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鳥入?yún)擦?/d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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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西的野外,旭日睛空,山林宛如無聲的黑色波濤,茫茫林海沐浴著慘淡的陽光,覆蓋著重疊起伏的山巒,死氣沉沉。飽含汁液的灌木枝椏,冒出了黃嫩的粘粘的米粒大的葉芽,報告著春的消息。林子里悄無一人。密林深處,不斷傳來清脆悅耳的鷓鴣求偶的鳴聲:“找錯她了,哥哥……找錯她了,哥哥……”非常悅耳,響遍萬仞大山,山回谷應(yīng)。
“汪……汪汪……汪汪汪。”單調(diào)、沉悶、神秘的狗吠聲不斷地從樹林深處傳出。
一塊巨大的石頭上放根繩子和一件破爛的棉祆,棉祆上著兩個苞米面餅子。
一個六十開外瘦弱的傣族漢子,他叫盤拉旺,彎著腰握著獵槍,穿著籃布夾襖的脊背上被汗浸濕好大一塊,后腦上的發(fā)髻上掛著幾星草屑。一條長毛黃狗在他身后徜佯著。
盤拉旺扁平形的臉龐,60多歲,絡(luò)腮胡子,神情抑郁冷漠,棱角分明的嘴唇抿得很緊,似乎天塌地陷都不會開口講話。他撩起衣襟擦了擦臉上脖子上的汗,拿起苞米面大餅子坐在破棉襖上啃了起來。
黃狗蹲在對面,眼饞地望著他手上的餅子。盤拉旺掰下一塊,慷慨地丟給黃狗。一粒餅屑落地,他愛惜地揀起來丟進(jìn)嘴里……這時,一只狍子從叢林里竄出來,盤拉旺舉槍瞄準(zhǔn)……
砰!
一聲槍晌。一只受傷的狍子跛著腿奔去。盤拉旺掂著獵槍大步追趕,樹枝迎而飛來抽打著他面孔,他的眼晴眨也不眨。追到山坳前,他戛然止步,迅速瞄準(zhǔn),又放一槍。這時,盤旋在重重疊疊的山梁上的羊腸小道上,正好有一群覓食的山雀,受到驚嚇,撲凌凌飛起。
盤拉旺掛著棉祆有獵槍上,從山梁后面冒出來。
華倫從山梁后冒出來,漸漸走近,魁梧雄健粗陋的身軀從山梁后冒出來,漸漸升高。他逆著陽光蠕動的剪影,頂天立地,他步履艱難地朝下走著,因為饑餓,突然力氣用盡倒在地上。
盤拉旺用獵槍撅著死狍子扛在肩上從斜路走來。死狍子的尾巴,一晃一晃的擺動著。
汪汪汪……
一陣狗吠聲,盤拉旺放下肩上的狍子,持槍跑去?匆娨粔K林蔭地的草叢里,露出一只人手來。
盤拉旺:“媽的巴子,你躲藏在這干啥?”但是沒有回應(yīng)。盤拉旺撥開草叢,發(fā)現(xiàn)倒在地上的華倫,看到他昏迷不醒,就把他背回家去。
盤拉旺背著華倫回到寨子里,這是傣族村寨,遠(yuǎn)方的山邊,不多的幾座傣族寨子,一幢幢傣家人的竹樓,掩映在青樹鳳尾竹的叢林里。在絢麗的陽光照射下,鮮明耀眼,呈現(xiàn)一片丹青難描,畫筆難畫的傣家風(fēng)光。
盤拉旺家,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幢小巧玲瓏、別有風(fēng)味的傣家竹樓,屋頂用樹皮蓋成,柱子、大梁、櫞子樓板、樓梯等全用竹子做成。
盤拉旺背著昏迷不醒的華倫從遠(yuǎn)處走來。
盤拉旺老婆馬拉姑,六十歲左右的年紀(jì),艱苦的生活,讓她看去無比衰老,已是滿臉皺紋。她見丈夫背著重物遠(yuǎn)遠(yuǎn)走來,高興到來跟前說:“嘩!盤四,今天打的是野豬?還是狍子?”
盤拉旺將華倫放在竹床上:“你瞧,今天這狍子可不小哇!”
馬拉姑:“哦!這是礦上一位弟兄,他受傷了?”
盤拉旺不耐煩地:“媽的,你不是看見了嗎?他不受傷,我背他回來這里干啥,還不是我懂點中草藥,我們給他治治,治好的,他可是一把好手哇!”
盤拉旺點明松明子,舉起火把呼喊:“咪依塔,你出來幫一下。”
一個個穿傣裙的年輕女子走出來,她叫咪依塔。23歲。她穿著短上衣,下長裙,長裙及地,衣衫用絲麻相間織成,飾以紅黃綠紫等色之柳條花,用深綠棉織絲物,更以白布鑲邊二條滾邊,上端褶疊緊別腰部,不用束帶,飾以金銀腰帶,衣尚白棉間用青藍(lán),圓領(lǐng)狹袖,以布條代替紐扣,挽發(fā)于頭頂,手鐲戴在臂上,風(fēng)姿約綽,俏麗動人。咪依塔接過盤拉旺的火把照著,盤拉旺戴上老花眼鏡給華倫檢查傷口。
盤拉旺檢查完畢,直起腰來:“他傷在小腿上,傷得不輕,恐怕骨頭斷了。”
馬拉姑:“他傷得重嗎?”
盤拉旺:“重啊,小腿骨折了,我馬上到后園去,要些接骨草,幫他鋪一下。”
夜色正濃,一鉤殘月,懸掛在萬里無云的碧空。月色下,小山村太美了,豎立的煙囪緩緩地吐著裊裊炊煙,若是站在屋外的山崗鳥瞰,這個平淡的小村,活脫脫像一幅地地道道的鄉(xiāng)村水墨畫。
這時,夜幕降臨,盤拉旺家里,屋中間有一“火塘”,就是在堂屋中間泥地上挖一土坑,土坑凹入地面,深約十五公分左右,有的是圓形,有的成四方形,火塘中間放一只鑄鐵的三腳灶,屋角旁邊堆著一堆備用的小板凳,火塘上正架上秋天就儲藏好的干柴蔸,爐火就日夜燃燒不熄,火塘上方,掛著一個野豬頭和一掛掛鹵好的山雞,裊裊的火煙熏著;鹛吝呥放一只裝水的小沙罐,小沙罐在火塘柴火的烘烤下,罐里的水吱吱地響著,冒出白騰騰的蒸氣。
火塘里火焰熊熊,灶神和象征著祖先靈位的鍋莊前都點亮了小酥油燈。又瘦又高、披著氈披的老頭子蹲在火塘邊掛起了他那一串串的彩色神像。有云神、風(fēng)神、雨神、雷神、山神、水神、蛇神、馬神、狗神、虎神……都是很好看又很可怕的樣子。
一張矮床,竹席上躺著華倫,昏睡不醒。
盤拉旺和咪依塔和馬拉姑走進(jìn)來。
咪依塔身穿著蘭色短裙,藍(lán)色的長統(tǒng)襪在膝蓋處系著黑帶子,頭發(fā)綰在頭頂上,額上有烏黑的劉海,腳蹬一雙繡花鞋,鞋頭上綴著鮮艷的紅繡球,正在灶前燒火。一束幽幽火光,照在華倫身上,他動了動。
有個聲音悠悠進(jìn)了他的耳朵:“好了!好了!他會動了!”
華倫驀然醒來,坐在竹席上。艱難地抬起頭來,看見屋子里有雙親切友好的眼睛關(guān)切地注視著自己,那人正是咪依塔。
盤拉旺朝華倫咧嘴笑了笑,開始用一種奇特的本地方言急促地對華倫說了些什么。
華倫搖搖頭表示聽不懂。
突然,他迅速地轉(zhuǎn)了幾圈,然后對一個畏畏縮縮地剛走進(jìn)門的老年婦女下了一連串的命令。又過了一會,房間里擠滿了男人,全都好奇地瞅著華倫。幾個婦女端著盤子走進(jìn)來,阿咪吉們都出動了,幫咪依塔拿出粑粑。瓜子、米花糖、酥油茶來款待這位遠(yuǎn)方的客人。
咪依塔走在阿咪前面。她有點不習(xí)慣。頭飾是那樣沉重,新衣服是那樣硬,動一動就發(fā)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吃飯時候,桌上面堆滿了各種食物:臘山雞肉、烤竹鼠、米飯、饃巴、甜酒。
盤拉旺移過一張椅子坐在華倫床前,倒了一大杯酒,示意叫華倫吃。
華倫掙扎著坐起,仍然沒吭聲,迷惑不解,睜木眼睛打暈著四周,好奇中夾雜著點兒機(jī)警。
咪依塔迅速走過來,幫他把枕頭墊在背后。
華倫端詳著面前的盤子,屋里的人都一聲不吭地俯身看著他。他雖說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可剛吃了幾口便覺得脹得難受。他搖搖頭,推開盤子,屋里響起一片嘆息聲。
盤拉旺激動地做手勢勸他吃一點:“伢子,山旮旯沒好吃的。好歹吃一點。”
華倫力用手勢解釋著自己難以咽下。
盤拉旺作出手勢,命令除姑娘外所有的人都離開房間,他轉(zhuǎn)向華倫,熱情地操著一口不規(guī)范的普通話說:“我叫盤拉旺,她是我的小娘,名叫咪依塔。她本來是照顧我母親的,但是我,親自把她喊來照顧你。你叫什么名字?”
華倫抬手摸摸頭上的繃帶,手指觸到一條從前額直到下巴的大傷疤:“我叫林繼宏,宣慰……我要去宣慰。”
盤拉旺搖搖頭:“你傷勢很重,怎么能去?”
我……我現(xiàn)在在哪里?”華倫問道。
“在曼巴拉村。”
“曼巴拉村?在哪?”
“是的,在宣慰北面50里。”
華倫迷迷糊糊地又問:“北面?可……可是……我原先是在宣慰南方的呀,這是怎么回事?”
“宣慰在我們東邊!”他遞過酒來……
“謝謝!我不喝酒!”華倫謝絕了。”
盤拉旺安慰他說:“你別害怕,你們美國兵有不少人都跳出了飛機(jī),他們知道日本鬼子一兩天內(nèi)就會來搜查,因此大都溜進(jìn)了我們大山里,你并不是第一個了。”
“我是怎么到你們這里的?”華倫問道
“你昏倒在那邊一個林子里。。”
“后來呢?”
“你當(dāng)時昏倒在地,動彈不得。我去打獵發(fā)現(xiàn)你,就背你回來,為了你的安全,我們把你抬到船上,帶回村里來。”
“你們有船?這么說你是個漁民?”
“我是曼巴拉村唯一的磨坊主,”盤拉旺驕傲地宣稱道。“我有一條小船,用來,嗯,用來做買賣……和其他事情。”說到這里,盤拉旺狡黠擠擠眼,暗示他的船專干走私勾當(dāng)。
華倫向他致謝:“哦!太謝謝你了!”
盤拉旺他揮揮手:“謝什么呢?你遭難了嘛,這是我該做的。你感覺怎樣?你先好好歇著。”
“可……可是我必須去宣慰。”華倫緊持著。
“這個我們以后再說。你傷得這么重,怎么去?過來,咪依塔,你在外面守著,照顧我們的朋友,讓他好好睡上一覺。”盤拉旺吩咐咪依。姑娘點點頭。
翌日,盤拉旺家?guī)组g泥巴小屋,錯落有致。炊煙裊裊,這兒是寂寥、空靈的。街了除了有一兩只游蕩覓食的瘦狗,幾乎連一個人影也沒有;鹛辽象艋鹦苄苋紵,小沙罐里的水被火烤得沸騰吱吱的響著。人們坐到火塘邊,旁邊桌子上還備有一大包自己種的綠茶,或紅苕干、白饃、爆米花等小吃。
一個老人便可拿起一床家家都有的小棉被,蓋到膝蓋上,讓火塘的熱氣,烘暖他全身。
這時,來拜訪的人漸漸地多了起來,來客來后,寒暄幾句吉利話,爐便圍起來了。
盤拉旺添上更干枯的柴蔸樹樁,盤拉旺彎下腰,鼓著腮巴對著一桿竹子的吹火筒將火吹得更旺,形成了誠懇待客的真摯熱烈的氛圍。馬拉姑不厭其煩地納著那已密密地布滿了部分針腳的鞋底,而小媳婦大姑娘們則定是在織著那些似乎永遠(yuǎn)也織不完的毛衣、圍巾,或竊竊私語扯些心里話。小孩呢,則常常把通紅的小手藏到被子下,隔著被子耍弄上面的玩具……或是洗耳恭聽老爺爺講古仔,聽著聽著,堂屋洋溢著友愛、和諧的氣氛。
忽然有人燒著了鞋尖,有人呼喊,有人掀被,有人呵斥,有人趕緊撲火;
盤拉旺踩翻了小沙罐,水淌到火上,升起一股騰騰的熱氣,撲得每人滿臉的白灰,眾人連忙舉起被子,一陣發(fā)自內(nèi)心喜悅的哄笑,再責(zé)怪肇事者。
馬拉姑拿來一只小鐵鍋加在三腳灶上,她圍上圍腰,從火塘上方的臘野豬肉,割下一掛掛的臘肉,洗凈切好,放入鐵鍋里,加上水。咪依塔凍得粉臉兒通紅,從后園摘回新鮮的蔬菜,晚飯就開始了。
盤拉旺走到里屋掀開一個陳年的壇子,舀點糯米甜酒,加上水,放些白糖,放到火塘上燒著,再到旁邊的小桌子上,取來幾塊年糕或幾只白饃,將一雙鐵火筷架在三腳灶上,放上年糕的白饃進(jìn)行烘烤,水開后,待白饃放在火炭上烤好后,烤得香噴噴的,色澤金黃,面酥肉嫩,再將白饃撕成一小塊一小塊,放入鍋里糖水煮沸,或?qū)⒈谆ǚ湃胩鹁评。盤拉旺端起甜食,遞給恭敬地遞給華倫,說:“兄弟,我們小山村,沒啥好吃的,這是我們常吃的甜食,吃起來特別新鮮特別香甜,你嘗嘗看……
華倫眼里閃著感激的淚光,霍地站起來,恭敬地接在手里。
“嗨!坐下!坐下!我們這里不興那一套!”盤拉旺雙手一按,示意他坐下。
整個屋子里便溢滿甜酒的芬芳,還那純撲濃郁的鄉(xiāng)情……
華倫在這滇西這普通的老鄉(xiāng)家養(yǎng)傷,由于源源不斷的食品供應(yīng)和悉心的照顧,使邁克漸漸恢復(fù)了胃口,周身的疼痛也稍許減輕了一些。
華倫心情澎湃,心里想:“!這村子的人對我太好了,我自慶幸交上好運,來到曼巴拉村。不用說,鬼子絕對想不到要來這里來搜捕我……”
“你別擔(dān)心自己太惹眼,你們外地人到我們這里,你不是第一個了,還有不少紅發(fā)碧眼鉤鼻梁的美國兵也躲在山里。我們村民們熱情地接待他們,甚至于把能夠收容逃亡的美國士兵看成是一種榮譽。迄今為止,已經(jīng)有兩名美國兵藏身在巴拉曼村。”盤拉旺向他解釋說。
“救我的那人是誰?他為什么把我安排來這里?”華倫問道。
“召大班?他是我們村的頭人,現(xiàn)在是曼巴拉礦的大班,他留你在我這里,是我懂得中草藥,為你治傷。”
“啊!如大哥,他為什么對我這么好?”華倫知道召巖山是這村里的人,有點喜出望外。
盤拉旺解釋地說:“召大班吩咐說,說你救過他的命,是他的救命恩人,委托我一定要將你的傷治好,他為人倒義氣!”
華倫疑惑不解:“有義氣就留我下來?”
“兄弟,你走運!也許,召大班看中你這身魁梧的身子,定他的一把好助手!”
次日黃昏時分,馬拉姑正在家里織麻布,突然,噗!的一聲!門口有重物的沉重落地聲,象是有人栽倒在門前,馬拉姑急忙拉開門。
“我的媽呀!”她嚇得尖聲叫了起來,回頭就跑。
原來,門口有一只大大的野豬,呲牙裂齒瞪著血紅的眼珠子,正望著她。正當(dāng)她驚魂未定之際,召巖山大步走入屋內(nèi),安慰她說:“老婆子,別怕,是頭死豬!”
馬拉姑用燈一照,野豬的頭滿頭鮮血,確實是死豬一只。她仰面看著召巖山:“你到底搞什么鬼,半夜三更來嚇我。”
“我是吃吃飽了撐的,沒事來嚇你,聽說你家留有一個客人,我過來瞧瞧,不想這家伙碰上我槍口上,算你們有口福,給你腌了過年吧!”召巖山說。
“那多謝召爺了!”
“老婆子,客人呢?”召巖山對馬拉姑問道。
“老頭子扶他在外散步,不練腿功他會殘的。”
召巖山斜乜著眼睛又問:“咪依塔呢?”馬拉姑打趣地說:“哈,野貓子進(jìn)宅,就知道沒有好事,我知道你準(zhǔn)找她!她睡了!”召巖山乜斜著眼笑道:“睡了?叫她起來,陪爺喝酒,有什么現(xiàn)成的,弄點來,我餓壞了。”
“算你有口福了,老爺子昨天獵獲一只竹鼠,活像一只肥胖的貓,我剛烤得香味撲鼻,你就來了。”
“好,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算我有口福闖上了,你在鹽碟里多放一些香油、蔥花、辣椒、芫荽,還要好的糯米酒……”
一會兒,桌旁,桌子上放著一大盆,盆子里放著一只大竹烤酥了的大竹鼠,一碟花生米、一壺酒。
召巖山大吃大喝起來,他一把拿起烤竹鼠,撕下竹鼠一只后腿,塞入嘴里,嘴角瀉出竹鼠油,他在自斟自飲著。桌邊,風(fēng)姿綽約的咪依塔依著桌邊,正翻來復(fù)去地欣賞腕上的銀手鐲。
“這銀鐲子八成又是從大伙身上克扣的吧?”咪依塔扁著嘴巴說。
召巖山笑笑:“看你說到哪去了呢?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嘛。”
咪依塔退下腕上的手鐲推到召巖山面前,說:“別賣嘴了!你打的啥主意,你當(dāng)我不知道。你未挪屁股,我就知你想放啥屁啦。”
召巖山順手兜住咪依塔的腰:“咋啦?嫌輕啦?這可是我用十塊袁大頭專門給你換的。”
咪依塔推掉召巖山的手:“銀手鐲又怎么啦?我才不稀罕嘞!誰知道,你倒是個啥貨。”
召巖山嘻嘻一笑:“小娘兒們,看你說的,我是個啥貨,你還能不知道!”說著他一拋酒碗,站起來,猛地?fù)н^咪依塔,按倒竹床上,就扯她的衣服。咪依塔盡力掙扎,罵道:“滾……別鬧……別鬧。”
召巖山哪肯放手,緊緊抱住她,終于把她壓在竹床上,并伸手捻滅了炕桌上的馬燈……
為了安全,經(jīng)盤拉旺一番的思慮,他決定將華倫安排住在他家的水磨坊里。水磨坊離他家約有一百多米,在悠悠的瀾滄江邊,磨坊里有石磨,專門幫鄉(xiāng)親們將麥子加工成面粉。
夜晚,磨坊里,火塘篝火熊熊燃燒。小沙罐里煮著草藥。華倫躺在地輔上,咪依塔坐在火塘的小板凳上。盤拉旺是個土醫(yī)生,懂得一些醫(yī)療知識,也會用一些中草藥為鄉(xiāng)親治病,他現(xiàn)在給華倫檢查傷口,看到他傷口發(fā)膿倫傷勢嚴(yán)重,決定對華倫開刀取出彈片。命令般對華倫:“請把褲子脫下!”
華倫看了一眼面前的咪依塔,感到在她面前實在是不好意思,所以,面有難色推托著,臉熱辣辣的說:“我……”
“別不好意思,我們傣族人不計較這些,我懂中草藥,你放心,從肉里挖出顆彈片,應(yīng)是不費吹灰之力。”盤拉旺安慰地說。
“大叔,我失禮了……”華倫仍是不好意思說。
“你還婆婆媽媽的,你傷這么重,不想要命啦?”咪依塔搭腔道。
華倫只好躺在竹床上,盤拉旺拿起剪刀,麻利地一下子將華倫的褲腿剪到大腿上部。露出華倫大腿上一個傷口,傷口紅腫,周邊已經(jīng)化膿,腫脹的像個磨菇。
盤拉旺吩咐說:“咪依塔,來將火煸旺一點。”
咪依塔溫順地“哎!”應(yīng)了一聲,又將兩只干柴蔸投入火塘里,用扇子急劇地?fù)佒,霎時,爐火熊熊燃澆。盤拉旺將一把小刀在火塘上烘烤,一會兒,小刀燒紅了,盤拉旺將一個芒果剝好皮,放入華倫口里,按住華倫的傷口,說:“老弟,強忍一點,痛了就咬芒果!”華倫點點頭。
盤拉旺將燒紅的小刀,一下插入華倫的傷口上,華倫慘叫一聲,幾乎昏了過去,但是與此同時,一顆子彈頭,被挑了出來了。但是那只芒果的硬核,卻被華倫咬破了。
從此以后,都是咪依塔服侍華倫,每天晚上,華倫痛苦的臉歪歪扭扭的,咪依塔那一雙白嫩的小手,為華倫用力擠傷口的,上藥、用中草藥煎熬的藥水滌洗華倫的傷口。有一天晚上,滌洗傷口時,咪依塔臉上滿是亮晶晶汗珠,關(guān)切地問:“還痛嗎?”
華倫咬著嘴唇說:“現(xiàn)在好多了,我可以回去了?”
“只好一點,就老是嘟囊回去?你回哪去?”咪依塔責(zé)備。
華倫自知失言,望著咪依塔傻笑。
半夜時分,華倫驚醒過來,坐起來,取下枕巾拭臉上的汗水。他掀開被單,起身走到窗前,搖搖頭甩掉惡夢,慢慢鎮(zhèn)靜下來,呆呆地注視著窗外沉睡的村莊,隔壁房間里,傳來盤拉旺和拉馬姑有節(jié)奏的鼾聲,
從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見咪依塔睡覺的竹床。月光照入室內(nèi),正照在咪依塔的臉上,咪依塔睡姿太美了,她的姿勢和她柔軟的身體起伏的曲線條,看得華倫心旒搖動,突然,華倫猛地轉(zhuǎn)身離開窗前,憤怒地用拳頭錘著自己的腦袋。不斷地罵道:“他媽的,你是怎么搞的,竟萌生邪念?竟然象個傻瓜似地沉醉于荒唐的夢幻中。我能留戀這個村莊嗎?是的,咪依塔是個漂亮的女人,對我非常好,有著無法抵御的誘惑力。然而剛才在惡夢中……
原來剛才他在夢中,看見一列列的飛機(jī)、待命升空,一列列隆隆奔馳的火車。車輪滾滾……突然,火車駛進(jìn)大霧彌漫的舊金山港灣,他聽見了他兩個孩子—杰伊和林恩——在火中絕望的呼喊聲。“爸爸!”
華倫嘆息道:“這里雖好,但我必須重返藍(lán)天,才能對得起被鬼子殺害的親人!”
次日,盤拉旺在檢查華倫傷口,連聲道:“好小子,你運氣真好啊!傷這么重,好得這么快!”
華倫傻笑著:“這都要歸功于咪依塔,是她細(xì)心照料,上藥,我才好得這么快!”他說完急著要下床練腿勁
咪依塔匆匆走來,拿出一套傣家人的衣服,給華倫穿上,此時華倫的裝束,無領(lǐng)大襟短窄袖衫,下穿長管褲,腿上纏上綁腿,頭纏布巾,儼然一個傣家小伙子。
華倫身穿著傣族服裝,倚著咪依塔,搖搖晃晃地走出小屋。拉馬姑遞給他一根大拐杖,他一手撐著拐杖,咪依塔扶著他,來到室外陽光下。兩人穿過菜園,走出院門。
華倫清楚地意識到咪依塔就在他身旁,看到咪依塔頸脖子雪白細(xì)嫩的肌膚,不時聞到從咪依塔身上散發(fā)出來的一股年輕女人特殊的肉香,他雖然砰然心動,感到這氣味非常好聞,但不得不時時克制住自己心中萌動的欲念。
華倫為自己墮入虛幻的樂境而生氣,他惱怒地錘著自己的腦袋。
華倫下床來不停地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著,怒吼道:“我這窩囊廢,我還在此干什么?我要家,回舊金山,回去看我兒子!”
轉(zhuǎn)了幾圈,垂著頭靠在窗前,嘆息:“嗨!我能做什么?假如沒有盤拉旺幫助,我將束手無策……
“你的傷剛好點,怎不安心睡覺?”盤拉旺推門進(jìn)來關(guān)切地責(zé)問。
晚飯后,盤拉旺把馬拉姑和咪依塔攆出房間,單獨一個人和華倫一起坐下。桌上擺著幾瓶葡萄酒和一些氣味難聞的煙草。“盤拉旺大叔,我的好朋友,你打算幾時再開船?”華倫問道。
盤拉旺猶豫一下說:“有合適的貨物就開船。如今機(jī)會很多,等著吧。”
“大叔!對你我實話實說了,我必須去金洪。”華倫又央求說。
“你不喜歡這兒?”
“非常喜歡。”
“那又為什么要走?你這頭蠢驢,你準(zhǔn)會被日本鬼子逮住的。”
“大叔,你是知道原因的,我在這兒,整個村應(yīng)都有危險。日本鬼子昨天剛剛燒掉了一個村子,就因為村里藏了一名逃兵。再說,我是個軍人,逃回去參加戰(zhàn)斗是我的職責(zé)”
“看樣子今年莊稼長勢不錯。兄弟,我已盤算好做一批買賣,去金洪發(fā)上一筆大財。”
華倫咬咬牙,喝了一大口酒,抽著煙斗說:“嗯,不管怎么說,我的傷既然好了,你也該讓倫咪依塔回曼巴拉村去了。我知道你的老母親需要她照顧。”
“我老娘住在我弟弟家,身板硬朗著哪。”
華倫懇求道:“大叔,我的意思是,我現(xiàn)在不需要人護(hù)理了。”
盤拉旺搔搔禿腦門,倒了一大杯酒,他緊盯著華倫把嘴巴向咪依塔房間一呶。睜大眼睛問道:“你不喜歡這個姑娘?難道她出了什么差錯?”
“我很喜歡她。”
“那你為什么要攆她走呀?”
“我可不愿給你臉上抹黑。”
“老弟,你說話簡直象個傻瓜。”
““嗯,我就實實在在告訴你吧,假如她再走下去,可能會出岔子。”
“岔子?你不是說你喜歡她嗎?”
“不錯!可是……”
“她想你留下,你又喜歡她——這不就行了?留下吧!”接著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盤拉旺補充道:“再說,我那可憐的老婆馬爾波也實在是做不動活了。”
華倫可憐巴巴地央求:“大叔,你讓我走吧!我甘愿冒險步行60公里前往宣慰……”
“你能行,但行得通嗎?在這陌生的地方,你言語不通,一無通行證,二無證明書,三無親朋好友攜帶,根本就沒可能通過鬼子設(shè)的關(guān)卡,你這樣做將會白白地斷送性命!”
華倫感到盤拉旺所說不無道理,但遠(yuǎn)遠(yuǎn)地似乎有個聲音在不停地耳語著。
但華倫還是執(zhí)拗地請求說:“大叔,你也清楚,我在這里多住一天,鬼子便逼近一步。這些日本特務(wù)并沒有睡大覺,遲早總會循著蛛絲馬跡追到這里來的。我會連累你全家的。”
“嗨!看你說到哪去了?一家人說兩家人的話,怎么說到連累呢?再說,誰連累你來著?能怨誰呢?誰叫你是日本人的貴客?”盤拉旺堅持著。
“這總不是辦法?我總不能老是呆在這里呆著!”
“看你說的,你不要為今后生活耽心?召巖山說,你傷好后,可以到他那里干活,那里是個大染缸,一掉入去,就一身黑不溜秋的,與我們一模一樣,你就如魚入大海,日本鬼子也不會認(rèn)出你來了。”盤拉旺說著。
華倫沒法了,只好朝咪依塔睡覺的馬廄又望了一眼,然后回到那張床上,蓋好被單。他躺在黑暗里,圓睜著雙眼……
不一會兒,室內(nèi)響著馬拉姑和巴拉旺的呼嚕聲,他再也難以入睡,索性起來踱步。
華倫頭天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好去處,那兒可以俯瞰著風(fēng)景優(yōu)美的瀾滄江風(fēng)光,可是那天留在嘴里的橄欖油味至今還沒有消盡呢。于是他兩手插在口袋里,順著街道朝前逛去。人行道上排滿了小食攤,上面成堆的食物熬發(fā)出令人倒胃口的氣昧。顧客們和攤販們在討價還價,不過今天他們說話都是有氣無力的,因為他們心里頭都牽掛著今后的命運。
他進(jìn)入小餐館,透過酒館爐臺,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
屋內(nèi)陳設(shè)簡陋,四張木桌,桌面油膩斑斑,骯臟不堪。木桌四周圍著四條長條凳。
胖乎乎的堂倌肩膀上搭著一知毛巾,不邊擦桌面邊熱情地高叫:“來了,兩位,快給召大班看座兒——”
頓時,酒館靜了。吃客們衣服骯臟不堪,一個個滿臉烏黑,骯臟不堪,顯然都是土司護(hù)院。眾人不約而同地望去。
召巖山頭戴戴禮帽、身穿綢緞便裝、神態(tài)悠然和華倫興沖沖地向著酒館里走了進(jìn)來。
吃客們紛紛起立,無不敬畏地:“唔,是召大班——”
召巖山環(huán)視了大伙,然后,笑容可掬地:“唔,坐,伙計們都坐!”發(fā)現(xiàn)華倫,興高采烈走到華倫面前說:“好兄弟,你也在此喝酒哇!”
華倫站起來讓坐說:“大哥,真巧啊,今天不想遇上你。”
“眾弟兄坐下!坐下!”召巖山將手向下一壓說道。
然而,沒有人坐下。
這時,黃麻子趔趔趄趄地敬過一碗酒說:“哦,召大哥,一路辛苦來……小弟我先敬大哥一杯。”
召巖山不等站定,接過酒碗,看看大伙,一飲而盡,擎著空碗,轉(zhuǎn)了一圈子。
一個禿頭的彪形大漢,他叫王二禿,外號叫禿鷲。端著酒碗諂媚地走來,眼睛直勾勾地:“大哥,我……我也孝敬上一杯。”
“這酒不能光我喝。沒看后頭還跟著一個弟兄?”召巖山抱拳一笑說。
禿鷲扭臉望去,華倫仍怯生生地在門口呆著。
“大哥,那是淮?”禿鷲問道。
召巖山未答,轉(zhuǎn)身對華倫說:“哎!過來呀!你還傻愣著干啥?這都土司府里的護(hù)院,都是自家的兄弟,不要怕生。”
華倫遲疑了一下,這才拘謹(jǐn)?shù)刈哌^來。
召巖山鼻孔里一笑,不知是說給大伙還是自語地說:“這是我們的弟兄,該這小子走運。若不是碰上了我,說不定叫野狗叨去了啦!”
召巖山來到眾人面前。護(hù)院們以各種不同的目光打量他。
“都是伙計們,你就自己報個姓名兒吧!”召巖山斜看了他一眼說道。
華倫滿臉通紅拱著雙手:“我……我叫林……林繼宏……在此拜托各位了。”
禿鷲端著那碗酒,鼓得眼珠血紅:“小兄弟,頭回見面,這酒……你得喝嘍!”
“不,不……我……我不會……”倫倫頭搖得象個貨郎鼓謝絕。
禿鷲嘿嘿一笑說:“嗨!不會游水,過不了大河,不會喝酒,討不了老婆,男子大……,大丈夫,哪能不會呢?喝!”
華倫一邊抵擋,一邊退著:“我……我真的……不會……”
禿鷲步步緊逼地:“不行。這可是咱召大哥立的規(guī)矩。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再婆婆媽媽的,惹我們火了,我就揪住你小子的耳朵往嘴里灌。”
“哈哈哈……”
眾人發(fā)出一陣哄堂大笑。
“不!我真的不會喝……”華倫盡力推諉著。
禿鷲顯然有些惱了,臉吊得可怕吼道:“男子漢,哪有不會喝酒的,俗話說;‘腿腳不硬,上不了高坡,不會喝酒,討不上老婆。我們這里,兄弟真誠相待,就是喝酒,小子!我可是抬舉你。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喝嘍!’
華倫面帶難色,執(zhí)意不肯。
“咋啦,你看不起大哥?”禿鷲扳著臉圓睜怪眼問道。
說話間,他猛地把手一揚,把那酒潑在華倫臉上。華倫不提防,弄到酒臉都是酒,濃烈的燒酒流入他的眼睛,他幾乎睜不開眼來。華倫一副的狼狽了。
兒個護(hù)院哄然大笑。
啪!一記重重的耳光,扇在禿鷲的臉上,打得他直打踉蹌。
召巖山把臉一虎說:“禿頭,你這是干啥?你他媽的欠揍?”
眾人停了笑聲。酒水順著華倫的頭臉往下流,一個護(hù)院,息事寧人地拿起手巾,幫華倫拭臉。
召巖山教訓(xùn)地說:“喝酒本是圖個高興、痛快,能喝多喝,不喝拉球個倒,小林初來乍到的,凡事本該多照應(yīng),哪能見面就當(dāng)軟柿子捏?”召巖山這么一說,禿鷲落了個沒趣兒。華倫緊咬著嘴唇,不讓眼汨流出來。
那天夜里,土司府護(hù)院大棚里,馬燈亮著。小窗下,是一溜長長的板鋪床,骯臟的夾被揉成一團(tuán)隨處堆著。勞累了一天的護(hù)院們有的坐著,有的躺著。夜是寧靜的?ㄠ!偶爾,野外傳來野狼的嗥叫聲。
月明星稀,萬籟俱寂。進(jìn)村的小路上,召巖山哼著淫穢小曲,心滿意足地走來。野外召巖山哼淫穢小調(diào)的聲音更加清晰:“小娘們兒二十(哪個),濃眉大眼糯米牙,肩膀圓圓屁股大,真是一匹好母馬呀!好母馬!
召巖山推門進(jìn)來,點燃立柱上的馬燈。此時護(hù)院們已經(jīng)入睡,四周鼾聲此起彼伏,護(hù)院們個個進(jìn)入夢鄉(xiāng),只有華倫抱頭縮肩,還在依墻而坐著。
召巖山望著華倫蹬在腳頭的被子,停一停,拉了一條毛毯扔給他。
“我……我不冷,還是……你自己留著蓋吧!”華倫抬起頭來,有些不安地說著。
召巖山理也不再理他說:“你傷剛好,不要著涼!”
華倫抱著那塊毛毯,眼里泛起了感激的目光。
“這鋪蓋、這馬燈、這飯盒子、裝水的竹筒,還有這一支鳥槍,都是擺龍留下的。他死了,可這東西還能用,以后,這些就歸你啦。”召巖山吩咐說。
華倫感激地點點頭。
陽光漪麗,小河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風(fēng)景旖旎的河岸岸邊,一叢茂盛的鳳尾竹,竹影婆娑。兩株古老的荔枝樹,枝繁葉茂、青果累累。荔枝樹四周,是高大挻拔的貝葉樹,結(jié)滿果實的椰子樹、檳榔樹……
在一條嘩嘩流淌的小河邊,華倫正專心地洗被單,污黑的臟水順著石頭往下流。忽然,咚的一聲,一塊小石頭砸在水面上,擊起水花濺在華倫的臉上,背后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喲!這不是小林嗎?”
華倫驚異地回過頭來,咪依塔已經(jīng)來到他的身邊,眼睛明亮,風(fēng)姿約綽,光彩照人。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華倫故意問道。
咪依塔放下臉盆,蹲下身來:“我?我為啥就不能知道你在這里?”
華倫戒備地:“你是誰?我不認(rèn)識你!”咪依塔仍笑著:“我嘛?咪依塔呀!幾天不見,就不認(rèn)人啦,還吃的是一口井里的水哩。唔,召巖山你認(rèn)識吧?”華倫把目光轉(zhuǎn)向她,納悶地:“召大哥?當(dāng)然認(rèn)識,怎么,你也認(rèn)識他?”咪依塔笑而不答。
華倫忙搓被單。他笨手笨腳的,更顯得渾身不自然。咪依塔被逗笑了。華倫嘟噥說:“有什么好笑的。”
咪依塔止住笑:“看你笨手笨腳的,干這活兒,院里的男人里,你還是第一個。來,干脆我?guī)湍愦甏辍?rdquo;
華倫忙扭過身子:“不,我自己會洗。”咪依塔奪他手里的被單:“別這么臉皮薄,咱這地方可不講究這個。”
華倫無奈,只好松了手。咪依塔搓著衣服,動作好嫻熟。
咪依塔突然凄然地問:“唔,這是擺龍的被子吧?”華倫暗暗驚訝地:“唔,你怎么知道是他的?”
咪依塔悲愴地,一邊搓著,一邊說:“我?guī)退鹣催^。他曾是我的相好,后來說是偷了召勐的玉器,被召勐老爺殺了,嘖嘖,他們一年洗不上一回,哪能不臟呢!”華倫聽著聽著,不由得目光盯著她搓洗被服那麻利的手,白嫩而有力,帶著水珠兒更好看。咪依塔似乎意識到林建華的目光,側(cè)過臉來,噗哧笑了:“看啥?有什么好看的?”華倫的臉“唰”地一下紅了。咪依塔禁不住格格地放聲笑了起來:“看你氣壯如牛,其實膽小如鼠!”
那天晚上,盤拉旺在家招待華倫,盤拉旺對面坐著華倫,兩人都喝得半醉。盤拉旺兩眼盯著華倫:“老弟,留下來吧?我家就是你家,咪依塔就是你女人,我死后,一切都是你和咪依塔的,只要你們好好對待馬拉姑就成。”
華倫想不到老頭子話這樣話題,所以非常尷尬,搪塞道:“大叔,我要回去,我家里有……”
盤拉旺顯然是早有思想準(zhǔn)備,卻說:“我知道,你想回去,這山旮旯確是沒啥值得你留戀的,但是你現(xiàn)在能回到哪去?將就在此活下去,現(xiàn)在兵荒馬亂的,我知道,你愛咪依塔,有咪依塔,她是個好女人,你就會住得下來,一切漸漸習(xí)慣的。咪依塔,神廟廣場正在祭祀,人們鬧得歡,你還不帶他去跳舞嗎?場上正熱鬧著呢。”
馬拉姑從房門上取下給咪依塔準(zhǔn)備的新衣服,一件繡金邊的高領(lǐng)短褂,一條白色的麻布百褶裙,她把新衣服往門上摔打了幾下,象是怕衣服上爬著蟲似的。馬拉姑先給她套上裙子,裙裾一直蓋住了模的腳面,蘇納美覺得自己一下就長高了。接著,給她穿上短衫,再在腰里扎上一條織著花的彩帶。最后,馬拉姑用木梳梳攏著咪依塔一頭雞窩似的頭發(fā),給她戴上沉重的頭飾。
一會兒,咪依塔笑瞇瞇過來,這時她打扮得漂亮極了,佩戴著銀花籃的耳環(huán),玉鐲,腰里扎著寬寬的、彩虹般的腰帶,脖子上掛著長長的珠串,又美麗、又沉重的頭飾和假發(fā),頂在頭上,拉起華倫手:“走吧!我倆騎馬去樂一陣子!”說完完兩人往外走去。
這時,神廟前廣場,篝火熊熊燃燒,人影晃動,一陣陣的有節(jié)奏的铓鑼、象腳鼓的聲音,響徹畫面。
場子上,正在跳孔雀舞?兹福墓枢l(xiāng)就在西雙版納,早在《后漢書•西南夷傳》中就有記載:“滇多出孔雀”,檀萃的《滇海虞衡志》中就有“孔雀出滇”的記載。所以,在傣家人心目中,孔雀是吉祥、幸福、美麗、善良的象征,因而孔雀舞也就成了傣族人民最喜愛的民間舞蹈。
這時,聚集在一起,敲起芒鑼,打起象腳鼓,跳起孔雀舞,眾人圍觀著。華倫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這兒,草地上和河水里同時開放著相似的兩朵火光。傣族的少女們象一群仙女一樣,轉(zhuǎn)著圈兒跳鍋莊。毫不害羞地大聲唱歌。她們揮動的手臂和跳躍的腿,把那團(tuán)篝火的光焰踢打得叫人眼花繚亂。她們在篝火邊用拳頭那么大的陶壺煮茶,一個個都象六十歲的老達(dá)布那樣,瞇著眼睛啜著滾燙的濃茶。還喝酒哩!火光和酒把她們的臉燒得緋紅,就象一朵朵馬纓花。
一個妙齡少女,身上穿著模仿孔雀翅膀做成的衣服,頭上戴著孔雀的頭冠,形象優(yōu)美,跳出孔雀惟妙惟肖的舞姿,會說話的眼睛,顧盼傳情,豐富的臉部表情,把孔雀的特征、傣家人美好的心靈表現(xiàn)了出來。
一陣急劇的鑼鼓喧天,孔雀飛出巢穴,走到場子里,機(jī)靈地探視四周,當(dāng)它發(fā)現(xiàn)周圍沒有危險時,就大膽地走下山坡,在草坪上翩翩起舞,然后撥開草叢,樹枝,尋找泉水或食物。當(dāng)它發(fā)現(xiàn)泉水或湖水時,就高高興興地在水這照影子,飲水、洗澡、啄翅膀毛,瀟灑地抖去身上的水珠,展開美麗的彩屏。表演的少女動作變化優(yōu)美,膝部始終是韌性地不平均地起伏著,如主力腿立直時稍快,下蹲時稍慢,在膝部稍直和半蹲的起伏,配上手臂、手腕、手指、指尖柔軟剛韌的運用,使帶韌性的使孔雀舞造形非常優(yōu)美。
靜夜傳來一陣熱烈過一陣的呼喊聲和鼓掌聲。
人群里,華倫笨拙地跟著咪依塔走來,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場上便升起熊熊的篝火。村民們圍著火光,孔雀翩翩起舞,篝火趑燃越旺,男人酒性漸漸發(fā)作,熾烈的舞蹈開始了。圍觀的人們發(fā)出陣陣喊聲,舞蹈者們隨著喝采聲急驟而狂熱地摔轉(zhuǎn)著,上了年紀(jì)的老人眼里也會迸發(fā)出青春的火花,也跳入舞蹈行列列。
華倫難以克制自已激動的心情,隨著咪依塔一起躍入跳舞者的圈子。兩人發(fā)狂似地跳著,村民們齊聲叫好,直跳得咪依塔幾乎喘不過氣來。跳到后來,竟然后癱倒在華倫的懷抱里。兩人相視而笑。
入夜,山坡上,祭祀完了以后,華倫與咪依塔騎著馬沿著湖邊的小路,隨著一伙一伙轉(zhuǎn)湖的人繞湖一周。
山坡上歌聲此起彼伏,情人們一對一對地唱起來了,那些歌越唱越奇怪,有些話華倫有些懂,又有些不懂,朦朦朧朧地覺得人們都醉了,狂了。
從此,華倫愛上這個小山村,孟巴拉村成了華倫的天堂。雖然他不斷在與再多留些日子的想法作斗爭,但這種從未享受過的心滿意足卻使他流連忘返。
有一次,華倫難以克制自已激動的心情,隨著咪依塔一起躍入跳舞者的圈子。兩人發(fā)狂似地跳著,村民們齊聲叫好,直跳得咪依塔幾乎喘不過氣來。跳到后來,咪依塔猛然一跌,然后癱倒在華倫的懷抱里。在華倫看來,這篝火旁的舞蹈就是希傣族的象征。跳完舞,婦女們各自回家,男人們卻聚集在小酒店或朋友的竹樓里,繼續(xù)閑聊到深夜。隨著時光的漸逝,華倫漸漸理解了滇西這個陌生而美妙的地方。正是在這片土地上,迸發(fā)出人類的美好的愿望。
一天傍晚,華倫漸漸恢復(fù)了體力,和咪依塔一起散步。咪依塔也開始變得不那么害怕了。周圍如一幅優(yōu)美如畫的田園風(fēng)光。一切都是如此地靜謐。夜空傳來田野里小鳥鳴唱聲、地邊樹蔭下躺著的嬰兒哭喊聲、羊群的咩咩叫聲、以及村里磨坊傳來的轟鳴。華倫和咪依塔手挽著手來到一條小溪旁。清澈的溪水緩緩流著,他倆來到一片覆著一層厚厚松針的林地,置身于這明朗、靜寂的鄉(xiāng)村景色中。
兩人相視一眼,就躺有林地里。華倫繼續(xù)向咪依塔學(xué)習(xí)當(dāng)?shù)赝琳Z。他那“呀”和“啊”不分的笨拙發(fā)音,常逗得咪依塔仰面大笑。咪依塔含情脈脈地望著華倫。華倫英俊的臉上傻傻地笑著。
笑聲中,咪依塔順手從身邊采下一朵野花,忘情地放在鼻子邊嗅著,再插在咪依塔的頭上。咪依塔那俊俏的臉上,露出天真與憧憬,這種表情,會使人覺得這是一個被痛苦扭曲過的靈魂,她難得的一笑。
不過,她總是等到他倆單獨在一起,遠(yuǎn)離村民們好奇的目光后,才放聲大笑。
華倫突然輕拍咪依塔淺褐色的面頰,或者在他摟著她的腰肢的當(dāng)兒,會注意到她稚嫩的臉上透出女性嫻靜的氣質(zhì)。兩人久久地沉默著,誰也不想開口說話。
咪依塔的眸子里燃燒著愛情的火,心窩里淌著幸福的蜜。突然,華倫翻身緊緊抱住咪依塔,先是獨吻著,后來是互吻,華倫把咪依塔緊緊摟在懷里,瘋狂地吻她,吻她的額頭、吻她的臉頰、吻她的脖子、吻她嘴唇……咪依塔也激動到熱吻回報,火紅的夕陽透過樹的空隙撒下斑斑的光點,那光點似乎在晃動,游移、閃爍著。
這時候,外屋房門響了。華倫望去,架著單拐的小老頭盤拉旺幽靈似的溜進(jìn)屋來。他似乎什么都沒看見,一聲不響的鉆進(jìn)隔壁房間。華倫有些拘謹(jǐn),咪依塔卻表現(xiàn)得不以為然。
華倫把嘴巴向房間里一努,問道:“他是你父親?”
咪依塔凄婉地?fù)u搖頭。
“他到底是你什么人?”華倫追問道。
“他是我的男人。”咪依塔白他一眼,平靜地回答。
華倫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隨即不安地:“!什么?什么?你是他老婆?他這么老,而你這么年輕。”
咪依塔低聲說:“我是他的小老婆!”
“那……那我……我更該走了。”華倫急忙站了起來想走。
咪依塔一把將他拉住道:“你急啥,召大班沒跟你說起過他?”
華倫眼神恍惚地回道:“沒有。”
咪依塔不吭聲,停了一下,下了炕,取過一只小酒壺,吮了一口,托在手上。她眼里涌著淚,訥訥的聲音充滿著酸楚和凄涼:“我知道,你不會聽說過,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娶了個十五、六的小姑娘。我,我是十五歲被賣過來……做了他的小老婆的……”瞇依塔平靜地敘述她的不幸人生,她沒哭,也沒喊,像說故事一樣平鋪直敘,但是她那兩只明亮的眼睛,流著滂沱的淚水,她不去拭一下,讓它直流淌著,這種哭,更是凄楚撩人。
華倫吃驚地聽著她的講說。
“是啊,八年前,人家能耐的!當(dāng)年也一個召勐,是個一跺腳,孟巴拉村地皮兒也打顫的主兒。”
“你說的召勐是土司吧?”華倫一知半解地問道。
“是吧,但我們這里叫召勐,他曾是這里的頭。”
“想不到這糟老頭子也當(dāng)過召勐。”華倫感到有點意外。
“你不信?你去打聽一下,誰不知道這兒有個盤召勐!唉,一眨巴眼就是十來年,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這會兒,你看看他現(xiàn)在那副熊樣兒,活活的一付棺材瓤子!”咪依塔嘆息般說著,語氣有點凄涼。
咪依塔淚汪汪的,仰起脖兒又灌酒。酒多了,順著下巴往下流。
華倫充滿憐惜地望著她,勸道:“咪依塔,別喝了,你醉了。”
咪依塔已經(jīng)醉了,將酒壺遞給華倫:“醉才好,醉了啥也不知道,來!你也喝一口吧。”
華倫搖搖頭。
咪依塔晃晃悠悠地放下酒壺:“不……不喝也罷……”
滇西的天,就像是娃娃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是清風(fēng)明月,霎時,滿天天烏云,轟隆一聲,忽然,天邊一道閃電,遠(yuǎn)處傳來一聲雷聲。天快下雨了,而且照看又是一場瓢潑的大雨。
咪依塔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火辣辣地對華倫充滿著挑逗:“唔,快下雨了,今晚別走了,外面呼雷打閃的,就在我這兒睡吧!老頭子不計較的。”
華倫象觸電似的,一躍而起:“不,不……”沒等咪依塔反應(yīng)過來,跳下炕臺,便奔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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