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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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嬤嬤怕姐妹兩人又吵起來,忙打圓場,“三小姐也是想著咱們走了一年,任家的人更是只知道有方姨娘,不知道有太太這個正經(jīng)主子。想要借著給方姨娘立規(guī)矩的機會給太太立威!
任瑤期也不想與任瑤華吵,遂點了點頭,“想法沒有錯,時機卻不對!
“哦?怎么不對?”任瑤華挑眉,冷冷道。
任瑤期認真道:“我之前不是問了三姐要怎么給方姨娘好看?在你離府之前,確實是給過她幾次好看,不過你有沒有想過,為何你能給她好看,讓她吃了癟也無處申冤?”
任瑤華沒有說話,喜兒卻是道:“當然是我們?nèi)〗阍诶咸媲氨确揭棠锔媚!有老太太撐腰,方姨娘見了三小姐自然不敢放肆。?
任老太太不喜歡李氏,對任瑤華這個孫女卻是不錯的。
當初任瑤華推了任益鴻落水,老太太也認為她是年少氣盛,加之失手,并非蓄意陷害庶弟性命,幫著她在任老爺子那里說過好話。
“方姨娘也知道這一點。所以若是有一日老太太不再站到三姐這一方了,那又該如何?”
“這怎么可能,老太太向來疼愛三小姐,我們在莊子上的時候她還遣人給三小姐送過吃食!冰o兒忙搖頭。
任瑤華與周嬤嬤卻是沉默不語。
老太太身邊并不缺承歡的小輩,如今的任家是大太太嫡出的四小姐任瑤音與五太太嫡出的任瑤玉最為得寵,常常被老太太留宿在榮華院的東暖閣。
今日任瑤華與李氏去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見了任瑤華雖然很是歡喜,可是在任瑤華給李氏求情的時候卻還是冷著臉斥責了她一番。
以前在任家,任老太太是從不會對任瑤華說一句重話的。每次任老太太為難李氏的時候,有任瑤華在一旁打圓場,任老太太便會給孫女幾分臉面。
“所以三姐現(xiàn)在最重要的不是想法子找方姨娘的麻煩,讓自己刻薄霸道的名聲被人有目的地大肆宣揚到人盡皆知的地步,而是努力鞏固自己在老太太面前的地位。只要你還是老太太身邊最得寵的孫女,以后想教訓方姨娘機會多的是。”任瑤期冷靜又客觀地指出。
沒有人注意到她的這份冷靜中所流露出來的對任老太太的冷漠。似乎在她心里,任老太太只是在內(nèi)宅之中用來立足的工具,有利用價值,而非她嫡親的祖母。
“三小姐,五小姐說的有道理!敝軏邒咦聊チ艘槐槿维幤诘脑,越想越是心驚。
方姨娘先是剪除了李氏留在紫薇院的舊人,一是可以切斷李氏與任家主宅的聯(lián)系,讓任瑤期與李氏、任瑤華之間的隔閡加深;二是給她接下來要弄到紫薇院的那些人空地方。
她這么做,等任瑤華回府之后必定會暴怒,于是她的后招就來了。
讓任瑤華徹底失寵于任老太太,并得罪任家上下的主子奴才們陷入孤立之境,這才是她的最終目的。
任瑤華這會兒也想明白了,不由得心中憋屈,想嘲諷地反問任瑤期一句:“我失寵于祖母,不正好稱了你的意?”
可是對上任瑤期那沉靜的眸子,她還是將話咽了下去。
任瑤華雖然不置可否,可是周嬤嬤卻是十分了解她的,知道她定是聽進去了,便十分欣慰地對任瑤期笑道:“五小姐果然是長大了,這些事情連夫人與老奴都沒有想過呢!
任瑤期垂眸不語,她前世師從帝師出身的裴之硯,這些內(nèi)宅的彎彎繞繞在她現(xiàn)在看來就如同揭開了幕布與控臺的皮影戲,掌控著人偶舉手投足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控線,皆一目了然。
任瑤期見該說的都已經(jīng)說了,便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她最近因為有病在身,都是用了藥就睡下,今日早過了她睡覺的時辰,又說了這么些話,已是累極。
周嬤嬤見她下盤有些虛浮,知道她定是不舒服,忙讓喜兒上前去扶了:“五小姐,讓喜兒送您回房吧,今晚就讓她給您值夜,您身邊的嬤嬤和丫鬟都不可靠,還是防著些的好。”
任瑤期任周嬤嬤給她仔細整理身上的大氅與風帽,“喜兒姐姐送我回去之后還是回母親這里當差吧,你們才回來,紫薇院里又多了不少外人,人手捉襟見肘。我身邊那兩個丫鬟雖是方姨娘派給我的,卻也因此不敢輕易違拗我的意思,她們已經(jīng)伺候我一段時間了,沒有出過大岔子。況且我的病也見好了,不比母親正需要照料!
周嬤嬤聞言,神情微暖,“太太身邊還有奴婢呢,五小姐盡管放心就是!
任瑤期還是搖頭,“此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暫且如此吧,過幾日我若還是沒有好,嬤嬤再讓喜兒姐姐去照料我!
周嬤嬤是李氏身邊最為倚仗的管事。喜兒、鵲兒,以及被配了人打發(fā)到外院的鶯兒和朱兒,這四個大丫鬟是她為李氏精心調(diào)教出來的心腹。這樣的人還是都留在李氏身邊的好。
周嬤嬤見任瑤期堅持,也不好再勸,只親自送她出門,直到看到她被幾個丫鬟簇擁著消失在前一進過廳的角門處才又轉(zhuǎn)身回了正房。
進了東次間,見任瑤華還坐在原本的位置上,手里拿著一把小銀剪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青花瓷燭臺上的燈芯,燭影被撥弄得搖曳不定。
周嬤嬤輕嘆一聲,走上前去輕輕將任瑤華手中的剪子拿走,“三小姐,仔細燙到手。”
任瑤華對周嬤嬤這個母親身邊的老仆向來敬重,便也沒有多言。
“三小姐,明日方姨娘來給夫人請安的時候若是提出要侍疾,就讓太太推拒了吧。她性子狡詐,太太卻秉性敦厚,別吃了她的暗虧都不知道。您雖然能制住她,但畢竟差了輩分。哪家也沒有由嫡女出面教訓父親妾室的道理,傳出去對您名聲也不好!
任瑤華淡淡“嗯”了一聲。
她雖然不怕自己的名聲傳出去不好聽,任瑤期的話卻也不是沒有道理。她犯不著在這個時候落入那賤人的圈套,要收拾她,以后有的是機會。
“這個方姨娘當真打的好算盤,我竟然沒有料到她能如此陰險惡毒。您若是中了她的計,壞了名聲,不僅失寵于老太太,還會得罪府里其他主子。紫薇院里若是沒有你在老太太面前轉(zhuǎn)圜,夫人以后的日子必定更為艱難,我們?nèi)可仙舷孪仑M不就全捏在了她的手中,任她擺布?”
想到這里,周嬤嬤忍不住一身冷汗。方姨娘雖然只是設(shè)計讓任瑤華得罪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和五太太身邊的人,可是周嬤嬤知道這些在主子們眼前得力的丫鬟婆子們關(guān)鍵時刻能產(chǎn)生怎樣的作用。
“這筆賬,我會記下的!”任瑤華那還略顯稚嫩的臉上,狠厲的神色一閃而逝。
周嬤嬤看著任瑤華那晦暗不明的神色,心中有些擔憂,“三小姐,五小姐既然先向您示好了,以后你們姐妹兩人就好好相處吧!
任瑤華看了周嬤嬤一眼,冷聲道:“她算計我被趕離任家這筆賬就這么算了?”
周嬤嬤語塞,只能小心地勸道:“五小姐當時只有九歲,方姨娘又如此奸猾,她分不清是非被人利用也情有可原。您且看她今日說的那些,哪一句不是為著您好的?你們是嫡親的姐妹,應(yīng)當相互扶持同舟共濟才是,否則豈不是正好稱了那女人的意,卻惹得你們母親因你們不和而暗自垂淚?”
任瑤華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一言不發(fā)。
周嬤嬤小心地覷著她的神色,還想再勸,任瑤華卻已經(jīng)站起身來,“趕了一日夜的路,大家都累了,今日早些歇下吧。我先回去了,明日一早再過來探望母親!
周嬤嬤見她如此,也只能按下心里的話暫時不表,想著等以后有機會再慢慢說合。這姐妹兩人一個果決,一個聰慧。若是能同心,哪里還用擔心那個方姨娘?
任瑤期前一夜吹了風,第二日醒來的時候便晚了,即便這樣,還有些昏昏沉沉的。
可是想著李氏那邊方姨娘早晨要去請安,不知道有沒有出什么岔子,便有些躺不下去。正想要把丫鬟喚進來,伺候她起身,卻聽到外間有喜兒的聲音。
“……現(xiàn)如今天兒冷了,這熱茶要時刻放在炭爐子上溫著,以備主子們隨時解渴。只是你們也要知曉,饒是最上好的銀絲炭,在內(nèi)室中燃久了,也會令人胸悶不暢。所以這炭火爐子須得放在通風的廳里,而主子內(nèi)室里擺放的茶水卻是每過三刻鐘就得一換!
“我們進府之時姨娘要我們?nèi)ゴ筇磉叺膰拦芗夷抢飳W過規(guī)矩,嚴管家可沒有教過我們這些規(guī)矩。”青梅有些不服氣地嘟囔。
喜兒冷聲道:“我現(xiàn)在不是正教著嗎?若是連這點兒規(guī)矩都學不會,就去與你們方姨娘說,讓她再換個清楚些的丫鬟給我們五小姐使喚!你們當小姐身邊每月八百錢二等丫鬟的月例是這么好拿的!”
兩個丫鬟都沒聲了。
任瑤期于是朝外頭輕喚了一聲。
不多會兒,喜兒就掀簾子進來,趕緊走到床前朝任瑤期行了一禮,笑著道:“五小姐,您醒了?現(xiàn)在要起身用早飯嗎?奴婢讓她們領(lǐng)了飯在爐子上溫著呢,等您用了早飯,藥也應(yīng)當熬好了!
任家除了逢年過節(jié)之外,每日三餐都是各房各院按人數(shù)去大廚房按著飯點領(lǐng)飯食。除此以外,只有任老太太的榮華院里有小廚房,其余就連當家的大太太那里也是在大廚房用飯的。
當然,份例之外再給銀子的話,大廚房也是可以開小灶的。
見任瑤期點頭,喜兒就立即吩咐青梅與雪梨去打水進來,給任瑤期洗漱。自己則上前幫任瑤期穿上一件蓮青色松江棉布面子的小襖。
這種小襖是冬日里不用出門見客的時候在內(nèi)室里穿的,舒適輕巧又保暖。
“你怎么過來了?”任瑤期見屋子里只有自己與喜兒兩人在,便出聲問道。
喜兒一邊給她扣襟扣,一邊笑著道:“太太知道您病了,怎么也不放心,奴婢若是不過來看著您,太太就要自己下床來了。五小姐您就當心疼太太,可千萬別趕奴婢走。”
任瑤期聽聞是李氏讓她來的,便也不好說讓她回去的話。
“另外,周嬤嬤讓奴婢跟五小姐說一聲,方姨娘今兒一早過去給我們太太請安的時候非說要留下來侍疾,被太太好言勸回去了。周嬤嬤說讓五小姐您安心養(yǎng)好病,不要讓太太掛念就是您的孝順了,太太身邊有她瞧著,不會出大亂子的!
這種話別人說不得,李氏身邊的周嬤嬤卻是敢說的。她性子剛直嚴厲,遇到小主子們有不對之處,也會不避諱地指出來,從不怕被記恨責罵。
任瑤期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多會兒,青梅和雪梨便領(lǐng)著小丫鬟們捧著銅盆、臉巾、痰盂等物進來了。
喜兒讓青梅和雪梨在一旁看著,自己親自示范了一次怎么伺候主子洗臉、擦牙。
喜兒是周嬤嬤親自調(diào)教出來的,細心周到之處自然非青梅與雪梨可比。
洗漱事畢,喜兒又親自動手伺候任瑤期吃早飯。
當藥端上來的時候,任瑤期聞了聞,發(fā)現(xiàn)又換回原來她吃的那個藥方。
不知道是因為怕李氏等人回來發(fā)現(xiàn)藥里有端倪,還是見阻止她去緩和與李氏、任瑤華的關(guān)系的伎倆失效,便索性收手。
到得第三日的時候,任瑤期的身子已經(jīng)差不多好全了。
這意味著,她要恢復(fù)每日對任老爺子與任老太太的晨昏定省。
時隔十幾年,她又要再次面對那群所謂的血脈至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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