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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jié) 第一章

  孤行于街中,內(nèi)心滿是惆悵和矛盾,不知為什么,張大膽有點后悔無意間傷了飄紅姑娘,甚至后悔走時沒能夠撫慰她幾句。他低著頭,看著腳尖,恍惚無神地往前走著。
  
  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卻是醉死酒樓,心底不禁感慨萬分,嘆道:“物景如初,人卻煙飛,有酒無酒,獨飲獨醉。”
  
  一陣餅香飄來,張大膽只覺肚子“呱呱”亂叫,確實,今天尚還未進過任何食物。他來到醉死酒樓對面的燒餅鋪。
  
  孫寡婦手持黑漆漆的鐵鉗,滿頭大汗,正一只一只往餅爐外鉗燒餅。她手腳利落,動作嫻熟,一張臉因長時間待在高溫旁勞作,燙得黝黑發(fā)亮,且還粗糙,然而她的一雙手,反倒是嫩白如少女。
  
  張大膽自腰間摸出兩枚銅錢,笑道:“孫老板,來一個五花肉蔥餡的。”
  
  孫寡婦放下手中的鐵鉗,拿來一張油紙,包好一只燒餅遞給張大膽,道:“張兄弟不是上春風樓吃香了,如何會一個人在這里?”
  
  張大膽苦笑了一下,接過餅,扭頭便要走,剛邁出幾步,忽地停下腳,回首道:“孫老板可有酒?”
  
  孫寡婦道:“我鋪子有自制的米酒,張兄弟吃不吃?”
  
  張大膽道:“米酒就米酒,為何不吃?”又從腰間拿出半吊銅錢,近身擱在餅爐旁。
  
  孫寡婦瞧了瞧,突地笑道:“張兄弟見外了,嫂嫂的米酒不要錢,就當是給兄弟嘗個新鮮,打打牙祭。”
  
  張大膽笑道:“嫂嫂莫要客氣,收下便是,米酒也是要嫂嫂辛苦釀制,兄弟咋好意思白來嘗吃。”
  
  孫寡婦臉一沉,不悅道:“張兄弟這般瞧不起人,就拿上錢去別家吃好了,我家的酒可從來不賒賣。”抓起黑漆漆的鐵鉗,再也不瞧張大膽一眼,自顧自往餅爐外鉗起了燒餅。
  
  這一刻,張大膽忽又想起了飄紅,那個從小命運坎坷多變的女子,那個還在前一刻無心傷害了她的女子。他看著孫寡婦忙碌的身影,輕喚道:“嫂嫂,這半吊錢都給兄弟買了五花肉蔥餅,兄弟再順便向嫂嫂討碗米酒吃吃。”
  
  孫寡婦停下動作,回過頭,面靨如春,連連道:“中,中……張兄弟先上里屋稍坐,嫂嫂給兄弟拾幾只餅子,再去給兄弟盛酒。”
  
  張大膽內(nèi)心一笑,忽然覺得,有時自己的腦子也挺靈光的,半吊錢的餅子哪吃得光,到時少吃點米酒,余下的餅錢就當是墊了酒錢。他得意地走進里屋,倚桌坐下。


  
  只得片刻,孫寡婦便端來了七八只餅子和一壇米酒,酒壇口上倒扣著一只大碗。她拿下壇口的碗,倒上酒,雙手捧起,小心翼翼擱在張大膽面前,笑道:“張兄弟請慢用,嫂嫂外頭還要收拾幾只餅子,就不陪兄弟吃了。”
  
  張大膽吃上一口酒,撕一大塊餅子,笑呵呵道:“嫂嫂有事先忙,兄弟自當不客氣。”抬手拍了拍酒壇子,“到時就怕吃光了嫂嫂的酒,嫂嫂可莫怪罪了兄弟就好。”
  
  孫寡婦眉目輕軒,厲聲道:“張兄弟說的什么話,嫂嫂是那樣的人么?”轉(zhuǎn)而露齒一笑,又道,“張兄弟放心吃就是,吃完喊上幾聲,嫂嫂就在外頭候著。”說完,退身出去。
  
  吃一口酒,咬一片餅子。張大膽暗暗道:“孫老板這人還真不錯,米酒釀得也夠香……”想著,吃著,咬著,不知不覺,滿滿一壇酒便少去一大半。這時忽感腦漲眼乏,昏昏沉沉,不一會兒,就趴在桌面睡了過去,睡得死死的,不再動彈。
  
  突然,門簾掀開了一條縫,孫寡婦輕聲走了進來,喚道:“張兄弟,張兄弟……”她推了推張大膽如死豬般的身子,詭邪地一笑,“天底下還沒有誰吃了我秘制的尸蛆酒而不倒的……”冷眼瞟了下,向張大膽的身子欺上。


  
  夜幕降臨,明月皎潔。四平街往東五里之外的鳳凰落頂峰觀陽頂,一條黑衣人影“嗖”一聲掠入了鳳凰山莊,徑直來到會客廳,呆呆望著正前方的三幅畫像。突地,她從懷中摸出一方木匣,看了看,飛身躍上滿是灰塵的畫像底的方桌上,輕輕卷起中間那幅清太祖努爾哈赤像,然后自袖口內(nèi)抽出一柄尖刃匕首,用柄把敲了敲大順帝李自成的左眼三下,又敲了敲平西王吳三桂的右眼五下,頓時,本來懸掛努爾哈赤畫像的墻上立現(xiàn)一方暗匣,大小正好和她手中的木匣相當。她小心把木匣塞進暗匣,笑了笑,道:“紫檀木匣藏在這里應該是最安全的了。”
  
  她重新掛正努爾哈赤畫像,細心處理了桌面上的足印和手跡,然后飛身掠出鳳凰山莊,直奔山莊后面的斷崖而去。
  
  山風呼嘯,竹葉蕭蕭。很快,她便來到了斷崖邊,低首垂目,望見深不見底的谷壑,深嘆一聲。抬起頭來,明月當空,高高懸掛于頭頂,她的臉上浮出一絲憂愁。
  
  黑暗之中,一聲枯枝斷裂的脆響傳入耳際,雖然聲音已經(jīng)輕得不能再輕,但在這荒無人煙的斷崖絕頂,再輕微的響聲也會變得清晰無比。她收起目光,臉色凝重。
  
  突然,她的臉色一變,漸從凝重變成驚訝,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腳底。兩條人影,一條高,一條矮,一條胖,一條瘦,在月光的照射下,生生印在了腳下。
  
  已近深夜,在這荒涼可怕的無人敢至的斷崖絕頂,怎會突現(xiàn)兩條人影?她猛然回身,臉上剎那變得慘白,身體亦忍不住開始顫抖起來。眼前的兩個人,一個胖子,一個老頭,使她不得不驚愕萬分,甚至整個人都從頭涼到了腳。只見這兩人的五官殘缺不全,鼻子,眼睛,耳朵,嘴巴,都不停地往外流著紅紅綠綠的膿水,整張臉破碎得看不清一片皮膚,且橫七豎八布滿了無數(shù)的裂口,這些裂口有大有小,多數(shù)肌肉外翻,一眼見骨,很多體型肥大笨拙的蛆蟲不斷在五官的孔洞處和裂開的口子里爬進爬出,甚是歡喜。
  
  胖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他的四肢讓竹條所連接,脖子下插著一條露出外面半寸長的竹簽。這樣他的身體看上去才稍微有點完整,還有點滑稽,但相信沒有人在看到他時,還能笑得出來。胖子抬起左手挖下左眼的眼球,又用右手從沒了眼球的眼眶中摳出數(shù)只蛆蟲,然后又把眼球塞入眼眶,轉(zhuǎn)了轉(zhuǎn),最后咧開嘴“傻傻”一笑,紅綠色的液體從嘴角流了出來。他抬高右手,瞧了瞧掌中還不停蠕動的蛆蟲,全一股腦兒塞進口中,細細咀嚼后,咽下去時,蛆蟲的糊團從斷了的脖子處滑了出來,順著竹簽,卡在了下面的斷口處,越積越多,又從斷口的地方溢下,沿胸前一直往下淌,最后都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

  
  她幾乎暈厥過去,喉嚨底艱難地迸出幾個字:“嚴胖子,酒老鬼,你們不是都已經(jīng)死了么?”
  
  嚴胖子“嘿嘿”咧了咧嘴,酒老鬼卻滾了滾眼珠,他的身體看上去比嚴胖子整齊了許多,只是右手不知為何,不見了所有的皮肉,只剩下白森森的骨骼。他抬起右手,勾起四指,留下中指,然后迅速插進自己的右眼,拔出手時,一顆紅白相間的眼球赫然插在了中指的骨頭上,他把手伸到她面前,森然道:“下面太冷,又沒有酒,我把這顆眼球送你,你陪我一起下去吧!”
  
  嚴胖子也摳出了自己的左眼球,遞上道:“我也把我的眼球給你,你下去了,正好可以陪我睡覺。嘿嘿……”一陣陰冷發(fā)寒的笑聲響徹觀陽頂。
  
  她盯著眼前的兩顆眼球,身體慢慢往后退去,很快,她的后腳就觸到了崖邊。她不得不停下來,側(cè)過頭,身后的深谷如地獄般讓她感到絕望。
  
  嚴胖子和酒老鬼還是一步步向前逼近,那少了眼球的獨眼中很快就擠滿了蛆蟲。她全身發(fā)抖,用力握住雙手,指甲深深嵌入,絕望地閉起雙眼,緊緊咬住牙齒,身體輕輕往后倒了下去。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她,睜開眼,看到了兩張面目恐怖猶如魔鬼般的臉。酒老鬼把右手送到她面前,嘿嘿道:“你還沒拿走我的眼球。”

  
  她看著那顆猙獰的眼球,頓感一陣眩暈,只覺有口氣從心口順不過來,如被壓了千斤巨石一般,一下子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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