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領導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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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門走進辦公室，我站在門旁，等著蘇米娜為我介紹。
蘇米娜卻什么都沒說。她在一張靠近門旁的雙人沙發(fā)上坐了下來，然后示意我在她身旁坐下，我坐下了。距沙發(fā)三米遠的老板桌后面，坐著一個中年男人，他此時正低著頭投入地看一份文件。他看文件的時候，一邊皺著眉頭，好像在沉思，一邊用筆不住地圈圈畫畫，顯得非常專業(yè)。
蘇米娜閉口不語。我百無聊賴，目光不停地在辦公室內(nèi)轉(zhuǎn)悠。這是一間比較大的辦公室，有不少檔案柜，有一張雙人沙發(fā)和兩張單人沙發(fā)，還有一個純木的茶幾，上面擺放著一套精致的茶具，茶杯里還殘留著茶葉，看來是有人剛喝過茶。老板桌很大，前面有兩張舒適的椅子，后面的椅子上坐著的是一個剛四十歲出頭的中年男人，戴著一副深紅色的玳瑁眼鏡，保持著較好的身材，大約六十五公斤左右，皮膚有些呈現(xiàn)古銅色，看上去是經(jīng)常運動的緣故。
三分鐘過去了，他沒有抬頭；五分鐘溜走了，他仍舊沉迷于那份文件之中。停留了十分鐘，他終于把視線從文件上移開，看到我們，有些吃驚的樣子。
蘇米娜趕緊站了起來。她向他介紹我：“韋部長，這位就是我與您提到過的龍昭宇，他今天正式到所里來報到。”
我也趕緊站起來，上前同他握手。韋部長同我很用力地握手，應該放手的時候，沒必要地又加點力氣握了一下。最后加上去的幾分力氣，大概是他官僚心態(tài)發(fā)作，表示對我認可、歡迎我到來的意思。
“龍醫(yī)師，你在東江的大名，真是如雷貫耳。”他說。我注意到他說話時盡量把肚子收緊，好像是在鏡子前演習似的。事實上他可能每件事情都在鏡子前演習后才拿出來做。這樣的人，如果為人正直，那絕對是下屬的福氣，在他的庇佑下，相信每個人都會擁有很好的前程。
韋部長把我讓進沙發(fā)坐下，然后，他坐在我對面的那張單人沙發(fā)上，蘇米娜就坐在我們的中間。他微笑著問：“喜歡喝什么茶？”
“對茶我沒有了解。”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就喝鐵觀音吧。”他說道，然后轉(zhuǎn)頭向蘇米娜說，“蘇所長，那就麻煩你了。”
蘇米娜會意，她非常利索地把茶具清洗了一下，然后拿過電水壺，在飲水機上接來一壺水，開始煮起茶來。
“龍醫(yī)師是哪里人？”他開口問我。
“您可別稱呼我醫(yī)師，”我惶恐地說道，“您就直接叫我昭宇吧，或者小龍。我是河南人，算是來自中原地帶。”
“哦，那可是個好地方。中原出人才�。�”他好像對中原也有了解。
“是啊，昭宇就是一位非常難得的人才。”蘇米娜說著，一邊給了我滿意的一眼，“您千萬別被他的外表蒙騙了。如果您從外表上認為他只不過是一傻大個，那您就大錯特錯了，他擁有著非常好用的腦袋，那里面全是些用之不盡的好點子。”
我看到在她說這些的時候，韋部長的眼睛始終低垂著，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謝謝，你們對我都太過獎了。”我客氣地回答道。
“我看過你的簡歷，你是從東江過來的，并且在那里待了不短的時間。”他說。
“是的。到今天為止，我在東江整整待了十年。”我如實地回答。
“哦？那你比較早就出來了。你是什么學歷？”
“我中學畢業(yè)就出來了，所以沒有什么學歷。”我回答，“后來，我接受過藝術、文學、人文的教育，但都不太能使我很好地生存下來，所以，我轉(zhuǎn)為了心理研究，一直到現(xiàn)在。”
“你多大了？”
“27歲。”
“結婚了嗎？”
“沒有。”
他說：“你對我們了解多少？對我們的治療所？”
“老實說，一點都不了解。”說這句話，顯然我撒了謊。西江市心理咨詢與治療所是整個東南沿海地區(qū)最有名氣的心理咨詢機構，從事心理職業(yè)的人沒有哪個不了解它。只是，在不明白韋部長問我這話具體的意思的時候，我最好還是不要發(fā)表太多的言論。
“你比較實在。”他說。這時，蘇米娜已將茶煮好，倒進小茶杯里，她把小茶杯端到韋部長面前，然后又放了一杯在我的面前。韋部長端起茶杯慢慢地品嘗著，又好像在思考著我們剛才的對話。
將杯里的茶喝完，他把杯子放到茶幾上，蘇米娜又為他加滿。
“韋部長一定是常常運動，身材保持得很好。”我突然說道，“我也很喜歡，但很多時候我做起事情來總是一氣呵成，沒有休息時間，所以每次治療結束，我都希望能夠給自己放一天假，好好地輕松一下。”
“是的。運動能保持良好的精神面貌。”韋部長說。蘇米娜看著他，又把目光轉(zhuǎn)向我，不明白我突然如此說的原因。
茶葉在開水的浸泡下慢慢飄出清香，韋部長沒有說話，我看到他眼泡浮腫，思索地看著我，眼皮慢慢閉上，又艱難地打開。
這一定是被許多心事纏繞的結果。我說：“韋部長要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請直接說出來，看看我能不能幫助解決。”
他驚愕地看了我一眼：“怎么？為什么？我沒有……”然后，他停止解釋，突然真正地笑出聲來。
“好！”他說，“不愧是東江心理行業(yè)的黑馬，果然厲害。我與心理咨詢師也打過多年的交道，現(xiàn)在還主持心理咨詢與治療所的工作，我一直還自詡病人不開口，我就能診斷出三分病來，沒想到自己卻被人看透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說：“古代有則笑話，相信您一定聽過。笑話是這樣的：一位解差押解一位和尚去府城，住店時和尚將他灌醉，并剃光他的頭發(fā)后逃走。解差醒時發(fā)現(xiàn)少了一人，大吃一驚，繼而一摸光頭轉(zhuǎn)驚為喜：‘幸而和尚還在。’可隨之又困惑不解：‘我在哪里呢？’這則笑話一定程度印證了蘇東坡的兩句詩：‘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種情況也被稱為‘蘇東坡效應’，這種效應說的就是人們往往缺少對自身的理解。就拿您來說吧，您知道我要來治療所上班，就一直研究我的資料，我進來與您談話的過程中，您一定在觀察我，這說明您一定有事情想詢問我，但又不知我是否真的能夠解決您的疑問，所以就一直在猶豫著是否說出來。不過，我敢說的是，您的心事顯然已經(jīng)影響到您正常的睡眠了。”
韋部長呵呵地笑了，他站起身走到老板桌前，取過桌面上的軟包中華煙，然后重新在沙發(fā)上坐下。他從中抽出兩支煙，一支遞給我，一支他自己點上。
“我的確是有心事。不過，這些瑣事也不急于這一時半會兒。我現(xiàn)在有另一個問題想請教你。”韋部長說。
我正在為自己把煙點上，趕緊猛吸了一口，回答：“實不敢當。有什么問題我知無不言。”
“眼動脫敏與心理治療的關系我實在有些不理解，你確信這種療法有效果？”
“我不知道。”我回答道，“老實說，就連我們臨床常用的心理療法，比如精神支持療法、暗示療法、行為療法等是否真正地能夠起到作用，我也不清楚。”
“你對醫(yī)療改制有什么看法？”他突然轉(zhuǎn)變話題。
“這是必然的。”我說道，“東江市的醫(yī)療事業(yè)就是一個很好的典范。在沒有改制之前，老百姓怨聲載道，醫(yī)院里也常有各種醫(yī)療事故發(fā)生，而醫(yī)療成本卻始終不見下降。現(xiàn)在改制之后，呈現(xiàn)給大眾的是一種全新的面貌�，F(xiàn)在東江市的醫(yī)療事業(yè)已經(jīng)走向了健康發(fā)展的道路。”在東江，我曾參與過一家中型醫(yī)院的改制，對那個過程十分熟悉。
“非常感謝你的加盟。你誠實、謙虛、有才華，像你這樣的年輕人真不多見了。我剛剛看完你在《心理周刊》上發(fā)表的研究論文，十分有說服力。我也相信，西江市的心理咨詢行業(yè)會因為你的加入而重新煥發(fā)生機。”他站起來，同我握手。
“謝謝您的稱贊與信任，我一定會盡自己所學，為我們所的事業(yè)獻出自己微薄的力量。”我滿懷信心地說道。
“笛卡你見了沒有？你可要好好地感謝一下他啊，我們都得感謝他。如果不是他極力推薦你，我們是不會考慮你這名只有中學學歷的人進入的，但現(xiàn)在證明了，笛卡的推薦是正確的，你確實是一位難得的人才。”
“謝謝您的一再夸贊，我確實沒有您所說的那樣好，我只是在朝自己的興趣愛好不停地學習與摸索而已。”我說，“時間太緊了，我還沒有來得及去拜訪他呢。”
“那你現(xiàn)在就去見一下他，恐怕他也等不及要見你了。”
“好的。謝謝您，韋部長。同您談話，我十分愉快。”我由衷地說道。
“呵呵，那好啊，歡迎你以后隨時找我聊天。”
“我會的。”我說道。然后，再次同他握手。蘇米娜走在后面，輕輕地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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