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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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一愣,忽而嘆息一聲,道:“我勸你還是莫問的好,如果我是你,應(yīng)當在主人沒有趕你之前,自己趁早離開這里。”
張大膽臉微一變,沉聲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她淡淡道:“你深夜?jié)撊胛业姆块g,好像這話應(yīng)該是我問你才對。”
張大膽道:“我只想找回日間在這里不小心丟失的東西,但我卻忘記了路徑,所以誤入你的房間,我只能表示道歉。”他朝她后背深深一揖,不論她有沒有看見,就算是給她認過歉了。
她道:“歉你已認過,走時別忘了幫我把窗戶關(guān)好。”她聲音很冷,幾乎不留商量的余地,但張大膽并不打算急著要走,他道,“這件東西對我很重要,我一定要找回它。”
他的回答也異常肯定,也沒有任何的商量余地。
她似乎有些不耐煩,道:“那就說吧!說完趕快走。”
張大膽緩緩道:“飄紅廂房怎么走?”
她忽地停下手中的活,微頷著首,略感吃驚道:“你丟了東西?丟在了飄紅的房間?你丟的是什么?”突然的三個問題,三個看似不同卻又連連相扣的問題,張大膽還真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才好。他夜?jié)擄h飄院,只是為了尋回失落的紫檀木匣,而這件事卻不好讓太多人知道,何況自己并不了解她,甚至連她是誰都不清楚,可是……
一時之間,張大膽陷入了兩難境地,內(nèi)心矛盾非常,該說還是不該說,始終是難以抉擇。
突地,一陣虛無縹緲的更聲傳入耳際,這突來的聲音,猶如一根根錐刺一下一下?lián)舸林眢w,使他站立不安。
不多時,天色將明。
張大膽焦急問道:“請教飄紅姑娘的廂房怎么走?”
話一出口,心里就有些后悔,因為他忽然發(fā)現(xiàn)犯下一個致命的錯誤,在片刻間問了兩個相同的問題,說明自己對此事非常地急迫和關(guān)切,要是對方不懷好意,后果可想而知。
但話既脫口,也只能以靜待動,先看看再說。
她沒有說話,照樣很是細心地做著手下的活。
凌晨的風(fēng)明顯有了絲涼意,雖然吹不到身上,卻能感覺得到。布幔越飄越高,直至下角都貼到了房梁上。
過去良久,她終于抬起頭,目視鏡中的張大膽,道:“你問也問了,我已做完活,你為何還不走?”
張大膽低沉道:“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
她嘴角掠過一絲奇怪的笑,道:“我只要你快說,卻沒答應(yīng)過你什么,你現(xiàn)既已說過了,我也完全聽到了,你為何還站在這里?”
聽見此話,張大膽只覺胸中一股怒氣上涌,本身就已十分焦急,現(xiàn)又受到這般地戲弄,忍不住叱道:“姑娘不愿相告該早說,我也不需浪費如此多的時間。”
話聲剛落,她突地冷笑一聲,道:“我不是早叫你走了,是你自己不愿意走,現(xiàn)在反倒怪起了我來。”
張大膽怒視著她,雖然怒火中燒,但一時也想不出用什么話語反駁,他呆立那里,臉漲得通紅。
天色逐漸微亮,院中唧唧喳喳的鳥兒歌唱著黎明的到來。張大膽濃眉微皺,內(nèi)心焦急萬分。
她看著鏡子,平靜說:“既然你非要這么固執(zhí),那么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只要你回答得讓我滿意,或許我可以考慮親自帶你去飄紅的房間。”
她說得輕聲細語,如果不看她臉上那肌肉一伸一縮地動,相信誰都不會很討厭她。她緩緩轉(zhuǎn)過身子,正視著張大膽。
張大膽道:“有什么你盡管問,我一定盡心回復(fù)你。”
她沉默片刻,道:“你說我丑嗎?”
張大膽遲疑了下,道:“丑,而且還丑到了極點。”
這確實是一句實話,但有時真話未必能得到別人的喜歡。她的臉漸漸扭在一起,眼中布滿了失望、痛苦、憤怒和紅紅的血絲。她回身拾起鏡子前的兩張人皮,剛才她一直在忙碌的,就是在描這兩張人皮。
她怒目直視,道:“我手中的這兩張人皮,其中有一張是我本身的面貌,你要是猜對了是哪張,我便帶你去飄紅的房間,但如猜錯了,我就刮下你的臉,要你和我一樣丑陋。”她左右兩手,各提起一張人皮在手上,薄薄的幾乎透明的人皮,這會兒像是變得異常沉重,沉甸甸的都扭曲變了形。
張大膽內(nèi)心凌亂,表面卻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因為誰都知道,人皮面具沒有戴在臉上,一般都不可能看得出它原本真實的樣貌,便是看得出,他又怎知她本來的面貌如何?所以,在打消此念頭之前,他首先要的就是冷靜,不能讓對方看出自己的慌亂。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張大膽只覺冷汗直冒,衣背幾乎濕透。其實,他這不是害怕,更多的還是擔心,擔心找不回紫檀木匣會帶來無法預(yù)知的后果。他目光如炬,炯炯盯向她手上那兩張人皮,忽然,他似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般,眼中逐漸有了笑意。
原來,人皮面具這樣雖看不出本身的樣貌,但其中還是有些細小的不同。這兩張人皮,仔細看來,左手的表皮略顯粗糙,而右手的卻要細嫩些,就好像一張是手背部位的皮,而另一張是臉蛋部位的皮,相較之下,一張就如少女,另一張卻像婦人。這些細節(jié)雖是很微小,但張大膽還是分辨了出來。
他笑了笑,如釋重負一般,指著她右手上一張人皮,道:“我想是這張無疑。”
話音剛落,她霍地圓睜著雙目,直直看著他。
張大膽愣了愣,心底不安地想:“難道是我猜錯了?”
只見她扔下左手的人皮,轉(zhuǎn)過身子,面向鏡子,雙手攤開右手的人皮,對照那張丑臉小心貼了上去,轉(zhuǎn)瞬間,一切便告完成。她說道:“你還站那里干嗎?你不想過來見下我的真面貌嗎?”
張大膽道:“不需要過去,我已經(jīng)看見了。”
她道:“是嗎?那你覺得美不美?”
張大膽不假思索道:“美,較天仙不差幾分。”
她輕柔一笑,此時的笑,比不戴面具時好看多了。張大膽不覺產(chǎn)生了一種錯覺,好似這張人皮就成了她的臉。但很快,她的笑就僵住了,感覺還多了層痛苦,就像墜入十八層地獄無法自拔,恐懼絕望下的那種痛苦。
她緩緩站起來,緩緩轉(zhuǎn)過身子,緩緩看著他,緩緩掠過一絲詭異的笑,緩緩抬高了右手。
突然,張大膽只覺脅下一麻,像是被蚊蟲叮咬了一口,既不痛也不癢,只感覺微麻過后腦袋一陣眩暈,整座房間都像醉酒了一般,不停地旋不斷地轉(zhuǎn)。
接著,他只覺腳底一陣發(fā)軟和失力,人跟著就栽倒下去。在倒下的那一刻,他忽然聽到幾聲尖利的嘲笑聲,然后便慢慢合起了雙眼。
昏昏沉沉,似醉若醒,似乎感覺是一場夢境,忽又覺無比地清醒。假如這是夢,但求越長越好,如果清醒著,只想再能夢久一些。
不過,無論是夢境還是幻覺,好像身邊始終有一絲香氣在徘徊,很熟悉的味道,卻總也想不起來。就好比孫寡婦烤熟的五花肉蔥餅,吃進嘴中,到底是濃濃的細肉香,還是淡淡的蔥花香,或是餅子本身的香氣,想分辨卻老是分辨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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