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不知該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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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農(nóng)場之前,我在順義縣城的潮白河邊住了兩年。再往前,自大學開始,我在城市學習、工作了不少個年頭。
2008夏天,我住在亞運村附近,身體很糟糕。那時,奧運會就要來了。我家在順義縣城有一個閑置的房子,于是選擇遠離喧囂,來到潮白河邊。這之前的一年,我在廣州工作,2007年春天從廣州回到北京。在廣州身體就很差了,住所離公司走路10分鐘就能到,而我每次下了班,經(jīng)常覺得我簡直走不回去了。我去中山醫(yī)院查了很多指標,結(jié)果都很正常。
此時,我已經(jīng)厭倦了以往的生活,城市里的很多東西已經(jīng)提不起我的興致了。其實原本,我也是很愛自然的。自從2000年左右北京興起戶外運動,我就開始和很多朋友一起每個周末混跡山野。那時候清華的BBS“水木清華”上有一個“旅游版”,我們就是在那里聚集起來的。大家基本是來自于清華、北大、北航、北師大這幾所大學的。后來這一大群一起在山野中走過青春歲月的朋友,成了彼此生命中最親切的人。我做農(nóng)場之初,也離不開這些朋友的捧場與支持。記得做農(nóng)場后的第二年夏天,有個到國外讀過博士、剛剛在美國自駕游了一大圈后回到北京一家大公司工作的朋友來看我。幾年未見,出來依然一身休閑戶外行頭,在地頭聊著聊著,她很自然地就盤腿坐在田埂上。
我從小在北京順義區(qū)最靠近東南角的一個村子里長大,距離順義縣城有四五十里,因為距離很遠,也沒有進過幾次城。我來到潮白河邊居住,除了少數(shù)幾個親戚和熟人,就像隱居一樣。
那時候,我經(jīng)常想起寫了《瓦爾登湖》的梭羅。他有一個湖,我有一條河。
真的,我有一條河!
我在秋天來到河邊。
這是一條寬闊的大河,兩岸河灘上都是高大的白楊樹。秋高氣爽的日子,天空漸漸高遠,河水日益清澈。秋雨過后,我經(jīng)常去樹叢中撿蘑菇。后來我在一處坡地上發(fā)現(xiàn)一片皂莢樹,深秋會有皂莢落下來,我也去撿了一批,想嘗試做天然的洗發(fā)液。最有成就感的是撿紅薯,河灘與農(nóng)田交界處有人種紅薯,待主人收獲后,地里總會有落下的特別小的,我經(jīng)常傍晚散步,在地里扒一陣,就能撿到幾個,雖然很小很少,但熬粥也夠了。偶爾撿到個大的,像得了寶貝似的高興!這些東西如果去買,一共也花不了多少錢,可是就喜歡親近泥土與食物的那種感覺。
隨著氣溫的降低,河水由清澈變得清涼寧靜,然后由岸邊開始,慢慢長出冰凌,直至河心。冬天的河邊肅穆蕭條,我更多的時間是躲在屋里看書、反思。偶爾我也需要去縣城或者北京城,因為我當時正經(jīng)營著一個小公司,不過并不需要花費很多時間?蛻魝儗ξ覀兊姆⻊者很滿意,一個大客戶還希望我能擴展業(yè)務。隔了幾天我在網(wǎng)上看到他們公司的領導隨國家領導人出訪,我才明白原來他們要擴展業(yè)務了。有時進城,我也需要奔波一天,或者在城里住幾天辦完事才能回來。當我在城區(qū)燈火通明的大街上行走,看著餐館里、商場里人頭攢動,電影院、KTV霓虹高懸,想起自己也曾置身其中。只是現(xiàn)在,我只想一個人回家。這就是生活?我曾經(jīng)相信的道路是否必須那樣走?
我最愛的是河邊的春天。那簡直是一場繁華的盛宴,一直會持續(xù)很多天。立春過后,風中立刻就傳來一絲溫暖。先是萬千柳枝爆出新綠,然后桃花、杏花、丁香,各種野花開成一片花海。這時河水早已解凍,水面再也不能平靜,總是活潑潑跳躍著,每次走在河邊,我都要感嘆:“什么叫一江春水!”
連綿跳躍的小波濤不僅帶來視覺、感覺上的活力,還能帶來真正的實惠。潮白河里有很多魚,每到春天,總有沒能熬過冬天,被自然選擇落下的,或者已經(jīng)僵死,或者已經(jīng)沒有力氣對抗水波,被沖到岸邊。沿河走下去,總能撿到一兩條,折一根柔軟的柳枝串起來,一晃一晃拎回來喂小區(qū)里的流浪貓。
當然,春天里的活兒還有挖野菜。但是我經(jīng)常挖幾下就忍不住玩兒去了。因為河邊連綿不絕的二月蘭花海簡直太吸引人了!不管是平坦開闊的河灘還是高低起伏的大楊樹林下,擠擠挨挨都是二月蘭的小花。跳進花叢,北京春天特有的、幾乎從不間斷的大風小風一吹,花海此起彼伏,萬千花朵仿佛都在對你點頭,側(cè)耳傾聽,你甚至覺得,她們一定說了什么!說了什么呢?陽光暖暖地照著,花兒開得正好,河邊除了我,空無一人。遠遠的,潮白河大橋上車來車往,大家都在忙碌。我知道,以前的很多春天,我也曾一樣忙碌,錯過很多陽光與花朵。
河邊的花海簡直太美了,我真想找人分享,找人一起看看那些花兒。我在河邊住了兩年,只有三個朋友來和我一起賞過花。大家都很忙。
春天的花潮過后,野地里也有一些果實可以享用。榆錢、桑葚、毛櫻桃。這時,天氣熱起來,河邊濃蔭一片。我早晨經(jīng)常迎著太陽到河邊練練五禽戲,或者在荒草坡上狂奔一陣。
春去秋來,秋來春去,兩年時間,我有一條河,我的生活和它密不可分,大多數(shù)時間,河邊也只有我一個人。我也在河邊讀過很多書,對著天空與河水發(fā)過很多呆。
小公司的業(yè)務一直在進行,這是我和外界聯(lián)系的一個窗口。但是我絲毫沒有發(fā)展它的愿望。其他時間,我也在網(wǎng)上和不多的朋友聊聊天,有的純粹是因為看了對方的博客而成的網(wǎng)友。記得最清楚的是一位年紀相仿的南方朋友,他畢業(yè)于一所很好的大學,在城市工作幾年后賣掉房子,回到老家農(nóng)村,把錢給父母養(yǎng)老,自己則每天打坐修行,每天都寫修行日記。出于好奇,我每天追看他的日記。等到我想做農(nóng)場的時候,和他聊起來,才知道他也曾設想回家做農(nóng)場,而且還進行過很多次考察。然而忽然有一天,他不再更新,又過了一陣,所有文章都刪除了。他QQ上的頭像,也從不再亮起。我不知,他是否定了以往的自己,還是更堅定地與世隔離。我其實有些敬佩這樣的人,也理解他。盡管有人會說他不顧家人的感受、沒有責任感,但是,每個人都是世間獨特的個體,并不與生俱來就要對誰負有責任,用自己的生命去走一條少有人走的路,去追尋自己認為的真理,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無可厚非,而且這是一種很多人沒有的勇氣。
我知道我不會像他那樣去修行。只是眼看潮白河水又要變?yōu)榍锾焯赜械某吻灞趟{,我的身體也一天天恢復生機,我還不知該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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