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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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快去快回。”蔣飛抬頭看了看西側那片黑幽幽的樹林，覺得反正距離不遠，況且對方只是一個身單力薄的小女孩，估計也不會出什么亂子，不如了卻她的這個心愿，也好回去向“蔣閻王”交差。
于是，秀茹隨即從屋檐下繞過了小草房，沿著后面的那條小路往樹林中走了過去。不過，她知道蔣飛等三人奸詐無比，心里時刻對他們有所防備，不僅將剪刀緊緊 地抵住了自己的脖頸，還仔細地傾聽著后面的腳步聲，一旦覺得距離太近，就立即停下腳步并回過頭去以死相挾。蔣飛三人一看無機可乘，只得老老實實地跟在了她 的后面。
秋冬之交，天氣本來就黑得早。而在這片枝丫縱橫的樹林，光線也就顯得越發(fā)幽暗了。此刻，除了呼嘯而過的北風和偶爾從頭 頂 傳來的幾聲鳥鳴，每個身在其中的人也許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或者身旁同伴的腳步聲。一棵棵粗細不均、高矮不一的樹木雜亂交錯，地上到處都是枯黃的野草和衰敗 的落葉，呈現(xiàn)出一派秋風蕭瑟、萬物凋零的肅殺景象。
走入樹林不久，秀茹即向右拐進了一條更加狹窄的岔路。她的腳步很慢，輕飄飄的，并且悄無聲息，白色的孝衣在灰黑的薄暮中起起落落，北風吹起了她那蓬亂的長發(fā)，如同一團舞動著的黑色火焰，那樣子活脫脫就是一個到處游蕩的野鬼，乍眼一看，無不感覺恐怖之極。
蔣飛等三人既怕秀茹半途逃脫，又怕追得太緊迫其自戕，便始終與之保持著大約二十米的距離。但走了十幾分鐘之后，秀茹卻依舊沒有停下的意思，而隨著天色的 越來越晚，前面的路似乎還是沒有盡頭，他們的心里都開始打起了退堂鼓，不過，誰也不肯首先示弱，只好硬著頭皮，提心吊膽地進入了樹林深處。
又過了幾分鐘，前方隱隱出現(xiàn)了一片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墳塋，由于周圍村子里的窮苦人去世后沒有墳地下葬只好胡亂埋在河邊的樹林里，久而久之，越積越 多，就逐漸形成了老百姓口中所說的“亂葬崗”。由于傳言那里經(jīng)常鬧“鬼”，人們大多不敢靠近，即便必須前往，也得多人結伴而行。
看到秀茹來到了這塊令人談之色變的是非之地，蔣飛更加恐慌不已，不僅心跳驟然加快，連腿腳也開始變得有些發(fā)軟，回頭看了看蔣龍和蔣虎，兩人也都是一副失魂 落魄的樣子，估計他們的情況和自己差不多，便急忙把肩上的那支步槍解了下來，上了刺刀，拉開槍栓，緊緊地握在手里，也算是給自己壯了一下膽。
這時，秀茹已經(jīng)接近了前方的“亂葬崗”。大概是因為附近大樹較少的緣故，蔣飛等三人的左前方出現(xiàn)了數(shù)十叢半人多高的灌木，有疏有密地分布在小路的右側。 蔣飛畢竟行伍出身，一旦遇到此類地形，必會格外多加小心，看到那些灌木叢盡管已經(jīng)落光了葉子，但依然可藏兵，就馬上停住了腳步，一揮手，讓蔣龍和蔣虎繼續(xù) 追隨秀茹，自己則平端著步槍，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這片讓他惴惴不安的區(qū)域，生怕會從里面突然跳出來一個孤魂野鬼。
但是，觀 察 了半天，蔣飛并沒有從那片灌木叢中發(fā)現(xiàn)任何異樣。接著，又向前方望去，發(fā)現(xiàn)秀茹已經(jīng)進入了“亂葬崗”，并且正在對著一座新墳跪拜，而蔣龍和蔣虎則如影隨形 地站在其身后約二三十米處，那樣子簡直就像是她的兩個奴仆或者跟班一般�？粗莻�更加瘦小孤單的背影，他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對方只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小 女孩，而自己不僅有三名身強力壯的大漢，還有一支子彈上膛的步槍，卻被她搞得如此狼狽，日后說出去豈不令人恥笑？
又過了一會 兒， 天色更加昏暗。蔣飛原以為秀茹在周老黑的墳前磕幾個頭就該往回走了，沒想到她卻變本加厲，竟然一直長跪在那里，既不哭泣，也不起身，仿佛今晚就打算住在那 里一般。蔣飛的心中頓時火起，立即提著步槍走了過去——這一次，他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能再任由那個小姑娘擺布了，即使生拉硬拽，也要將她馬上拖出樹林，拖到 “蔣閻王”的家里去，以盡快結束這段令人心驚肉跳的旅程。
“你們兩個笨蛋，還傻乎乎地站在那里……”蔣飛一邊走著，一邊對蔣龍和蔣虎數(shù)落著，然而，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從小路右側倏地飛來了一顆勁道十足的石子，“啪”的一聲，正好擊中了他的太陽穴。
“啊——”蔣飛慘叫一聲，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蔣龍和蔣虎遠遠地看著秀茹在一座新墳的前面跪拜，料到必是周老黑的墳墓無疑，本想趁著秀茹悲傷的時候發(fā)起突襲，將其手中的剪刀奪下來，但秀茹仿佛早有預 料，不僅一聲沒哭，反而還不時用眼睛的余光斜視著他們，所以二人盡管心中焦急，卻始終不敢靠得太近，只得乖乖地站立在一側。
此刻，猛然聽到蔣飛訓斥，蔣龍和蔣虎一回頭，卻見他如同死豬一般躺臥在南側的小路上，二人霎時嚇得六魂出竅，眼看近處無法躲避，慌亂中只得往南緊跑幾步，各自躲在了路旁的大樹后面。
夜幕開始降臨，天空中隱隱出現(xiàn)了閃爍的星斗。蔣龍在樹后躲了一會兒，沒有聽到什么動靜，隨后慢慢探出頭去，前后張望了一下，卻發(fā)現(xiàn)一直跪拜在墳前的秀茹 已經(jīng)不見了。他的膽子終究比較大一些，覺得總躲在樹后也不是辦法，而目前最重要的無疑就是應該盡快將那支步槍搶到手，便彎著腰，用兩手護住了腦袋，朝著蔣 飛倒地的方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了過去。但是，他剛剛走了五六步，一顆石子突然疾速而來，只覺得面前一黑，隨即傳來了一陣鉆心的疼痛，便一邊慘叫著，一邊捂著鮮 血淋淋的左眼轉身向后跑了過去，卻一頭撞上了路旁的樹干，登時沒有了聲息。
蔣虎的膽子雖然最小，卻頗有一些小聰明，看到蔣龍開 始 行動，也同時匍匐在地上向東爬行，其目的無非就是想要趁機溜之大吉。不過，剛剛爬過了兩個灌木叢，一抬頭，卻猛然見到面前蹲著一個“女鬼”，只見她穿著白 衣，披頭散發(fā)，臉上一片烏黑，張著嘴巴，吐著舌頭，舞著兩只叉開了手指的黑手，正向自己的面部抓了過來，便嚇得兩眼一閉，霎時昏死了過去。
原來，高志峰本已身陷絕境，無意間看到秀茹的兩只鞋子上各縫了一塊白布，知道這是守孝的標志，便急中生智，馬上想出了一條妙計，叫做“扮鬼退敵”。
由于秀茹剛剛為父親辦完喪事，家中備有孝衣，高志峰便讓她重新穿戴起來，并且拆散了頭發(fā)，扮成一副“女鬼”模樣，利用人人怕鬼的心理，著力營造出一種陰 森恐怖的氛圍。接著，又讓她在灶臺火口的上方摸了兩把鍋底灰，準備到關鍵時刻涂抹到臉上，以取得恐嚇敵人的效果。最后，高志峰還遞給了秀茹一把剪刀，讓她 刻意做出以死相挾的樣子，逼迫蔣飛同意讓她到父親的墳前祭拜，從而將敵人引入樹林深處。
待蔣飛等三人被逼入樹林之后，高志峰也 從 屋里跑了出來，掏出彈弓，在地上撿了幾顆大小合適的石子，一路跟隨在他們的后面，時刻準備伺機擊敵。不過，敵人個個身強體壯，并且還有一支步槍，而高志峰 卻只有一只彈弓，其殺傷力極為有限，倘若貿(mào)然出擊，勢必難奏奇效，只有分而擊之，方可取勝。但蔣飛等三人卻始終簇擁而行，高志峰一直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 心里也不免有些著急了起來。
后來，高志峰不再跟隨在蔣飛等三人的后面，而是從旁側迂回，遠遠地觀察著敵人的動向。當發(fā)現(xiàn)前方有 一 個“亂葬崗”，高志峰料到秀茹父親的墳墓大概也在那里，于是提前于路旁的灌木叢中設伏。不一會兒，蔣飛行至該處，對路旁的灌木叢起了疑心，竟然讓蔣龍和蔣 虎先行，他卻獨自留下偵察，從而也為高志峰提供了一個難得的機會。
不過，蔣飛畢竟有一些戰(zhàn)斗經(jīng)驗，其警惕性很高，一直將槍口對準小路的右側，而高志峰的彈弓無法在瞬間完成發(fā)射，再說石子的速度必定比不上子彈，便只好耐著性子等待了下來。
此時，秀茹已在父親的墳前跪拜，卻始終沒有聽到高志峰動手，就故意長跪不起，最終引起了蔣飛的暴怒。待其將槍支放了下來，向著“亂葬崗”疾行并對著前方喊叫的時候，高志峰也彎著身子在灌木叢后與之同行，隨后抓住時機，發(fā)彈怒射，正中他的太陽穴，將其一舉擊倒在了地上。
秀茹聽到蔣飛慘叫，知道高志峰已經(jīng)出手，便馬上鉆進了灌木叢，彎腰跑了回來，經(jīng)過一番尋覓，終于來到了他的身邊。
蔣飛的那支步槍就落在旁邊的地面上，不過，卻距離灌木叢較遠，而蔣龍和蔣虎就躲藏在其北側的不遠處，如果上前奪槍，勢必會暴露目標，而一旦蔣龍和蔣虎發(fā) 現(xiàn)他們的對手不過是一個孩子，也就再無畏懼，一旦展開爭斗，高志峰未必能夠打敗他們，所以，便依舊和秀茹趴在原地，并做好了繼續(xù)戰(zhàn)斗的準備。
終于，蔣龍蠢蠢欲動，高志峰擔心蔣虎同時行動，立即讓秀茹將手上的鍋底灰抹到了臉上，安排其前去對付蔣虎，自己則拉緊了彈弓，將彈兜中的石子對準了目 標。而蔣龍卻非常狡猾，竟然用雙手捂住了整個腦袋，高志峰當機立斷，一彈直擊他的左眼，認為雖不足以使其致命，但可讓他馬上變成一個瞎子。不料，蔣龍被命 中之后只顧逃命，卻一下子撞到了大樹上，也算是惡有惡報，自食其果。
至于蔣虎伏地而行，秀茹早已看在眼里，就故意在蹲在灌木叢后面等著他，而蔣虎果然不經(jīng)嚇，竟然被兩把鍋底灰建立了奇功。
接著，高志峰立刻跳出了灌木叢，撿起蔣飛的那支步槍，和秀茹一起跑到河邊，找到了那棵歪脖子大柳樹，扒開枯草和泥土，挖出了那包“六零六”。秀茹也趕緊洗去了手上和臉上的污濁，脫下孝衣，扔進了河里，并把亂糟糟的長發(fā)也梳理束扎了起來。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一輪明月掛上了樹梢，趁著夜色，高志峰和秀茹隨后爬上河堤，走過了那條曲曲彎彎的林間小路，大步地往東跑了過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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