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節(jié) 好人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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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德成穿好衣服,雖然衣服仍濕,但也只好穿上,被風(fēng)一吹,他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方德成心想,我這是著了涼了?他用手摸了下腦門子,很燙,他心一沉。在這荒郊野外,生了病可是要命的事!他挨個摸摸五個孩子的腦袋,都沒事。他挑起擔(dān)子喊道:“走,趁這清爽勁再走上一段路!”他咬著牙快走,盡量讓自己多出一些汗。
天擦黑了。前面隱約可望見黑糊糊的村子,有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亮光,偶爾聽得到犬吠。這反倒讓他們感到踏實(shí)。
方德成道:“快走,前面有村子,我們好好歇一歇。一萬,你帶著三萬去要點(diǎn)吃的,二萬去村頭井口灌些水,四萬和貴花跟著爹。爹有點(diǎn)頭疼,一萬想法給爹弄點(diǎn)藥來。”
一萬說:“爹,你等著。”他拉著三萬向前跑。方德成望著他們的背影喊:“當(dāng)心狗!”
一萬和三萬挨家挨戶敲門。敲村頭第一戶時,一萬喊道:“大爺大娘,行行好吧,俺爹帶俺從山東過來,俺爹病了,俺們好幾天沒吃東西,大爺大娘有吃的給點(diǎn)吃的吧!給點(diǎn)藥也成!”
一位中年婦女隔著木頭門塞出來兩個玉米餅子,還有一包草藥。婦人說:“讓你爹把這解毒的草藥熬了,興許有用!唉,苦命人啊!”
一萬道謝,去敲第二家,院里幾條大狗瘋狂地叫。沒有亮光。他倆去敲第三家,聽到一個漢子粗魯?shù)慕辛R:“別他媽敲了,臭要飯的,滾開!”第四家,門開了,一個老太太出來了,慈眉善目,她問道:“天這么黑了,你們倆還要飯?”她嘆息一聲。
一萬說:“我們是從山東逃難過來的,我爹他們在后面呢,還有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
老太太說:“你讓你爹來家里喝口水吧。”
一萬喜出望外,答應(yīng)一聲就去叫爹他們。三萬愣頭愣腦往院子里看,墻頭掛著火紅的辣椒和黃澄澄的玉米棒子。
方德成聽說有善人肯收留他們,非常高興,帶著四萬和貴花大步趕了上來。老太太迎了出來,說道:“這么一大家子啊,可真不容易。】於歼M(jìn)來吧!”
方德成說:“我老伴半路上死了,我一個人帶著五個孩子。唉!家鄉(xiāng)遭了難了!”
老太太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說:“把東西拿進(jìn)來,進(jìn)屋說話。天黑了,你們別走夜路啦,住一宿再走。”
方德成道謝,把扁擔(dān)放下,領(lǐng)著孩子進(jìn)了屋。老太太的老伴躺在炕上,他支起胳膊肘坐了起來,說:“快讓孩子們喝點(diǎn)熱水,再給他們熬點(diǎn)稀粥。也沒啥好東西,暖暖肚子吧!唉!這是什么年月!”說著,他把被子往炕里卷了卷。
方德成看了看這土房子,屋里簡陋得很,只有一鋪拐著彎的小炕,燒得很熱。有幾個發(fā)黑了的木頭箱子,一些棉被和褥子,地上散落著一些花生殼。
方德成與老兩口說著家常。山東有多遠(yuǎn)啊,怎么逃難的啊,吃了多少苦啊,外面形勢啥樣子啊,嘮得火熱。
孩子們也都暖和過來了。沒干的衣服放在炕上,不一會兒就干了,再穿上很暖和很舒服。四萬和貴花上了炕,吃著花生。
方德成說:“聽說北方有地種,有飯吃,就千里迢迢討飯過來了。”老太太嘖嘖感嘆。方德成問道:“大伯大嬸,這叫什么屯?”老頭說:“這叫舍利屯。這屯子總共就二十多戶人家,有一戶有錢的,頭幾天遭了土匪,被人家砸了窯了。我們老兩口就靠我老伴給人家洗衣服打零工糊口。這年月兵荒馬亂的,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像你們這樣拖家?guī)Э诒尘x鄉(xiāng),真難啊!到關(guān)東來還好點(diǎn),不管咋說,勤快點(diǎn),餓不死!”
方德成說:“老人家,我路上有點(diǎn)著涼了,頭疼得厲害!”
老頭說:“一會兒你多喝點(diǎn)熱水,再喝點(diǎn)稀粥,吃幾瓣蒜就好了,萬不得已再吃藥。”
方德成問:“老伯,這里是長春地界了吧?”
老頭說:“長春以東,是半山區(qū)。你們準(zhǔn)備到哪里去呢?”
方德成說:“我對東北了解不多,一路上看大片土地還荒著不少,我是農(nóng)民,喜歡和土地打交道,我想找一個適合我們一大家子落腳的地方,最好能種糧,能捕魚,還能打獵!老伯,能給我指點(diǎn)一下嗎?”
老頭樂了,他說:“你還挺會挑地方的,哎呀,天下哪里都住人哪,依我看哪里都能活人,就看是你找地方還是地方找你,天時地利人和,哪一個都是緣分哪!你在哪落腳就說明哪塊土地看得上你。這黑土地呀,神著呢!”
方德成嘆服,認(rèn)為老人家說得有理。他仔細(xì)端量老人家,黑瘦的臉膛,黑眼珠閃著光亮,說話鏗鏘,只是偶爾咳嗽得厲害?梢钥闯隼险呱屏级翌H有心計(jì),是個讀過點(diǎn)書的人。
方德成愿意同老者嘮嗑。水開了,他喝了兩碗,舒坦了不少。老太太端上來一大盆子小米粥、一碟咸菜條、幾頭大蒜。方德成連喝了幾碗,汗出來了,渾身每個毛孔都舒展了。老頭見方德成滿臉淌汗,嘿嘿笑,說:“待會兒你睡炕頭,烙烙身板子就全好了,這炕啊,治病哪!”方德成的孩子們狼吞虎咽,碗一抬就是一碗粥入肚。
老頭說:“要是讓我指點(diǎn)哪,我還真知道個地方。在這東北方向三十多里有個地方,叫于家窩棚,三年前住著一戶人家,是我的內(nèi)弟。家門不幸,內(nèi)弟入獄,弟媳病死,上百坰地荒著,我老了,沒兒沒女,也種不動了。那里離屯子遠(yuǎn),四外沒有人家,真是你說的棒打狍子瓢舀魚的福地!”
方德成眼睛一亮,說:“四外沒人家不怕,只要能有個容身之地,我們爺幾個能吃飽穿暖我就知足了。”
老頭說:“那最好,那里還有口現(xiàn)成的井,只是房子已經(jīng)倒塌,就剩了房框子。”一萬把碗撂下,跳過來給老頭磕頭,一邊磕頭一邊哭,說他們遇上大恩人了。老頭也哽咽了,讓一萬起來。他說,“都是華夏子孫血肉相連,能幫點(diǎn)就幫點(diǎn),這么黑還能叫你們睡露天地嗎!立業(yè)也好興家也好,都得靠自個兒,等你們把家安頓好了再來謝我吧!”
方德成擦了擦汗說:“大伯大嬸,看見你們就像看見親爹親娘一樣,可他們——”方德成說不下去了。
二萬說:“我爺爺奶奶在我們走的頭一天晚上吊死了。他們是不想拖累俺爹。”兩位老人用衣袖擦淚,老頭說道:“就把我們當(dāng)成你們的爺爺奶奶吧!真住在跟前了,有空就來看看俺們倆!”
方德成說:“你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這一頓粥能讓我們?nèi)遗鸵惠呑樱?rdquo;
這一夜方德成和孩子們都睡得很香甜很踏實(shí),就像在山東老家一樣。第二天早上醒來,個個生龍活虎,方德成覺得自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一身輕松。方德成記下了兩位老人的名字。他順著老頭手指的方向,帶著孩子去那個夢中花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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