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一只偉大的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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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學(xué)友發(fā)《想和你去吹吹風(fēng)》那年,我高二。有天和舍友去學(xué)校門口的書店借書,我先選好了一本《高考古詩文賞析》,然后坐在書店門口的小方凳上等舍友。百無聊賴中,發(fā)現(xiàn)了腳邊的一群螞蟻。
毫無疑問,那是我人生中一次意義重大的發(fā)現(xiàn),在十五年又七個月后的今天,我仍然對那群螞蟻記憶猶新。
大約有幾十只,圍著指甲大小的一塊面包,爬上爬下,忙碌不堪,一會兒推著面包挪動一點點,一會兒又讓它翻一個跟頭,但每次面包挪動的方向都不一樣,所以忙來忙去,它們基本都在方圓一厘米的地方打轉(zhuǎn)。我看得著急,幾乎想直接動手幫它們把面包放到窩邊。當(dāng)然我沒那么做,因為又想到,如果我?guī)土诉@個忙,那些等在窩邊的螞蟻就會平白無故撿了這個便宜,它們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這么大一份口糧,去貢獻給蟻后,那功勞就成了它們的,對在外面忙活了半天的這一群不公平。
我不知道螞蟻們是怎么協(xié)調(diào)合作的,它們里面有沒有一個德高望重的領(lǐng)導(dǎo)者,反正幾分鐘后,那塊面包已經(jīng)歪歪斜斜地挪向蟻窩了。
而在蟻群簇擁著美食離開后,我忽然發(fā)現(xiàn)有一只螞蟻沒有走。它待在原地,頭朝著同伴們離開的方向,一動不動,仿佛在思考,或者告別,或者嘲笑——實在不好猜出它的心路歷程,但我立刻覺得,這真是一只與眾不同的螞蟻。
當(dāng)時書店里正播著那首正在火起來的《想和你去吹吹風(fēng)》,張學(xué)友深情地唱著:想和你再去吹吹風(fēng),雖然已是不同時空,還是可以迎著風(fēng),隨意說說心里的夢……
在這美好的歌聲里,那只螞蟻轉(zhuǎn)過頭,慢慢地爬向與蟻窩相反的方向,在它前面的不遠處,是一排花墻,一大排丁香花正香氣四溢地盛放。
請容許一個17歲的文藝少女發(fā)揮一下想象力吧。當(dāng)時的我是這樣解讀那幅畫面的:那也許是只心里有夢的螞蟻,也許沒有別的螞蟻愿意迎著風(fēng)聽它說說心里的夢,但它想要自己去尋找,所以當(dāng)所有同伴都一門心思投奔面包時,它選擇了去更遠的地方,也許它聞到了遠方的花香,也許它只是追隨心中按捺不住的渴望,也許它途中會饑餓勞累,也許它最后并沒有抵達,但無可否認,它是一只偉大的螞蟻,它的生命比別的螞蟻更豐滿壯闊。
我在心里為那只螞蟻鼓掌,然后抬起頭來,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人,那些急匆匆趕路的身影,仿佛都走在抬著面包回家的路上。
我呢?我忽然想。我是要和所有人一起去抬面包,還是去更遠的地方聞一聞花香?
午后溫?zé)岬年柟庹赵谖疑砩,也照進了我的心里。我跳起來,重新走進書店,把那本《高考古詩文賞析》換成了早就想讀的《麥田里的守望者》。
而我那磨磨蹭蹭的舍友也終于選好了她的書,《瓦爾登湖》。
看到那個書名,我笑了,拍著舍友的肩膀說:你是一只偉大的螞蟻。
她莫名其妙地瞪我一眼,而我對此也無法做出解釋。我們各自偷偷揣著一本不敢被老師看到的書,像各自偷偷揣著一個不能被理解的偉大夢想,回到學(xué)校,回到忙碌辛苦的學(xué)習(xí)中,在靜謐壓抑的晚自習(xí)上,偷偷鉆進夢想的世界,我的麥田,她的瓦爾登湖,在那里,我們快樂不已。
從那時起,我對自己放開了手腳,不再把所有時間都捆在物理化學(xué)英語習(xí)題中,開始允許自己花一點時間去探尋生命中更廣泛的樂趣。我讀很多游記,看國際新聞,聽西方音樂,研究梵高的畫……到高考后填志愿時,我已經(jīng)大體明確自己喜歡的是什么,要過怎樣的人生,所以放棄了親友的推薦,選擇了一個自己喜歡的專業(yè)。時至今日,我越來越慶幸那個歷史性的選擇。
說來好笑,居然是一只螞蟻指導(dǎo)了我的人生。而且關(guān)于那只螞蟻的壯舉,很可能只是來自我一廂情愿的想象,也許它只是迷了路,或者偷懶貪玩,甚至遭遇驅(qū)逐……但無論如何我要謝謝它,是它無意間勾勒出的那幅畫面,影射到了我心里,啟發(fā)了我,讓我明晰了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渴望。
后來很多次面臨人生大大小小的選擇時,我都會想到那幅一只螞蟻背離蟻群,義無反顧地爬向丁香花墻的畫面。它不斷地提醒我,要勇敢地做出遵從內(nèi)心的選擇,勇敢地走向更遠的地方,因為生活并不只與面包有關(guān),那些關(guān)乎靈魂關(guān)乎生命的夢想,也許更值得我去探求。
我知道,做一只離經(jīng)叛道的螞蟻,要冒很大的風(fēng)險,付出很多代價,但我愿意承擔(dān)這些,愿意從瘋狂逐利的人群中退出來,轉(zhuǎn)回身去,遵循著夢想的香氣,去看看在我的生命里,盛放著怎樣的丁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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