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太陽有一種執(zhí)著的溫暖,隔著窗子照在尹子顏臉上。她瞇起眼睛盯著太陽看,腦子里翻滾著剛剛左衛(wèi)戈的那張照片。照片里的男人與鐘弈實在是太相像了,第一眼看過去的感覺只有震撼?勺屑毸剂,又有某種羈絆,是眼神,沒錯,尹子顏困惑地想,是那照片里的眼神,沉默憂郁,和印象里鐘弈的明媚陽光相去甚遠?蓛蓚人怎么會如此相像呢?一定有某種隱秘的關聯(lián),尤其在這個特殊的事件里。莫非是兄弟或是易容?可這和鐘弈失蹤有什么聯(lián)系呢?席曼琳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相像呢?一定是發(fā)現(xiàn)了吧?只有一個解釋,鐘弈的樣子應該就是那富婆的菜,唉,想來真是諷刺,他回來這么久,自己竟然都沒有見過他,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尹子顏的嘴微張了一下,她偷瞄了一眼陳宇,陳宇正在聚精會神地開車,毫無反應。
陳宇剛提到之前提審過左衛(wèi)戈,那么他對此人的情況一定是了解的。可是如果他有問題,那么他們現(xiàn)在要見他一定不是驅車去他家里,而是去看守所了。想到這,尹子顏又稍稍放松了一些,她變換了坐姿,手捻著安全帶,又陷入了一輪對陳宇動機的猜測。百思不得其解的尹子顏把后背緩緩地靠在椅背上,頭朝著靠墊狠狠一砸,長長地吐了口氣。一旁的陳宇依然沉默著,一言不發(fā)。
?怂菇(jīng)歷了一場飛奔,隨后開始降速,開進了高速交費口的隊伍,陳宇還是不說話,期間還一直用食指敲擊方向盤,像是對長隊不耐煩,也像是在盤算什么。尹子顏半低著頭,看著他的手指有節(jié)奏地敲擊,竟有種莫名的緊張從心里生出來。陳宇第一次跟自己表白之前也是這樣,那是八年前大學畢業(yè)前期,他跑來精誠大學,在她宿舍樓下,也是這般讓人緊張地敲擊牛仔褲?吹贸鰜恚F(xiàn)在的陳宇,好像心里同樣很為難,有什么事情他不好說出口,他在做決定。
“咱們要不先吃午飯吧?”陳宇突然發(fā)問,讓尹子顏措手不及。不是要去見見左衛(wèi)戈嗎?難道陳宇改了主意?尹子顏覺得她毫無立場拒絕,如果硬是要求先去左衛(wèi)戈的家,那樣顯得她對此事太過熱心,只能引得陳宇妄加猜想,甚至會牽連出鐘弈的失蹤,于是只好應了聲好,隨即她打開了車里的音樂。劉若英的《原來你也在這里》悠悠飄出音響:“千山萬水在人海相遇,原來你也在這里。”尹子顏聽聞詞曲,觸景生情,想到鐘弈回來北京一年卻沒有找過自己,又難免心里有些苦味。尹子顏伸手擋在眼睛前面,陽光透過手指細縫直刺她的眼睛,看得生疼。
陳宇伸手把音樂關掉了,問:“鐵板燒吧,兄弟鐵板燒,這一帶很有名氣。”
“哦。”尹子顏回應道,她有種不祥的預感。兄弟兩個字聽上去有點突兀,抑或是自己太敏感了。車子在一處安靜的院落里停穩(wěn)了,看上去是個蠻高級的場所,沒什么人進出,食客都很安靜。陳宇這家伙還會進出這種場所?尹子顏暗暗地猜測。
“怎么想起來這里的?你是?蛦?”子顏問道。
“查席曼琳案子時,發(fā)現(xiàn)她經(jīng)常來這里,就知道了。當時就想著這里環(huán)境不錯,該帶你過來嘗嘗的,這不,機會來了。”陳宇說話時心事重重,門童拉開沉重的玻璃門歡迎他們,陳宇讓子顏先進,比畫了一個手勢,自己很紳士地跟在后面。
他們坐在餐廳的一個角落,面前的鐵板燒冒著吱吱的熱氣,一襲白衣的大師傅正在給三文魚身上撒黑胡椒,鮮香的味道飄散開來。面前活色生香,可鐵板燒的食客卻只能隔岸觀火。這和目前尹子顏的狀態(tài)如此此吻合。鐘弈失蹤的事情越來越?jīng)]有頭緒,可線索卻熱鬧非凡,她食客一般地隔江而立,也只能遠遠地觀望。
“子顏。”
“嗯?”
“對不起,我不能站在你們那邊。”陳宇手里舉著只清酒杯子,不停地旋轉,他低著頭看酒在杯里打轉。
尹子顏身上發(fā)軟,倒吸了一口氣,她想,此時否認也許更糟糕,可陳宇是怎么知道自己跟此事有關聯(lián)的呢?陳宇到底知道多少,他知道鐘弈已經(jīng)失蹤了嗎?如果他知道,他還會果斷地結案嗎?想到這,尹子顏選擇了沉默,可她沒有勇氣注視陳宇的眼睛,這個相識了十五年的家伙,雙方都太了解彼此了。
“你記得八年前在你宿舍門口嗎?我跟你說過,不論發(fā)生了什么,只要你回頭我都在原地等你。這一次也一樣,我能做的就是在原地等你,可我不能和你站在一邊。”
“不懂,什么意思?”尹子顏的目光迎上去,有挑釁更多的是試探。
“你等的人回來了。”陳宇抬頭直視著尹子顏,隨即嘆了口氣,有些心有不甘、拱手相讓的復雜情緒在他眼中蕩漾開來。
尹子顏有些慌亂地錯開了眼珠,她害怕陳宇那雙敏銳的目光里察覺出她的心虛。回來了,是指鐘弈一年前回了北京,還是這次失蹤回來了?
“鐘弈大約一年以前回了北京,在創(chuàng)業(yè)園創(chuàng)辦了一個網(wǎng)站,投資一個億,叫風雨網(wǎng)站,具體業(yè)務還不太了解。投資人是市里高度重視的席曼琳女士。上周席曼琳死于心源性心臟病突發(fā)。表面上看,案子與任何人無關,但是左衛(wèi)戈的出現(xiàn),讓我們不能不懷疑鐘弈跟席曼琳的死亡有關。目前沒有證據(jù),死亡也的確是猝死造成的,市里壓力很大要結案,局里也就對繼續(xù)追查興趣不大。畢竟不能因為長相雷同就抓人,更何況我們調(diào)查過左衛(wèi)戈,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陳宇的陳述讓尹子顏覺得心里很不舒服,陳宇反復強調(diào)鐘弈回來了,可是鐘弈終究沒有出現(xiàn),沒有如當年他承諾的一樣回來找她。可又覺得稍微輕松了一點,陳宇看來還不知道鐘弈失蹤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官方放棄了追查,可你不會停手是嗎?”尹子顏望著陳宇,聲音不大,一字一頓。
“對!我的職業(yè)和我的感情都讓我不能袖手旁觀。”
“別把感情和職業(yè)混在一起,你是不是特希望他有事兒?”
“我在你心里就這么陰暗嗎?”
“那為什么不停手?你到底要什么?”
“我只要你開心。”陳宇看著尹子顏,仿佛一眨眼尹子顏會從他的世界就此消失。
尹子顏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針扎了一下,是那種尖銳的刺痛,她能理解陳宇的感情和這么多年的堅守。正所謂喜笑悲哀都是假,貪戀思慕總因癡,自己對鐘弈的心又何嘗不是?想起早餐時陳宇說的有關愛清潔癖的事情,尹子顏覺得很難過。
“我對你,是從追求到無所求。所以從感情上講,我只要你開心,所以我要找到他。至少送到你面前說個明白。從職業(yè)上講,我要弄清楚這一切是不是與他有關。左衛(wèi)戈和他太像了你不覺得嗎?”陳宇把杯里的清酒一飲而盡,喝完做了個倒扣杯子的動作,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這個五官標致、粗眉大眼的男生此刻看上去又平添了幾分少年的傻氣?磥硭呀(jīng)知道鐘弈失蹤的事情了。
“哎!那是酒,你一會兒還要開車。我可不想坐醉駕的車。”尹子顏指著酒杯道。
兩人對視兩秒,哈哈笑起來。尹子顏繼續(xù)道:“既然我們的立場都彼此明確,那咱們約法三章吧,有線索相互通個氣行嗎?”說完歪著頭看著陳宇,等著他答復。
“行?纯绰殬I(yè)刑警找人快,還是二把刀子顏找得快。”
“一言為定!互不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