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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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川母親覺得自己一個外室,本就無入府資格,更何況霍家又是門第高深的侯府,即便她領(lǐng)進門也是最低等的身份,又怎會專門派人迎接?果不其然,他母子二人在永安城吃盡了苦頭,被刁難折磨不說,連每日溫飽都成問題?膳碌氖悄莻許下海誓山盟的人,反抗過后終究屈服于現(xiàn)實中,霍公子雖然不舍霍川母子,但也沒出手相助。
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待了六年,霍川母親身體漸次衰弱,每日郁郁寡歡,過世時僅三十歲。母親一走他更無地位,任誰都能欺負他。饒是他每天小心翼翼,依舊被人推落樓閣,醒來時眼前便是一片漆黑。
原來,他受傷時無人照應(yīng),導(dǎo)致傷口惡化潰膿,眼睛更未及時用藥,一拖便拖成了不治之癥。
那大抵是他這輩子最黑暗的時期,他痛恨這深府大院里的一切東西,包括他無能的父親。不久他便被嫡母逐出霍府。他不過是個低賤的外室子,連族譜都不能被寫入,還有誰會在乎他的死活?
他眼睛才瞎不到半月,凡事都無法適應(yīng),自然無法回去隴州,唯有逗留在永安城里。
那段日子過得頗為困苦,霍川至今想來,都不知自己當(dāng)初是如何堅持走下來的。雖然他對永安城可謂深惡痛絕,可也是前年才回來隴州。他幼時同母親住的宅院仍在,只不過家仆早已離散,只有一個老管事還在每天灑掃澆花,這便是他如今花圃的管事。
霍川將那院子轉(zhuǎn)手,在城外建了座小花圃,聊以營生。
母親過世前一日他特意去山上寺廟進香,彼時,他心情積郁,正立在支起的窗戶前冥思,忽而直欞門被撞開,馨香雅致?lián)浔嵌鴣怼?
正因為如此,他才對香味特別敏感。
大隆寺那夜是意外,當(dāng)宋瑜嬌軟的身軀貼上來時,他的腦海中空無一物,呼吸間全是她芬芳誘人的香氣。
正因為痛恨父親的所作所為,他從不允許自己步父親后塵,既然輕薄了宋瑜,那就定要對她負責(zé)。
霍川倚靠在車壁中,雙目合起,劍眉低壓,耳邊是段懷清的喋喋不休,他對宋瑜的模樣津津樂道:“傳言果真不虛,恐怕圣人后宮都未必有人及得上她的好顏色,舉手投足優(yōu)雅大方,你是如何跟人家扯上關(guān)系的?”
他念叨了一路,聽得霍川耳朵快起繭子了。
霍川不答,只道:“她聲稱自己丑陋無比。”
說完連自己都忍不住勾起嘴角,在宋瑜義正詞嚴(yán)地道出這話時,他便知她在撒謊。一時興起陪她斡旋,想到她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就忍不住失笑。
謝家的人都不是傻子,她若真丑,怎會連一點異議也無?何況謝昌還將她當(dāng)寶貝似的疼著。
段懷清半晌沒出聲,末了頓悟:“定是你將人嚇著了!”
霍川不置可否,手撫著腰間玉佩。
一路上段懷清將宋瑜容貌從頭到尾描述了遍,玲瓏身段,明眸皓齒,艷若桃李;舸ǖ哪X海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她的模樣,配上一雙濕漉漉的淚眼,可憐巴巴地立在遠處望著他,霍川愣了片刻,徐徐地說:“菁菁近日已到達隴州!
段懷清聲音果真消失,眼中的驚喜一閃而過,他迫不及待地問:“她何時來的,此刻在哪兒?”
霍川漫不經(jīng)心地說:“有半個月了,大抵在謝家借住。”
說罷粗布簾子被掀起,一陣風(fēng)過段懷清已然下車:“改日再見。”
若不是他廢話多,這會兒霍川估計早已回到花圃了。段懷清對霍菁菁之意眾所周知,可惜霍菁菁看不上他,嫌他一身藥草味兒十分難聞。
霍菁菁雖是正頭嫡室所出,但卻是唯一對霍川真心實意的親人。在霍川離府后暗地里幫他許多次,事后被夫人得知,曾經(jīng)罰她三個月不得出府?删退闳绱,她仍盡一切綿薄之力幫助霍川?梢哉f,她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難怪段懷清這樣驕傲的人也會對她上心。
謝家主母跟霍菁菁母親是閨中密友,霍菁菁在他家借住也算是理所當(dāng)然,何況,她活潑討喜,謝主母十分喜歡她。
兩天光景眨眼便過,第三天辰時,宋家大門便停了兩輛車輦,那是霍川命人來接宋鄴和宋瑜的。
那地方宋玨幾日前去查看過,果真是個山清水秀之地,院里有溫水活泉,確實有助于宋鄴身體康復(fù)。一家人商量后一致認(rèn)為不妨一試,至于三妹……
宋瑜自然不愿意,為此跟父親兄長鬧了好些回。父親治病她不反對,可是為何非得拉她下水?隨便在香坊中找一人都能勝任,那霍川分明就是另有所圖,她可不傻。兩人在一處她說話都不利索,何談?wù){(diào)香?
龔夫人也是此意,那件事后,三妹對男人戒備實屬正常,理應(yīng)在家里好生靜養(yǎng)才是。奈何宋鄴已經(jīng)答應(yīng)人家,豈能言而無信,她思量再三給宋瑜另添四個丫鬟、兩名仆從隨行。
剛送到門口,龔夫人就見女兒眼含著淚強忍著沒哭,她于心不忍碰了碰她臉頰,道:“不如我叫宋琛陪你一塊?”
宋瑜連連頷首,有宋琛在總好過她一人?升彿蛉嗣藢け榱怂胃矝]見人,不知他又跑哪兒撒野去了。她登時氣急:“待他回來看我不好生收拾他!”
罵罷兒子,龔夫人又將宋瑜拉到懷里,心疼地道:“此次一行權(quán)當(dāng)陪你父親了,三妹不必害怕,還有恁多人跟著。若是你不愿意,我明日便接你回來,有何委屈同你父親說,千萬別在心里悶著!
宋瑜聽話地頷首,心里仍舊不愿:“母親,我不想去……”
龔夫人好生哄了一會兒,眼瞅日頭逐漸高升,再耽誤不得,她才松開宋瑜上了前面宋鄴車輦中,見車輦中的榻上鋪著褥子,擺放著引枕,車內(nèi)還有兩個丫鬟伺候,其中一個就是她的大丫鬟露華,她才稍稍安心?删退闳绱,她還是忍不住一陣哽咽,最終泣不成聲。
宋鄴安撫地拍了拍她手背:“你回去吧,我們耽擱的時候太久,霍公子怕是要擔(dān)心了!
龔夫人哪能舍得,拉著宋鄴好一番叮囑,這才依依不舍地走下車去。宋鄴的身體本就不適宜舟車勞頓,此次不知要去多久,但總算還好,她若想念丈夫,也能去霍川別院探望。
兩輛車輦前后離去,龔夫人在大門佇立許久,才同宋玨轉(zhuǎn)身進院。
道路平穩(wěn),甚少顛簸,宋瑜縮在一隅心中惴惴,恨不得立時跳下車去回家。
越接近別院一顆心便跳得越劇烈,她牙關(guān)緊咬,纖白手指頭牢牢攥著襦裙。她一思及霍川陰沉毒辣的面容便心懷畏懼,真真切切有種羊入虎口的感覺,連一旁丫鬟都察覺到她的不適:“姑娘可是身子不爽利,需不需要停車休息?”
宋瑜搖搖頭:“我只想回家!
出聲的丫鬟與身旁人面面相覷,回家可使不得,別院未到,哪有不告而別的道理?
到底是澹衫了解她,給她倒了杯茶緩緩神,一邊輕柔地按捏著她的掌心一邊說:“眼看就到了,姑娘且忍著點,小公子或許明日便來與您做伴,姑娘還有我們在,不會出事的!
宋瑜對上她雙目,片刻后默默垂下頭去低嗯一聲,就不再使性子了。
別院就在跟前,門口的管事恭候許久。見得車輦熱情地上來迎接,小心地將宋老爺送到專門準(zhǔn)備的廂房中。宋瑜的房間距離父親的不遠,只要有事她一出聲父親便能聽見,見了這樣的安排,她才放心了一些。
房中布置干凈,想必在他們來之前已打掃過,丫鬟只需稍微布置便可。
宋瑜一整天心緒不寧,去看過父親后便留在自己屋中,頗有些視死如歸的意思。不過霍川只讓人領(lǐng)宋鄴去溫泉試了一回,始終沒現(xiàn)身,直到夜幕低垂都沒出現(xiàn),管事說他在花圃有事。宋瑜長松一口氣,寬衣洗漱后躺在床榻上,平安無事地度過了一夜。
清晨,窗外雨聲不斷,細密雨絲打在窗紙上濺出雨花,空氣中透出一絲涼意。
薄羅上前將窗戶關(guān)上,幸虧此行準(zhǔn)備了厚衣服,沒想到這么早就用上了。她將宋瑜從床上喚起,洗漱用具一應(yīng)備齊,她呵了口氣要幫宋瑜穿上褙子:“今兒天冷,姑娘多穿些,仔細別著涼!
宋瑜昨夜許久才入睡,這會兒頭栽在枕頭上耍賴不肯起,再加上雨天天涼陰翳無光,這種天氣用來睡覺再適合不過:“再讓我躺一會兒,你快出去!
薄羅無可奈何:“這可不早了,霍園主的人正在外面候著呢!
一聽霍川名字她下意識縮了縮,撈起錦被蒙頭蓋緊。她當(dāng)然知道自己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況且此行目的就是教人制香,霍川讓人接應(yīng)是情理之中,她心中雖如是安慰著自己,卻仍舊生出抵觸的情緒來。
薄羅在床邊好言好語相勸,她總算從被子底下探出腦袋:“我能先去看看父親嗎?”
昨日父親試了溫泉,她心里有事一直沒能探望,也因此惦念了一夜,不知他身體好些沒,是否見效。她一邊說一邊穿上高縵履,換上織金短襦石榴裙,梳低鬟髻,貓眼翡翠簪斜插,端的是明媚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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