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病入相思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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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風(fēng)樓的湯還是每日定時送來,六兒很好奇,仰著臉問道,“姑娘,是誰送的?”
毋望抿嘴不語,那送湯的人只怕早已恨死她了。
裴府此時正亂作一團(tuán)。大奶奶病得人事不知,臻大爺帶齊大姑娘出去了一趟,回來睡了一下午,到晚飯時候竟燒起來,胡話說了一整夜,吃了藥也不見好,把裴老爺和裴夫人急斷了命根子。
“莫不是沖撞了哪里的陰人了吧,怎么一下兩個都成了這樣!迸岱蚩薜酶文c寸斷,呼天搶地了一通,終于想到了角落里的淡玉,便問道,“玉丫頭,你大哥哥昨日帶你上哪里玩去了?可曾到什么不干凈的地方?”
淡玉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她母親高氏急得直跺腳,喝道,“不許打啞謎!沒見著你大哥哥成了這樣嗎?還不把地方列了出來,好救你大哥哥一命!”
淡玉知道瞞不過,只得老實道,“昨兒沒去哪兒,只去了春君的梨雪齋,大哥哥和她在里間說了會子話,怒氣沖沖就出來了,我沒敢問,也不知他們說了什么!
高氏與裴夫人面面相覷,裴夫人嘆道,“我這癡兒竟有這一遭劫難!往日從未見他對女孩兒怎么的,如今遇著了命里的克星了,這可如何是好!”
這時裴闌從外頭進(jìn)來,問道,“大哥哥怎么樣了?”
裴夫人見他一人前來放心了一些,只道,“你站遠(yuǎn)些,這病來得兇猛,也不知什么緣故,沒的過著了病氣,你院里還有兩個有身子的,過給了她們倒不好!
裴闌探著脖子往床上瞧,訥訥道,“好好的怎么病了,真是蹊蹺!我才剛聽你們說什么梨雪齋,真是為了那個小姑娘?真可氣,就那么點子出息,為個丫頭病成這樣!”
裴老爺斥道,“你給我閉嘴!不想想法子,就會在這里胡謅!你就是這么兄友弟恭的?書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裴闌撓了頭道,“那有什么難的!心病還需心藥醫(yī),把那女兒請了來就是了。”
再看看床上那位,燒了一夜嘴唇都起了皮,丫鬟絞了冷帕子換下頭上晤熱的那塊,又拿了勺子喂了水,他嘴里不知嘀咕了句什么,昏昏沉沉又睡過去了。
裴夫人道,“才喝了藥,過會子看了再說。人家姑娘既不愿意,請了來也為難,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別驚動吧!
裴闌道,“大嫂子怎么樣?”
裴夫人搖頭道,“這會子還是人都不認(rèn)得,今晚差人拿些紙錢,到檻菊園西北角的廊子下燒了,送上一送,興許就好了!
一行人出了園子,又往金鑰館去了。裴臻迷迷糊糊躺著,大熱的天凍得直哆嗦,一會子又熱得蓋不得被子,心里夢里都是毋望的影子。原來機(jī)關(guān)算盡一場空,心里悲苦,身子也支撐不住了,一頭就栽倒了。
怎的就弄成了這樣!原先他就沒想納妾,只是意難平罷了,想瞧瞧什么樣了不得的人物,農(nóng)家女卻不愿與富戶做小,心氣兒比天還高不成!見了人,方覺得她確和一般的小家子不同,卻也沒正經(jīng)當(dāng)回事,后來漸漸就不對了,成了他一廂情愿,到最后還鬧得百爪撓心,究竟是什么緣故,他也沒弄明白,這輩子還要來一場非卿不娶,以前欠下了風(fēng)流債,一下全要還個爽利,當(dāng)真是報應(yīng)!
那廂裴闌找到了助兒,厲聲道,“你怎么伺候你主子的?前頭的事兒如何不來報,非要現(xiàn)下鬧出人命來才好嗎?大爺無事則已,若有個三長兩短,你仔細(xì)你的皮吧!”
助兒也甚委屈,搓著手道,“我也沒料想到會如此啊,大爺一向主意大,但凡他想辦的事就沒有辦不成的,誰知這回在那么個小丫頭片子身上跌了跟斗,我原想大爺娶不了這個姨娘也沒什么,萬沒料到竟成了這樣,大爺這回是動了真格的了,二爺,你要是疼我們大爺,就想法子把劉春君擄回來吧,往大爺房里一塞,算完事!”
裴闌差點沒忍住要扇他一個大嘴巴,斜眼道,“蠢材!憑你主子的能耐,要擄早就動手了!得著了人得不著心,你這奴才懂不懂!人家現(xiàn)下要的是心!”
兩人坐在假山的石頭上長吁短嘆一番,裴闌道,“你跟了他那些年,不知道他的為人嗎?認(rèn)死理,一條心到底,這下可怎么樣呢,病得都要脫相了,愁死人了!
助兒站起來拍拍衣裳道,“我請春君姑娘去,叫她好歹來瞧瞧大爺,我們大爺對她有恩,不論如何她總會來一遭的。”
裴闌道,“我一道去,倒要看看這女孩兒哪里就值得他愛成這樣。”
裴闌騎上馬,助兒傳了轎夫,抬著竹抬椅,往梨雪齋就是一通狂奔,好在離得近,約摸一刻鐘也就到了。裴闌勒住了馬,瞇眼往里瞧,一個女孩兒在柜臺后頭做賬,算盤珠子撥得利索,雪白的手指上下翻飛,蹙著眉,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是個美人沒錯,可能還有些肚才,可憐他大哥哥在家為她病得渾渾噩噩,她卻半點不妥皆無,可見是個口冷心也冷的女子!
裴闌翻身下馬,大咧咧沖了進(jìn)去,那女孩兒抬頭,裴闌不禁嘆了嘆,好一雙翦水雙瞳,純凈得能倒映出人的影子來!
毋望從柜后走出來,打量這人,嘴角繃緊了,有些惱怒的樣子,五官與裴臻有八分像,只比他微黑些,個頭也比他矮些,又看見助兒跟著,想來這人是裴府的,只這臉子,倒像誰欠了他幾百兩銀子,毋望一時也摸不著頭腦。
裴闌拱拱手道,“在下裴闌,見過姑娘了!
助兒在一旁解釋道,“這是我家二爺。”
毋望提衽還了禮,淡淡道,“見過裴二公子!
裴闌點了頭道,“今日前來有個不情之請,請姑娘同我走一遭,家兄病得只剩一口氣了,臨終要見姑娘一面!
助兒心里暗嘆,到底親兄弟,扯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和大爺有一拼?
毋望聽了這話如遭電擊,腿軟得幾乎站不住,眼淚簌簌地往下流,喃喃道,“怎么出了這樣的事!”
內(nèi)堂的六兒見自家姑娘成了這樣,斗雞似的沖出來,扶住毋望揚聲喊來張氏,又怒道,“爺們兒家欺負(fù)我們姑娘算怎么回事!你也不嫌臊得慌!虧你高頭大馬地騎著,一點子禮義廉恥都不懂嗎!”
張氏忙將侄女兒摟在懷里,一迭聲地問,“這是怎么了?虧得我今日沒出攤?cè),竟欺?fù)到家里來了!你是誰家的爺們?六兒,拿搟面杖招呼!”一聲令下,六兒躍躍欲試就要往上湊。
裴闌綠了臉,助兒見狀忙擋住了大叫,“夫人,我是臻大爺?shù)男P,你不認(rèn)得我了?千萬別動手,他是我家二爺!”
張氏方定睛瞧了,叫六兒住了手,不解問道,“這是怎么話說的?出了什么大事了?”
毋望抽噎道,“都怨我!那日裴公子來,我話說得急了些,把他氣得臥了床,現(xiàn)下……竟要死了!”
張氏一聽也亂了方寸,責(zé)怪道,“你這孩子,要害死人命嗎!如今可怎么辦!”
助兒道,“叫姑娘同我們?nèi)グ桑蛟S我家大爺見著了姑娘,又活過來了也未可知,姑娘就算救人一命吧,小的給姑娘跪下了。”說著以頭杵地,趴著號啕大哭起來。
張氏慌道,“那快些去吧,救人要緊。六兒跟著姑娘一道去,也好有照應(yīng)。裴公子若好些了就差六兒來回一聲,我和你叔叔聽信兒的!
毋望點了頭,轉(zhuǎn)身上了抬椅,轎夫十萬火急地抬起來就跑,一行人又跑得上氣接不著下氣,轉(zhuǎn)眼就到了裴府。宅門口早有小丫鬟子等著,見她來了忙往檻菊園里引,進(jìn)了園子大門,隱隱聽著里頭有哭聲,毋望顫得站都站不住,虧得有六兒扶著,勉強(qiáng)才進(jìn)了房里。
屋子里點著薰香,穿過幾層圍幔方來到裴臻的拔步床前,他木然躺著,臉色緋紅,才一天,頰也瘦得陷了下去,毋望當(dāng)下悔得腸子都青了,那日的狠話要了他的命,她是罪魁禍?zhǔn),萬死也不足以贖其罪了。
裴闌揮手叫屋里的丫頭都出去,低聲對毋望道,“姑娘同他說說話,看能不能把他的魂拉回來!
毋望跪在踏板上輕聲呼道,“裴公子,你醒醒,我是春君,我來看你了!
裴臻連眼皮都未曾動一下,已然是聽不見人話了。毋望捂著嘴痛哭,若早知他心思這樣重,她那日就不說那些話了,做妾便做妾,也不至于傷了他的性命,如今怎么辦,他醫(yī)術(shù)再好也不能自醫(yī),只好等死了嗎?
“姑娘快別哭了,仔細(xì)自己的眼睛。”六兒道,“好像是燒的昏過去了,再叫吧,定能醒的!
毋望點了頭,又柔聲道,“裴公子,我來同你賠罪的,你若惱我,罵我句也使得,只求你快些醒吧。”卻不論怎么叫,皆是反應(yīng)全無,毋望呆坐在床邊,心里亂作一團(tuán),眼角掃去,見他枕頭底下露出一塊綢子的角來,細(xì)看了,竟是頭里他硬要去的那方帕子,心下一痛,呢喃道,
“蘭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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