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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第三章

  葉平文則早已化裝成一位老者,像是陳天蔚的父親。“父子倆”時不時耳語兩句,頗為親密。葉平文忽然站住,頗有些感慨地說:“西藏路這里,是地下黨的人 特別喜歡出沒的地方。很多和組織失去聯(lián)系的人都會來到這里,找尋重新接頭的機會。而地下黨也在這里有很多的眼線,他們神龍見首不見尾,出沒無常,各自有各 自的任務(wù)。你看這地方,茶樓客棧環(huán)伺,小商小販穿梭,一派生活氣息啊。那些人在這樣的氛圍里玩兒著地下活動,是不是很愜意啊!”
  
  陳天蔚以兒子般的語氣說:“那我們不是也在做這些么?”
  
  葉平文點點頭,又搖搖頭,說:“嗯,還是不一樣的。維護一個政權(quán)和顛覆一個政權(quán)甚至再建一個,那感覺、那勁頭兒能一樣么?你那叫工作,雖然是很刺激的工作,但人家那叫革命,再不刺激也是革命啊。”
  
  “有些是雙料間諜的。”
  
  “嗯。同時為兩個組織服務(wù),甚至這兩個組織是敵對的,這樣的特工必須有過硬的心理素質(zhì),同時還得有著虔誠的信仰才能做到啊。”
  
  “信仰,什么信仰?”
  
  “政治信仰唄。”
  
  “唉,這方面的事情我可搞不懂啊。”
  
  “哎,你當(dāng)初在地下黨的時候是怎么想的呢?”
  
  “我一直把特工工作當(dāng)成一個技術(shù)活。我在特工總部自新之后,就認(rèn)為特工總部比起地下黨來技高一籌。所以,我就跟著徐老板了。”
  
  葉平文聽了很失望,卻想,或許沒有信仰反而更容易說服吧,便說:“你的想法也不錯啊。畢竟要論能量,到底如來佛厲害,還是上帝厲害,很難講啊。”
  
  陳天蔚笑說:“我能做個天蓬元帥就已經(jīng)很知足了。”
  
  “你本來可以做孫猴子的。”
  
  “那就要葉老師多栽培啦。”
  
  葉平文點點頭,手指一處閣樓說:“在那里布置眼線,就可以俯瞰到周圍這幾條街的。我以前經(jīng)常這樣做,監(jiān)視敵我雙方。”
  
  “好,我這就派人去。”
  
  “不,你要親自去。”
  
  艾欣走啊、走啊,走在凜冽的寒風(fēng)里,走在滾燙的土路上。沙塵再起,胡同里、大街上,就出現(xiàn)了一條條的沙龍,在飛舞,在亂竄。是的,路是燙腳的,因為心 是熱的。艾欣左右踅摸,在找和夏一鈞接頭的那個暗號。要在以往,這樣的暗號一般是固定的,幾個月才換一次。它可以是一朵玫瑰花、一盆月季、一把撐開的雨 傘、一只花色球、一頂向陽帽。而這次,是一道彩虹。


  
  風(fēng)雖然冷,但艾欣已能從中感受到些許春意。這春意雖然不怎么暖,卻是清新的,遠(yuǎn)別于冬的凜冽。旗幡飄舞,煙氣飛騰,人影婆娑。那道彩虹會在嗎,會是七 色的么?艾欣這樣想著,一不留神碰到個老婦人,踩了她一腳。那老婦人急了,罵了艾欣兩句。艾欣趕緊賠不是,斜眼瞥見遠(yuǎn)處有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便心下一 涼。
  
  不多時,艾欣到了那家咖啡館外,仔細(xì)觀察。沒有啊,彩虹。她焦急起來,難道說夏一鈞沒來,還是來了發(fā)現(xiàn)不安全又走了呢?忽然,一個小女孩在玻璃窗前顯 身。她手里拿著一只蠟筆,畫了一條半圓的弧線,紅色。而后,她又轉(zhuǎn)身彎腰,拿起另一只蠟筆,依著紅色的弧線畫了條黃的。艾欣看著,便激動起來。剛想邁步, 可她又冷靜下來,一直等到那小孩開始畫紫弧。
  
  艾欣返身進了斜對面的褡褳火燒店,在一個小間里見到夏一鈞,立刻擁抱上去。夏一鈞趕緊放下門簾,才緊緊抱住艾欣,吻起來。
  
  吻了會兒,艾欣突然問:“那個小女孩是誰,你女兒么?”
  
  “我女兒,還在她媽的肚子里呢。”夏一鈞摸摸艾欣的肚子,又道,“你的肚子恢復(fù)得好快呀。”

  
  “那她是誰呢?”
  
  “我找來的。我跟她的父母說我是蠟筆廠的推銷員,就贈送了他們一盒蠟筆,條件是在玻璃窗上畫上彩虹做個小廣告。”
  
  “你這主意好喲,就是這廣告只是給一個人看的。”艾欣笑說。
  
  “她畫得怎樣?”
  
  “嗯,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次序沒錯啊。”
  
  “要是次序錯了,你還會進來么?”
  
  “會的。”
  
  “呵呵,其實也沒那么嚴(yán)重。”
  
  “最近秋雨看得很緊,我很不自在啊。那次抱著孩子去看病,都有保鏢跟著。我是假裝不舒服睡覺,然后跳窗偷跑出來的。”
  
  “沈秋雨又懷疑你了?”
  
  “沒有。他是——”艾欣有點兒不好意思說了。
  
  夏一鈞點點頭,也不想再追問,怕自己吃醋,就說:“我們得趕緊商量下怎么營救被捕同志啊,F(xiàn)在我們知道特組的人被關(guān)在了偵緝處的后院。”


  
  “啊,在那里啊,我去過那里。”
  
  “必須要搞到鑰匙,才能救人。”
  
  “我有把握弄到,然后復(fù)制一套給你。”
  
  “哦!沈秋雨會把后院的鑰匙隨身攜帶么?”
  
  “他一般不會帶的,但我知道它在哪里。”
  
  “你怎么會知道呢?”
  
  “你忘啦,我是家庭主婦啊。”
  
  陳天蔚笑嘻嘻地來找韓達(dá),匯報說:“經(jīng)過葉老師的指點,我們在那處閣樓里安置了監(jiān)視點,今天就發(fā)現(xiàn)了張阿六。”
  
  “他,不是失蹤了嗎,怎么會出現(xiàn)在那兒?”韓達(dá)驚訝道。
  
  “這就是葉老師的高明之處了。他知道那些失去組織的人經(jīng)常去哪里接頭,他還知道應(yīng)該在哪里監(jiān)視,能發(fā)現(xiàn)這些異常。那張阿六就在西藏路北泥城橋附近瞎轉(zhuǎn)悠,像是在偷偷摸摸地找我們呢。”
  
  “這個細(xì)胞失蹤了近一個月,去哪里啦?”
  
  “這我問了。他說啊,他被調(diào)入滬西區(qū)委,又被選到紅隊,進入了秘密射擊訓(xùn)練班。他在一幢石庫門房子的灶披間里,專門練習(xí)手槍射擊。白天訓(xùn)練,晚上就睡 在灶披間里,絕對不準(zhǔn)出去,所以一直沒能跟我們聯(lián)系上。這幾天訓(xùn)練班結(jié)束了,他已經(jīng)被編入紅隊的預(yù)備隊,所以就可以請假出來了。現(xiàn)在,和他單線聯(lián)絡(luò)的是趙 昂。”
  
  韓達(dá)驚呼道:“太好了,太好了!”
  
  次日,趙昂騎著一輛自行車來找張阿六。張阿六借口出去給趙昂買點心,通風(fēng)報信。于是,陳天蔚派人跟蹤趙昂,發(fā)現(xiàn)他的秘密住所就在西藏路大世界娛樂城對 面的里弄。但趙昂的上線是誰卻一時難以摸清,因為趙昂忽然不怎么出門了。這到底是為什么?陳天蔚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又來找葉平文請教。
  
  葉平文慢悠悠地對陳天蔚說:“趙昂之所以不去找他的上線,是因為你們把張阿六看得太死了。你們在張阿六那邊都安排了什么人呢?”
  
  陳天蔚嘬了嘬牙花子,道:“有一個小吃攤,小吃攤對面還有一個鞋匠鋪,都是我們的同志扮演的。他們與張阿六一起,組成了一條動態(tài)的盯梢線。”
  
  葉平文搖搖頭道:“地下黨那些人都是很敏感的。像趙昂,以前沒在張阿六家門前發(fā)現(xiàn)這樣的小攤子,如今卻見了,可能又見那攤主不是很專業(yè),更起了疑心。”
  
  “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擺上了,再撤也來不及啦。”陳天蔚看著葉平文,仿佛在仰望一座豐碑。
  
  葉平文明知陳天蔚在等自己的回答,卻故意不說。他只揮一揮衣袖,像個詩人一般言道:“不嘗果子的狐貍,心里一定酸溜溜的。”
  
  陳天蔚傻樂兩下,腦子里便若隱若現(xiàn)地出現(xiàn)了一串葡萄。
  
  不幾日,陳天蔚就笑嘻嘻地來找韓達(dá)。韓達(dá)見陳天蔚喜形于色,便道:“陳老弟,你昨晚又去哪里逍遙啦?”
  
  陳天蔚便道:“哪里還有閑工夫逍遙,只有將這些個地下黨全抓獲了,才可以真逍遙啊。”
  
  韓達(dá)換了只眼端詳陳天蔚,卻道:“老弟這般敬業(yè),讓我都感慚愧,連《閑快活》也不敢唱了。”
  
  “喲,徐老板還有這等雅興,也好為我的行動助興啦。”
  
  “別賣關(guān)子了,快說說吧。”
  
  陳天蔚咽了口唾沫,攢了攢精神,道:“葉老師果然厲害啊。那張阿六帶著趙昂去了回咱們同志弄的小吃攤,還假作湊巧地補了回鞋,才讓趙昂放下心來。于 是,這姓趙的便蹬著車子去找了他的上線孟華。再經(jīng)由孟華,便發(fā)現(xiàn)了紅隊隊長鄺珠海的秘密住處,也掌握了鄺珠海的行蹤。新閘路的鴻祥旅館和北京路的老鳳祥銀 樓,就是紅隊的秘密聯(lián)絡(luò)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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