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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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河似龍,破舟如棚,行船纖夫背陷繩;脑聹I,苦經(jīng)營。千里江淮無桑農(nóng),萬頃山河起悲聲。東,造了反;西,交了兵。
——《山坡羊》
話說王仙芝的夫人尚巧云來到黃河堤畔,送王仙芝上船。她見家里衣食寬綽,不想叫王仙芝再出行販,就把噩夢做個說辭,想留住王仙芝。王仙芝少不得慰諭她幾句,說道:“妻啊,
關(guān)東百日不來雨,淮右淫霖如瀑潑。
田地干開三尺縫,青禾旱死五毒多。
且回潤睦學(xué)商販,再去淄齊售谷帛。
不戀家財存萬貫,也須景遇揭開鍋。
如今適逢春夏之交,天時向暖,不趁這時候翻騰上三瓢兩勺,以后如何過日子?我是男子漢大丈夫,總不能蝸守在家,撇了事業(yè)!巧云,你不必操心,安心守著家,孝敬二老。你兄弟尚武來咱家時,叫他把咱家的白米捎走一袋,聊以補(bǔ)虛!蓖跸芍フf罷,辭別了尚巧云,拱手上船。
劉強(qiáng)、金老大一聲號子,水手們收纜開船。劉強(qiáng)掌舵領(lǐng)路,空船一溜東下。適逢順風(fēng)順?biāo)醒杆,三只船由黃河拐進(jìn)運河。
大家見碼頭就停,打聽了幾處生意。見鹽糧價錢都不如意,金老大對尚君長、王仙芝說道:“要是沒有合適的貨物裝載,咱也不能空船走。就把濟(jì)州的簸箕、茓子采裝上船,運到南邊,江南的民戶家家需用此物。雖說賺不住大錢,往來的盤纏綽綽有余了!贝蠹乙懒私鹄洗,就在濟(jì)州碼頭采裝了三船簸箕、茓子,然后開船,沿運河南下。
次日,船出泗州,順?biāo)兄,快如奔馬,不覺已到午時。劉強(qiáng)押在前船,他見紅日已到中天,就把船速減慢,靠岸攏住船,叫水手打火造飯。后邊的金老大兩船見前船攏住,也把船只?堪哆叀M跸芍、尚君長、尚讓等人見船已停穩(wěn),相互招呼了一聲,各自下船上岸,散步凈手。
這時,從運河上水頭沖下來兩只船。那兩只船滿裝材板,順流而下。船行到這里,他們見有三只船停住,那船上的老大也吆喝水手:“攏船打火!”有兩個大漢站在船頭,他們望見王仙芝等人在岸邊散步,就從船上跳了下來。
尚君長細(xì)看那兩個人,只見左邊的一個人,慈眉善目,七尺以上身軀,行路時,略見腳跛;右邊的一個人,虎頭虎腦,豹眼環(huán)睛,七尺以下身腰。一看就知道,這人不是性情中人。
只見那兩個大漢往叢林中走去。雜事已畢,扭了出來。那個跛腳大漢看了看王仙芝、尚君長、尚讓和水手,又見金老大年歲稍長,就把金老大認(rèn)作是船老大。他朝金老大拱手說道:“船哥,拜揖了!”金老大拱手還了一揖,說道:“兄臺,有何見教?”跛腳大漢走到金老大的身邊,低聲問道:“船哥從何處來?往何處去?”金老大久在河上行走,每遇生面人問事,向不實告,就誑說道:“從信州來,往富陽去!滨四_大漢聽說金老大是去下江,面現(xiàn)喜色,低聲問道:“船哥,意下可否捎些好鹽回鄉(xiāng)?”金老大聽說捎鹽,就知道遇上同路人了。他隨口問道:“價錢如何?”跛腳大漢伸出兩個指頭:“一兩銀子兩斤好鹽,保晶無粉!
哪知他倆的聲音雖低,卻是順風(fēng),十幾步外,那話聽得清清楚楚,盡都傳進(jìn)尚君長的耳朵里。尚君長也不懂江湖規(guī)矩,聽見跛腳大漢的鹽價高,他也不怕別人聽見,就朝金老大高聲說道:“私下販鹽,是殺頭的罪名,如何敢要?”
那邊的虎頭大漢聽見尚君長如此高聲說話,全不懂江湖上的規(guī)矩,忍不住瞋目瞪眼,怒道:“不成交易便罷,值不得高腔!終不然,敢去報官?”金老大聽見虎頭大漢怒斥尚君長,心里不忿,就回了一句,說道:“這位兄弟,在下不曾得罪,值不得開口傷人!”虎頭大漢手指金老大怒罵道:“就是傷你,你敢如何?惹得爺發(fā)怒時,板刀把你砍作兩段,扔到河里喂魚去!”
尚君長不覺發(fā)怒,手指著虎頭大漢罵道:“烏龜蟲!待要砍誰?”虎頭大漢見尚君長敢指著他的臉口出穢言,二話不說,兩步跳到尚君長面前,沖著尚君長,呼的一聲,當(dāng)胸就是一拳,一邊罵道:“賊酸奴,尋死鬼!砍就砍你!”
尚君長見他拳到帶風(fēng),就伸手接拳,側(cè)身前引,只稍用力,那虎頭大漢立腳不住,“嗵、嗵、嗵”,往前栽了數(shù)步,撲通一聲撲倒在地。尚君長口里罵道:“天沒霖雨,王八也來作精!”
虎頭大漢吃了虧,呼的一聲從地上爬起來。跛腳大漢要出手,虎頭大漢高聲說道:“哥,你站開!叫我劈了這賊!”說罷,手指尚君長,恨道:“是好漢的,莫要走!”
尚君長大背著手,冷笑道:“爺往哪里走?爺正要在這里散步哩!此地須不是你家,你敢把爺奈何?”虎頭大漢口里嚷道:“有種!有種的……”他跑回船上,轉(zhuǎn)眼間手提一把長柄大板刀跳了出來,身后還有六名水手大漢,各攜刀槍下船,搶上岸來。
王仙芝和尚讓正在岸上說話,忽聽尚君長與人喝罵,就想去看個究竟。王仙芝還沒有轉(zhuǎn)身,就見那個虎頭大漢奔回船上,提刀而出。王仙芝更不怠慢,縱身上船,順手提出一把長柄大刀,朝尚讓投去。
尚讓接刀在手,只一縱身,擋在尚君長的面前。他朝虎頭大漢喝道:“朋友,有話好說!值不得動手動腳,傷了同行的和氣!”
虎頭大漢見尚讓提刀攔住他,越發(fā)大怒。只見他脖子上的青筋暴出,連聲罵道:“呸!呸!今天爺爺晦氣,才遇酸鬼,又撞上小賊!兒少充大,且吃三爺一刀!”他口到手到刀到,大刀掛著風(fēng)聲,直奔尚讓的頂門砍來。尚讓閃身隔過大刀,揮刀朝他劈去。兩個人撒開身子,殺作一團(tuán)。
王仙芝早已提槍在手,站在一旁,以便急時出手相救。尚君長手提一桿長槍,虎視著后邊的六條大漢。兩人見這虎頭大漢遠(yuǎn)非尚讓的對手,就把懸心放下。
這時,劉強(qiáng)、金老大率領(lǐng)著五名水手,提刀綽槍,奔上岸來,要給尚讓幫拳。尚君長將他們止住。
虎頭大漢與尚讓劈不過七招,被尚讓架開大刀,飛起一腳,把他踹出一丈開外。那漢子被尚讓踢中下襠,疼得口里哇哇大叫,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彈著腿掙扎,卻起不來。
那個跛腳大漢見自己兄弟吃虧,手提長槍,對尚讓大叫道:“來!來!來!與你斗個高下!”他話音剛落,六名水手就擎著刀槍朝尚讓圍了上來。
劉強(qiáng)見了,就要率領(lǐng)水手動手,卻被王仙芝止住。
尚讓見有七條大漢圍了上來,朝自己舞刀戳槍,竟是絲毫不懼。只見他冷笑一下,呼的一聲,刀頭直奔跛腳大漢劈去。跛腳大漢急忙舉槍架刀,只聽當(dāng)?shù)囊宦暎凶尶v身跳出槍圍,不等跛腳大漢轉(zhuǎn)身,揮刀朝水手漢子們掃去。四個水手急往后退,卻有兩支槍直奔尚讓的后心刺來。
尚君長正要援手,只見尚讓一個鴛鴦拐,長刀豎起,身子一旋,當(dāng)當(dāng)兩聲,把兩支長槍掃開。他不等那兩個水手收槍,旋風(fēng)連環(huán)腿踢出,兩個大漢“哎呀”兩聲,滾出老遠(yuǎn)。
王仙芝見了,吃了一驚,暗自道:“不料尚進(jìn)德如此厲害!看來,平日所見,未顯真功!”王仙芝一邊驚嘆,一邊放眼再看,那七條大漢已被尚讓打倒四人。跛腳大漢和身邊的兩個水手手里端著槍,卻不敢上前,只敢嘴里哇哇亂叫。
尚讓正要收刀,卻見運河上流沖下來兩只快船。那船上的幾個漢子,見有人在岸邊打斗,開始嗷嗷亂叫。其中有個大漢,手指岸邊大喝道:“何處野人,敢在俺泗州的土地上動手動腳?”他叫人攏住船,去船頭拾起一條鋼槍,不等舟船靠岸停穩(wěn),就用槍桿點水,嗖的一聲,飛身上岸。只這一式“蜻蜓點水”的漂亮輕功,就叫岸上的人拍起手來。
王仙芝細(xì)看這人,見他身穿藍(lán)色長袍,腰扎黑色寬絲帶,長條身腰,方面大耳,口角一片朱砂記,遠(yuǎn)遠(yuǎn)望去,頗帶幾分豪爽之氣。
這條好漢哪:
命犯煞星時運挫,常年舟販走兩河。
性發(fā)曾鬧三州府,泗陽一霸畢師鐸。
王仙芝正要上前行禮,漢子手指尚讓喝罵道:“你這白面鬼,面善心惡!我大老遠(yuǎn)就望見你把眾人打倒!這千里運河上,最可惱的就是恃強(qiáng)凌弱!爺在河上許多年,最好打抱不平!今天,要不損你一條腿,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那漢子罵罷,一聲斷喝:“看槍!”槍纓一抖,槍尖帶著風(fēng)聲,明晃晃地朝著尚讓刺來。尚讓側(cè)身讓過槍尖,笑道:“不知是哪缸里的臭蛆,卻來胡攪?yán)p!爺要殺了你,也是個無名鬼!”漢子聽見尚讓損他,怒道:“少賣大言!勝過我這條槍時,再損人不遲!”
那一旁落敗的跛足大漢和那個虎頭大漢,手里提著槍刀,口里同聲叫道:“快戳他三百血窟窿!滅他鳥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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