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濃厚了,漫無邊際的黑暗里,列車的嗒嗒聲傳向遠方,像是在傾訴著離人的愁緒。知夏忍不住又伸手去摸那行字,久久地,手機再次響起來,她打開看,是直生發(fā)來的。
男人恭敬地自我介紹說是程家的管家,按照小少爺?shù)姆愿纴斫铀?/div>
杭知夏反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小少爺就是程知秋。管家熱情地接過她手里的行李,放進后備廂。然后打開門,恭敬地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請她上車。
知夏長這么大,哪里受過這樣的待遇,當下誠惶誠恐地連說幾聲謝謝。
車子開出車站,沿途越發(fā)繁華起來。南城作為全國的經(jīng)濟龍頭,城市自是帶了一股鋒芒畢露的摩登范兒。管家模樣的男人一路上熱情地介紹著沿途的風景。
“這里是恒天商城,過去是久光百貨,前面一直走那棟樓……”管家指了指車子前面,知夏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六十三層,小少爺就在那里上班。”
“他還上班?”她大驚小怪地問道。來之前媽媽給她講了不少程知秋家里的事情,總之她聽下來就一個意思:有錢,有錢,除了有錢還是有錢。冷不防聽說他也上班,險些讓她以為上錯了車。
“當然,公司上上下下都需要小少爺打理。”
知夏心想原來如此,脫口又問了句:“怎么叫小少爺?”
“因為他是老爺?shù)膶O子,老爺去世后,小少爺就接手了企業(yè)。為了不亂輩分,就叫他小少爺。”他回答得很嚴肅,知夏只覺得有趣,這才想通了。
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還是六年前,后來她知道他是單親,爸爸是入贅的,很久之前就跟他媽媽離婚了。他媽媽又常年旅居在國外,從小到大是他爺爺將他帶大的。
在知夏的印象中,那個時候的程知秋是一個瘦小的小屁孩,當然她也沒有比他高到哪兒去,那時她總在懷疑這個可憐的小朋友是個小乞丐。時至如今,時間一晃就是六年之久,也不知道當年的“小乞丐”是否還像她一樣記得從前的種種。
而她之所以決定來南城念書,一方面是這里的大學有全國最好的土木專業(yè)之外,對,她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工程師,似乎說起來挺奇怪的,但這的確是她的夢想,因為她想要賺很多錢,而工程師貌似是可以賺到很多錢的職業(yè);另一方面順帶的原因則是因為小時候她曾經(jīng)答應過程知秋要來南城看他。正所謂一舉兩得,當杭知夏想到這里的時候,她都不禁想要使勁搖晃一下心里的如意算盤。
一路上胡思亂想,想完這個又想喬直生,想完喬直生又想爸爸媽媽。冗長的思緒讓困意在這個時候忽然而至,一天一夜沒有睡好,她的眼皮開始打架。管家這個時候手一拍腦門,像是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從西裝的口袋里掏出一個精致的褐色小木盒,遞給她,說:“老爺讓我給交給你的。”
知夏猶豫了下,還是接過了。打開一看,是一個銀手鐲,看樣子是有些歷史的。
從小媽媽就教育她無功不受祿。小時候還跟喬直生他們家住一個大院的時候,就因為喬直生每次都偷家里的糕點偷偷給她吃,她又舍不得一下子吃完,每次都用紙包了藏在枕頭下,夜里躲在被窩里舔著嘴唇吃。隔天早上她媽必然會從被子里的渣子看出端倪,少不了一頓教育。
她急忙合上盒子,遞給對方:“這個我不能要。”
“是老爺讓我交給你的。”他對知夏笑了笑。
“那你幫我還給你們老爺吧。”她歉意地說著,把盒子放在他手邊的擋位旁。
“杭小姐糊涂了,老爺已經(jīng)去世了。”
“啊!”她驚叫一聲,急忙連聲道歉。
“杭小姐一定要收下,這個可是老爺一直帶在身邊的傳家寶,臨去世前讓我無論如何都要交給你。”
她完全懵了,傳家寶為什么要交給她……
“所以您現(xiàn)在給我,我也沒辦法處理。您就收下吧。”
照這么說來,她是只能收下了。管家見她還在猶豫,重新把盒子放在她手里,繼續(xù)認真地望著前方開車,隔了一會兒說:“再有半小時就到家了,您要累了就先瞇一會兒,到了我喊您。”
她感激地說了聲好,低頭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盒子,想不出個所以然。是啊,她可從來沒有見過這個老爺,她不過是在12歲那年見過一次程知秋,僅此而已。難道這個老爺給自己鐲子是為了感謝自己那年對他小孫子的照顧不成?可這也未免太貴重了。
腦袋里亂成了一團麻,困意仿若悶頭棍,一下一下不斷地敲擊著她越發(fā)遲鈍的神經(jīng)。她晃了幾晃,靠在椅背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看到頭頂橘黃色的吊燈,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自己是躺在床上。
然后……
她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事實:在她的身邊,還躺著一個人……
“你醒了?”他俯身看著躺在身邊的她說。說話間眉宇輕輕揚了揚,挺拔的鼻子下一雙薄唇輕輕撇了撇,露出一個微笑。橘黃的燈光下,他臉頰的輪廓在燈光的投影里自有一番魅惑。知夏起初以為是自己在做夢,夢見了那些笨重的時尚雜志上的男模特。
而當她的目光停留在對方手里的國產(chǎn)山寨手機上時,她不禁在心里問了自己一聲:“他們這些模特也用國產(chǎn)山寨機嗎?”等等,那分明是她自己的手機……
他看到她望著他手里的手機,便伸手遞給她,說:“剛一直有人打電話,我見你在睡覺,就接了。”
她顧不上多想,一把奪過手機,翻開通話記錄,看到喬直生三個字的時候她差點昏過去。
“你說什么了!”她莫名地有些氣,也顧不上這個忽然出現(xiàn)的家伙到底是誰。
“我什么也沒有說。”
“……”她無語地倒抽一口氣。
“哦,對了,那個人問你在干嗎,我說你在睡覺,就這些。”
她一下子坐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他也躺在被子里……急忙縮到床邊:“你誰!”
“我誰?”他撇撇嘴,一副無辜的樣子,笑起來,“你睡在我床上,你說我是誰?”
一個五雷轟頂,她立刻明白過來了。這位難道就是程——知——秋?
怎么跟她小時候看到的完全是兩個人?
任憑她大驚小怪跟吃了八十斤黃連一樣目瞪口呆地瞪著他,他倒像個沒事兒人,掀開被子揉著腦袋走向臥室門口,朝樓下喊:“王叔,備車。”
從樓下傳上來先前接她的男人的聲音:“好的。”
他回過頭看著又驚又怒的她,兀自笑起來:“剛睡覺的時候就聽見你的肚子一個勁兒叫,既然醒了,帶你去吃東西。”
“我不吃。”她斬釘截鐵地說。想發(fā)火,又不知道該從何發(fā)起,可她總得做點什么吧。只得三下五除二起床,下床的時候找不到自己的鞋子,便質問似的盯著他看。
“鞋子我讓管家送去洗了,你先穿拖鞋吧。”
她簡直要氣結過去,誰賦予他這么大權力的!主要還是氣他隨便接自己的電話,尤其還是喬直生打來的,這下她跳進黃河也解釋不清楚了!當下不分青紅皂白把忍了半天的氣全發(fā)出來了:“沒人教你隨便接別人電話是不禮貌的嗎?”她是真的生氣了。想到手機,急忙又翻開短信看,最后一條是喬直生發(fā)來的,讓她醒來給他打過去。
她低頭打過去,也不管對面的程知秋對她那句話的反應。
電話很快接通了,她小心翼翼地問他怎么了,努力試圖從他的聲音里聽出點他對剛才那個家伙接他電話的態(tài)度。
喬直生站在深夜的街頭,漫無目的地走著,他的心里很亂,非常亂,看到知夏打過來的電話,已經(jīng)是凌晨一點多。他接了,她在電話那頭的聲音小小的,聲音木木的,似是剛醒來,從前很多次她醒來給他打電話,就是這樣的嗓音,每一次他都覺得很溫馨,就好像是她躺在他身邊剛剛醒來一樣?墒沁@次,他怎么也找不到那種微妙的感覺,只有大把的擔心和質疑。
她問他怎么了,他囁嚅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喬直生,你在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