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京城頂級俱樂部的中國式發(fā)展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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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陳夔龍過來了,也是雙膝一跪,稱呼更簡練:“爹,娘!”
從此,奕劻夫婦晚景不再孤單。冷了,女兒女婿會送上貂皮;熱了,女兒女婿會送上好的哈密瓜。大節(jié)、小節(jié)、生日、什么也不是的日子,衣服、古玩、食物,源源不斷地送到慶王府。
奕劻有點過意不去,家里人,你太費心了。陳夔龍誠懇地說,正是因為家里人,我們才這樣做。爹,求求你,以后不要管這些小事情。
奕劻其實也是個很有心的人,尋思著適當(dāng)?shù)臅r機回報這對孝順的子女。
不久,陳夔龍最寵愛的女兒去世了。抓住這個機會,奕劻準(zhǔn)備了全副冥器,紙房子、車馬、古玩、家具、冥票,浩浩蕩蕩送過來。更絕的是,奕劻知道干孫女還未婚配,特意叫能工巧匠扎了個翩翩美男子,好讓干孫女在另一個世界有個伴。
陳氏夫婦那叫一個感動,拉著奕劻的衣袖硬是不讓走,哭天喊地,大家眼淚鼻涕一大把。
從此,陳夔龍的仕途不再寂寞,一直做到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所以陳夔龍極愛自己的夫人,從不納妾,從不出席任何有異性參加的派對。
小陳,陳璧,也是一個普通的小京官。他有一個夢想,爬得更高,飛得更遠(yuǎn)。陳璧有個親戚開金店,和奕劻比較熟,答應(yīng)幫忙,條件是以后大家一起發(fā)財。親戚 選了奕劻最喜歡的鼻煙壺、東珠(東北黑龍江流域等地產(chǎn)的名貴珍珠),說是陳璧送的,其實早就想送了,一直找不到機會,這次只求一見。
終于見面了,陳璧將所有的夢想化為靈感,一見面就趴下叩頭認(rèn)干爹。那感情,就像失散多年的父子重逢。
奕劻感慨不已,比親兒子還孝順啊。
現(xiàn)在的趴下是為了以后爬得更高,陳璧暗暗在心里給自己打氣。無數(shù)人趴下了,就再也沒有站起來。陳璧是個例外,他站起來了,而且還會飛,飛得更高、更遠(yuǎn),做到了郵傳部尚書。
干兒子、干孫子多了,自然就會“結(jié)黨營私”。三菱公司開始反擊了,直隸總督是奕劻干女婿,江蘇、山東、陜西巡撫是奕劻親家,山西布政使是侄婿,浙江鹽 運使是以前下屬,安徽巡撫的兒子是奕劻的干孫子。全國山河一片“慶”,一大半省部級以上高官都和奕劻“有染”,這不是“結(jié)黨營私”是啥?
將簡單的事情弄得很復(fù)雜,這是三菱公司出奇制勝的法寶;將復(fù)雜的事情變簡單,這是慶記公司一貫的宗旨。
結(jié)果,慶記勝了,因為最高層發(fā)話了,“毫無確據(jù),恣意牽扯,謬妄已極”!江春霖造假、誹謗,用心險惡。干爺爺、干孫子,只能說明人家感情深,別人愿當(dāng)孫子,你管得著嗎?何必每件事都要扯上爸爸是誰呢?
此事最終不了了之,三菱公司給弄得灰頭土臉。
奕劻早料到結(jié)果了,這年頭,做做樣子就行了。上面也清楚,江山要靠我們這些人,就要給甜頭,所以慶記公司才能越做越大,越做越強。
貪,絕對不是大問題,關(guān)鍵是要忠心、聽話,守住老祖宗的基業(yè)那才是大事。
只要江山在,不差錢,你懂的。
奕劻給自己的書齋起名為“澹如齋”,自稱“澹如齋主人”。他時時叮囑子女們要做到“四留”:留有余不盡之祿以還朝廷,留有余不盡之財以遺百姓,留有余不盡之巧以還造化,留有余不盡之書以遺子孫。
不過說歸說,大把大把的銀子送到跟前,不動心的沒有幾個。邊說話邊拿銀子,最起碼心安理得一點。人,總是需要不斷自我安慰的。
錢多了,想法也就多了。但奕劻害怕花錢,花自己的錢,他怕錢花完了又回到以前的窮日子。為了遏制自己的想法,最好的辦法就是將錢存到銀行。在北京的東 交民巷,美國的花旗銀行,英國的匯豐銀行、麥加利銀行,法國的東方匯理銀行,俄國的道勝銀行,日本的正金銀行,哪里有外國大銀行,哪里就有奕劻的大存款。
堂堂的慶親王、軍機大臣不好公然在國內(nèi)銀行存錢,奕劻偷偷地將六十萬巨款存到英國匯豐銀行,既安全又能拿到利息。但他忽略了一點,別人看見這么多錢,也會有想法的。
早就知道你錢多,落到我手里,好好地訛?zāi)阋还P,有這想法的是匯豐銀行具體經(jīng)辦存款的一個小職員。不過他自己勢單力薄,必須要找個膽子大的,還要把后路想好,畢竟得罪當(dāng)朝第一權(quán)貴,風(fēng)險很大。
什么人膽子大?御史,看誰都不順眼,專門彈劾官員權(quán)貴。
不可以找三菱公司的首席執(zhí)行官江春霖嗎?他可是奕劻的死對頭啊。
江春霖膽子是很大,但他不愛錢,是個君子,這事還是交給小人干,以毒攻毒,勝算更大。
膽子大只是一方面,還必須具備一點,窮,而且很窮,急需要錢。這樣的人不說一抓一大把,但費點心思還是能找到的。小職員很快物色到了一個膽子大、窮得叮當(dāng)響的蔣御史。
蔣御史躲在家里做了一天的宅男,終于想通了,這個可以參,真的可以參;狠狠地參,名利雙收。
兩人一拍即合,分工合作。職員只要錢,蔣御史既要錢也要名。
蔣御史開始行動了,他義正詞嚴(yán),擺事實、說道理,感嘆號滿天飛。說慶王府“細(xì)大不捐,門庭如市”,大財小財都要,天天有人送禮;“其父子起居、飲食、車馬、衣服異常揮霍,尚能儲蓄巨款”,憑公務(wù)員的工資一輩子也享受不起,明顯巨額財產(chǎn)來路不明。
怎么花錢我無權(quán)過問,來路不明我有權(quán)查賬。
最關(guān)鍵的是蔣御史將存款數(shù)目、時間、地點說得一清二楚。奕劻看得心驚肉跳,知道有人背后搞鬼。
銀行職員出馬了,找到奕劻,擺事實,說道理。很簡單,我給你官路,你給我財路。討價還價后,三十萬成交,夠狠的,舉手投足間一半存款到手。
一向涵養(yǎng)很好的奕劻怒了:存款的公務(wù)員這么多,為什么偏偏選中我?
道理很簡單,你是帶頭大哥,不找你找誰?
朝廷的專案組來了,組長是鹿傳霖,軍機大臣,奕劻的同僚,年紀(jì)大了,不大管事。鹿傳霖選了個好日子,穿戴整齊,八抬大轎,譜擺得很大,前呼后擁地來到匯豐銀行。
奇怪,大門緊閉,敲了半天,一個洋人懶洋洋地從門縫里問:“什么事?”
我們大人要查賬!
查賬?今天不可能。
為什么?
周末我休息!
鹿傳霖碰了一鼻子灰,過了周末,他輕裝簡從找到銀行部門經(jīng)理,說明來意,說是奉旨查賬。銀行方面口氣很硬,對不起,世界銀行慣例,存款涉及個人隱私,不能查。這時八國聯(lián)軍剛走沒多久,洋人牛得很。
鹿傳霖本來也不想多事,馬上要退休了,何苦得罪人?回來后的報告只有四個字“查無實據(jù)”。
職員辭了工作,跑到租界逍遙去了;蔣御史被勒令回原衙門行走,停薪留職,但他毫不在乎,因為已從此脫貧。
京城上下都交口稱贊蔣御史剛直不阿,敢于和不正之風(fēng)叫板,真是我們學(xué)習(xí)的好榜樣。
從此,奕劻更貪了,也更謹(jǐn)慎了,存款都交由專人一條龍服務(wù)。
這次陰溝里翻船,讓奕劻充分意識到,無論官做得多大,下面都必須要有人照應(yīng)著,他開始尋找政治盟友。誰呢?放眼天下,能夠被奕劻看上的,除了袁世凱還有誰?
袁世凱在自己的貴人榮祿去世后,也深知,要想繼續(xù)混,上面必須要有人。誰呢?放眼天下,能夠被袁世凱看上的,除了奕劻還有誰?
一個在上面,一個在下面,兩個男人的關(guān)系一點都不曖昧,他們早就惺惺相惜。只不過男人都不善表達(dá),雖然心有靈犀,卻很難大聲說出愛。
奕劻首先打破沉默了,唉!
這不是怨婦似的幽怨,而是奕劻在訴苦。他長嘆了一口氣:“這日子,沒法過了。”
奕劻正在算賬呢,官要坐穩(wěn),首先要討上面歡心,決定奕劻前途的只有一個人,慈禧老太太。
大伙兒都知道,老太太很喜歡奇珍異寶,女人嘛,不管多大年紀(jì),鉆石、寶石都是她的最愛,光這一項,奕劻每年都要花費三十萬,這還只是個平均數(shù)。還有慶王府的幾十號主子們都是只享受不掙錢的主,這銀子也是嘩嘩地出去。
不是有人排隊送禮嗎,奕劻還缺錢花?可那都給奕劻存到租界銀行了,是養(yǎng)老錢,不能動。
就怕奕劻不訴苦,這輕輕一訴苦,立馬就有人過來了——袁世凱,正愁著沒機會。他親自跑到慶王府,真誠地表態(tài):從今以后,慶王府里里外外、老老少少,生活費、車馬費、降溫費、烤火費、后勤供應(yīng)、福利保障,生日party(聚會)、家庭party,統(tǒng)統(tǒng)都由我包下來。
能包得下來嗎?當(dāng)然可以,袁世凱身兼八項差事。他喜歡斂財,但并不愛財。從來沒有人說袁世凱是貪官,他從來不在乎錢,只將錢用于投資。
那他能投資一點點給窮人嗎?
不可以,這個真的不可以。奕劻能替袁世凱說話,窮人連發(fā)言權(quán)都被剝奪了,能替誰說話?錢給了窮人,打水漂都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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