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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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惠帝面露驚詫，他未想到陳夕榕會是這般地坦然，不遮不掩地道出自己想說的話，她的眼睛明亮如昔，亮得像窗外的陽光。
“我失節(jié)后在閨閣中曾拾到一枚龍紋玉佩，昨晚突地不見了，是皇帝表哥取走了？”陳夕榕的神色很認真，不像在說謊。
“無論怎樣，皇帝表哥如此算計于我，我無法原諒，你可以有很多種方法來拒絕娶我，可你選擇了最傷人的法子。往后請不要逼我回宮，夕榕在這兒感激不盡�！�
衛(wèi)惠帝面露詫色：“你不想回宮？”
“是，不想，我討厭這里。”即便這話傳出去會惹來麻煩，可她著實不想太委屈自己。她不想待在宮里，而他亦想將她趕走，這樣至少他最寵愛的蔡新瑤可以過得更暢快。
如果可以她愿意久待宮外，若有機會她更想設(shè)法逃走，什么貴妃之尊、什么帝王的女人，她一概不稀罕。她看著棋盤，起身深深一拜，頭也不回地離去。
次日一早，陳夕榕收拾妥當，攜上侍女，等了許久也不見蔡新瑤來，杜大海問：“娘娘，衛(wèi)太后不是讓淑妃也一并出宮靜修嗎？”久不見人，許是蔡新瑤不來了。出宮靜修與降位之間，衛(wèi)太后給的是前者，可蔡新瑤的身邊還有一個護她疼她的衛(wèi)惠帝。
沒等多久，一名宮人奔來回稟道：“奴才奉了皇上口諭，皇上已罰淑妃于純沐宮禁足兩月，不必再陪貴妃到宮外禮佛靜修�！毙l(wèi)惠帝舍不得蔡新瑤出宮，而蔡新瑤也不愿離宮。
在宮里，她是人人心中被瞧不起的貴妃；在宮外，整個皇家寺院的僧尼都會禮敬幾分，雖是吃素菜齋飯，也是好吃好住地被伺候著。
轉(zhuǎn)眼已過一月半，還有幾日就到陳夕榕該回宮的日子了。她不想回去，思來想去，最好的法子莫過于裝病，如此就可以說自己恐將病氣過給宮人而延遲回宮。
是夜，天氣炎熱，陳夕榕令代芹備下涼水沐浴，泡在涼水里一個多時辰，直泡得連打噴嚏，一場風寒如期而至，陳夕榕重病臥床。
杜大海乘馬回宮，與王皇后稟道：“貴妃在宮外受了風寒，奴才特意回宮請?zhí)t(yī)�！�
王皇后知衛(wèi)太后看重陳夕榕，急急去了壽寧宮，將此事稟與衛(wèi)太后知曉。衛(wèi)太后聽罷，道：“她總住寺里不是個事兒，寺里吃食清淡，夕榕身子又弱，這般拖下去定會病得更重。天氣日趨炎熱，今兒皇上說過幾日要去避暑行宮，哀家瞧著得讓貴妃先行一步�！�
陳夕榕的風寒稍有好轉(zhuǎn)后，便與服侍的宮人遷往洛城避暑行宮。到了洛城，看哪兒都有新鮮感，領(lǐng)著兩名丫頭與杜大海四下里一轉(zhuǎn)，就把偌大行宮摸得熟絡(luò)，哪里有小門，哪里又有口井，了然于心。
待了兩日，陳夕榕又煩了，坐在窗前直唉聲嘆氣，心下盤算著溜出去逛。陳夕榕覺得自己再待下去就要活活被悶死了，趁杜大海不在，陳夕榕對代藍道：“代藍，你在行宮里好好待著，我和代芹到洛城街上轉(zhuǎn)轉(zhuǎn)。”
“娘娘……”
陳夕榕道：“藍寶林，干是不干？你倒說句話�！�
每每代藍想要阻止，代芹和陳夕榕便拿此打趣，直弄得代藍很是尷尬：“娘娘，您是貴妃，您拋頭露面……”
陳夕榕已猜到這番說辭，連她都快能背下來了：“打住，我在寺廟時悄悄溜出去幾次，也沒見出什么事。代藍，上次你神不知鬼不曉地瞞過了杜公公，繼續(xù)啊。”
代藍已經(jīng)是衛(wèi)惠帝的嬪妃，陳夕榕出門便不再帶著代藍。陳夕榕與代芹換了行宮侍女的衣袍，避開守衛(wèi)從行宮偏門溜了出去。
洛城不同于京城，京城繁華喧嘩，洛城則多了一分清幽。
洛城有東、西兩市，端的是商鋪林立、熱鬧非凡。舉目望去，只見趕往天橋的路上，絡(luò)繹不絕的全是去趕集和看熱鬧的人群，有輕衫貴氣的公子，有滿臉煙火色的過客，更有輕車挑擔的小販，還有滿挑鮮果菜蔬的村民，那擔里除了帶來出售的貨物，一邊籮筐里還會偶爾露出一個小腦袋，睜著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南來北往的行客。
陳夕榕放慢腳步，四下觀望著，只覺得樣樣都是那樣的新奇，整個人都顯得神采奕奕。
正瞧得開心，忽聽得前方傳來一陣喧嘩聲，如潮水般不斷傳過來，有人驚叫著跌倒在路邊，有人的擔子被掀翻在地，好端端的一條街道忽地雞飛狗跳、烏煙瘴氣起來。
陳夕榕正在好奇，只見前方奔來一個衣著鮮亮、模樣狼狽的男人，跌跌撞撞沒跑幾步，便回頭推倒路邊的售貨桌案，或?qū)⑿∝湹孽r果撒落一地。
在街道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喊聲：“抓住他，他是小賊，快還我錢袋！”
陳夕榕定睛瞧著，這小賊像只受驚的馬兒，直往那頭奔去，她突地伸足，趁其不備一腳將他絆倒，小賊怒瞪一眼，來不及多做辯解，起身就跑。
好久沒有抓賊了，正好可以試試身手，陳夕榕轉(zhuǎn)身就追。
代芹尚未反應(yīng)過來，心中一急，喚道：“小姐、小姐……”亦掉頭追了過去。
不多會兒，小賊就進了一條小胡同，陳夕榕揮舞著雙臂，笑意盈盈，“快把錢袋給我�！�
“臭丫頭，你多管閑事！”小賊不懼，知曉自己進入一條死胡同，只有打倒面前這個丫頭才能逃身，迎上陳夕榕正要下手，不想陳夕榕的動作敏捷，踢腿踹中他的要害，正中命根，直疼得小賊連跳兩下。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yīng)，陳夕榕像是耍魔術(shù)一般，一把就扯住他的胳膊快速一擰，將他的雙手反扣背后，嬌喝道：“把錢袋交出來！”
小賊怒罵道：“你……誰呀？多管閑事�！�
“交不交？”陳夕榕抬手直擊小賊后腦勺，一枚又重又狠的栗暴，“看你年紀輕輕、身強力壯，干什么不好，偏學(xué)人當小賊，不交是不是？本姑娘可給吃苦頭了�！�
代芹跟著被偷的年輕男子趕來，倚在路邊高墻上喘粗氣。一個六尺男兒竟被她家小姐給制住了，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兒，她不信地揉了揉眼睛，方知自己沒瞧錯：“小姐！”
陳夕榕不應(yīng)，用力一推，將小賊壓在墻角處，抓住他的后衣襟，厲喝道：“我數(shù)到三，你再不把錢袋還與人家，本姑娘可就不客氣了！”
“一！”數(shù)歸數(shù)，一字落音，她抓住小賊的后頸就往墻上撞，直撞得小賊眼冒星星，“交是不交？”
小賊道：“大姐，你束住我的雙手，我怎么拿�。俊�
“不用你拿，告訴我在哪兒�！�
小賊道：“在……我懷里�！蹦腥说膽牙�，你來掏啊，看你還要不要女兒家的臉面。
陳夕榕道：“代芹還站著做甚，把錢袋取出來還與那位客官�！�
年輕男子齊肩長發(fā)凌亂披散，齊眉勒著紅藍灰三色編成的抹額，結(jié)于腦后，穿著緊身玄衣玄褲，腰間繞著一條黑色緞帶，腳踏黑色撒鞋，舉手投足間透出一股天然的威嚴與霸道之勢，目閃劍光隱寒氣，面似神人天將。
陳夕榕問：“他剛才偷的是你的錢袋？”
年輕男子含著一絲淺笑，未想到抓住小賊的會是一個眉眼清麗脫俗、靈眸如星的年輕姑娘，抱拳道：“多謝姑娘�！�
陳夕榕對道：“還站著做甚，快把錢袋取出來�！�
代芹生怕讓她去掏，連退兩步。
年輕男子走近，將手探入小賊的懷中，一把竟摸出了三個錢袋。
男子只取了其中玄色繡了祥云圖案的一只，笑了一笑：“這個是我的�！蔽刺糇钊A麗的，也未挑分量最重的那個。
“臭小子，你到底偷了多少錢袋？看來本姑娘得把你交到官府嚴懲�！�
還沒走出胡同，一個小姑娘跑了過來，喊了聲：“哥！”撲通一聲跪地，央求道，“姑娘行行好，饒過我哥這回吧，我哥真不是壞人，真的不是壞人，求求姑娘放過他吧……不怪他的，只怪我們太餓了，我哥真是沒法子，想給我們弄點吃的，我求姑娘了，放過我哥，放過他吧！”
小姑娘生得纖弱瘦小，陳夕榕一時愣住，小賊推開她就跑，眨眼的工夫消失在小巷里，那小姑娘追在后面聲聲喊“哥”。
男子抱拳道：“還沒請問姑娘芳名？在下齊昊。”
她回道：“夕榕�！笨粗菍π置秒x開的方向，看來他們的日子過得不好，否則好好兒的誰愿意做賊，她幽幽嘆道，“做官員的不了解民生疾苦，無異于紙上談兵；做帝王的不知百姓所需，就算不得是個好君王。”
這樣的話語竟是從一個看似柔弱的女子口里說出來的，男子微微一愣，心下對她的好感又深了一分。
不遠處，男子瞧見了自己人朝他招手示意，他望了一眼，道：“西姑娘，后會有期�！�
她叫夕榕，他竟聽成了西蓉。
“幸會�！彼删毜卮鹆艘宦�。
就此分開，她徑直往行宮方向去，那邊除了行宮還有洛城一帶的權(quán)貴世族。
玄衣男子走了一截，回過頭來，卻見她們主仆已消失在人海中。
隨從迎了過來，抱拳喚道：“殿下�！�
他，齊昊，正是北齊國的太子宇文昊。
北齊人出現(xiàn)在洛城意欲何為？偏還是在這盛夏炎炎之際。而身為一國太子居然便裝出現(xiàn)，似在預(yù)示著風雨將至，非在邊城，竟是在僅次于南國京城的洛城出現(xiàn)，可謂膽大，可謂冒險。
他依舊望著陳夕榕離去的方向，這真是很特別的女子，能文能武。
“打聽得如何了？”
“韓將軍說，殿下不宜在城里待太久，這事交給他來辦，殿下只需坐鎮(zhèn)山莊，運籌帷幄便可�！�
宇文昊淡淡一笑：“整日待在莊里著實無聊。”
隨從笑道：“殿下今兒一出來便認識位絕色美人，殿下可是喜歡她？”
他并未回答，而是給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這次偶遇之后，宇文昊又從郊外山莊入城幾次，總想在天橋周圍再遇到陳夕榕，然而他從西市逛到東市，卻再也未見到她的身影。
他記得她是姓西的，若是大富人家的小姐，一打聽便能知曉，據(jù)他所知，整個洛城有頭有臉的人里就沒一個姓西的，難不成是城外的？
宇文昊心下失落，這已是第三次來了，總想再遇她，突地想念她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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