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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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志家的房子實在太小了,人口又那么多,謝青白天實在很難在屋里待著。除了上廁所不方便,浴室根本就沒有。謝青一直納悶他們一家洗澡問題怎么解決的,又不方便問,怕阿志多心。有一天阿志自己說起了,他們一家都是到巴黎市政府旁邊的社區(qū)公共游泳池去解決洗澡問題的。幾天前,文春帶謝青去火車站的旅客淋浴室洗過一次澡,過了好些天,身上又覺得有了味道。白天的時候,謝青基本都在外邊游逛。文春陪了他幾天,畢竟人家有事,不能老陪他。他大部分時間是在盧浮宮或者協(xié)和廣場一帶,口袋里裝著瓶礦泉水,餓了就買了一個熱狗吃。有一天早上,他在一座建筑物拐角處的一個從地底下排出暖氣的出風(fēng)口看見一個眼光呆滯的流浪漢包著一條毯子坐在那里。謝青扔了一個二元的法郎給他。他突然感到了害怕,自己會不會有一天也會像這個人一樣流浪街頭呢?
隨著在巴黎的時日增多,他心里一個決定越來越清晰地浮出心頭,那就是:留在巴黎!無論如何要留在巴黎!就算打黑工流浪街頭也不怕,他已經(jīng)無可救藥地迷戀上了巴黎!他一身汗酸味徘徊在巴黎那些宏偉的古典建筑之間,心情有點蒼涼眼神有點呆滯。有一個晚上,他坐在盧森堡公園的一張長椅上喝了兩瓶啤酒,不知不覺睡著了。午夜他被一陣?yán)滹L(fēng)吹醒,只看見頭頂上的夜空掛滿了一顆顆鉆石一樣發(fā)亮的星星。謝青以為自己還是在做夢,到他完全清醒過來后,才知自己是在公園里過夜,像那些流浪漢一樣了。怎么會這樣呢?他驚出一身冷汗。乍然醒來,他能感覺到自己心頭堵得難受。“我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想著。這個時候天有點冷,他起身離開了公園。時間太晚了,他不想回到阿志家狹窄的住房去,于是就在一個地鐵站通道內(nèi)找了個僻靜角落躺下來過了一夜。他是當(dāng)過兵的人,對生存條件的適應(yīng)力倒是很強(qiáng)。
第二天他搭上地鐵,轉(zhuǎn)到了巴黎老歌劇院一帶。他坐在歌劇院門口的臺階上,看著一個戴著紅鼻子的小丑在馬路上即興表演。前面的廣場有好多鴿子,那些巨大的青銅雕像上拉滿了鴿屎。青銅像下面有好多畫速寫肖像的攤子,攤主大多是華人。坐在他旁邊的一個法國佬手里拿著一包鳥食,一只小鳥扇著翅膀懸在空中,啄食著他手里的鳥食,一點也不怕他。謝青看著那個小丑這時摘掉紅鼻子,拿著根狐貍尾巴,跟在過路人背后,乘他們不小心就把尾巴夾在他們的衣服后擺,然后向坐在歌劇院臺階上的人做出一些夸張的動作。謝青覺得并不好笑,可那些外國人卻笑得前仰后合。笑聲引起那被掛了尾巴的過路人的注意,在他轉(zhuǎn)頭看時,小丑會立即放上紅鼻子。謝青很關(guān)注一件事:這個小丑忙了半天能收到多少錢?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那小丑脫下帽子轉(zhuǎn)了一圈,居然沒有一個人往里扔錢?磥碓诎屠枰獟陰讉錢還真難。
這個時候天開始下雨了。是雷陣雨,雨點啪啪打下來,人群四散。謝青所在的位置沒有擋雨的地方,于是他趕緊穿過馬路。和他一起穿過馬路有好多是畫肖像的,大家跑到對面,擠在一個巨大的屋檐下,看著大雨嘩嘩而下。謝青邊上擠著個抱著畫架的人,他用身體擋著雨水不讓它打濕畫架上的畫。謝青一眼就看出他是AC人,便用方言和他聊起來。他說自己用了一個多小時給一個美國佬畫了一張?zhí)脊P,可恨這家伙有很多胡子,畫起來費事。剛要畫完,下雨了,大家都跑散了。等雨停了,不知那美國佬還在不在,錢還沒收呢。
好不容易,雨開始收了。這個時候,謝青看到有幾個法國警察走過來。法國警察的帽子很特別,像個圓狀的筒子。那些警察站在不遠(yuǎn)處,可又有好些警察集聚過來。那畫肖像的突然叫道:“不好,是要查身份!”說著就想離開。他沒跑出幾米,被警察攔住了。這個時候警察已形成包圍圈,把躲雨的人群網(wǎng)在里邊。警察沒有理會西方人。只是把長著亞洲人臉孔的找出來,讓他們出示護(hù)照。謝青看到那個畫肖像的被反剪雙手,用一條尼龍繩扣銬住了。
“你的護(hù)照!”戴高筒帽的警察問道。謝青吃驚的是,從這個法國佬嘴里冒出的不是法
語,也不是中國國語,而是AC話!
謝青說:“我有護(hù)照。”趕緊把護(hù)照掏出給他。
“你的簽證已經(jīng)過期了。”法國警察說。
“是過期了,可我的事情還沒辦完。是你們讓我來的。”謝青爭辯著。想伸手拿回護(hù)照,
可對方把護(hù)照收了。另一個警察上來反剪了謝青的手,用尼龍繩扣銬住了他。
警察共抓了七八個人,塞在兩部警車?yán)飵ё吡恕?
那個畫肖像的和他在一個車。
“這下壞了,我可能會被他們遣送回國。”畫肖像的說,“最近都在傳說要抓一批沒居留證的中國人。還真讓他們抓到了。”
“你在巴黎多久了?”謝青問。
“還不到兩年,‘黃牛背’的費用還沒掙回呢。剛才要是不下雨,我也不會跑到馬路這一邊。路那邊的警察都混熟了,不會抓我的。”畫肖像的說。“黃牛背”是AC土話,意思就是偷渡出國。
“你說警察會遣送我們回國?”謝青難以相信。
“上個月就有一批人被送回去。送到中國后,還不能自由,得讓家人把機(jī)票費用送給中國的警方,你才能回家。”
謝青周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想到自己就這么回國,那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嗎?
謝青被關(guān)了一個下午。警察審訊了他,他說了自己來法國的經(jīng)過和簽證過期的原因。警察查對過之后,認(rèn)為他的情況屬實。不過簽證過期就是非法居留,必須有人擔(dān)保才能放他出來。謝青這個時候突然想起口袋里有一張鳳凰樓酒店秋媚的名片,她不是說過以后有事可以找她嗎?他把名片交給警察,說這個人可以為他作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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