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問他:“你跟什么人喝酒?”
他得意揚(yáng)揚(yáng)地回答:“都是些有錢有勢的大官。”
妻子告訴小妾說:“丈夫出去,總是吃飽喝足才回來,我問他都和誰一起吃飯,他說全是有錢有勢的人,但家里不曾有富貴的人來,我想要偷偷地跟著他看看他到底去什么地方。”
第二天早晨起來,等丈夫出門后,妻子悄悄地跟在他后面,幾乎走遍了全鎮(zhèn),也沒發(fā)現(xiàn)一個達(dá)官顯貴同自己的丈夫說話。
后來,妻子跟隨丈夫來到了東郊的墓地,發(fā)現(xiàn)他向祭掃墳?zāi)沟娜擞懸漓胧O碌氖澄铮粔,又跟其他的人家去討要,這就是他填飽肚子的辦法。
妻子看了很生氣,回來告訴小妾,氣憤地說:“丈夫是我們仰望且依賴終生的人,現(xiàn)在他竟然這樣欺騙我們,還能指望他什么呢?”兩人抱頭痛哭。
不要以為要面子的齊國人只出現(xiàn)在寓言故事中,其實(shí)在現(xiàn)實(shí)生活中,這樣的人也比比皆是。有些人即使債臺高筑,也要揮金如土。與他人比吃穿、比轎車、比住房、比待遇、比職位;操辦紅白喜事時,講排場、擺闊氣;在生活中,大手大腳,借貸消費(fèi)……其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希望他人將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這種虛榮心腐蝕了人的正常心理,破壞了人的健康情緒,成為了人們性格中的一個毒瘤。
人們常說:“貧窮就像咳嗽,越想隱瞞,就越欲蓋彌彰。”因?yàn)楦F而覺得自己沒面子,生怕別人說自己寒酸,這是可以理解的。壞就壞在有些人過于看重面子,勞心費(fèi)力地把寒酸相掩蓋起來,結(jié)果反倒鬧出許多笑話,更加丟人現(xiàn)眼。
魯迅先生筆下的孔乙己便是這樣的人,身穿長衫,滿口之乎者也,自認(rèn)為很有面子,但在人們的眼里卻一無是處——
孔乙己是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臉色,皺紋間時常夾些傷痕;一部亂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雖然是長衫,可是又臟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有補(bǔ),也沒有洗。他對人說話,總是滿口之乎者也,叫人半懂不懂的……
為什么要堅(jiān)持穿長衫?現(xiàn)在的人很不理解,可舊時的人都明白,因?yàn)榇┎淮┻@件長衫,攸關(guān)面子問題。舊時的工薪階層,勞動人民,都穿短衣,固然為了縫制時省布,更是為了干活時方便。而讀書人,進(jìn)學(xué)應(yīng)考,中舉入仕,基本都著長衫,顯得瀟灑倜儻,“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的“青衫”就是指讀書人的一襲長衫。
在孔乙己看來,長衫是一種光榮,是作為讀書人的光榮;長衫是一種驕傲,是擁有知識的驕傲。長衫已成了一種精神支柱,支撐著孔乙己在世態(tài)炎涼中掙扎著活下去。他一無家財(cái),二無職業(yè),可偏偏又好喝幾口酒。于是,抄書之余,免不了在主人家順手牽羊,做些鼠盜狗竊的事,犯事之后,通常免不了挨打,這也是中國人對于小偷小摸的常規(guī)懲罰——飽揍一頓以泄恨。
直到后來,孔乙己被人打斷了腿,終于連那剩下的架子也垮了。
在2012年央視春晚上,郭冬臨的小品《面試》給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特別是他被誤解后喊出的那句話:“我雖然很窮,但我有做人最起碼的底線和尊嚴(yán)!”
的確,人都是有尊嚴(yán)的,無論男人還是女人,無論老人還是孩子,無論地位高低。尊嚴(yán)是一種精神需要,是人格的內(nèi)核。海卡爾說:“人的尊嚴(yán)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即他的信念……它比金錢、地位、權(quán)勢,甚至比生命都更有價值。”為了尊嚴(yán),很多人往往會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為的就是能夠在別人面前抬得起頭,爭一口氣。
有一位默默無聞的青年畫家,租了一間狹小的房子,靠給人畫像維持生計(jì)。有一天,一個富人路過這里,看見他畫技高超,便請他幫忙畫一幅像,雙方約好酬金是一萬元。
一個月后,畫像完成了,富人如約前來拿畫。來的路上,富人起了歹念,他心想:“畫中的人是我,如果我不買這幅畫,那么,絕對沒有人會買。我又何必花那么多的錢呢?”
打定主意之后,他告訴青年畫家,自己只愿花一千元買這幅畫。青年畫家愣住了,他第一次碰到這樣的事,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費(fèi)了很多口舌,希望富人能夠遵守合約,做個有信用的人。
“這幅畫我最多出價一千元,你不要再多說了。”富人認(rèn)為他贏定了,“我最后問你一句,一千元,賣不賣?”青年畫家眼看富人故意賴賬,心中悲憤難平,他語氣堅(jiān)定地說:“不賣!這幅畫我寧可不賣,也不愿意受這種侮辱。今天你毀約,總有一天,你會付出20倍的代價。”“笑話,20倍,是20萬呀!我才不會笨得花20萬買這幅畫。”“那咱們走著瞧!”青年畫家對悻悻離去的富人說。
這件事給青年畫家的打擊不小,他決定搬離這個地方,重新拜師學(xué)藝。若干年后,他終于闖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成了一位知名的畫家。而那個失信的富人呢?他早將這件事淡忘了。
有一天,富人的一個朋友找到他說:“真是太奇怪了!前兩天我去參觀一位知名藝術(shù)家的畫展,其中有一幅標(biāo)價20萬的畫,畫中的人居然跟你長得一模一樣。更有趣的是,這幅畫的標(biāo)題竟然是《賊》。”
好像被人當(dāng)頭打了一棒,幾十年前的事情在他眼前一下子浮現(xiàn)出來。他立刻連夜趕去找畫家,向他道歉,并且花了20萬買回了那幅畫像。
正是憑借著一股永不服輸?shù)挠職猓嗄戤嫾耀@得了自己曾經(jīng)失去的尊嚴(yán)。
知道這位畫家是誰嗎?他就是蜚聲世界的畢加索。
維護(hù)尊嚴(yán)是人的本能和天性,每個人都渴望得到別人的尊重,如果一個人連尊嚴(yán)都可以放棄,那么即使他得到了全世界,也不會被人們所尊敬。
毛姆曾說過:“我愿為維護(hù)我的尊嚴(yán)而放棄我所擁有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尊嚴(yán)猶如一面旗幟,它可以超越地位尊卑、家庭貧富、能力大小等世俗塵念;尊嚴(yán)是一股力量,它足以化腐朽為神奇,變恥辱為光榮。
可是現(xiàn)實(shí)生活中,有很多人卻把面子等同于尊嚴(yán)。其實(shí),這是兩個容易混淆卻不能等同的概念。面子是淺層次的心理需求,尊嚴(yán)反映的則是深層次的人格定位;面子是外表的,尊嚴(yán)是內(nèi)在的;面子是讓別人看的,尊嚴(yán)是給自己留的;面子是隨時能放下的道具,尊嚴(yán)是永不毀滅的精神;面子是皮,尊嚴(yán)卻是骨頭。
在當(dāng)下的語境中,“尊嚴(yán)”變成了一個很大的詞,而且歧義頗多。有些人對于“尊嚴(yán)”的理解就是:辦事兒不用求人,到哪兒都是VIP,一張嘴就有話筒往前遞。其實(shí),這是特權(quán),絕非尊嚴(yán)。對特權(quán)的追求,恰恰是沒有尊嚴(yán)的人才拼命去做的事。
從表面上看,“臉”和“面”這兩個漢字的意義是相通的,比如“洗面”和“洗臉”。但在“臉面”這個詞中,“面”和“臉”卻存在著較大的差異。“臉”是指道德法則下的判斷,如罵某人“不要臉”,而“面”則更多包含著權(quán)力的意味。這就揭示了愛面子的一個心理動因,即炫耀權(quán)力的欲望。
事實(shí)上,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都是從“幫個小忙”開始的。能夠在某種程度上幫助別人,并得到別人的感激與稱贊,我們會十分快樂。因?yàn),我們在幫助他人時,滿足了自己的自尊心。我們往往不想見那些給予自己太多恩惠的人,因?yàn)樵诮邮芏骰輹r,無形中我們的自尊心在受到傷害。
郭冬臨表演的小品《有事你說話》中的主人公,就是一個錯把面子當(dāng)尊嚴(yán)的活寶。他分明買不到難買的臥鋪票,但為了逞能、有面子,甘愿冒著嚴(yán)寒通宵排隊(duì)幫別人買票,甚至不惜高價買黃牛票,只為換得別人夸自己“面子大”,妻子要揭他的老底,他大有要與妻子翻臉的樣子。
錯把面子當(dāng)尊嚴(yán),強(qiáng)要面子,死要面子,只會讓別人更加看不起你。很多國人覺得有了面子就有了尊嚴(yán),所以不免自欺欺人或鉤心斗角一番,甚至鋌而走險、以身試法,演繹出一場又一場的鬧劇和悲劇。
西方人卻不這么認(rèn)為,他們對于尊嚴(yán)的理解,是平等。有了平等才有尊嚴(yán)。別人能搞定的事,我搞不定,不是我沒有面子,而是社會不平等,所以要爭的是平等而不是面子。松下幸之助說:“我想一個人的尊嚴(yán),并不在于他能賺多少錢,或獲得了什么社會地位,而在于能不能發(fā)揮他的專長,過有意義的生活。一百個人不能都做同樣的事,各有不同的生活方式。生活雖不同,可是發(fā)揮自己的天分與專長,并使自己陶醉在這種喜悅之中,與社會大眾共享,在奉獻(xiàn)中,領(lǐng)悟出自己的人生價值,這是現(xiàn)代人普遍期望的。”
現(xiàn)今,很多餐館的桌子上都會放一個紙巾盒。吃完飯順手拉一張紙巾,將嘴一抹,似乎成了必不可少的一個環(huán)節(jié)。若是缺了這個環(huán)節(jié),便會感覺別扭,不舒服,跟早晨沒刷牙一樣。
在古代,食物缺乏,往往是粗茶淡飯,油水很少,所以哪家偶爾吃了一頓葷腥,人們舍不得將嘴上的油花抹去,而是留在嘴上,至少也要抹在袖子上,出門可以充門面,嘴上冒油,袖口、衣襟油光锃亮,這才算有面子。
辛亥革命之后,許多八旗子弟失掉了昔日的特權(quán),雖然受過教育,卻無法謀生,許多人淪為赤貧,可是他們?nèi)匀灰W≠F族的尊嚴(yán)。相傳,那時的很多八旗人明明都已無米下鍋了,卻還死要面子,他們家的門背后往往掛著一塊肉皮,出門前抹抹嘴,然后提著鳥籠哼著小曲出門了。人家若是問起:“吃了嗎?”八旗大爺一挺胸,大聲回答:“這幾天吃肉都吃膩了,看,嘴上直冒油,出來溜達(dá)溜達(dá),化化肚子里的積食。”
清末著名小說家吳趼人在《二十年目睹之怪現(xiàn)狀》里,描寫了一個破落旗人窮困潦倒,卻還要裝樣子,在眾目睽睽之下淪為笑柄的故事:
有一天,高升到了茶館里,看見一個旗人進(jìn)來泡茶,卻是自己帶的茶葉,打開了紙包,把茶葉盡情放在碗里。那堂上的人道:“茶葉怕少了罷?”那旗人哼了一聲道:“你哪里懂得!我這個是大西洋紅毛法蘭西來的上好龍井茶,只要這么三四片就夠了。”高升聽了,以為奇怪,走過去看看,他那茶碗里間,飄著三四片茶葉,就是平常吃的香片茶。那一碗泡茶的水,莫說沒有紅色,連黃也不曾黃一黃,竟是一碗白冷冷的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