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一輩子別給我知道你老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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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這個城市又正常了一些。行走在街上的人們開始充滿希望,紛紛忘了剛過去的冬天是怎樣的掙扎。曾經(jīng)甚至沒有一口潔凈的空氣。我不禁嘆息,人自以為有規(guī)劃,但其實是這樣健忘,個個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生活。
我和東的偷情,已經(jīng)進行到第五次。他的時間自由,我從事的恰巧是時間更自由的營生。午后并肩躺在一起,依舊是毫無緣由就對視而笑。也許永遠這樣下去,也不會有披頭散發(fā)的女人找上門來。
“我可能得出去,三個月到半年吧!睎|從酒店的浴室出來,一邊飛快地擦干腦袋,一邊說。
東在淋浴的時候,我便透過巨大的玻璃墻看他。泡沫堆積在他刺猬一樣的腦袋上,煞是有趣。我想,自己真的是愛上他了。
“不在中國?”
“嗯。得到美國呆幾個月。”
“你洗個澡,比貓吃完魚梳毛還要快!蔽覐暮竺姹е鴸|,說。
“頭發(fā)短嘛!
雖然看不到東的臉,但他緊緊抓著我的手。毛巾也掉在地上沒人拾。我知道他的表情,是那樣笑瞇瞇的。
去美國。他不必要說,我也沒再問,內(nèi)心知道是為了老婆孩子。東和我都不會提現(xiàn)實。其實不是逃避,而是絲毫沒這種必要。即便按通行的標(biāo)準(zhǔn),他不是我小二我不是他小三。和這些數(shù)字沒關(guān)系。說白了,自己與他之間,在現(xiàn)實中沒可持續(xù)性,但在思緒中,誰也不會輕易放棄。
有很多你認為老婆絕不能難看的男人,最后老婆一亮相,就是兩個字,難看。東的老婆就絕不應(yīng)該難看,更不能是燙著頭、素著面、戴著眼鏡又上了年紀(jì)的女人。
一個男人的女人,是他最大的品味。如果拿不出手,傷的其實是別的惦記他的女人的心。
我像摸一只貓咪那樣撫摸東的小刺頭,心里想,一輩子別給我知道你老婆的樣子。
其實,東給我的這幾個午后,自己已經(jīng)該滿意。時刻執(zhí)著、不能放下的念頭是,如果十三年前的自己像現(xiàn)在這樣成熟,和辰共度的分秒一定就會是這般。
倆個錦上添花的人在一起,如果貪戀一些你儂我儂,絕對是要倒霉。這就是為何,我們各自的婚姻生活一定都不會中斷。像某種薄利多銷的買賣,一定持續(xù)做下去。這真真是種經(jīng)營。天作之合要付出悲慘代價,根本是個不存在的假命題。
十年前,自己剛到國外念書的時候,曾經(jīng)顫顫巍巍用外國號碼打給過辰。覺得那一串外國的區(qū)號可以給自己壯膽一般。那通電話,是多年來唯一的一次。然而,另一端傳來的,卻是公鴨子一樣的嘶啞嗓音,非常市儈,還昭示某種俗不可耐的中年氣質(zhì)。清楚記得當(dāng)時的辰,似乎還帶著些酒氣,問我為什么上的不是牛津劍橋。滑稽之極。
“到了美國,還是一樣聯(lián)系,我還是這個號碼。”
東特別誠懇地看著賴在他肩膀上的我。那眼神不明就里似的,看著讓人有瞬間的心酸。
“你好啰嗦,全球通嘛,我聽過的!
“你在北京都不聯(lián)系!
“所以你才敢假惺惺讓我聯(lián)系你啊!
東一點都不好玩的看著我。我知道,他清楚我不會再聯(lián)絡(luò),哪怕是三個月后。這和美不美國沒關(guān)系。
然而,這又有什么不能割舍的。對任何正常成年人,這些應(yīng)該都在可以應(yīng)付的難度內(nèi)。遺憾之余,人人也許甚至?xí)行⌒c幸。除了當(dāng)年放下辰電話的我,那么傷心。
東離開兩周后的周一,一大早,我乘出租車趕往一個愚蠢而常規(guī)的新聞發(fā)布會。突然的,就收到芝加哥發(fā)來的信息。
在我一直的印象里面,芝加哥是個有“雙重人格”的城市。那里的夏天明媚妖嬈,冬天卻漫長,且十分慘烈。此刻,我坐在北京一輛充滿不潔味道的出租車后座上,已構(gòu)想不出那個時差十二小時的寒冷風(fēng)城。
手機上只顯示了一張照片,沒有文字。照片上的自己,手舉著麥當(dāng)勞的圓筒冰激凌,笑得很霸道,顯得像個小女生。說實話,我從沒見過自己那么好看。
“收到。原圖可以刪了! 我飛快在回復(fù)中打字。
隨后,我刪掉了整個這組會話。
出租車里,我第一次果斷地用自己的手機撥通了那組號碼。十三年前就牢牢記住的那十一個數(shù)字,像是存有巨款的銀行卡密碼,多少年想忘忘不掉。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他終于離開了。一下子,自己像突然抽了線的木偶,攤在了出租車的后座上。
我不停問自己,幾個月前,當(dāng)東推開那扇餐廳包廂的門,我究竟看到了什么?第一次心動的氛圍、氣息和一切原來會收藏在靈魂里。其余那一切談的戀愛,都只配在記憶里有一席之地。靈魂里落地生根的事,人是根本斗不過。有相似的場景,自己和時光都會倒退。那是一種永恒的興奮。
對我來說,近三十年大部分的人生膠片完全是黑白,圖像乏善可陳,一晃即過。其中只點綴著屈指可數(shù)的幾幀有顏色的瞬間。其中,東推開門走進來的一刻是完全彩色的。
我想,對于這城中每個女人,情況也許大同小異。一切的青春和精氣神兒,都耗費在又臭又長、充滿廢氣的黑白默片里,所以自己才格外清楚,哪里閃著一些小色彩。
對于每個個體來說,那不能不說是非常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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