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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jié)前的某天晚上，老媽回來和我說，派出所的李叔想借小豆子去他家待一個晚上，說是家里的門鎖壞了。臨近春節(jié)，怕晚上有小偷，他想讓小豆子幫著看個門，他人就在樓下等著。我雖然舍不得，還是答應(yīng)了。

我一邊幫小豆子拴狗繩一邊告訴她，不是不要她了，只是讓她出個小差，我明天一早就去接她。小豆子看著我，一聲不吭，乖乖地配合我套上了狗繩，然后跟著我下樓，被李叔牽走了。小豆子走幾步就回頭看看我，我就一直站在原地看著她，直到我們消失在對方的視線中，我才若有所失地上樓回家。

那一夜我醒了好幾次，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滿腦子都是小豆子，甚至冒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寒冬很多人有吃狗肉進補的習(xí)慣！想到這里，我拍了拍自己的臉告訴自己：“傻×，那是李叔，不是李大嘴（《絕代雙驕》里的那個） 。”

于是，我強迫自己去想一些美好的場景，比如春暖花開的時候，帶著她去植物園的草地上撒潑打滾；等到夏天，就帶她去玄武湖圍著湖跑到濕透全身；當(dāng)秋天楓葉紅了的時候，帶她去棲霞山轉(zhuǎn)轉(zhuǎn)，讓她知道有一種人類叫和尚；在大雪紛飛的寒冬，我們一起趴在窗臺上，看著路上的行人凍手凍腳的樣子，一個“哈哈哈”傻笑，一個“汪汪汪”傻叫。

就這樣不知不覺睡著了。等到醒來的時候，小豆子坐在我床頭的地上看著我�？匆娝�那一瞬間的心情，就好像孩子看見最滿意的禮物一樣，覺得這個世界美好到了極點！

正如我之前所說，李叔借狗這件事只讓我體會到了我有多愛小豆子，但我忽略了這件事背后所隱藏的信息：家里的門鎖壞了，竟然找不到人來修，連個愿意陪他住一晚的朋友都沒有，只能借狗，這人品得次成什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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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眼春暖花開，我如愿帶著小豆子去了植物園。一人一狗整整瘋了一下午，倆都累成了狗。

之后小豆子又陪著我熬過了高三的沖刺階段，我終于迎來了期盼已久的暑假，一個沒有任何精神負擔(dān)的暑假�？上�我還沒來得及帶她去玄武湖瘋跑，整個區(qū)就掀起了打狗風(fēng)。

李叔常去我家飯店吃飯，所以他提前通知老媽，要看好小豆子。

說到小豆子，他還提起之前借小豆子那晚，家里真的差點兒進賊，多虧小豆子大叫嚇跑了賊，也叫醒了他。他說：“這次也算是報個恩吧。這么好的小狗要是被打死了，那真是作孽了�！�

那段時間我剛巧約了朋友要去外地玩幾天，老媽也有事要去外地，所以就想著先把小豆子送回楊哥家待幾天。可沒想到楊哥怎么都聯(lián)系不上，店里的配菜師傅說我們可以把小豆子放到他郊區(qū)的親戚家養(yǎng)幾天。他親戚家里原本就養(yǎng)著狗，肯定不會虧待小豆子。我和老媽一合計，也只能如此了。

配菜師傅的親戚來接小豆子的時候，我已經(jīng)出發(fā)了。臨出門前小豆子還在睡，聽到我的聲音，一下子起身看著我。見我要開門，就趕緊跑去拿狗繩。我摸著她的頭告訴她，我要出去幾天，今天會有人來接她，等過幾天我回來就去接她。小豆子松開嘴里的狗繩，對著我“汪”了一聲，然后趴下看著我，嘆了口氣。我笑著抱了抱她，親了下她的頭，然后出門了。

幾天后的晚上，我回到家里。老媽早我一天到家。和老媽聊了會兒天后，我說：“明天把小豆子接回來吧�！崩蠇寷]接話，但很快眼睛就紅了，說：“我告訴你一件事哦，小豆子……”“被打死了”這幾個字老媽是哽咽著說的。

一瞬間我眼前所有的東西都只是形狀而已，感覺大腦不運轉(zhuǎn)了。胸口被一股氣頂著，想吐，想大口呼吸，可大腦完全發(fā)不出張嘴的指令，整個人傻了。大約一分鐘之后，大腦突然發(fā)出指令，我猛地站起身往廚房沖去，嘴里喊著：“×你媽！”

這是我第一次在老媽面前爆粗口。

老媽一把拉住我，什么也沒說，只有哽咽聲。我掙扎了幾下后，站著不動了。我沒哭，雖然是雙魚座，但我的淚點有些畸形。

老媽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說：“你也不小了，做事要考慮后果。他們不如畜生，你不能不如他們。你現(xiàn)在沖到派出所最多二十分鐘，但之后你會在里面待多少個二十分鐘我就不知道了�！�

我感覺全身就像被抽空了一樣，什么都沒說，走回自己的房間，鞋子都沒脫就躺在了床上。我已經(jīng)忘記那晚我是怎么睡著的了。

第二天中午到飯店吃飯，蘭姐告訴了我事情的經(jīng)過。

送走小豆子的第三天下午，小豆子就跑回來了。因為前幾天下過陣雨，所以她全身臟兮兮的。眼看就要跑到飯店門口了，遇上了打狗隊，帶頭的就是李叔。因為認識李叔，小豆子沒有跑，被打狗隊抓住了。之后小豆子掙扎，被幾個人用帶釘子的木棍給敲死了。蘭姐說，小豆子應(yīng)該是先回過家，沒等到我們才跑到飯店來的。之后對門鄰居證實，小豆子的確回來過，在門口坐了一會兒，還用小爪子拍過門。

鄰居曾讓小豆子去他家待一會兒，小豆子沒進去，因為通常雨天外出回來，我都會先把她的小爪子擦干凈才讓她進門。她只在家門口坐了一會兒，就跑去飯店了。

當(dāng)聽到是李叔帶隊的時候，我打了個冷戰(zhàn)。這句話遠勝過我看過的任何一部恐怖片。

天冷不算冷，心寒才是寒！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我去店里吃晚飯。蘭姐告訴我李叔和老媽在包間里，我二話不說走進包間。李叔看我進來表情有些尷尬，老媽說：“李叔是為小豆子的事來的。你先坐下來，聽李叔說�！�

我瞪著李叔，全身一直在發(fā)抖，兩手握成拳頭，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失控。

李叔說：“打狗帶隊的是我，我不賴，但帶隊不表示我說了算�！闭f到這里李叔苦笑了一下：“呵呵，你別看我打狗，我還不如狗呢。狗在老百姓眼里是條性命，在領(lǐng)導(dǎo)眼里是任務(wù)，是業(yè)績，是沒有生命的。我們才是狗。當(dāng)時打狗隊一共七個人，除了我和一個負責(zé)監(jiān)察的領(lǐng)導(dǎo)，其他幾個全他媽是雇來的痞子！狗在他們眼里就是錢！

一條五十到兩百。你以為我不心疼小豆子啊？我當(dāng)時就和領(lǐng)導(dǎo)說，這條不是野狗，是這家飯店的，我認識。領(lǐng)導(dǎo)說什么啊？領(lǐng)導(dǎo)說：‘你認識關(guān)我鳥事啊？是不是野狗我說了算！’這話你讓我怎么接？我老家還有老婆、兒子要養(yǎng)。你讓我怎么選？你以為我這身皮好披�。俊崩钍逭f到這里眼睛紅了，說：“我今天來就是辦幾件事。第一，把之前欠的賬結(jié)清；第二，把這件事和你們說清楚；第三，那些被打死的狗都拖去賣給屠宰場了，但是小豆子我死活沒讓他們拉走，帶到中山陵埋了。就因為這件事，領(lǐng)導(dǎo)發(fā)火了，過幾天我就要調(diào)到郊區(qū)了，這也算是報應(yīng)吧。你要是還不滿意，李叔隨你怎么辦，二話沒有�！�

隨我怎么辦？呵，我能怎么辦？我什么都沒說，起身走出包間，輕輕帶上了門。

原來李叔不是人品次，而是在同事和領(lǐng)導(dǎo)眼里，他只不過是一只狗。

晚上躺在床上，我一邊聽著歌，一邊回想著和小豆子相處的那段時光。當(dāng)聽到張學(xué)友的《相信她，關(guān)心她》時，我突然明白了蘭姐說過的話：

“養(yǎng)寵物和談戀愛一樣，都是需要勇氣的。在這兩件事上，永遠都是開始時快樂有多少，結(jié)束時痛苦就會翻倍。”

我淚如雨下。

我問老媽：“狗狗也有輪回嗎？”

老媽說：“有！”

6

2009年9月11日。雨。

我出門買煙，在小區(qū)的車棚里遇見一只小流浪狗。我停下腳步看著她，她也看著我，然后就屁顛屁顛地跟著我回家了。

在確定她是個小姑娘后，我給她取名Mani。對此她似乎沒有任何意見。

我詢問懂狗的朋友，Mani是什么品種。朋友說，應(yīng)該是蘇牧和土狗的串串。

當(dāng)聽到“蘇牧”這個詞時，我愣了一下，從心底升起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之后我發(fā)現(xiàn)Mani就算憋死也不會在家里大小便，這些我從來沒有教過她。這再次給了我那種很奇妙的感覺。

有一天晚上，Mani蜷縮在角落里，突然嘆了口氣。這一聲嘆氣一下子勾起了我對小豆子所有的回憶。

我走到M a n i面前說：“M a n i，你告訴我，你們狗狗也有輪回嗎？”

Mani說：“汪！”

老媽說：“你個小炮子，踩到她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