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寬容(節(ji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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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容是人性的特點,讓我們相互原諒彼此的愚蠢。
——伏爾泰
在寧靜的無知山的谷里,人們過著幸福的生活。永恒的山脈向東西南北各個方向蜿蜒綿亙。知識的小溪沿著深邃破敗的溪谷緩緩地流著。
它發(fā)源于昔日的荒山,它消失在未來的沼澤。這條小溪并不像江河那樣波瀾滾滾,但對于需求淺薄的村民來說,已經(jīng)綽有余裕。晚上,村民們飲畢牲口,灌滿木桶,便心滿意足地坐下來,盡享天倫之樂。
守舊的老人們被攙扶出來,他們在蔭涼角落里度過了整個白天,對著一本神秘莫測的古書苦思冥想。他們向兒孫們叨嘮著古怪的字眼,可是孩子們卻惦記著玩耍從遠(yuǎn)方捎來的漂亮石子。
老人們說這些字眼兒的含義往往模糊不清,不過,它們是一千年前由一個已不為人所知的部族寫下的,因此它們是神圣而不可褻瀆的。在無知山谷里,古老的東西總是受到尊敬。誰否認(rèn)祖先的智慧,誰就會遭到正人君子的冷落,所以,大家都和睦相處。
但是一種莫名的恐慌總是陪伴著人們,誰要是得不到園中果實中應(yīng)得的份額,又該怎么辦呢?深夜,在小鎮(zhèn)的狹窄街巷里,人們低聲講述著情節(jié)模糊的往事,講述那些敢于提出問題的男男女女。這些男男女女后來走了,再也沒有回來。另一些人曾試圖攀登擋住太陽的巖石高墻,但他們陳尸石崖腳下,白骨累累。
就這樣日月流逝,年復(fù)一年,在寧靜的無知山谷里,人們過著幸福的生活。
外面是一片漆黑,一個人正在爬行,他手上的指甲已經(jīng)磨破,他的腳上纏著破布,布上浸透著長途跋涉留下的鮮血。
他跌跌撞撞來到附近一間草房,敲了敲門,接著他昏了過去。借著顫動的燭光,他被抬上一張吊床。到了早晨的時候,全村都已知道:“他回來了!编従觽冋驹谒闹車瑩u著頭。他們明白,這樣的結(jié)局是注定的。
對于敢于離開山腳的人,等待他的是屈服和失敗。在村子的一角,守舊老人們搖著頭,低聲傾吐著惡狠狠的詞句。他們并不是天性殘忍,但律法畢竟是律法。他違背了守舊老人的意愿,犯了彌天大罪。他的傷一旦治愈,就必須接受審判。守舊老人本想寬大為懷。
他們沒有忘記他母親的那雙奇異閃亮的眸子,也回憶起他父親三十年前在沙漠里失蹤的悲劇。不過,律法畢竟是律法,必須遵守,守舊老人是它的執(zhí)行者。
守舊老人把漫游者抬到集市區(qū),人們畢恭畢敬地站在周圍,鴉雀無聲。漫游者由于饑渴,身體還很衰弱,老者讓他坐下,他拒絕了。他們命令他閉嘴,但他偏要說話。他把脊背轉(zhuǎn)向老者,兩眼搜尋著不久以前還與他志同道合的人。
“聽我說吧,”他懇求道,“聽我說,大家都高興起來吧!我剛從山的那邊來,我的腳踏上了新鮮的土地,我的手感覺到了其他民族的撫摸,我的眼睛看到了奇妙的景象。小時候,我的世界只是父親的花園。早在創(chuàng)世的時候,花園東面、南面、西面和北面的疆界就定下來了。只要我問疆界那邊藏著什么,大家就會不住地?fù)u頭,一片噓聲。當(dāng)我刨根問底時,他們就把我?guī)У竭@塊巖石上,讓我看那些敢于蔑視上帝的人的嶙嶙白骨。這是騙人的!上帝喜歡勇敢的人!但是,這些守舊老人走過來,對我讀起他們的圣書。他們說,上帝的旨意已經(jīng)決定了天上人間萬物的命運。山谷是我們的,由我們掌管,野獸和花朵,果實和魚蝦,都是我們的,按我們的旨意行事。但山是上帝的,對山那邊的事物我們應(yīng)該一無所知,直到世界的末日。今天我要告訴你們,他們是在撒謊。他們欺騙了我,就像他們欺騙你們一樣。那邊的山上有牧場,牧草同樣肥沃,男男女女有同樣的血肉,城市是經(jīng)過一千能工巧匠細(xì)心雕琢的,光彩奪目。我已經(jīng)找到一條通往更美好的家園的大道,我已經(jīng)看到幸福生活的曙光。跟我來吧,我?guī)ьI(lǐng)你們奔向那里。上帝的笑容不只是在這兒,也在其他地方。”他停住了,人群里發(fā)出一聲恐怖的吼叫。
“褻瀆,這是對神圣的褻瀆。”守舊老人再也忍耐不住了,高聲叫喊起來,“給他的罪行以應(yīng)有的懲罰吧!他已經(jīng)喪失理智,膽敢嘲弄一千年前定下的律法。他死有余辜!”
在守舊老人命令下人們舉起了沉重的石塊投向漫游者,最終殺死了這個勇敢的人。人們把他的尸體扔到山崖腳下,借以警告敢于懷疑祖先智慧的人,殺一儆百。
沒過多久,爆發(fā)了一場特大干旱。潺潺的知識小溪枯竭了,牲畜因干渴而死去,糧食在田野里枯萎,無知山谷里饑聲遍野。不過,守舊老人們并沒有灰心。他們預(yù)言說,一切都會轉(zhuǎn)危為安,至少那些最神圣的篇章是這樣寫的。況且,他們已經(jīng)很老了,只要一點食物就足夠了。
冬天降臨了,村莊里空蕩蕩的,人稀煙少。半數(shù)以上的人由于饑寒交迫已經(jīng)離開人世。活著的人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山脈那邊。
但是律法卻說,“不行!”律法必須遵守。在一天夜里爆發(fā)了叛亂,失望把勇氣賦予那些由于恐懼而逆來順受的人們。面對突如其來的暴亂,守舊老人們無力地抗?fàn)幹K麄儽煌频揭慌,嘴里還抱怨自己的命運不濟(jì),詛咒孩子們忘恩負(fù)義。不過,最后一輛馬車駛出村子時,他們叫住了車夫,強(qiáng)迫他把他們帶走。
這樣,投奔陌生世界的旅程開始了,離那個漫游者回來的時間,已經(jīng)過了很多年,所以要找到他開辟的道路并非易事。成千上萬的人死了,人們踏著他們的尸骨,才找到第一座用石子堆起的路標(biāo)。此后,旅程中的磨難少了一些。那個細(xì)心的先驅(qū)者已經(jīng)在叢林和無際的荒野亂石中用火燒出了一條寬敞大道,它一步一步把人們引到新世界的綠色牧場。
面對新世界,大家相視無言。
“歸根結(jié)底他是對了,”人們說道,“他對了,守舊老人錯了!
“他講的是實話,守舊老人撒了謊……”
“他的尸首還在山崖下腐爛,可是守舊老人卻坐在我們的車?yán),唱那些老掉牙的歌詞!
“他救了我們,我們反倒殺死了他!
“對這件事我們的確很內(nèi)疚,不過,假如當(dāng)時我們知道的話,當(dāng)然就……”
隨后,人們解下馬和牛的套具,把牛羊趕進(jìn)牧場,建造起自己的房屋,規(guī)劃自己的土地。從這以后很長時間,人們又過著幸福的生活。幾年以后,人們建起了一座新大廈,作為智慧老人的住宅,并準(zhǔn)備把勇敢先驅(qū)者的遺骨埋在里面。
一支肅穆的隊伍回到了早已荒無人煙的山谷。但是,山腳下空空如也,先驅(qū)者的尸首蕩然無存。一只饑餓的豺狗早已把尸首拖入自己的洞穴。
人們把一塊小石頭放在先驅(qū)者足跡的盡頭(現(xiàn)在那已是一條大道),石頭上刻著先驅(qū)者的名字,一個首先向未知世界的黑暗和恐怖挑戰(zhàn)的人的名字,他把人們引向了新的自由。石上還寫明,它是由前來感恩朝禮的后代所建。
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在過去,也發(fā)生在現(xiàn)在,不過將來(我們希望)這樣的事不再發(fā)生了。
我們生活在現(xiàn)在,面向著未來,過去的一切都被時間之水沖得一去不復(fù)返。我們沒有必要念念不忘曾經(jīng)的那些不愉快。念念不忘,只能被它腐蝕,而變得憎恨和怨懟,甚至導(dǎo)致精神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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