得!
張平點了點字,又指了指自己。
袁飛飛總算提起點興致,“這是張平?”
張平點頭。
袁飛飛探頭瞄了幾眼,又縮回來了。
張平又抬手,寫了幾個字。
袁飛飛瞧著,道:“袁飛飛?”
張平緩緩點頭。
袁飛飛道:“好了好了,這兩個我認得了!彼咽掷锏奶繅K放到桌上,沖張平堆笑道,“老爺,我認識這倆名字足夠用了,我去給你泡茶吧!闭f完,她又要跑。
張平再次將她拉回來,這次,他微微皺起眉頭,神色嚴肅地看著袁飛飛。
袁飛飛有些被他嚇住,隨后又挺直腰板給自己撐腰。
不學就是不學,當初馬半仙那么賊溜兒的人都沒辦法,現(xiàn)在這個看著這般老實的張平能奈她何。熬幾天他就不讓自己學了。
袁飛飛瞪著張平。
半晌,張平松開手。袁飛飛松了口氣,尋思果然如此。
“老爺老爺,我去給你泡茶!彼灰姀埰剿闪耸,馬上從凳子上蹦下來。這回張平?jīng)]有再攔她。
袁飛飛歡跳著跑到伙房燒水,心道堅持一下總是值得,張平又不會真拿她怎樣。
她當時,真的是這樣想的……
接下來的三天里,張平讓她切身體會到了“堅持”的不易。
每日一放下筷子,張平就會起身拿來紙張和炭,不管袁飛飛是否愿意,他都會寫幾個字給她看。
袁飛飛這時才意識到,這個看似老實的張平,也不是那么好說話的。
袁飛飛在心里埋怨了很久,覺得張平是知道自己不愿習字的,卻還這樣成天逼她。
又過了幾日,袁飛飛忍無可忍,終于做了件錯事。她很少認錯,甚至很少能察覺自己的錯,但是這次,她是真的覺得自己做錯了。
那晚,張平依舊在飯后拿出紙,寫字給她看。
袁飛飛心里煩極了,看著一旁認真寫字的張平,不知怎么,小孩子脾氣便上來了。
她把炭塊狠狠摔在桌子上。
張平一下就頓住了。
袁飛飛跳下凳子,沖張平喊道:“我不學!你以后不要給我寫字了!”
張平聽著她突如其來的叫喊,愣了一下,隨后沖袁飛飛招招手,臉上半點生氣的跡象都沒有。
袁飛飛扯了一邊嘴角,冷笑一聲,道:“你真的非要教我是不是?”
張平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袁飛飛一手打開他的手掌。
“好啊,我同你學!痹w飛點點頭,兩步走到桌前,扯下桌上的紙,指著上面的一個字,沖張平道,“你告訴我,這個字念什么?”
張平雙唇緊閉,木然地看著她。
袁飛飛冷然道:“說!我又不認識,你不告訴我我怎么識得!”
張平的眉頭輕輕皺起,手在膝上握成拳,又松開,反復(fù)了好多次。
袁飛飛把紙丟到他身上,跑出院子。
張平枯坐了一會兒,才猛然反應(yīng)過來,再出去尋的時候,袁飛飛已經(jīng)不見了。
袁飛飛沖出院子后,跑了很遠很遠。她不敢回頭看。
一路從南街跑到道口,袁飛飛氣喘吁吁地停下。
天已經(jīng)黑了,但有些店面仍燃著燈籠。
袁飛飛出來的時候急,不管不顧的,只著了件單衣,F(xiàn)在站在街上,寒風侵襲,吹得袁飛飛渾身刺骨地疼。
她站在道中間,愣愣地盯著路旁的一棵野樹,半晌,慢慢走到樹旁,順著樹根蹲了下來。
她抱著膝蓋,臉上帶著一份自暴自棄的冷意。
她心想,如果她不回去了,那算不算逃奴?
逃奴被抓的話,是死罪。
“嘁。”想著想著,袁飛飛冷嗤一聲,“凍都凍死了,還管什么逃不逃!
“本仙可不會盡心養(yǎng)你!瘪R半仙曾對袁飛飛這樣道,“你這丫頭就是只狼崽子,把你那簇野火點著,你就六親不認了,我養(yǎng)來干啥?”
此時此刻,袁飛飛回想起馬半仙的話,還是覺得很贊同。
連對她這么好的張平她都能如此惡毒地對待,還有什么畜生事她干不出來?
“凍死就凍死吧……”袁飛飛心道,“早點去找驢棍也好!
蹲得久了,袁飛飛漸漸都感覺不到寒冷了,她身上麻木起來,意識也漸漸蒙眬。心里雖想著死也無妨,可當真要邁進鬼門關(guān)的當口,她也有些怕了。
只是……她眼皮慢慢向下耷,胳膊也垂了下來。
指尖要落地的一瞬,袁飛飛整個人忽然拔地而起。她腦子一昏,暈了過去。
張平抱著凍得有些僵硬的袁飛飛,用襖子將她裹了起來,快步地往家走。
袁飛飛知道自己沒死。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正是深夜。鼻子里堵堵的,袁飛飛使勁掐了掐。
這是張平的床,袁飛飛不用看就知道。他把自己撿回來了。
袁飛飛感覺到張平就在自己身旁,他睡著了。
她忽然間,不希望天亮。
不過老天爺是不會將她放在眼里的。
翌日清早,袁飛飛把臉蒙在被子里,裝作沒醒。
她清清楚楚地聽著西屋干脆的鐵器聲。張平進來了幾次,每次都見袁飛飛用被子蒙著頭,便又出去了。
袁飛飛餓得不行,趁著張平出去的時候,偷偷起來在桌子上抓點早飯吃,她不敢吃多,怕張平看出來,每次就抓那么幾根吃。
就這樣,讓她磨磨蹭蹭到了晌午。
袁飛飛聽見院門被叩響,把腦袋從被子里伸出來,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張平兄弟,你難得找老哥來,發(fā)生什么事了?”
洪恩人!袁飛飛連忙把被子蒙好,死死地捂住耳朵,不敢接著聽下去。
張平要把自己給退了!?
袁飛飛緊閉著眼睛,心里撲通撲通地跳?伤呀(jīng)動了那二兩銀子,他要讓她還回來,她該怎么辦!?
袁飛飛心里亂成一片,煩得將被子踹來踹去。
吱嘎一聲,房門開了。
袁飛飛馬上不動了。她聽見有人進來,又隨手帶上了門。她一動不敢動。
“小丫頭!
袁飛飛身上一僵,是洪英。
洪英來到床邊,拍拍團成一團的被子,道:“別裝了,你這也想騙過去,未免太瞧不起我們了!
袁飛飛只當自己死了,還是不動。
洪英也不強來,他收回手,坐在床邊上,緩道:“張平剛剛同我說了!
袁飛飛心道,果然!
洪英道:“昨晚大晚上他去我家尋我,叫我今日務(wù)必來一趟。我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原來是你這小丫鬟!
袁飛飛聽不出他的語氣,心里依舊七上八下。
“他叫我同你道歉,你莫要怪他了!
袁飛飛以為自己聽錯了。道歉?張平同她道歉?
洪英見袁飛飛還沒反應(yīng),不禁有些氣惱,“你這丫頭怎的脾氣這樣大,不管他做什么,畢竟是你主子,主子給丫鬟道歉已是不易,你還要如何?”
袁飛飛掀起一邊的被角,露出一雙疑惑的眼睛,“他為啥要同我道歉?”
洪英瞧著她的小眼珠,道:“他說你不愿學字,他卻一直在逼你!
袁飛飛眨眨眼。確實……不過……“他就說了這些?”
洪英:“啊!
袁飛飛有些發(fā)蒙。
洪英趁著她愣神,一手將被子掀開,把她拽到地上,彎著腰正色道:“丫頭,你可知我從未見過有主人家同自己的家奴一同吃住,他待你不薄。”
袁飛飛低下頭,“嗯”了一聲。
“所以……”洪英緩道,“你就當報恩,為他學字吧!
袁飛飛抬眼,“為他學?”
洪英點點頭,似是不想讓外面的張平聽見,特地壓低了聲音道:“他雖不說,我卻看得出來。”
“什么?”
“他是想同你講話,才讓你習字的!
袁飛飛瞪大眼睛。
洪英低聲道:“這院子這么多年了,半點人聲都沒有。他待你這么好,你就只陪他講講話又如何?”
袁飛飛啞然。
半晌,她想起什么,對洪英道:“我可以學那個啊!
“哪個?”
袁飛飛不知道怎么說,就抬手在空中亂比畫,“就是你和他用的那個,我學那個!”
洪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一聲,道:“這個你到時候便懂了,你可知我同張平認識了多少年,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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