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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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我愚魯所知者,
擷摘精要便初學(xué)。”
這是他抄錄的可以勵志的詩章。而以下一首就更多關(guān)注辭藻的華麗美妙了。
“君不見!上流高風正士們,猶如池中白蓮香。
盡管那月光照射濁世界,白蓮將含苞緊閉不吐芳。
在緘默不語的時間里,強說史實心作難。
反成為徒勞無益感神傷!
特別是總說學(xué)處大小分明,
如大海般那樣的寬深。
希求解脫的末學(xué),我今僅以小慧去探尋。
怎能通達解脫理,熟練知識因。
何況匆匆著稱文章和言論,將令人難以置信!
就這樣,羅讓尼瑪在當時社會所能提供的條件下,深深地在文字的海洋中潛游了。從這時開始,每一片樹葉的萌芽與黃落,每一朵花的開放,門前的草地在四季中顏色的變幻都變得耐人尋味了。許多僧人都預(yù)言他的將來,是一個不平常的將來。
而將來是什么樣子呢?
青藏髙原已在雪山的環(huán)抱中鎖閉了上千年,人們設(shè)想將來必然是以一種不變的眼光。在那樣的眼光下,一個僧人,學(xué)問道德達到相當?shù)夭,就會成為一個有轉(zhuǎn)世的人,成為活佛?梢匝a充一句的是,在格爾底寺采訪時,就有僧人要我向政府轉(zhuǎn)達他們的一個請求;給羅讓尼瑪尋找一個轉(zhuǎn)世靈童。
那時我站在寺院對面的山坡上,矚望著對面的寺院。那個喇嘛叫我注意看羅讓尼瑪故居。
我看見屋子修在谷底一個隆起的小山包前。小山包上長滿了茂密而挺拔的云杉。這是廟里最漂亮的一片樹林。
我說:“樹很好看!碑斎唬乙部梢詮闹型诰虺鲆恍┫笳饕馕,但我沒有。
喇嘛可能有點嫌我愚鈍,他說:“那小山包就是一只海螺,你知道!
我知道海螺是一種法器,有時也是吉祥的象征。
“尼瑪他的房子就在海螺口上,所以成了一個氣遠聲宏的人物!
果真,那山形就變得像一只海螺了。這就像寺院對面山上,那些因為鐵質(zhì)氧化而變成赭紅色的突兀巖石一樣,你說他像什么,就真的像了什么。
那時,男性大多出家。鐵布、卓尼兩個農(nóng)區(qū)每當秋收季節(jié)即缺少勞力。而格爾底寺廟僧人多來自這兩個地區(qū)。所以,每到秋忙季節(jié),寺即放長假一月,有勞力的人都回去幫助生產(chǎn)。來寺院幾年,尼瑪不僅長了知識,也長了身體,可以回家?guī)椭鷦趧恿恕?
他回到了阿米塘。
秋天的田野里飄蕩著麥子的芬芳。整個寨子的人都聚起來了,收割完了一家的莊稼再去收割另一家的莊稼。休息時,青年男女們就在禾草堆中嬉戲打鬧,只有僧人們坐在一邊,注視著這俗世的歡樂。尼瑪還看見表妹在混亂中被別人親吻。
這種情景中,很多年輕僧人總有些微的失態(tài)。而他能擺出一個僧人應(yīng)有的姿勢,微笑著看見了一切而似乎又一無所見。這也在他已有的一點名聲上增添了新的光輝。
父親母親都為他感到了驕傲。
直到假期將滿,做生意的哥哥才從外地回來,他穿著光鮮的衣服,新皮靴上閃爍著耀眼的亮光。
他要弟弟代他和納摩市場上的一個回族商人做一筆生意,并且教給他辦法。他回到廟里幾天才想起哥哥托付的事情,就到山下的市場上去了。他得到了比哥哥預(yù)計還要多一點的錢。恰好那天一個從甘肅洮州過來要去松潘的商隊經(jīng)過納摩,在和他做生意的店鋪前歇腳。他們的馱子上有許多銅器。
整理馱子時,一只制作精致的銅酥燈落在地上。
他就想到叔叔的經(jīng)堂里可以添幾個這樣的燈碗。銅器竟然熠熠地閃爍著金子般的光芒。他靈機一動,把哥哥的錢全部用來買了銅器,拿回去就在寺院中悄悄推銷,很快,那些東西又變成了錢。還了哥哥的,還剩下了一些,他用來給叔叔買了一塊三尺見方的相當高級的羊毛地毯。上面的各種吉祥圖案十分鮮艷。
羅讓尼瑪開始做生意了。
要說有什么訣竅那也十分簡單。那時做生意,民間大多是實物交換。而他先把一種東西變成錢,再把這錢變成另一種東西。在這種游戲似的變幻中,出現(xiàn)了奇跡,兩手空空的他,居然就有了錢。
不到一年時間,他和叔叔的居住環(huán)境有了明顯改善,屋里有了許多的地毯,有了充足的銅器,甚至開始擁有銀器了。好長一段時間,他簡直在這種能增值的游戲中樂而忘返了,并到了荒疏功課的地步。雖然捫心自問,他知道絕不能長此以往地下去,但他剎不住車。
他希望有人來制止這件事情。果然,寺院方面出面干涉了。叔叔也說:“夠了,反正我們不會再因為居室簡陋讓富有的喇嘛瞧不起了。”
一件事情就這樣結(jié)束了。
只是當以后,一股全民經(jīng)商的風氣刮遍中國大地,他卻在為教育事業(yè)四處呼號奔走時,偶爾受了委屈,他會提起這段往事,感慨地說:“賺錢的事我可不是不會啊!
說盡管說,如果晚年,傳播知識給他一種持久的歡樂,在早年,尋求知識不會令他夜半夢醒時感到空虛。
他又在知識的海洋中遨游了。
在納摩寺的日子是他開始的階段。從1933年到1942年。從一個蒙昧幼童成長為一個有了遠大抱負的青年。
前面說過,格爾底寺當時共有三個“扎倉”,“參理扎倉”主要傳授佛教教理,主要學(xué)習佛教基本的認識論五部經(jīng)典。“丁可爾扎倉”主要教授藏族歷法!熬影驮鷤}”是密宗學(xué)院,主要是師徒間口耳傳承,是技術(shù)性的個人修持方法,核心是各種瑜伽。對于一個追求知識、的人來說,到一定時候就開始顯示出它的局限性了。傳統(tǒng)教育中的藏族人,接受知識的方式也像中國古代漢族的知識分子一樣,首先是所有各個學(xué)科的廣泛涉獵,再在廣博的基礎(chǔ)上在某一方面或幾個方面學(xué)有專攻。他們的成才過程不如現(xiàn)代教育有一個明確的目的性。促使一個人成長需要花費相當長的時間。
羅讓尼瑪每次從扎倉里修習出來,都會抬頭仰望西方的天空。
他是在渴望一個更廣闊的世界,一個更加豐富的人生。
他不再是阿米塘那個少年人了,望著天空幻想外面的世界。
他現(xiàn)在知道,更遠的天幕下是什么東西在等著自己。他要游歷1眾多名寺,以求廣大聞思。
他不禁朗誦起這樣的詩句:
“諸取舍處辯不清,
正聞明燈復(fù)不明,
若不識途欲前往,
侈談達到解脫城。
以故當于慈氏論,
六嚴二勝諸論述,
片面粗略不為足,
一切鉆研應(yīng)細分!
這是宗喀巴大師在四處游學(xué)時所著《本生善愿篇》中寫下的勵志詩章。羅讓尼瑪吟誦時,內(nèi)心的莊嚴如山一樣聳起。
我就要離開了,他想。
心到口應(yīng),他喊了一聲:“我就要離開這里了!”
好在沒人在旁邊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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