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非他不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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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山圍場。
初夏的風(fēng),十分涼爽愜意。
滿目茵茵翠翠,漫山遍野的花草讓人的心情瞬間舒暢無比,相府里縱然如何九曲回廊,小橋流水,卻終究是比不上大自然的悠然自得。
微風(fēng)徐徐,夾雜著山野中獨有的花草氣息撲面而來,雨墨半瞇著眼,暗自在心中贊嘆離山的秀麗風(fēng)景時,只聽得身后一個細細尖尖的聲音傳來:“姜雨墨!”
她的身形略微一滯,眉心輕蹙,如墨雙眸瞥向身側(cè),只見一抹緋紅映入眼簾,心里便如被針扎了一般,羅蝶衣?自從十三歲那年在皇帝的壽宴上初識,這個驃騎大將軍羅成的獨女便會時不時地與她偶遇,尤其是有秦王出現(xiàn)的場合,必然會遇到羅蝶衣。
前些日子,偶然聽爹爹與來訪的李尚書提起,羅成占著戰(zhàn)功顯赫,在朝中日漸囂張,便是許多皇親貴族他都不曾放在眼里。還公然在朝堂之上為女兒向皇帝提親,贊其女蝶衣如何賢良淑德,要將羅蝶衣嫁給秦王軒轅澈。
姜雨墨聽到這個消息時,偷偷難過了許久。以她相府庶女又被太子退婚之身,想要在云陽城內(nèi)尋到一個愿意娶她的普通官家子弟都難,更莫說是深得皇帝喜愛的秦王了。
雖聽聞皇帝并未當(dāng)即答應(yīng)羅成所提,可秦王之母梅妃卻時常召羅蝶衣入宮相伴,想來此事梅妃娘娘早已首肯,只等皇帝一道諭令,他二人便會成婚了。
想到這里,姜雨墨眉心愈加緊鎖,面色淡漠,俯首輕撫著身下坐騎魚兒墨黑光亮的鬃毛,淡淡地說:“羅小姐有禮!”
細看那羅蝶衣,著一襲大紅馬裝,青絲高高綰起,圓圓的發(fā)髻上除卻一條艷紅的絲帶外,再無其他裝飾,兩道濃眉下一雙細長丹鳳眼,面頰微微泛紅,殷紅的唇角輕輕上揚,一臉笑意看著姜雨墨。
她雖算不得絕色,卻因出身將門,骨子里便自有一番尋常大家閨秀所沒有的英武靈氣,便是脾性也比旁人來得爽朗。
雖見雨墨一臉不悅,她卻仍舊憨笑,鳳眼輕挑,“姜雨墨,你怎么了?
不開心嗎?聽說你被姜丞相禁足三年,如今好不容易出來圍獵,何故愁眉苦臉呢?”
雨墨滿心歡喜來離山圍場,不過是為了見秦王軒轅澈而已,如今秦王沒見著,卻見到了最不想見的情敵,對方還這么關(guān)心她的情緒,倒顯得她小家子氣了。
想到這里,姜雨墨抬眼展眉,眸中含笑,柔聲道:“羅小姐說笑了,我哪有愁眉苦臉,好不容易出門一趟,高興還來不及呢!”
羅蝶衣聞言后,輕笑不語,只是一雙鳳眸卻來回在她身上掃視,良久,終于忍不住開口:“姜雨墨!你就穿這樣來圍獵。坎粫菫榱私o秦王殿下看的吧?哈哈……”
姜雨墨低首看了看自己的裙衫,確實有點別扭,可聽她說起秦王來,便急忙辯白:“羅蝶衣!你不要胡說!我與秦王殿下不過數(shù)面之緣,怎會……怎會為了……為了看他來圍場?不過是我爹爹見我在家悶得久了,帶我出來散散心罷了!”
“散心?哈哈!誰信啊?哪家的爹爹會莫名其妙帶女兒來皇家圍場散心啊?拜托你想唬人也找個差不多的理由好吧!”羅蝶衣輕揚著手中的馬鞭,笑得毫無顧忌,聲音早已穿越人群,引得在前面山腳下列隊等候皇家馬隊的眾王公大臣都不由往這邊側(cè)目。
姜雨墨面色漲得通紅,手中的馬鞭因為緊握幾乎嵌入肌膚,她卻不覺得疼,只是怔怔地望著身旁大笑不止的羅蝶衣,不知如何是好。
“姜雨墨,喜歡就喜歡唄!有什么好遮掩的!知道嗎?我也喜歡秦王殿下,我還讓爹爹向皇帝提親了呢!可惜,皇帝說我年紀還小,要過三年再說!” 羅蝶衣濃眉微蹙, 不解地望向姜雨墨, 繼續(xù)說道,“ 我其實很佩服你,為了能嫁給秦王殿下,居然甘愿被太子退婚。若是換成我,定要讓爹爹給我討回公道!”
雨墨聞言,原本糾結(jié)的心稍微放松,既然皇帝并未同意她與秦王的婚事,那就是說自己還有機會了。
“蝶衣乃羅大將軍的掌上明珠,自然倍受將軍疼愛。雨墨不過庶出,被太子退婚亦非所愿,至于思慕秦王殿下,確有其事。可惜,秦王殿下眼中未必有雨墨。”姜雨墨左眉淡淡挑起,面上雖帶著笑意,墨黑的眸子里卻隱有無奈之意。
羅蝶衣嬌然一笑,細聲道:“秦王如何,也需你我表明心跡之后才能知曉。今日便是絕佳的機會,不如你我公平競爭,各憑本事,看誰能令秦王殿下側(cè)目傾心如何?”
姜雨墨怔怔地望著她,心里想著,羅蝶衣到底是出身將門,性情直爽的緊,便是這等男女感情之事也能與旁人坦誠相告。聽聞她自幼喪母,由父親一手帶大,沒有那些大家千金的矯情柔弱也是常理。
回想自己從小便倚仗爹爹疼愛,刁蠻任性,該學(xué)的琴棋書畫一概稀松,拳腳功夫也不過學(xué)了些皮毛而已,若非仗著天生一副好面皮,又哪里會惹來與太子的那一樁是非。
若非太子一事,她又如何知道爹爹骨子里對嫡庶權(quán)位的看重,更甚于她與娘親。便是她自己也不知為何,當(dāng)日會將思慕秦王之事脫口而出,引得整個云陽城鬧得沸沸揚揚,她也成了他人口中的笑柄。
如今羅蝶衣既已將話挑明,她若再扭捏作態(tài),倒顯得小家子氣了。
抬手摩挲著胸前散落的碎發(fā),眉目含情,言語中卻又帶著一絲輕蔑:“他不過就是生得好看些,卻能得你我一同傾心,想來也是他的福氣了!”
“ 確實如此?刹恢獮楹危 我就是喜歡他那張臉, 看著就讓人面紅心跳! 哈哈!” 羅蝶衣毫不避諱對秦王的愛慕, 一旁的雨墨亦跟著她輕笑出聲。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鑼鼓聲,旌旗飛揚下,皇家的馬隊浩浩蕩蕩來到了離山腳下。
姜雨墨遠遠地便望見了人群中那一抹藍色身影,眸子里藏不住的笑意,讓一旁的羅蝶衣也忍不住好奇循著她的目光望去。
“秦王殿下來了!駕……”羅蝶衣話音方落,便已掉轉(zhuǎn)馬頭,往那抹藍色身影飛奔而去。
姜雨墨柳眉輕挑,略微俯身在魚兒的脊背上輕輕一拍,魚兒馬蹄一揚,濺起漫天塵土,不過須臾已越過羅蝶衣,將她遠遠甩在身后。
“吁……”魚兒聽話的駐足,因著疾奔而來,雨墨面色泛紅,氣息也有些急促,抬手緊緊捂在胸前,心情稍稍平復(fù),便迫不及待地偷偷抬眼望向那令她朝思暮想的身影。
他著一襲藍色馬裝,精致絕倫的面容在陽光下顯得尤為俊逸,劍眉輕蹙, 驕傲的下頜微微揚起, 薄唇微抿, 深邃的眼眸中似有一股化不開的愁緒。
雨墨回想十三歲那年,上元節(jié)御花園中初識他時,他尚是個俊俏冷漠的少年郎,如今眉宇間的傲嬌絲毫未減,只是更添了幾許令人捉摸不透的成熟意味。
她壓抑著內(nèi)心的激動,只是在一旁偷偷地看著他。
他的一言一行,在她眼中都是完美無缺的。
若能一直這樣靜靜的在他身邊,看著他,陪著他,哪怕不說話,她也覺得很滿足,很幸福。
正當(dāng)她享受著這只屬于他們的安寧時,眼眸卻瞥見原本被自己甩在身后的羅蝶衣,不知何時已杵在他的身側(cè)。
她微微一怔,如墨的眼眸泄露了心中的憂思。
身下的魚兒似乎知曉主人的心思一般,慢慢朝他踱步,緊挨著羅蝶衣站著。她有些焦急,額間已有汗珠冒出,抓著韁繩的手,早已濕透,朱唇輕啟,怯生生地喊了句:“澈哥哥,好久不見!”
軒轅澈身子微怔,略略側(cè)過身子瞥了她一眼,眸中有不易察覺的笑意,嘴角輕輕一扯,正欲開口,卻又聽得身側(cè)傳來一聲甜膩的:“秦王殿下!”
他回首看時,紅衣飄飛的羅蝶衣正癡癡地望著他笑,濃眉鳳眼下,一張紅撲撲的臉顯得尤為生氣蓬勃,英姿颯爽。
雨墨原本噙笑的臉頓時生澀地轉(zhuǎn)向了一邊,卻正好對上一雙澄凈剔透的眸子,那眸子的主人立在一匹通體烏黑的寶馬前,微風(fēng)輕輕吹拂著他的素白長袍,猶如謫仙下凡一般,竟無半絲世俗氣息。
姜雨墨原本低落的情緒馬上高昂起來,揮著手中的馬鞭,嬌聲喊著:“清哥哥,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她這一喊,周遭的王公大臣都紛紛側(cè)目,那些目光中充滿著鄙夷與不屑,便是緊跟在皇帝身后的丞相姜承澤也被她一聲呼喊引得回首一望,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她暗叫不好,她與軒轅清走的近些,但不過私下里叫他一句“哥哥”,卻從不敢在外人面前如此稱呼。如今卻是她失儀,也不怪眾人都搖首嘆息,更不怪爹爹惱怒。
方才著實是有些意外,他半年前被皇帝派往西南巡視,沒想到今日會在離山相見,每每見到他,雨墨都會莫名的心安。
盡管眾人都對姜雨墨的所為很是不齒,瑞王軒轅清卻仍舊一臉笑意,牽著馬兒朝雨墨行來。
一旁的羅蝶衣濃眉一挑,沖雨墨遞了個眼色,輕聲打趣道:“姜雨墨,你怎么能這樣。坑辛巳鹜,還想著要和我搶秦王?一腳踏兩船可是危險得很哦!小心到時候一個都沒有!”末了,還不忘朝正牽馬走近的軒轅清微微側(cè)了側(cè)身,當(dāng)作行禮。
“羅蝶衣!你少胡說!”姜雨墨面頰緋紅,大聲辯白。眼眸卻是緊緊盯著軒轅澈,他此刻距她不過三尺,方才羅蝶衣那番話若說旁人聽不見,他卻定然聽得真切了。
這個死丫頭!存心讓她在澈哥哥面前難堪,還好意思和她說什么公平競爭,這根本就是栽贓陷害,若澈哥哥信了她的鬼話,從此以后不理她了,那可如何是好?
卻見軒轅澈神色若常,仍舊冷漠的很,看不出什么異樣。
左思右想,姜雨墨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于是促馬上前,湊近軒轅澈,柔聲解釋:“澈哥哥,你千萬別聽這死丫頭瞎說。墨兒心如明月,除了澈哥哥,再無他人!
“姜雨墨你……算你狠!”羅蝶衣未曾料想,自己的一番言語竟然會讓姜雨墨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這么沖秦王表明了心跡,自己反倒落后一子了。
莫說是她, 便是姜雨墨自己也未曾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 向軒轅澈表白。
牽馬走來的軒轅清面色也明顯一震,抬眼望著馬背上一臉通紅的姜雨墨,嘴角扯起一個僵硬的微笑。
雨墨尚沉浸在方才的慌亂中,一面埋怨自己的沖動,一面卻又覺得終究是說了出來,不管怎樣,他聽到了就好。他知曉了她的心意,不知在他心中,又是如何?
正當(dāng)她低頭糾結(jié)時,卻聽得軒轅澈冷冷丟過來一句:“你心中有誰,與我何干?”
她循聲側(cè)首望向他時,他已策馬向前奔去,羅蝶衣緊跟著他而行。
徐徐風(fēng)過,有淚自她眼角滑落,無聲地滴落在魚兒的背脊上。
雖是初夏,她的心此刻卻如寒冬,冰涼刺骨。
軒轅清在魚兒跟前站定, 輕撫著她的后背, 將她自馬背上一把抱了下來。
“ 丫頭, 同清哥哥去逍遙谷走走吧!” 他的聲音低柔婉轉(zhuǎn), 便如夏日里山谷中的清泉一般溫暖,她強抑住大哭的沖動,木木地任由他牽著往前走去。
沿著山腳一路慢慢地走,她始終沉默。
不知為何,他總會在她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出現(xiàn)在她身邊。
為何軒轅澈卻不可以呢?他們同是皇子,同為庶出,相差不過一歲,與她相識都在那夜,為何待她卻是如此不同?
姜雨墨輕揚著手中的馬鞭,側(cè)首打量著身側(cè)的軒轅清,他其實也生得極好,劍眉鳳目,似有清風(fēng)朗月之姿,眼眸中藏著一股不拘世俗的灑脫。
他常年在外巡視民情,體察民間疾苦,深得人心。
卻可惜幼年喪母,在朝中亦無所依靠。
所幸他性格灑脫,是個看淡世事之人,根本無心爭名奪利,只是喜歡在山水間行走,倒也活得逍遙自在。
雨墨私下里曾送他一個“逍遙王爺”的名號,甚合他心。
“清哥哥,這次西南之行如何?和墨兒說說苗疆吧!”姜雨墨終于打破沉默,輕聲詢問。
軒轅清面上帶著淺笑,抬手輕撫著雨墨的發(fā)絲,道:“西南之行甚好。
邊疆安泰,苗人好客,臨行時送了我許多酒釀。但因著回京路途遙遠,我只帶回了一樣!
雨墨一聽到“酒釀”二字,早已眼眸放光,停下腳步,緊緊拽著軒轅清的手腕,焦急地問道:“哎呀,清哥哥,路再遠也該都帶回來呀!你不喝自有人幫你喝的!快說,帶了什么回來?可帶在身上了嗎?”
“呵呵!你這丫頭,簡直就是個小酒鬼!一聽到酒字就露了原形了!方才還愁眉苦臉呢,這會子倒又只顧著酒釀了!哈哈!若被我四弟知道,你對他的感情還不若一壺醉心釀,你說他會不會氣死?哈哈!”軒轅清抬手輕輕在她額間一彈,拂袖仰首大笑不止。
姜雨墨被他說中心事,耳根子都紅透了,卻依舊踮著腳尖,搖晃著他的手臂,“醉心釀?清哥哥,可是苗寨中最負盛名的醉心釀嗎?快拿出來,讓墨兒看看,聞一聞,聞一聞就好!”
往日里,曾聽爹爹提過,苗人最擅獵術(shù)與釀酒。他們釀出來的美酒便是神仙聞了也要垂涎三尺。這醉心釀更是久負盛名,在苗寨傳承千年的古制酒釀了。
說話間,已聞得空氣中飄蕩著清幽的花草氣息,二人抬眼一看,逍遙谷已在眼前。
谷中古樹蒼天,山花爛漫,清泉涓涓,碧綠如染,和煦的陽光柔柔地鋪滿了整個樹林。
姜雨墨懶懶地靠在小溪旁的大石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而后又“噌”一下坐直了身子,催促軒轅清:“清哥哥,別藏著了,墨兒鼻子靈得很,早就聞到酒香了!”
軒轅清聞言,依舊不緊不慢地將兩匹馬兒趕到溪澗飲水,這才從馬鞍上的包袱里拿出一個酒葫蘆塞到雨墨手中,笑著說道:“小酒鬼!喝吧!旁的我是沒有帶回來,可這醉心釀我卻是帶了二十斤。管讓你這小酒鬼醉上個一年半載了!哈哈!”
雨墨憨笑著打開酒葫蘆,空氣中頓時彌漫著一股濃郁香甜的氣息,她半瞇著眼眸,低首在壺口嗅了又嗅,終究還是忍不住仰首喝了一大口。
“ 好酒! 這酒果如其名, 入口甘甜, 滑入心肺間卻又慢慢浮出一絲醉意!庇昴珵鹾诘捻永锍錆M了驚喜,將酒葫蘆遞到軒轅清手中。
軒轅清接過酒葫蘆,緊挨著她而坐,優(yōu)雅地仰首輕酌了一小口酒,旋即又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劍眉輕挑,語帶戲謔,“丫頭,你這身打扮倒是很有些苗寨女子的風(fēng)情!只是如此裝束騎馬怕是有些費勁吧!哈哈!”
“哼!壞哥哥!連你也要來取笑墨兒嗎?墨兒好不容易求了爹爹帶墨兒來圍場看哥哥,一時著急忘了換行頭罷了!”
誠然如此,只是她著急想見之人卻非他軒轅清,可惜她想見的人未必想見她。軒轅清的神色一怔,無奈地搖了搖頭,在她額間輕輕一彈,笑問:“丫頭如此心急,果真是為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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