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
許時光說完便閉上眼，準(zhǔn)備迎接丁一的痛罵，可耳畔除卻風(fēng)聲，只余下令人心涼的寂靜。
待勇氣凝結(jié)聚團(tuán)成為睜開眼的動作，許時光看見丁一眼內(nèi)星星點點的光正逐漸湮滅，像漫天煙花落下，漂在江面成為涼薄的碎屑。
“我知道你會反對，會覺得我不爭氣，可是丁一，你有沒有遇見過一個人，從看見他的第一眼起，心里就有個聲音告訴自己他很特別，每天想的就是看著他，和他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就連呼吸同一片空氣也是開心的？”許時光抬頭，以從未有過的認(rèn)真神情看著丁一，“我遇見了……游彥臣就是我生命中的那個人。”
江水戴著冷漠的面具自顧自地流淌，寒風(fēng)中，許時光與丁一的呼吸化為白氣，隔得那么遠(yuǎn)，始終也聚合不到一處。
仿佛越過天長趟過地久，丁一偏過頭，看向沙地上隱約的物事，聲音輕輕的：“沒什么好反對的，我……我們只是想讓你開心點�！彼膫�(cè)面輪廓分明，但此刻那些線條卻像是要逐漸消融在空氣里般，“今晚就不送你回去了，明天我再把禮物送給你�！彼铝酥鹂土睿S時光心里就算再覺得古怪難熬也不能反抗，只能慢步走回去。但一路上，丁一獨自站在江邊的背影像一團(tuán)灌滿冷水的棉花，狠狠塞進(jìn)許時光心里，令她感覺說不出的煩悶。
走到家屬院門口時，她忽然發(fā)現(xiàn)江畔天空有無數(shù)煙花盛放，璀璨奪目，美得讓人窒息，短暫的繁華后，一切寂靜，煙花冷卻，徒留痕跡。
那天晚上，許時光夢見迷霧里有好些模糊的東西，內(nèi)心里深知那便是自己最渴望之物，伸手去抓，次次落空，總是徒勞，最終夢醒，滿額冷汗。
第二日醒來，渾渾噩噩的，恰好遇上王示來叫門，許時光自然沒甚好氣�？赏跏具@天卻像吃了熊心塞了豹膽，比她更沒好氣，將一東西丟她懷里甩下一句“丁一給你的”轉(zhuǎn)身就走。
許時光忍住狂扁王示的念頭將包裝紙打開，里面赫然是孫燕姿的新專輯，且上面還有其親筆簽名。許時光腦海里一個閃雷劈過，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終于憶起了孫燕姿簽售會那天丁一傍晚才到家的疲憊身影。
剎那間，心像是昨夜的江，鋪滿了煙花的落屑灰燼。她就像那個高喊著狼來了的孩子，站在山崖上，孤獨而驚惶地看著所有人都不再信任自己。
似乎那時就明白，丁一會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
CD機(jī)里傳來孫燕姿淡然的嗓音——
聽見冬天的離開
我在某年某月醒過來
我想我等我期待
未來卻不能理智安排
陰天傍晚車窗外
未來有一個人在等待
向左向右向前看
愛要拐幾個彎才來
我遇見誰會有怎樣的對白
我等的人他在多遠(yuǎn)的未來
我聽見風(fēng)來自地鐵和人海
我排著隊拿著愛的號碼牌
我往前飛飛過一片時間海
我們也常在愛情里受傷害
我看著路夢的入口有點窄
我遇見你是最美麗的意外
終有一天我的謎底會揭開
……
也是從那一刻起，許時光明白，生命就是舍棄與得到的過程，你得到多少，必定會失去多少。
那個寒假，丁一爺爺突發(fā)疾病住院，他趕去陪伴床前，很少回家。
而許時光則在醫(yī)院陪伴著游彥臣。游母逐漸康復(fù)，只是再不能執(zhí)起手術(shù)刀。這件事除卻許時光，再無人知曉，就像一個血色的泡影，湮沒在空氣里。
許時光與游彥臣同行的舉動跌破大伙眼鏡。再看見游彥臣每天放學(xué)雷打不動地守在許時光家門口，候著許時光的身影，就連向真也不得不對許時光刮目相看，連夸她果然是一好手，能把一哈士奇調(diào)理成金毛。
只有許時光明白，游彥臣壓根不是什么犬類，他就是一貓科動物。
冷漠，高貴，疏離。
自打在醫(yī)院洗手間那次失態(tài)后，他又恢復(fù)了平靜自持的模樣。
他們名義上是情侶，且每天都混在一處，然而游彥臣對許時光再沒有任何親密舉動，就連手也沒再牽過。
許時光心大，覺著游彥臣性子冷，估計不善談戀愛，也沒多想。而且他雖冷，但自個兒夠熱，她焐著焐著，總有一天也能把他給焐熱。
所以許時光對游彥臣是該怎么好就怎么好。
經(jīng)過了醫(yī)院的事，游母對許時光的態(tài)度更加和藹，出院后沒多久便讓游彥臣帶許時光回家吃飯。
許時光覺著這算是第一次上門見未來公婆，必須得嚴(yán)肅對待，頭天便拖著向真出門去買新衣。向真建議買裙子，因為“長輩都喜歡穿裙子的淑女”。逛了大半天，終于挑選到一條半身藕色蓬蓬裙，配著絨絨的純白毛衣，外面再罩件大衣。許時光身量高，腿直又長，穿上顯得亭亭玉立，格外淡雅可愛。
許時光打小沒怎么穿過裙子，總覺得別別扭扭的。為了盡早習(xí)慣，決定干脆這天就穿著裙子繼續(xù)和向真逛街。
結(jié)果在KFC吃飯時，她們倆遇見了小團(tuán)體中的另兩位。一問才知道，是向真早與王示約好這個點在此處見面。四個人中，王示零花錢最多，便主動提出請客，還讓向真陪著一同點餐，許時光與丁一則留下占位子。
自從許時光生日那天向丁一坦白自己與游彥臣交往的事后，這還是兩人首次單獨在一處。不知為什么，一向大大咧咧的許時光竟有些尷尬，而丁一也垂眸不言。
中午時分，快餐店里人滿為患，因此他們的沉默在這番嘈雜喧鬧中顯得格外怪異。
最終是許時光熬不住開口了：“丁一，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你爺爺他沒事了吧？”
“昨晚回來的，我爺爺已經(jīng)出院了�！被貜�(fù)完后，丁一再次陷入沉默。
許時光鼓起勇氣，說出了自己早想說出的感謝：“丁一，謝謝你的CD�！�
每每看見那盤CD上孫燕姿的簽名，許時光心內(nèi)便會生出說不清道不明的復(fù)雜情緒——丁一為自己做了那么多，而她卻背棄了諾言，仍舊抵不住誘惑，與游彥臣交往。
她真的不夠義氣。
“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客氣了？”丁一眼睛沒看她，只盯著前方，“以前每次送你的禮物不是嫌少了就是嫌小了�！�
許時光咬唇低語：“為了幫我去要簽名，你那天一定吃了不少苦�！边@是必定的，春運的火車能將人擠成肉醬。許時光后來才聽王示說起，那日丁一在列車上，雙腿站至腫脹。許時光覺得，自己這次欠丁一欠大發(fā)了。
“上次我是去辦事，順便幫你要的簽名，不用謝�！倍∫坏苓^這個話題。
看來丁一是屬鴨子的，嘴硬得很。許時光腹誹完畢，忽然想起了什么，問道：“對了，你說在我生日那天要告訴我一句話，到底是什么話？”
那晚她急著告知丁一自己與游彥臣的事，事后才回想起丁一說過會在生日那天給她一件東西并且告訴她一句話。
東西許時光是收到了，可那句話她還沒聽見。
“沒什么話，是你聽錯了�！倍∫黄D(zhuǎn)過頭，脖頸的線條繃得直直的，顯出倔強(qiáng)與僵硬。
許時光還想反駁，向真與王示端著漢堡薯條可樂回來了。垃圾食品最符合青少年的胃口，四人大快朵頤起來。
吃完后，許時光站起來，這才現(xiàn)出下身的裙裝。
王示吹了聲口哨，贊道：“不錯啊，時光，沒想到你打扮起來還挺人模人樣的�！�
許時光氣結(jié)：“難道我沒打扮的時候就是狗模狗樣嗎？”
向真詢問丁一：“我給她選的，穿上還可以吧�！�
丁一怔怔地看著許時光，直到向真問了兩遍才回過神來，正要答話，卻聽向真繼續(xù)補(bǔ)充道：“這可是時光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去游彥臣家吃飯，可得好好打扮下�！痹捯袈浜螅∫谎蹆�(nèi)才剛起的情緒波瀾陡然平復(fù)下去。
“難看死了，像猴子�！彼@么回答。
反正自小便被丁一給打擊慣了，許時光也沒把這話放在心上，第二天仍舊穿著這身衣服去了游彥臣家。此時，許時光的頭發(fā)已及肩，身量又高，穿著裙子乍一看還是有點仙氣。
可能是怕回憶起那間屋子里滴落的血跡，游彥臣父母買了新房，離家屬院大概三站路的位置。下車后，許時光循著地址找到游彥臣的新家，按了門鈴。
游彥臣開門看見她時，面上有一瞬的怔忡。但那怔忪里盛的并不是驚艷，而是回憶的碎片，仿佛在那一刻，他從這樣的許時光身上想起了誰。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20200752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