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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節(jié) 第一章

宋瑜心下咯噔一下,佯裝若無其事:“是誰?”

“他是在大隆寺遇見的那個!卞I乐毖圆恢M,并未往深處想,“那人看著好生可怕,姑娘怎會同他扯上關(guān)系?”

宋瑜對她所言很是贊成,但又不能明說:“上回我參加謝公子壽宴,回來時路上偶然又遇他,當(dāng)時我失手傷到了他,未承想他懷恨至今!

澹衫沒那么多彎彎腸子,只感慨道:“好沒氣量的男人!

宋瑜幾乎忍不住要頷首稱是,她不止一次說過不愿與他再有牽扯,兩人日后最好毫無瓜葛?蛇@人恍若未聞,三番兩次地來尋她麻煩,就連今日跟父親議事都不忘討債,不知是何居心。宋瑜翻箱倒柜也沒找到合適物件為賠禮,她索性拿了祛疤良藥給他,那是專門為女子制作的,里面糅雜了玫瑰等花瓣,伴有奇香。

霍川不知她手持何物,起初聞到香味還當(dāng)她身上熏香,只覺不如她本來氣味。

當(dāng)宋瑜將一盒藥膏擱在他手邊時,霍川面色一沉,問道:“你方才說這是什么?”

原來他非但眼睛不好,連耳朵也不好使,難怪先前數(shù)次聽不懂她話里的排斥。宋瑜后退兩步立在八仙桌前,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這是宋家新出的祛疤良藥,效果絕佳,許多姑娘求之不得,如今送給園主。”

霍川許久沒再說話,他臉上表情絕對稱不上好看,冷峻面容沉著平靜,他說道:“多謝三妹的好意!

雖是道謝的話,但聽不出絲毫誠意。

宋瑜也不是真要他感謝,對此不以為意。她瞟一眼霍川,目光在門口轉(zhuǎn)了一圈,這才鼓起勇氣同他打開天窗說亮話:“上回在城外或許我沒說清楚,就算我清白不在了,我或生或死都跟您毫無瓜葛,園主不必為此負(fù)責(zé),我……您跟宋家的生意來往,我無權(quán)過問,但請您切勿在人前提及此事!

她一口氣說完已耗盡全部勇氣,說罷她悄悄看著霍川反應(yīng),因為懼怕,雙眼濕漉漉的,還泛著水光,貝齒緊咬著下唇。

可惜她瞧不出霍川是何反應(yīng),他沉吟片刻,緩緩地道:“不知三妹口中的此事是指何事?”

他明知故問,宋瑜毫無辦法。

尚未涉世的小姑娘,嬌嬌貴貴地養(yǎng)在深閨中,哪里見識過這樣強勢有手段的人。她根本不是霍川對手,當(dāng)即愣在那里,快急哭了卻道不出一句話來。

霍川從位上起身,踱著步向宋瑜方向走來:“莫非是指大隆寺你擅闖我房間一事?”

宋瑜睜大眼,意欲躲避時他已走到自己跟前,修長挺拔的身姿擋住了陽光,她越退越后,最終走投無路抵在條案上。

她手撐在條案的棱角上,警惕地看向前方,手指碰到燭臺,旋即想也不想地握在手中,準(zhǔn)備在他無禮時出手迎擊。只是沒等霍川走到跟前,她便先扛不住地呼喚丫鬟,聲音嬌軟帶著哭腔,好不可憐。

可惜外邊沒有絲毫動靜,留守在門外的兩個丫鬟不知去往何方,正院連個仆從也無。宋瑜登時絕望,低聲放軟語氣,不自知地懇求道:“我以為房里沒人,我不是故意闖進的……”

霍川不為所動,他離宋瑜越發(fā)地近:“你闖了我房間,事后卻指責(zé)我卑鄙無恥?天底下何曾有這種道理。我對你負(fù)責(zé)成了錯,對你仁慈更是不應(yīng)該,早知如此,不如便……”

宋瑜哪里聽過這般狂妄粗糙的話,她氣急攻心,舉著燭臺便要往霍川身上砸去。

豈料手臂在半空被攔下,他緊握著她的小臂,兩人身子挨得更加近了,他薄唇微挑,口不擇言:“還記得那晚你做過什么嗎?我從未見過那般熱情的大家閨秀,可惜不能為外人道也。”

明知她被下藥他還這樣說,這分明是在故意氣她。

宋瑜惱羞成怒,意圖掙開他的桎梏:“你本來就看不見!”

“也是。”霍川嘲弄,握著她的手松了松,頗有些意興闌珊,“隴州傳言宋家小女容貌驚人,天姿絕色當(dāng)之無愧,又有言道實則面貌丑陋粗鄙,為怕謝家悔婚才編的謊話!彼告傅纴恚粤T話鋒一轉(zhuǎn),“三妹,哪一種傳言是真的?”

流言是去年年末才傳開的,彼時宋瑜正值及笄,從前被藏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她,不得已曝露在眾人面前,頓時艷驚四方。從此便有人散播宋二小姐如何傾城如何傾國,可是物極必反,同時說宋瑜貌丑的言論不脛而走。

擱在以前霍川根本不去在意這些八卦言語,然而自打認(rèn)識宋瑜之后,便開始關(guān)注有關(guān)她的傳言了;舸ㄊ种腥匀χ摪尊┩,鼻息間盡是她獨一無二的恬淡清香,他別有深意地一笑。如此妙人,怎會無鹽?

偏偏宋瑜被他嚇傻了,仰著頭情不自禁地后退躲避,淚花在眼眶打轉(zhuǎn),她的聲音顫顫的:“后一種才是真的,所以我才閉門不出,生怕為宋家丟人。”

霍川低笑出聲,總算松開她坐回八仙椅上,像是當(dāng)真信了她的話:“當(dāng)真這么丑?”

宋瑜想了想認(rèn)真點頭:“慘絕人寰!

他以單手支著下巴,閑散地道:“不礙事,正好我瞎。”

宋瑜啞口無言,一口氣哽在嗓子眼兒不上不下,看霍川的眼神除卻恐懼又添了幾分探究,像是看瘋子似的看他。

堂屋外兩個丫鬟不知被段懷清騙去何方,他坐在廊廡之下,側(cè)耳傾聽屋內(nèi)動靜?上扇寺曇舨桓撸荒苈牫鏊麄兯圃跔巿(zhí),詳細(xì)的內(nèi)容無從而知。他撫平衣擺仰頭望了望頭頂蒼穹,然后就斜倚在廊柱下合目小憩。

屋內(nèi)兩人沉寂多時,宋瑜無可奈何:“園主究竟有何目的?”

她自認(rèn)說得清楚明白,卻總被他不著痕跡地繞回來,再大的耐心也都消失殆盡。她都走投無路承認(rèn)自己丑陋了,他怎么依舊冥頑不靈?

霍川手扶著椅子上的扶手,道:“我希望你同謝家退親,嫁給我。”他語氣平淡無奇。

他素來不是拐彎抹角的人,決定的事任誰都難以撼動。他碰過她,理應(yīng)對她有所負(fù)責(zé),這是腦子里根深蒂固的執(zhí)念,同他從小生活環(huán)境有關(guān),是他家庭所致。

宋瑜陡然睜大眼,下意識連連搖頭,意識到他看不見才忙出聲反駁:“我不嫁給你!”

先不說她跟謝家的婚姻能否結(jié)成,光是這個人喜怒無常,她也不敢嫁給他。她同他說一句話便嚇得要死了,嫁給他后還怎么得了?日后生活有多水深火熱,可想而知。

霍川失笑:“你這樣想嫁進去謝家,莫非不怕我說穿?”

那件事只有三人知曉,她自然不會害自己,而譚綺蘭以為她去龔夫人房間,才躲過一劫。她唯一不能掌控的霍川……宋瑜從未往這方面想過,此刻被他提醒,一張小臉當(dāng)即慘白,她不可置信地盯著他,半晌不作聲。

霍川放松了手臂,靠在椅背上,心里胡思亂想著。

這么不經(jīng)嚇,宋家究竟怎么養(yǎng)出如此嬌貴的妙人兒?

“我可以不說。”霍川沉吟了片刻,狀似為難地道,“不過,三妹得同意教我制香才是。事成之后,我不會再尋你麻煩。”

宋瑜脫口便要反駁:“我不……”

制香得兩人從早到晚待在一處,她又不是瘋了,非要自掘墳?zāi)梗?

不待她說完,霍川就打斷了她:“令尊久病,城外別院更適合他病愈,我方才已同他提及此事。你若是不放心,可多攜帶幾個丫鬟,我不會拿你如何!

原來他尋父親是為這事,宋瑜還當(dāng)他是去談生意,她皺了皺眉道:“我父親不會同意的!”

想象著她天真模樣,霍川覺得好笑,他揚起嘴角,毫不留情地打破她的美夢:“令尊已然點頭!闭f罷,他故意一頓,感受宋瑜情緒變化,“三妹,你難道不愿他身體早日康復(fù)?”

宋瑜很為難,抿了抿嘴由衷地道:“想!

霍川起身,今日所行目的俱已達(dá)到,是時候告辭了:“后日我便命人迎接令尊,請三妹也一并前往!

宋瑜蹙眉總覺得不大對勁,見他走出門檻才恍然大悟:“我父親去養(yǎng)病,同我去有何關(guān)系!”

可惜人已轉(zhuǎn)身,霍川衣袍消失在廊廡,她撐著八仙桌后悔不迭。

車輦在段懷清的醫(yī)館外停靠,時值晌午,日頭明晃晃地耀目。

街上行人稀疏,酒家飯館賓客滿座,不時傳來伙計的招呼聲,好不熱鬧。隴州的繁榮程度僅次于永安城,兩地相隔數(shù)百公里,車馬往返僅需兩三天。多年前霍川從隴州遷居永安,前年又從永安回來隴州,其中波折艱難,大抵只有他自己清楚。

段懷清是他幼時玩伴,兩人交情匪淺情同手足,自然知道他家中情況。

正因為霍川生在那樣家庭中,才造就了他如今陰晴不定冷鷙古怪的性格。他生母是江南小商賈的女兒,家境普通,性格溫婉純良,與父親外出經(jīng)商時偶遇霍公子便一見傾心。在隴州的那段時間,兩人情愫暗生,互許終身。

及至談婚論嫁時,她才知對方在永安城早已娶妻,和她在一起,打的不過是在隴州另起家宅偷養(yǎng)外室的主意;舸ǖ耐庾娓覆淮笈铧c沒指著霍川父親的鼻子破口大罵。奈何霍川母親愛慘了對方,竟然鬼迷心竅地同意他的安排,甚至不惜與家里斷絕來往,也要同他生活在一塊。

他們確實有過一段幸福安逸的日子,兩年后霍川一歲了,霍公子無法拋卻永安城一切名利,不得已應(yīng)命回家;舸赣H癡癡苦等,等了五年終于盼來一封書信,說有人來接他母子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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