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棉有一種氣息，舊棉沉重像鐵，這是我在鄉(xiāng)村對棉花的感覺。童年時代，姥姥在鄉(xiāng)村用紡車紡棉，我偎依在她身邊，她腿上另外還臥著瞌睡的雛雞，在青燈和月光里，紡車聲嗡嗡像鄉(xiāng)村催眠曲，為暗夜點燃了一炷細香。
中年以后，一位友人出過國，見過大世面，回來就對我說：現(xiàn)在西方國家有一種風俗，在墻壁上都掛有馬蹄鐵，他們信奉馬蹄鐵有降魔能力，能驅(qū)除兇神。我說，再寫上“泰山石敢當”幾個字。如是我聞，一塊馬蹄鐵的功能倒有點像中國的鐘馗老爺，冰涼地掛在墻上，卻有道義上的溫暖。
游走的鐵器
1.時間的苔
一直有如此感覺：鄉(xiāng)村的鐵器一件接著一件在地下游走。
潛伏，出汗，吃力。從遺失再到重逢。當舊日主人早把消失的某一件鐵器忘記掉，某一天，它會在什么地方忽然冒出，不約而至。鐵器出土時刻，往往一身累累斑跡，帶著疑問或前科，布滿鐵銹。那是時間結(jié)痂，長出的一層苔。
在鄉(xiāng)村，鐵器時常轉(zhuǎn)換，以另一種面目再現(xiàn)。
2.馬嚼鐵
勒在馬嘴里的小鐵鏈子，姥爺又喚作“馬嚼子”。馬不聽話、想罷工或有不同的成見，執(zhí)政者只管輕輕一勒馬嚼子，“吁——”有點像孫悟空的那道緊箍咒。
當年我在牲口棚子里見過許多副馬嚼子，光滑，溫潤，冰涼。有時覺得那種鐵器本身也在緊張得出汗。馬嚼子，感覺它接近課文里冒昧出現(xiàn)的某一個生詞。
馬吃草時是要去掉馬嚼子的，上路前必須戴上。馬無聊之時會干嚼這種鐵器，用于消磨鄉(xiāng)村寂寞的時光。飲水時卻不受影響，水穿過冰涼的馬嚼子，然后回歸到另一個龐大溫暖的地方。
馬嚼咀夜草的時候，好像就是在嚼咀一副毫無表情的冰涼馬嚼子。“嗑嘣，嗑嘣。”在夜里，像月光一樣傳得很遠。
三十多年已流逝，嚼草聲依然讓我桌子上的一張稿紙在顫動。
3.馬蹄鐵
村西頭一片空地，一共栽有十截高大木樁，用于集市上拴牲口。馬噴鼻，人抄手。那是集中鏟馬蹄釘馬掌的地方。
打馬掌的師傅是個羅鍋，叫徐羅鍋，給我的印象是仿佛一輩子都在彎腰，表示著對世界極大的謙虛。旁邊一個徒弟在他的叫罵聲中吃力地扳著一條馬腿。
這時，師傅專注地把一塊好鐵掌均勻地釘在馬蹄上。像一位調(diào)表師，專注得不敢錯分誤秒。
我來集市主要是撿拾一片片鏟掉的碎馬蹄，作肥料或泡水施花草用。有時幸運，還可以撿拾到幾片廢棄的馬蹄鐵，在手中叮當作響。
夜間，釘好掌的馬匹上路，馬蹄碰撞著鄉(xiāng)村石頭，冒著點點火星。
馬蹄鐵是組成鄉(xiāng)村的一個符號。后來讀到西方有個“馬蹄鐵”理論，我想大概是用馬蹄鐵在敲打哲學。
一塊馬蹄鐵斷了
害了一匹馬
一匹馬摔死一位戰(zhàn)士
一位戰(zhàn)士死掉輸一場戰(zhàn)爭
一場戰(zhàn)爭亡了一個國家
一塊不足二兩重的馬蹄鐵有點近似“蝴蝶效應(yīng)”：熱帶雨林一只蝴蝶扇動翅膀，會在美洲引起一場颶風。這是我后來才知道的。從一塊馬蹄鐵開始，萬事皆有因果。
中年以后，一位友人出過國，見過大世面，回來就對我說：現(xiàn)在西方國家有一種風俗，在墻壁上都掛有馬蹄鐵，他們信奉馬蹄鐵有降魔能力，能驅(qū)除兇神。我說，再寫上“泰山石敢當”幾個字。如是我聞，一塊馬蹄鐵的功能倒有點像中國的鐘馗老爺，冰涼地掛在墻上，卻有道義上的溫暖。
集市的陽光下，鄉(xiāng)村釘馬掌者只管把手里的一塊馬掌釘好，均勻細致，又不傷著馬的指甲。釘一個掌一塊錢。那時，他不知道“馬與國家”。
4.鐵鑰匙
鑰匙是鄉(xiāng)村最小的鐵器。
平時，到地里干活或外出，我家的鑰匙就由姥爺放在院子里某一塊青磚下面，或雞窩里。回來再摸出來，打開那把富有深沉面孔的鐵鎖。一拃長的鐵鑰匙，是在叩問整座老房子。
有一次，那一把鐵鑰匙竟出奇地找不到了，雞叨或貓叼？不知。而家園緊鎖的門卻讓我用另外的鐵片胡亂一捅，咔嘣一聲，照樣打開。有個秘密：在鄉(xiāng)村，一把鑰匙可以打開不同把鎖。
作為鐵器的一種，那一把鑰匙不知遺失在哪里，恍如夜里飛翔的一片羽毛。
5.馬鐙
有一天，我在鄉(xiāng)村翻沙子，意外撿到一只舊馬鐙，銹得早已失去原有模樣，只剩下一副鐵骨骼。按說，我們的鄉(xiāng)村里是不用馬鐙的。馬鐙大多與戰(zhàn)爭有關(guān)，它是歷史指縫里的某一次遺漏，像一枚流星。
以后就忽然對一副孤獨的鄉(xiāng)村馬鐙產(chǎn)生了興趣。馬鐙雖小，學問卻大。中國鐵器史上，馬鐙的出現(xiàn)，才可以讓騎手們能雙腳平衡在馬背之上，沖刺劈殺，左右逢源。沒有馬鐙，騎手不可能揮矛沖殺，百步穿楊。可見馬鐙與騎手是一次完美的結(jié)合。元朝的歷史，可以說來源于一只小小的馬鐙。
我看過資料，馬鐙在西晉時代只有單鐙，到東晉才有雙鐙。唐以后開始廣泛使用。也就是說，如果影視上有秦以前的騎士腳踩馬鐙、捉對廝殺的場面，即使再熱鬧，那也是現(xiàn)代作家戴著一副近視鏡在搭建一場不負責任的紙上游戲。戲臺即將潰塌。
據(jù)我推測，馬鐙不會是中原人首先發(fā)明，說是與馬有關(guān)的游牧民族發(fā)明更合乎情理，例如突厥，匈奴，黨項。想一想，只有馬背上的民族才會專注地思考如何在馬背上坐穩(wěn)，然后攜帶著一個草原民族游動。中原屬于農(nóng)耕文化，我的先民們?yōu)樯嫲l(fā)愁，只會揣摩一棵麥子的成長，期待風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
馬背上的匈奴在中原屠城之后，據(jù)說首先保護手藝人，這里也許包括馬鐙制造者，還要撿拾瓦礫上散落的那些鐵器。
6.補鍋者
我十歲的時候，每到春天，村外漫游來一群補鍋匠，我們叫“箍碌鍋”。
他們一個個都是少年，拉一輛膠皮車子，帶著風箱、鐵器、火爐，來自唱黃梅戲的安徽。他們在當?shù)爻圆伙�，憑父母傳授的這點手藝，開始向北方漫游。說是補鍋，也僅僅只是為了吃一口飯。從隊伍面貌看，更像一支逃亡的童子軍。
村里有人卻知道其底細：白天補鍋，夜間偷盜。是一窩小賊。
有一天，我見領(lǐng)頭的一個大孩子在打另一個小一點的孩子，開飯時還不讓吃飯。原因是吆喝一天也沒有攬到一口破鍋。我母親見狀就回家拿出一個剛蒸的舍不得吃的饅頭給他。
有時，他們一夜之間就會和攜帶的粗糙笨重的鐵器忽然消失。像一群候鳥，到一定季節(jié)，童子軍的小賊們會再次出現(xiàn)在村口，帶著一股鐵腥氣，帶著饑餓。
7.一塊生鐵的定義
口語“生鐵蛋”是鄉(xiāng)村里對一個人的素質(zhì)的評價。少年時逃學，我經(jīng)常到公社的工廠撿拾生鐵，再賣給集市上的黑市收購者，用于補貼家用。我知道鐵器分“生鐵”、“熟鐵”，是兩種價格。
鄉(xiāng)村小學校里，一位民辦教師正在講授“物理課”。他戴著一副瓶底般厚的眼鏡，眼睛在后面聚成一個小點，像兩顆黑豆。他正在課堂上對比幾種金屬的硬度和性質(zhì)。銅，鐵，金，錫。我卻對物理一向絕緣。
先生在眼鏡后面，曰：
“如果把一塊生鐵放在門外面，不幾日，就會氧化生銹，可是如果把一塊金子放在門外面，遲幾日會是啥樣？”
我想想，回答道：“會被人偷走。”
8.牛鈴鐺聲必須活著
在鄉(xiāng)村，一頭牛的走失相當于一個家的走失。
系一顆鈴是怕一頭牛走失，屬一種聲音線索。牛鈴鐺一般是銅質(zhì)，以黃銅居多。在鄉(xiāng)村集市上，因為價錢便宜一塊錢，姥爺出于儉省，就選了一副鐵鈴，打磨光亮之后，給一個小牛犢掛上。畢竟是鐵質(zhì)，鐵鈴聲音悶，好像也有點生銹，遠遠沒有銅鈴那般清脆。
但是，牛一掛鈴，一個村子就活了。像草葉上有露珠，日子里有了亮色。
牛是一家的骨干力量。除夕之夜里，姥爺還用一把鐵馬勺，給它喂金黃的小米湯。那點著紅燭的半個除夕夜。
為了牛，鄉(xiāng)村的鐵鈴聲必須活著，就像寒山寺的那一口鐘，一千多年來，僅僅只是為了那一首詩而活著。
9.結(jié)論
集我的鐵器經(jīng)驗，作以總結(jié)，在北中原的鄉(xiāng)村，鐵器有三種形式存在。
一、鐵器在地下游走。
二、鐵器在天空飛翔。
而更多的時候，鐵器是在人間行走。它們滿臉滄桑。
棉花七段
1.衣被天下
世上有一種可以讓我“穿在身上的花”，就是棉花。
棉花的功能是御寒蔽體，服飾又是人類文明進步的標志。我想棉花功勞之大，最能稱上“衣被天下”。若是這類贊譽裝飾在總統(tǒng)、領(lǐng)袖、皇帝身上，都靠不住。模特即使再前衛(wèi)開放，大街上她們也不敢百分之百決絕于棉花，盡管棉花還是軟脾氣。
2.如何造棉
許慎未找到，他也發(fā)愁，中國第一部字典《說文解字》里沒有“棉”字，里面只有“綿”字。“綿”代表的是絲織品，與我們現(xiàn)在說的棉花根本無關(guān)。我也一直發(fā)愁：在沒棉時代中國人穿什么？漢以前的先生是否要光屁股而捫虱談道？盡管我知道這種擔心肯定多余。
我老家滑縣屬于安陽，商代殷墟的考古成果告訴我：商代人穿衣質(zhì)料有三類：絲織品、麻葛布、皮革。當時人們主要穿絲和麻，絲的織品為帛，麻的織品為布。一般皇家貴族穿衣為帛，錦帛；平民穿衣為布，稱布衣（后人多假惺惺也稱自己為布衣）。與后來的棉花相比，絲的成本顯得太高，麻的功能又不如棉花。但這個年代還不至于光屁股。不知何故，在我記事的20世紀60年代，倒常見到我們鄉(xiāng)村里許多光屁股的孩子，鼻涕上掛著一個冬天。
棉花原產(chǎn)非洲，后在中亞種植，通過絲綢之路傳入中國。我能想象得出當時的情景：一聲聲清脆硬瘦的駝鈴聲，敲在軟軟的棉花上，近乎柔道太極。絲綢之路上既有帶著絲綢的駝隊緩緩西行，又有背著棉籽棉花的駝隊逶迤東去。既有絲綢的涼意，又充滿棉花的溫暖。以后是否糾正為歷史上西去的上行線叫“絲綢之路”，東歸的下行線叫“棉花之路”才妥？
棉花聽到后肯定高興。
3.棉花的稱呼
姥爺告訴我，棉花傳入中國之前，屬異域珍品。
最初中原人對棉花的稱呼借用外來語，叫“吉貝、白疊、白答”。人們看到棉絮纖細潔白，酷似絲棉，也稱為綿，后為防止與絲棉混淆，加木字旁，表明是植物生長，稱棉花為“木綿”或“木緜”。到宋代開始有棉字，“棉”與“綿”兩字共同使用，明代“棉”字仍不及“綿”字流行，到清代，“棉”字較“木綿”書寫簡便，“棉”和“棉花”才開始被廣泛認同和使用，直到現(xiàn)在此刻，我還穿著母親做的棉布衣裳寫這樣的棉花文字。
唐代棉花開始渡海了，海藍與潔白，由中國傳到日本，“木棉”一詞也影子一般相隨東去。棉籽發(fā)芽，看扶桑日出。至今日本還將棉花叫木棉，將棉布叫綿布，定位極古。到了元代，棉花拐一下彎兒又傳入朝鮮半島，在高麗的木槿花樹下開放，棉花逐漸聽懂了渾厚的《桔梗謠》。棉花看到了皚皚白頭山。
4.棉花的歷史
一個人保持“內(nèi)心純棉”難得。
中國詩人的心是軟的，更接近棉花，杜甫有“細軟青絲履，光明白氎巾”，白居易有“布重綿且厚，為裘有余溫”，蘇軾有“江東賈客木棉裘，會散金山月滿樓”。詩人都有棉花布衣情懷。
徐光啟在《農(nóng)政全書》里就大力主張推廣種植棉花。我過去只知道小說家蒲松齡寫有《聊齋志異》，后來知道他還寫有另一部《農(nóng)蠶經(jīng)》，闡述棉花種植。我喜歡一位作家最好再做一種學問墊底。蒲松齡如果沒有聊齋坐鎮(zhèn)，棉花肯定大于妖怪�？上а譀_出來了，棉花后退。林則徐發(fā)配新疆后，干自己能干的實事，就大力推廣棉花。有一年我在伊犁塔城，當?shù)厝烁嬖V我，這里至今還把紡棉車稱為“林公車”。想想，不知歷史細底的人多，這里面更多的是對人格上的一種紀念。而張謇大半生都是為自己提出的“棉鐵主義”而奮斗。這些都是棉花史里滄桑的那一部分。棉花自己未必知道。
前年，我在河北保定直隸總督舊址參觀，歷史上大人物如林。拐彎，是總督，再拐彎，還是總督。忽然，我看到拐彎處16幅石刻《棉花圖》，停住抄下。圖上還有乾隆一一題詩，它們分別是“布種、灌溉、耕畦、摘尖、采棉、撿曬、收販、軋核、彈花、拘節(jié)、紡線、挽經(jīng)、布漿、上機、織布、練染”。原作肯定是畫在一本冊頁上，有心者移栽到石頭上，這像一出由花到布的“連環(huán)畫遞進曲”，種植在石頭上的棉花史。“十全老人”不緊不慢，注釋了棉花從種到使用的全部過程�；实鄣脑娍隙ê貌坏侥睦�，但無論皇帝是真意還是作秀，我見到一個國家大人物彎下腰，對一棵小小棉花表達的深情注視。
5.棉花在民間
新棉有一種氣息，舊棉沉重像鐵，這是我在鄉(xiāng)村對棉花的感覺。童年時代，姥姥在鄉(xiāng)村用紡車紡棉，我偎依在她身邊，她腿上另外還臥著瞌睡的雛雞，在青燈和月光里，紡車聲嗡嗡像鄉(xiāng)村催眠曲，為暗夜點燃了一炷細香。
小斑鳩
臥墻頭
吃棉籽
屙豌豆
在外祖母教我的童謠里，北中原的棉花在燈光和月光里進行了一次成功的通感與轉(zhuǎn)化。然后在記憶里消失。細香不滅。
棉花在民間竟還有自己的生日，《清嘉錄》載：“七月二十，俗稱棉花生日。忌雨，喜晴。”中國人能奢侈地拿出一整天時間贈予一種植物，表達了本土對棉花的敬重。我家小到手帕，大到棉被，棉花已與我休戚相關(guān)。小時候經(jīng)常隨著大人們在鄉(xiāng)村棉花鋪彈棉花，人的眉毛上都是棉花。記得還有個以棉花命名的地名，叫棉花屯，村里人卻窮得穿不上棉花。四十年后再問，人就笑：哪有這個村？你夢里想當然的吧？自己便驚嘆不已。去年有個身掛腰牌的城里“小資”告訴我，現(xiàn)在“純棉日”已成時尚界最為津津樂道的節(jié)日之一，都屬于“小資”元素。我聽后卻欣慰。我心境上離一個“純棉時代”極遠。童年棉桃已落。
6.票子與棉花
在北中原坊間，經(jīng)�？吹綁Ρ谏嫌忻耖g書者寫的“此處彈棉花”“此處軋花”大字，或橫或豎，天然率真，寫手未顧忌而敢寫，拿到現(xiàn)代書法大賽上也敢上墻的，倒增添了可愛的世俗味。文可有“世俗味”，不可有“文藝腔”。
棉花是世界上唯一由種子生產(chǎn)纖維的農(nóng)作物，書上說一根成熟棉纖維在顯微鏡下像一條扁平的帶子，能看到它的長度為寬度的2000-3000倍�？上覜]有看到，我只看到鄉(xiāng)村彈花匠三尺長的弓。那我就想象吧。白發(fā)三千丈，緣愁似個長。
當年，父親在世時告訴過我，他發(fā)工資用于養(yǎng)家的那幾張新紙幣，就是國家用棉花制造出來的。（嶄新的紙幣我們叫“割耳朵票”，用于春節(jié)壓歲。）天下竟有這等好事？面對墻角一堆舊棉花，我忽然開始想入非非。
被子、棉套就不用說了。竟還有火藥，也是棉花制造。我家當年吃的棉籽油，滿罐都是棉籽軋的。村東頭榨油鋪的機器嘎吱嘎吱日夜在響，機器破舊，那種勉強的聲音像敲打一個人的瘦骨。最后的棉籽餅讓姥爺當肥，喂了土地。大地上一邊的棉桃在開，吸引著一只一只蜜蜂光臨，再造棉花蜜。
有一年我在鄉(xiāng)下，看到許多親戚都在用棉籽殼養(yǎng)殖蘑菇。他們天不亮摘蘑，暮晚歸來，騎車帶到30里外的集市上賣。棉籽殼上能結(jié)出木耳，鮮菇。當年那些故鄉(xiāng)的菜農(nóng)時不時就會找我父親幫忙，因為集市上工商人員吆五喝六，動不動就經(jīng)常撅他們的秤。“咔嚓”一聲，一天的生計就算沒了。
7.穿在身上的花
世上只有棉花是可以“穿在身上的花”，最為實用；其他花只能用于飽飯后抒情，相當于“文藝工作者”。棉花與我同行，因為有棉花，我的世界五彩繽紛。棉花更像是梓里一個溫暖的符號和象征，代表一個平和溫馨的“純棉時代”，它不但溫暖著我的身體，還有一種棉花語言，用來溫暖眼睛，溫暖心靈。
說要選“國花”，未必非要牡丹梅花，我會首推一朵最樸實的棉花。
但是虛長到四十多歲，我很少看到中國畫家去畫棉花。
想一想，這世上畫牡丹的人真多啊。
�。ㄔd《作品》2012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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