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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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昊回到昭正殿,赤身坐在冰冷的浴桶內(nèi),當(dāng)刺骨的寒從周圍襲來,那不安的躁動才一點(diǎn)點(diǎn)沉寂,仿佛奔騰和喧囂的血液都靜默了下來。
這兩年,他的病并沒有犯,就算是在行軍的馬車?yán)镆岁愊﹂,一切都很正常。可今夜他在洞房待了片刻,又控制不住,有種想要發(fā)泄的沖動,有種想要瘋狂要她的欲望。
他總覺得自己的病已經(jīng)痊愈,如若他一發(fā)病,便是她的命絕時,他寧可不碰她,守著與她許下的三年之期,可更多的是希望她能安好無恙地陪在他身邊一生一世。他喜歡她的笑,喜歡她面對危難時無畏的淡定,亦喜歡她的聰慧……
哈慶打了水,在屏風(fēng)旁侍立。過了良久,還不見宇文昊出來,小心地道:“太子殿下,您今兒是不是該去夢妃那邊歇息?”
若不是他的病,今夜他該待在洞房里,就算靜坐著也好,可他不敢待,生怕自己的病又犯了:“本王的事,何時要你過問!”
哈慶賠笑道:“昨兒去宮里,皇后娘娘說,很希望您能早得子嗣!
“滾!”他厲喝一聲。
哈慶抱著拂塵,逃命似的退下,出得門來,他暗問自己:沒有說錯話?怎的就惹惱他了?
十一月的深夜,已是冰凍之時。哈慶穿著冬袍站在屋外凍得牙齒咯咯作響,渾身打戰(zhàn),再待下去,他就要成冰人了。
哈慶小心地望向里面,見燈光暗淡,似做賊般小心地走近屏風(fēng),未聞到里面的呼吸聲,再借著光亮一瞧,不知何時宇文昊已從冰水浴桶里出來。
哈慶好奇地將手探入水里,水寒冷刺骨,雖只片刻,他立時就縮回了手,用嘴哈著熱氣。
“阿嚏—”內(nèi)殿里,傳來宇文昊打噴嚏的聲音。
哈慶忙道:“殿下,奴才令廚房備些姜湯。”
“嗯……”他應(yīng)了一聲,拿著一條汗巾子,拭了下鼻頭,厲聲道:“冰浴的事不許說出去!”
哈慶回道:“殿下放心,奴才的嘴一向極嚴(yán)。”說罷退行幾步,轉(zhuǎn)身去廚房張羅姜湯。
宇文昊飲了一大碗姜湯,身子才重新暖了起來。姜湯是飲了,可因在冰水里泡得太久,任是鐵打的身軀也經(jīng)不住,他受了風(fēng)寒。
次日,宇文昊起了大早,按照皇家規(guī)矩新婚夫妻次日得入宮謝恩并拜見齊元帝與小蕭后。
宇文昊整好衣袍,瞧瞧自己的模樣還不錯,只是氣色稍差些:“哈慶,去靈犀閣瞧瞧,看夢妃起來沒?請她過來用膳。”
自打宇文昊入住太子府,各處院落原是一早就有的,唯有這靈犀閣卻是數(shù)年前宇文昊親手設(shè)計、繪圖、督造的,甚至是他親手布置的里面的擺設(shè),多年來從未有一位女子住到這里。說來也怪,此次迎娶新妃,宇文昊一早就定好要陳夕榕住進(jìn)這里。
哈慶很快請來了陳夕榕。
陳夕榕的臉上溢著一種笑,像外面的陽光,只需一眼,就讓人心里覺得暖暖的。她容貌清麗脫俗,也是一個極美的女子,世間美人無數(shù),大多少了她身上那份風(fēng)姿與獨(dú)有的韻味。
昭正殿內(nèi),雖說是早膳,可各式糕點(diǎn)、小菜已擺滿了整張蛟龍桌案。他坐東頭,她在西頭,中間隔著那一只只碗盤。
宇文昊道:“我們大婚,父皇恩準(zhǔn),允我休假兩日,今兒上午得入宮謝恩!
她含著淺笑,慢言細(xì)語地道:“我特意為皇上、皇后備了份禮物,你亦有的!
“給我的?”宇文昊眼睛一亮,帶著笑,滿是期待、幻想。
陳夕榕離開后不多久,很快就帶回她所謂的禮物,喬凱旋拉著車,車上坐著陳夕榕與代芹。這車的設(shè)計很奇特,有兩個大木輪子,輪上還扎著鐵皮,車有三面木墻,墻上繪有七色祥云,華麗奪目,頂上還有一個油紙篷。
陳夕榕轉(zhuǎn)了幾圈兒,喊了聲:“停!”從車上下來,笑對宇文昊道,“怎么樣?是不是很有意思?這輛車,是我送你的!
宇文昊沒有驚喜,反而似看到了怪物一般:“你讓我坐這個入宮?”
帝都城內(nèi)要么是步行之人,要么是乘轎、坐車的,突然冒出幾個由人拉著的腳力車,定會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宇文昊神色一沉:“先送皇上、皇后,要是他們也坐了,你就更可光明正大地做這生意!边@是以前帝都從未出現(xiàn)過的車,如果得到皇上的認(rèn)同,就不會遭人非議。
陳夕榕默然,承認(rèn)他說的都是實(shí)話。
宇文昊感覺自己被她利用,驀地轉(zhuǎn)身,無語地進(jìn)了昭正殿。
陳夕榕緊跟其后,她以為他會樂意幫忙,可沒想到他面容突變,便不再看他,也不言語,只靜默地透過蓮花小窗看著外面。
不知過了多久,陳夕榕方道:“殿下昨晚說過,你會給我三年的時間,對嗎?”
他沒接話。
陳夕榕繼續(xù)道:“倘若我替你查出克妻真相,這約定能否改為一年?”
他生來便有怪病,就是太醫(yī)也尋不出緣由,宇文昊雖不悅,卻也覺得這個法子不錯,便干練應(yīng)道:“好!若是尋不出真相,就為三年之約!
她之前的歡喜,因?yàn)樗牟粣偹茰喩砩舷铝芰艘慌璞骸靶r候,我娘也這樣,我認(rèn)為對的、好的事,她卻無法接受。只有無垢,當(dāng)我做對時,他陪我一起開心;當(dāng)我不高興時,他會哄我高興!
她的話像一柄利劍,即便與他成親又如何,還是忘不了玉無垢,更在此刻提起他的好。
見他的臉色變了又變,陳夕榕道:“殿下,我知道這樣對你不公平。但你對我也很殘忍!我不喜歡被約束,不喜歡太多的規(guī)矩。殿下需要的是一個賢惠得體的太子妃,我不要太子妃位,是想讓你把那位置留給你真愛的女人,而不是我!彼灰窍M幸惶炜梢詾⒚摰仉x去。
這是她的真心話,而不是她最早所說的什么特別的封號,根本就是她想他另娶他人。
宇文昊的心很沉重!當(dāng)他看到古怪的腳力車時,沒有歡喜卻有著某種失望。他到底在期待她給予一份怎樣的禮物,恐怕是他也不曾想到的,許是抱有太多的希望,反而在瞧見時失望了。
南北有別,南國宮檐展翅凌飛、纖巧輕靈、風(fēng)物旖旎、殿閣精致。北齊皇宮飛閣重檐,氣勢恢宏,清晨披著朝陽,薄霧輕繞,云蒸霞蔚。
既然他要的是一個安分的女人,她亦可以裝,就當(dāng)成自己還是失憶的陳夕榕。
在皇家,若一個人厭惡你那一定是真的,倘若她表露喜愛的樣子,卻未必是真。小蕭后與陳夕榕演戲,甚至佯裝很喜歡陳夕榕。她也與小蕭后演戲,將小蕭后視作來思月樓的一位貴客。她們彼此以禮相待,也僅僅是為了一筆生意。不同的是,到思月樓來的是花費(fèi)銀子,讓她賺錢。而她與小蕭后之間的應(yīng)付,是為換一份安寧。
在宮里陪齊元帝、小蕭后用了午膳,小蕭后當(dāng)著齊元帝的面,將陳夕榕好一頓夸贊。而陳夕榕也笑著贊美小蕭后的賢良、美麗,將她堪比唐太宗的長孫皇后、西漢的陰皇后……直樂得小蕭后嬌顏如花。
陳夕榕忍到了最后,守禮守節(jié)地退出皇后的寢宮。
在出得宮門的剎那,她重重地舒了口氣。
任在宮里如何演戲,出得宮門,她就是自己,也不需再演了。
代芹不明所以,見她下轎,笑道:“小姐,瞧這樣子,皇后娘娘很喜歡您呢!您都把皇后夸上天了,皇后和皇上今兒的心情也不錯呢……”
她冷哼一聲,吐了口氣,道:“花了幾個時辰做的帽子,總算送出去了!”
代芹沉吟:“帽子?”
她給小蕭后戴高帽了,拍馬屁的高帽子,一頂看不見、摸不著卻能讓人家歡喜的華麗帽子。
“趕緊回閣收拾東西。明兒一早,殿下要參朝議政,而我……亦有自己的一大堆事要做!彼呓钗年,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欠身道,“我先回思月樓,若是殿下還有什么應(yīng)酬的事,請?zhí)崆爸乙宦,我今兒在宮里的表現(xiàn)殿下可還滿意?”
不待他說話,她灑脫轉(zhuǎn)身。他心下一緊,仿佛這一轉(zhuǎn)身便是千山萬水再無干系,伸手握住她的胳膊道:“你今天在演戲?”
她今天故意贊美小蕭后,故意高歌齊元帝,她做得很過,恐怕就連整個宮里的人都會以為她是討好巴結(jié)、阿諛奉承的庸俗女子。
“這是殿下想要的。在你身邊,我不能做真正的自己,往后在你面前就是今日的樣子,我為你穿上鮮艷的華衣,但在旁處請允許我做回自己。”
在他需要她應(yīng)酬以外的時候,她會繼續(xù)著白衣,會做她喜歡的事。她推開他的手,徑直往靈犀閣去。
他愣在一邊,看著她決絕的背影,第一次感覺握不住一個女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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