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慘絕人寰的“狗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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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低云垂的夜晚,瀾滄江碧波蕩漾,肆虐的江風(fēng)刮過嶙峋猙獰的礁石,礁石林立的江岸,兩塊巨石天然地搭成“人”字形,中間一泓碧水。礁石下面藏有一條小小的漁船,躲藏在偏僻的礁石縫隙之中。這時個,小漁船上有三人;咪依塔、華倫、艙板上躺在著胸口纏著紗巾的召巖山。
小漁船上,咪依塔正在煮飯。
礁石外傳來劃水聲,一艘小艇,悄悄地劃過來,盤拉旺的身姿,他背著一袋米,幾塊臘肉,從艇上走下來。咪依塔看見華倫,眼里露出親切柔和的目光。
華倫救下召巖山之后,將他安置在一艘小漁船上,與盤拉旺悄悄將他運到宣慰近郊來,將小艇收藏在一個極為偏僻隱蔽的水巖里,盤拉旺不時上岸購買藥品給召巖山治傷。
“盤大叔,買到藥品了嗎?” 華倫問道。
“韓醫(yī)生說,最好將病人送到他診所打針,他說要吊青霉素什么的。”
華倫躊躇著說:“那我們明天,就送他到韓醫(yī)生的診所治療,不能等了,傷口紅腫,快化膿了,他已經(jīng)昏迷了一天了。”
“我和老頭子去就成,你在此守著船子。” 咪依塔對華倫吩咐。
“哪成呢?還是我去好,若是要留在那里住院,我比你們懂護理知識。” 華倫反駁著。
“好吧!你倆化成兩口子,有人問,你就說這是你大哥,喝醉了酒打架誤傷的,你盡量少說話,千萬要注意。” 盤拉旺釋事寧人地說。
“你就留下守船只,沒有船只,我們想回村子去就難了。” 咪依塔又叮嚀一句。
盤拉旺點點頭,說:“好吧!你們?nèi)グ!我等你們回來?rdquo;
華倫表示贊同:“我打算去宣慰,就這么干,到那兒找一戶愿意送我出滇西的船家。”
盤拉旺搖搖頭:“水路沒有通行證也是寸步難行,到處都是日本人的警探,到處都在搜捕逃亡戰(zhàn)俘。”
“盤拉旺大叔,除非你肯助我一臂之力,否則,我根本就無法回去了。” 華倫可憐巴巴地央求著。
“你耐心等待著有一天,我會再次駕船外出,但是現(xiàn)在不成!”安慰說著。
次日。盤拉旺、咪依塔、華倫,用小船秘密將召巖山送到金洪。順利找到韓記國術(shù)中醫(yī)診所,病房里陳設(shè)簡潔,一張病床,上面鋪有白布床單。召巖山躺在店里的病床上,滿臉豆大的汗珠,眼睛深深地凹陷在眼眶中。
老郎中韓方洲在給他查傷口。蒙麗戴著護士帽,身穿著大白褂,熟練地給他上藥。華倫和咪依塔關(guān)切地站在他身旁。他背后是郎中的錦旗,上書四字:“妙手回春”
召巖山雙目緊閉,嘴角微微顫動著。老郎中韓方洲的臉色不太好看,他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后打開藥箱,給召巖山上了點藥。拍了拍手轉(zhuǎn)了身。
“醫(yī)生,他怎么樣?”華倫焦地問道。
“傷得不輕。∷米∠炉燄B(yǎng)一段時間。” 韓方洲脫下口罩回答。說話間,兩個日本憲兵闖了進來。
為首的是日本憲兵軍官西田上尉,他押來了一個頭戴瓜皮小帽的人。召巖山一看,臉部顯出微妙的變化。
西田指著召巖山,對那個頭戴瓜皮小帽的人問道:“你看看,拿瑞士表到你金鋪換戒指的是他嗎?”
咪依塔看情形不對,悄悄拉了華倫一下說:“哥,這里有事,我們到別家診所看病吧?”
華倫正想想走出診所來。
西田看見他們想溜,大吼:“你的什么人?給我站。”
韓方洲點頭哈腰過來解釋:“太君!這兩位是來看病的,與他沒有相干!”
西田沒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吼道:“不成!統(tǒng)通給我留下!”
華倫看情勢不妙,他突然一個有力的鉤拳,狠狠擊在西田的下巴上,西田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
華倫推倒另一個衛(wèi)兵,那個衛(wèi)兵沒有掉防,也跌出一丈多遠,華倫像一支脫弦的箭,沖出店門口,那衛(wèi)兵掙扎站起來,沖到門口,卻不見了華倫的蹤影。
西田站起來,惱羞成怒吼對衛(wèi)兵:“你給我緊緊盯住他!看他是哪村子的。”
當(dāng)天晚上,孟巴拉村 夜色正濃,夜黑如墨,村外傳來狗吠聲,汪汪、汪汪汪……一束光柱在地上晃蕩著,在盤拉旺家里,華倫睡得正香,一支光柱照在華倫的年輕帥氣的臉。
華倫手肘撐著床,欠起身,眼睛瞇縫著。盤拉旺戴睡帽,身穿長袍,手拿電筒,站在他床前,手哆嗦著,臉色黃得象蠟染,胡須抖動著。華倫睡眼朦朧地嘟囔著:“大叔!出了什么事?”。
盤拉旺焦急地說:“快起來,隔壁村子嶺頂燃火了,傳來信號,漫山遍野都是日本鬼子,正朝我們村子開來。”
華倫一把甩開被單。“去!去神廟,快!” 盤拉旺說。華倫手忙腳亂地套上衣服,檢查了一下手槍,竄出門。
華倫順著村子房屋的陰影,彎腰迅速跑向村外,上了村外的小道后,他一路狂奔著沖進神廟。
盤拉旺和另外三個國軍失散軍人已來到那兒。40歲左右的叫盧達,另一個年輕的叫蘇星,另一個傷著腦袋的陳振濤。他們?nèi)家律啦徽,龜縮在窗前,在夜間涼爽的空氣里打著寒噤。
盧達手抓著一支步槍,五個人擠成一團,驚恐地聽著夜間聲音。四周死一般的沉寂。
盤拉旺:“我看咱們最好還是現(xiàn)在就分開往外沖。”
“呆著別動,”華倫命令道:“ 日本鬼子可能正等著我們。”
其他幾個人迷惑不解地相互望了望。
“你們愛怎么辦就怎么辦,我可不愿冒那個險。”
華倫一屁股坐下,背靠著墻揉了揉眼睛。神廟里空空如也,對面祭壇上的燭火隨風(fēng)晃動,投下一片片陰森可怖的怪影。
盧達猛地抓住華倫的肩膀,用手指指窗外。村里隱隱傳來刺耳、粗暴的命令聲。外面漆黑如墨,唯有陣陣的曹雜聲。夜空里傳來村民們睡意未消的聲音,有的憤怒、有的恐懼。不過,更多的卻是日本兵粗暴的吆喝。
“他們準是把所有的人都驅(qū)趕到一起,”盧達費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聲音,低聲說。
摩托車、卡車隆隆地駛進村來。不一會兒,日本人將村民全部趕到村前的曬谷坪上,男的在一邊,女的在一邊,中間站著兩排日本兵,端著上了剌刀的步槍,背靠背看著。女的那一邊,四五十名農(nóng)家婦女,衣服襤褸,衣不蔽體,坡頭散發(fā),擁成一團。百余名日本兵,鐵桶一般將她們團團圍住。
一個騎高頭大馬的日本軍官,紅著眼眼高聲嘶喊:“花姑娘大大的有,盡情玩,開始!”
哄的一聲,日本兵個個如豺狼一般散開,撲上前去,將擠在一起的婦女撕開,有的扛、有的抱、有的拖、有的抬,一片哭聲,一片狂笑聲,驚天動地……男的開始騷亂,接著是噠噠噠的機槍聲,男村民如被割的麥子一片倒下。婦女們開始逃跑。
“砰”傳來一聲槍響,緊接著一陣憤怒的日本語聲,隨后是更多的槍聲。一個女人凄厲地叫了一聲。
華倫斷定地說:“。∧菧适邱R拉姑。”
沉寂。馬達轟鳴起來,汽車一輛接一輛隆隆地駛向村外,車聲消失在靜謐的夜空中。
此刻已聽不見日本語,唯有日本兵的吆喝。
一聲輕響引起了五個人的注意。華倫從腰間拔出手槍,絕望地使勁縮進黑暗中。
窗外閃過一個人影,華倫用手指了指,盧達會意地點點頭,端起步槍。黑影跌跌撞撞地出現(xiàn)在通向神廟的小路上,華倫臉上布滿汗珠,腳步聲由遠至近,踉踉蹌蹌。影子越來越大,投進窗戶,映在墻上。
華倫抬起了手槍,黑影突然不見了。五個人縮在墻根,手中的武器一齊指向神廟門。門一下子被撞開了。
馬拉姑大嬸氣喘吁吁地站在那兒,說不出話來,亂套著一件短上衣,下身只穿了條裙子。
燭光下,華倫看清了她那張被恐怖扭曲了的臉。“繼宏!快!輾坊里,眼看被……”說著,她一把奪下盧達手中的步槍,朝門田奔去。
盧達猛撲上去,用力將她按倒在地:“大嬸子!你這樣不成!你會把我們?nèi)o暴露的!你也會送命的!”
馬拉姑抓著步槍的手松開了,憤怒地咬著牙,用手捶打著墻壁,搖搖擺擺地走向一條長凳,頹然倒下。
一陣風(fēng)吹進神廟,祭壇上的燭火狂亂地搖動著,投下怪誕的陰影。華倫抬頭看看馬拉姑大嬸,她眼神呆滯,象是神經(jīng)錯亂般地沿著墻根向門口走去。華倫從凳子上一躍而起,沖過去抓住她的胳膊。
馬拉姑歇斯底里地高聲尖叫著,用牙咬著華倫的手:“你這膽小鬼,眼看咪依塔和盤四被捉去……嗚嗚……”
小路上傳來了日本兵的皮靴聲。華倫使勁搖她。馬拉姑松開口,嚎叫著拼命想掙脫。
華倫揮拳猛擊她的臉。她昏了過去,倒在華倫的懷里。
“趕快突圍!沖出去!”華倫命令道。他一把將馬拉姑扛上肩上,奔向屋旁的一個小窗戶口,先將大娘推出窗外,接著自己也爬了出去。神廟門口響起一下炒豆般的步槍聲。
華倫背起大娘,奮力沿小路沖向松林。他躍進樹叢,跪倒在地,放下馬拉姑大娘,擦撩麻木的手臂,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村子里,一個傣族服裝的姑娘,在前面拼命跑著,跑得筋疲力盡,一跤跌倒在地上,一名緊追的日本兵嚎叫著:“哈哈哈……花姑媽娘!”一下子撲到她身上。傣族姑娘的統(tǒng)裙被撕破……
隨后趕上的另一個日本兵上前按住她的雙手,壓在姑娘身上的日本兵乘機扯下她的統(tǒng)裙。順手丟給后來的日本兵。后面的日本兵一邊亂舞裙子,一邊狂笑著……被抓破了臉的日本兵解開自己的褲子,淫笑著……
砰!隨著一聲槍響,淫笑的臉孔凝固了,眉心處鮮血涌了出來,他也翻身撲倒地上。
另外三名日本兵見狀剛剛端起槍,便有一人連中兩槍倒下,剩余的兩名日本兵驚叫著往屋外跑,但是其中一個尚未跑幾步便中彈倒下,倒在屋門前水坑里,污血染骯臟了水坑。
噠噠噠……機槍聲。
一聲撼人心弦的高叫劃破夜空:“ 你們這些混帳的日本鬼子,你們做夢也別想活捉住我盧達,我同你們拼了!哈哈哈……”一陣槍響過后,轟隆一聲,手榴彈爆炸聲,聲音消失了。
馬拉姑在地上扭動著,睜大眼睛,哭著說:“!老盧同鬼子同歸于陣了!”華倫一把捂住她的嘴,她狂怒地搖著頭。華倫架起她走向樹林深處,避開越來越近的皮靴聲。
日本遠東憲兵總部,大廳里的安樂椅上坐著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的日本少佐軍官,他就是渡邊少佐。此時他悠閑自得地拉著一把二胡,畫外傳來二胡獨奏曲《江河水》的旋律。悅耳、纏綿、哀傷。
肥胖的吳登茂坐在他身旁,顯得精疲力盡,昏昏欲睡樣子。
一個被打得遍體鱗傷的盤拉旺帶到他面前,他示意衛(wèi)兵解開他的手銬。兩眼有神地透過近視眼鏡片,審視著這個人。
渡邊邊拿起一個玻璃水瓶,將水兌入酒杯里,呷著他的摻水威士忌,又點燃了支吞煙。隔著面前這張锃亮的太桌子,看著怒氣沖沖的盤拉旺。
盤拉旺與渡邊對視著。一件藍土織的藍靛外衣緊繃在他隆起的骨瘦棱棱骨架上,兩條細小的胳膊,由于長年累月風(fēng)吹日曬,幾乎成了醬紫色,方方的臉上流露出倔強的神情,一頭黑發(fā)卷曲著,右耳戴著一只小小的銅耳環(huán)。
盤拉旺怒火滿腔叫道:“你們平白無故抓我到這里,我有魚難捕,有酒不能喝。至于你們究竟找不找得誰,那個人,我根本就不感興趣。我是個船民,離開了船,離開瀾滄江,就如魚兒離開了水。”
“好吧,”渡邊用一只小指甲鉗剪他的指甲,開口道:“ 你的故事編得中聽,把你的故事再講一遍。”
盤拉旺抱怨道:“我已講了十幾遍了,我的船只運他一段路,他說來治病的,就上岸了,我怎么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
“你的故事編得好哇,我想再聽一遍。” 渡邊戲弄地說
盤拉旺長嘆一聲:“ 講完就讓我回去打魚嗎?也許吧?”盤拉旺再次嘟噥起來,“當(dāng)時我剛剛捕到很多魚,正在河坦村碼頭上一家小酒店里喝酒,想著自己的事情。人嗎?就應(yīng)該只管自己的事兒。”
“你在那小酒店里喝不喝酒我不感興趣,我感興趣的是你見沒見過這個人?” 渡邊追問。
說完,將華倫的一張畫像遞到他面前。
盤拉旺睨了一眼那畫像,說:“我上河邊那小餐館喝酒,在我桌子旁邊坐著一個男人也正在喝酒,對,正是他,看樣子也在想著自己的事兒。”
“你說你不知道此人是誰?” 渡邊迫視著問道。
“誰說我不認識他,大約四個月前,我曾在這個酒店見過他。他是從瀾滄江來的一條船上的船,是那一帶船民打扮,想到這里上女人的花骨朵快樂去。” 盤拉旺點點頭說。
“你四個月前在河上見過他?和他打過交道?” 渡邊再問。
“是呀,我已告訴過你上百遍了,你還要我再講多少遍?”
“說下去。”
“我剛才說,我的船過去來過一次,是在四個月前。”
“是條什么樣的船?他是搭你的船到這里來的!”
“一條做糧食、煙草生意的船。船上還有不少其他東西,也許是偷來的。我從不和這號人來往。”
“你怎么會知道這個人的情況?”
“聽碼頭上人說的,碼頭上的人,喝了酒,就吹牛,這些人根本就不懂應(yīng)該多去操心自己的事情”
“這么說,這個人,是第二次來這里?你敢肯定是同一個人?”
“我敢肯定,我從沒有記錯過人,就是這個船民。”
“你也敢肯定船是從金洪來的?”
“那一帶的人,我一看就知道。”
“你當(dāng)時正在喝酒—— 想著自己的事情,后來呢?”
“后來又來了這個男人,讓那個喝酒的船民立刻回船。那個船民不肯,他打算去相好的女人花骨朵,兩人爭了起來。后來第二個人讓他把聲音放低點,說是船上剛來了個乘客,要趕緊開船。他們就說了這些。兩人走后,我繼續(xù)想自己的心事,第二天就出航運貨了,直到他—— ”
盤拉旺指指吳登茂說:“后來他找到我,問起各種各樣的問題。”
渡邊突然爆發(fā)出大笑,但是眼睛冒火,臉上的肌肉不停地顫抖著:“哈哈哈……你故事編得不錯,不錯。”
“太君,我怎么啦?” 盤拉旺惶恐不安問道。
“哼!請酒不吃吃罰酒!拉下,讓他清醒清醒!” 渡邊狠狠把手一揮。
盤拉旺被拉下燈光晦暗,地上擺著各式各樣的刑具。一個火爐子,爐內(nèi)炭火熊熊燃燒,一塊巴掌大的烙鐵,正在爐火里煅燒著。盤拉旺被五花大綁綁在柱子上,兩手兩腳用木棒綁著,作十字形張開。
西村嘴上上含著一支香煙,走到盤拉旺面前,突然一下揪住盤拉旺的頭發(fā),把他垂下的頭揪起來,盤拉旺睜開一對昏花的老睛,望著西村上尉。
西村拍拍老頭子瘦骨棱棱的胸脯說:“老頭,你何必與他們在一起,據(jù)我們所知,你的女人被他搶去,你怎么還坦護他?他是誰?現(xiàn)在在哪?”盤拉旺眼睛呆滯說:“他……他……他是……”
西村眉開眼笑,拍拍盤拉旺的肩膀說:“對羅!你說出他來,皇軍不但好好招待你,還給多多的銀元你,你可以領(lǐng)你女人回家!”
“他是我女婿……”
噼啪!
兩個響亮的耳光,西村惱羞成怒,一把撕碎老頭子的衣服,露出一副骨瘦棱棱的胸骨。
西村把手一招,一個胖乎乎的打手,拿起烙鐵迫近老頭。
“你到底說不說?” 西村追問。
“他是我家的人、我家的人、我家的人……”
西村把手一招,紅紅的烙鐵印在瘦骨棱棱的胸脯上,冒出一股難聞的白煙。
卡噢!老頭子一聲慘叫,昏了過去。一桶冷水,潑在老頭子的臉上。
拉走了盤拉旺老漢,渡邊為了調(diào)節(jié)一下自己暴怒的情緒,仍然坐在安樂椅上,戴著金邊眼鏡,一派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悠閑自得地繼續(xù)拉著他的二胡。大廳里傳來二胡獨奏曲《江河水》的旋律。悅耳、纏綿、哀傷。
召巖山被帶到他面前,他示意衛(wèi)兵解開他的手銬。兩眼有神地透過近視眼鏡片,審視著召巖山。
渡邊把手一招:“帶上來!”
衛(wèi)兵帶上那個頭戴瓜皮小帽的中年人。
面對召巖山,問:“你認識這位先生嗎?”
“認識!”
“你說他是什么人?” 渡邊又問。
“他是隆盛金鋪的老板!”
渡邊又轉(zhuǎn)身過來問瓜皮小帽,指著召巖山問道:“你認識這位先生嗎?”
“認識!就是他前個月初三那天,拿那塊西鐵城手表來同我換戒指的。” 瓜皮小帽點點頭回答。
渡邊又拿出華倫那塊手表:“是這塊嗎?”
“對!就是這塊,他同我換了一只女裝的戒指。”
渡邊轉(zhuǎn)過身來,面對召巖迫問道 :“是這樣嗎?”
召巖山:“是!是這樣!”
渡邊客氣地說:“先生!請坐!你說說嘛!你這個滇西山角落里的土包子,去哪弄到這塊奧米加的手表?”
召巖山:“是我弟弟的!”
渡邊:“你弟弟是什么人?他從哪得到這塊手表?”
召巖山:“我弟弟是一個國軍的逃兵,他不愿與皇軍作戰(zhàn),從戰(zhàn)場上逃跑回來,手表是他在戰(zhàn)場上撿到的。”
渡邊:“不!不!先生!你錯了,這種手表,是瑞士的奧米加手表,是一種高級的航空手表,只有飛機駕駛員才有資格佩戴,你說,戰(zhàn)地上哪能有此物呢?”
召巖山:“興許他是撿到的?”
渡邊:“在診所逃跑那人就是你弟弟嗎?”
召巖山:“對呀!是我弟弟……因他當(dāng)過國軍,一皇軍對抗過,他害怕了。”
渡邊:“他叫什么名字?”
召巖山:“他叫……”
渡邊:“快說!他叫什么名字?”
召巖山:“他叫召小山。”
渡邊發(fā)出開懷的大笑:“哈哈哈……告訴你,他不是你老弟,他是一個美國人,是一個從天而降的人!”
召巖山突然一驚,眼睛瞪得大大的,張著嘴巴,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眉開眼笑。
召巖山:“太君真會開玩笑,他從天而降?他成孫悟空啦?太君,你一定是搞錯了,他從小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他怎么能飛天?從天而降?我越聽越不明白。”
渡邊:“我老實告訴你,他是一個美國飛行員,他的飛機被皇邊擊落,是我們皇軍司令部通緝的要犯,你若將他交出來或說出他的去向,皇軍有大大的獎賞,給你一千塊光洋,怎么樣?”
召巖山眉來眼去:“太君!一千塊光洋確實是不少哇,誰都想要,可是他確是我老弟呀!這千塊光洋,我是沒福消受了。”
站在旁邊的西田搭腔:“那個女人是誰?”
“她是我弟媳。”召巖山回答。
“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咪依塔!”
“這女人,你弄來給他做掩護的吧?扮成小兩口胡弄我們,主意不錯了。” 西村迫問著。
“不!那個女人,真的是我弟妹,也就是我弟弟的媳婦!” 召巖山語氣堅定地說。
“他媳婦,我跟蹤他成半天時間,他們兩人說說笑笑的,關(guān)系親密,外表像是兩口子,但他講的是外地口音,分明是個外地人,怎么成了你弟弟了?” 西田插話說。
“他確是我同胞的弟弟,出去當(dāng)兵多年,所以口音變了,不信你問她。” 召巖山辯解地說著。
渡邊把手一招:“押她上來!”
兩個士兵,押上咪依塔。
“他是你男人嗎?” 渡邊指著召巖山問道。
咪依塔搖搖頭。
“怎么樣?有女人不認自己男人的?” 渡邊迫視著問。
“媽的,這臭小子跑到哪去了,連累我做大哥的?” 召巖山裝腔作勢地罵著。
渡邊面對咪依塔:“你說!你丈夫是誰?逃跑那個男子是誰?”
咪依塔:“是我男人,因為有病,他是來看病的。”
渡邊指著召巖山:“他是誰?你說!”
咪依塔:“他是我大伯,我老公的哥,叫盤拉旺,是曼巴拉村召勐的護院。”
“你們就是一伙來的,你倆不管是不是夫妻,必須將那人交出來!” 渡邊火了,大聲怒吼著。
渡邊眨眨眼睛,一個黑臉日軍軍官走來,咪依塔嚇得面如土色,渾身直哆嗦。黑臉士兵一把撕開咪依塔的胸衣,露出高聳的小襖兒。黑臉士兵:“哈哈哈……”
“按排定的次序來,讓她先脫光衣褲,讓大伙開開眼界!” 渡邊奸笑著吩咐。
渡邊把手一揮,喝道:“扒!扒開看看!”咪依塔拼命地驚叫著、拼死護住自己的褲頭,翻滾著。
突然,睛空一個霹靂:“媽的巴子,你也欺人太甚,老子與你們拼了!”被綁在條凳的召巖山,一躍而起,背著條凳猛地一轉(zhuǎn)身,條凳腳狠狠摔在渡邊的臉孔上,渡邊一個踉蹌差點倒在地上。
日本兵擁上前去,將召巖山按倒。一陣拳打腳踢。
渡邊很快收斂笑容:“好吧!既然你著急,說明她是你女人,那個逃跑的男人是誰?你怎么讓他兩人扮成小兩口來哄騙我們。”
“我說過,他是我的親兄弟!” 召巖山大聲應(yīng)道。
“你何必呢?他不是你們中國人,他是一個從天而降的人,是我們兇險的敵人,他能給你多少好處?你把他交出來,你有多多的光洋!” 渡邊走到他面前勸道。他把手一招,一個日本兵捧出一只托盆,里面全是白晃晃的光洋。他拿走兩塊光洋,敲了一下,發(fā)出清脆叮叮聲。渡邊勸道:“你說,他藏匿的地點,這光洋就是你的,你可以帶上你女人回去過你的日子。”
召巖山狡黠一笑:說道:“嘩!太君,我確是想要光洋,也想帶我女人回去,可惜我沒這福分哪!”
“啪!”一記狠狠的耳光,揪在召巖山嘴巴上,嘴角流出一條鮮血。
渡邊又走到咪依塔面前:“他不說,你說吧!說了,你可以同他捧這光洋回家,否則,你男人就受罪了,你嘛,一夜要倍五十個男人,你的明白,逃跑那人是誰?”
“他是我丈夫!” 咪依塔斬釘截鐵般回答。
渡邊對召巖山:“她不說,你說!”
“他是我親弟弟!是我們泰家人的親人!” 召巖山也附和著。
渡邊咬牙切齒:“八格!請酒不吃吃罰酒,稻田上尉!帶母狼來,幫助這位先生恢復(fù)回憶!”
門開處,稻田少佐牽著一只牛犢般大的兇悍狼狗,從門外走進來!
渡邊朝召巖山一指:“上——”
狼狗噢噢地吼著,頸上的鬃毛豎了起來,竄到那人面前,呼地豎起兩只前爪,搭在召巖山的兩個肩膀上,張著血盤的大口,伸出長長的血紅的舌頭,露出雪白的牙齒,兩眼虎視眈眈直瞪著他的喉嚨。
召巖山渾身發(fā)抖,冷汗直流,魂飛魄散,動也不敢動一動。
渡邊悠閑地坐在安樂椅上,用一塊松香慢慢兒擦著二胡的弓弦。顯得沒事一般慢條斯里。
渡邊細聲細氣地問:“告訴我,他在哪?”
“……”
“好!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的,母狼!吻他一下!” 渡邊不耐煩了。
這條訓(xùn)練有素的狼狗,側(cè)過頭來,伸出血紅的長長的舌頭,在召巖山的臉上不停地舔著,當(dāng)狗舌頭舔到召巖山的嘴邊……
突然召巖山一開口,用牙齒牢牢地咬住狼狗的長舌頭……
咔噢、咔噢狼狗一聲驚悸人心的慘叫,但召巖山死死不松開牙齒,狼狗想咬他已經(jīng)不可能,召巖山雖然人被五花大綁動彈不得,但是他緊緊咬住狗舌頭不放,人連椅子和狗一起被拉倒在地上,人和狗在地上翻滾著,最后,狼狗的長舌被他咬斷,狼狗與他都是滿嘴的鮮血。
召巖山的丑陋的臉,嘴上咬著一條鮮血淋淋的狗舌頭,臉孔被狗爪抓得面目全非,左眼紅腫得像只核桃,右眼已被狼狗抓瞎,眼球掛在眼框上,觸目驚心。
這時候,墻旯旭那條大狼狗,蜷伏在墻邊,嘴里不斷流出鮮血,它的威風(fēng)喪失貽盡,尾巴夾在屁股下面,垂頭喪氣的樣子。
“母狼!再上!” 渡邊怒喝著。但是狼狗看了他一眼,無動于衷。
渡邊大怒:“八格!”揮起戰(zhàn)刀,朝大狼狗一揮,一顆血淋淋的狗頭,滾在地上。渡邊惱羞成怒,舉起戰(zhàn)刀朝召巖山走來!
“慢著!”咪依塔在后面一聲喝著。她走上前去,將召巖山從地上扶起來,將他的衣服細心整理著。最后,深情地在他臉上吻了一下說:“好!召巖山,這回你還算是條漢子,我被你糟蹋,沒什么怨恨了。你一路好走吧!”
召巖山哭著:“米依塔,我這一生對不起你,以往我對你太狠了。我走了,不管遇到什么災(zāi)難,你可要活下去!小鬼子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
渡邊一指咪依塔:“花姑娘的,把她收入慰安所,每晚接待一個班,押下去!”
接著,他用手勢朝召巖山的拂拂。兩個衛(wèi)兵走來將召巖山押出室外。
“小鬼子,我操你十八代祖宗,我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我會再找你們這幫龜孫算帳……” 室外傳來召巖山兇暴的罵聲。砰的一聲清脆的槍聲響過,罵聲突然停止了。
華倫告別了孟巴拉村,幾經(jīng)周折,終于被他混進了宣慰城,他饑腸轆轆,實在是忍耐不住饑餓的襲擊,他來大街轉(zhuǎn)彎的地方,十字街口有一間飯店,這是鎮(zhèn)上最豪華的飯店,名叫允帕坎餐館,每天店堂里響起鍋盆碗碟碰撞聲。
店小二高聲呼喊菜譜:“來啦!美味可口的烤竹鼠、皮脆肉嫩的剌猥酸肉、知了背肉松、清蒸鮮苔蛋、熟雞肉剁生包、煎荷包蛋蛹、鹿蹄湯鍋……西雙版納名菜,應(yīng)有盡有。”
餐館十分熱鬧,里面有幾個肥頭大耳醉生夢死的客人在喝酒,幾個濃妝艷抹的女人陪著,不時傳來碰杯聲,時而夾雜著淫蕩的調(diào)笑聲。
大廳角落里坐著一個紳土,看不清他的臉,他穿著一套白色的泰服,此時他把身子深深埋在一張白色的藤椅里,看似是酒醉。
允帕坎餐館真是一個烏煙瘴氣的場所,各式各樣的人物云集在這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嗲聲嗲氣扭捏作態(tài),跟他們鬼混,這些放蕩的女人,膚色白哲而毫無光澤。
那紳士狼吞虎咽大口大口地爵著一只烤和酥脆的肥竹鼠和燒雞,他一口喝干一大杯糯米酒,站起來準備離去,他轉(zhuǎn)身面對畫面,原來這位紳士是——華倫。
鄰桌那幾個喝酒的客人,似乎是一直在監(jiān)視著他的行動。
華倫逃出孟巴拉村,潛入宣慰城之后,被日本人發(fā)現(xiàn),他不敢返回小艇,在這里出現(xiàn)。
酒巴里這幾個家伙沒有驚動他。華倫心里想:“我不能找人詢問,因為我不懂土話,怕露出馬腳,我雖然身穿著傣族衣服,外表像個當(dāng)?shù)卮鲎逡粋鄉(xiāng)紳,但是只要我一開口講話,就露餡了,但是,這樣漫無目標地在街上溜著,也是十分危險的,我一定要找一條偏僻胡同里的一間簡陋的小客棧安身……”
華倫又灌了半杯酒。對面桌子上有兩個便衣警惕地監(jiān)視著。華倫起身離座。
華倫站起來,打個呵欠,搔了搔頭皮,隨即離開酒巴,他慢步走出大廳,動作遲緩,邁著蹣跚的醉步,穿過大廳,走上大街。在那塵土飛揚的馬路上站著,悵然望著來往的人群。他站了一會兒,看見真的沒有什么危險,
他才象離弦的箭似地穿過走廊,沖出大門,來到門前臺階上時,他突然收住腳步,驚魂未定地向左右打量著。悄沒聲兒地朝街上走去。那兩個便衣在他身后遠遠相隨。華倫加快了步伐,但還是打消了奔跑的念頭。他拐了個彎,經(jīng)過一排店鋪。沿著街道走著,他停了下來,他點了支煙。此時,只有他的鞋跟撞擊路面發(fā)出的橐橐聲刺破萬籟俱寂的夜空。他突然停住腳步。身后傳來馬達發(fā)動聲,緩慢加速的聲響,還有濕輪胎滾動時發(fā)出的吱吱聲。華倫連忙閃身躲進暗處,身子緊緊貼住一堵墻壁。只見一輛亮著前燈的黑色小汽車徐徐向他駛來。華倫閉起雙眼,渾身瑟瑟發(fā)抖,幾乎昏厥過去。他緊緊咬住牙齒,屏住呼吸。過了一會兒,小汽車在交又路口停了一下后,朝江邊方向開去,馬達聲漸漸地消失了。華倫沿著明鏡般的馬路拼命向前奔去,給路邊鑲邊石絆跌了,隨即爬起來,不停地奔著。他那顆心幾乎要蹦出胸膛。他發(fā)覺那條街就在前頭,但驀地驚呆了。“哦,上帝,怎么會呢!”此時,整個世界毫無生氣。馬路上一輛汽車都沒有,連個人影也看不到。跨旁的房屋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除了一盞昏暗的路燈之外,別無光亮。
兩個便衣也跟著腳步噔噔地轉(zhuǎn)過拐角,一瞧見華倫,立即打住腳步,停在原地不動。華倫慌慌張張地環(huán)顧四周,驀地,一輛貨車向面開來。華倫迅疾地穿過鐵路;疖嚧┻^叉路口,加快速度,朝華倫站著的方向駛來。車離華倫愈來愈近……愈來愈近,愈來愈近……華倫騰地跳上了火車,火車全速前進, 華倫跌坐在后門的踏腳板上,那兩個追趕他的日本便衣被扔在后頭。
他回頭眺望一下,只見一輛轎車在兩個便衣的身邊停下,其中一個便衣用手指了指火車,小汽車即刻啟動,在火車后面緊追著;疖囘M入貨場,放慢了速度。華倫趁機從車上跳下,向著一條昏暗的馬路拼命奔去。他跑到街區(qū)的中央,面前是一條小巷口,放慢腳步直喘氣。他回頭一看,那輛轎車拐了個彎,朝這個街區(qū)急馳而來。他迅速潛入這條黑洞洞的小巷,徑直往前跑去,一頭鉆進了一條死胡同。
胡同深處有一門口,上面掛著一塊日文牌子,白底黑字;
中文字幕:“大日本滇西戰(zhàn)地后勤服務(wù)處”。
一堵兩米高的圍墻擋住了他的去路。他縱身向上眺起,但無奈手短墻高,夠不著。
汪……汪汪……
院墻那邊響起一陣汪汪的狗吠聲。細雨打濕的路面在路燈映照下閃著光。他沒命地朝那昏暗的小巷子奔去。
小巷兩側(cè)一幢幢房子的后門正對著他,他瞇起眼,望著黑漆的夜幕,茫然不知所措,
從一扇扇拉上簾子的窗戶里閃出一束昏黃的燈光。垃圾桶堆滿了垃圾,一只老鼠嗖地竄過滑溜的卵石路面。
華倫貼著墻璧立著,一邊從腰里拔出手槍。
從巷口傳來汽車的關(guān)門聲,腳步聲和輕輕的命令聲。
華倫沿著圍墻、矮籬,躡手躡腳地走過幾戶人家。手電筒光在巷子里閃來閃去,他急忙翻過一道矮籬,蜷縮身子藏在籬芭后。巷子口響起另一輛汽車的刺耳的剎車聲。
“那邊是誰?”背后一個聲音問道。他連忙轉(zhuǎn)過身去,發(fā)現(xiàn)一間房子的后門開著。
“我是過路人!”他聲音嘶啞地說:“日本人要捉我,救救我!”
“這邊來,快!”一個清脆的女人聲音回答說。后門在他身后閉上了。
華倫無力地依著門板,滿眼金星,心在狂跳。站在他面前的竟是一位女子,身上只穿一件睡衣。
“跟我來。”那位女子說。
他們走進一條長長的走廊,女子打開一間房門,華倫搖搖晃晃地跟了進去。
“你先在這里歇會兒。”那位女子說:“我去去就來。”
華倫一下癱倒在椅子上,雙手抱頭,低聲叫道:“上帝啊,我的上帝!”
華倫慢慢抬起頭來,細細打量房間里的一切。鋪著錦緞的臥床后面,一盞壁燈發(fā)出藍色的柔光。離床不遠的地方放著一張做工精巧的白藤躺椅。一面墻掛有幾個擺出各種姿態(tài)的裸體女郎照。床邊有一間耳室,門上掛著一塊厚厚的門簾。因為門簾沒有完全拉上,所以, 華倫能夠看見耳室中的水斗和臉盆架。
走廊里響起一陣嘻笑聲和講話聲,他聽出有一男一女,男的是日本軍官,女的是本地人。
華倫驚恐到了極點。附近有幾扇房門打開后又關(guān)上。接著又是一片寂靜。他輕輕地一聲輕微的叩門后,那個穿睡衣的女子又急忙推門進來,隨手又把門閂上。
“外邊全是日本便衣。”她對華倫說:“他們把這一帶包圍了。”
華倫克霍地站起來,擦了擦臉上涔涔冷汗,掏出手槍。
女郎:“把槍收好吧,這兒不會出事的。”
華倫凝望著她走到躺椅邊,伸手伸腳地躺了下來。這時他才看清這女郎,這女孩子還年輕,不過二十三四,尚有幾分姿色。“我叫紅玫瑰。”她朝華倫莞爾一笑,自我介紹說。
紅玫瑰姑娘穿好衣服,理了理頭發(fā),安慰華倫道:“可能你知道我這里是什么地方了吧?你不用害怕。日軍司令部差不多有一半人全在這兒尋歡仵樂呢。”
“你真好, 紅玫瑰姑娘,我不會忘記你的恩情。”華倫從他那卷錢里掏出一疊鈔票。
“哦,這不行!” 紅玫瑰不肯收。“我可沒這個意思,我不能拿你的錢。你既是被日本人追捕,我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了,我要你知道,我也是中國人。”
“別爭了。”華倫把錢放在梳妝臺上。
“你真客氣。請問大名?” 紅玫瑰問道。
“林繼宏!”
門外一個男人的聲音:“這里的女人就喜歡新潮,紅玫瑰,連名字也很亮麗。”
門外傳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子爭吵的聲音,把他們的談話打斷了。
“一群狗!總是吵吵鬧鬧的。”紅玫瑰憤憤地說。
紅玫瑰:“林繼宏,酒柜里有酒,你自個兒倒吧。”
“我已經(jīng)喝得不少了。”
一陣斷斷續(xù)續(xù)的敲門聲。紅玫瑰把門開了條縫,同門外的姑娘吧咕著。她回轉(zhuǎn)身來對華倫說:“日本人和憲兵來了,他們要搜查。你到耳室去躲一躲,把門簾拉上,千萬不要動。”
華倫連忙躲進耳室。不一會兒,房門開了。他聽見紅玫瑰嗲聲嗲氣地同來人打著招呼。他們倆在房間走著,日本人說著不流利的華語,不時哈哈大笑, 紅玫瑰裝出興高采烈的樣子,在一旁格格地笑著附和著。
華倫聽到那個日本人在脫靴的當(dāng)兒,嘴里還嘰哩咕嚕地說個不停。又一陣砰砰敲門聲。
“八格!”一個甕里甕氣的聲音在叫喊。剛才進屋的日本人一邊穿褲子,一邊嘴里在罵著。
門開了。原先那人又進來迫視著他:“八格!你他媽的嚷嚷什么?”
另一沙啞聲音:“對不起,少佐先生!我們發(fā)現(xiàn)這一帶有名潛逃的人,說不定是被通緝那個人。”
“這里哪會有他?混蛋!”門砰地關(guān)上了。
墻上的掛鐘響了兩字。時針指向凌晨2點。
紅玫瑰又一次回到自己房間,累得精疲力竭,一頭撲倒在床上。隨后,她從床上爬起,掀開門簾,走進耳室,用冷水沖臉。華倫的情緒漸漸穩(wěn)定下來。
“你可放心了,那混蛋走了!”
“我想趁天未亮就走。” 華倫說。
紅玫瑰正在用毛巾擦臉,連忙問:“你有地方住嗎?
華倫搖搖頭。紅玫瑰:“即使有,你也不能回去了,說不定那幫狗早就在那里等你了。”
“可我怎么辦?我在此要連累你的。”
“你別介意,我們的命就是這樣,趁現(xiàn)在天還不亮,你趕快走吧,若實在沒辦法,你就悄悄回到我這里躲一躲。” 紅玫瑰安慰地說。
“我會連累你的?”
紅玫瑰嘲諷地微笑著:“我沒有危險,我這里,日本人才不管什么呢。我這兒沒人查。你想留下那當(dāng)然歡迎。”
“那就不麻煩你了。”
“你記住我這里。你實在是呆不下去,就再來,說不定什么時候你用得著我呢,F(xiàn)在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探聽一下情況。”紅玫瑰叮嚀道。快天亮了,他才聽到紅玫瑰上樓的聲音。隨著她的腳步聲漸漸挨近,華倫感到心情激動。房門呀地一聲打開了,他立刻感覺到她就站在黑魃魃的房間里。“你在哪?!”她膽怯地叫道。
“我在這兒,靠近窗口。閣樓里亮起藍色的燈光,把她的身影投在面前的地板上,漸漸移向華倫。她站唯床邊,把手放在華倫的手上。他倆緊緊地依偎在一起。“哦,上帝!.這下可怎么辦呢?”她哭著。紅玫瑰把身子貼著華倫。華倫倦極了,但全無睡意。這姑娘的出現(xiàn)大大瓦解了他的意志,使他的精神狀態(tài)到了崩潰的邊緣。華倫拉開毛毯,蓋在他和她的身上,兩眼凝望著濺上了雨滴的窗子,F(xiàn)在,他知道該怎么辦了。這里,離敵人最近,這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只能暫時住在這里等待機會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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