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節(jié)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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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神了,維多利亞,你一道題都沒有答錯。”
“跟你一起念書,事情就容易多了,你都可以讓我記得比較牢,你以前就讀過這些嗎?”
“我以前什么也不知道!我是跟你一起做習(xí)題的時候才知道的。”
她把臉靠上去,深深吸了一口氣,聞著他的氣味。
“一個星期以前,我的生命里甚至還沒有你呢。我有什么地方吸引你?”
“第一次的時候,我控制不住。”
“你在說什么啊?”
“我太快射出來了。”
“你很傻哦,這些都是大男人的白癡想法,女人才不會那么在意這個呢。”
“可是我覺得很重要。”
“看得出來你滿腦子都在想這個?墒墙裉……”
“你今天真的高潮了嗎?”
“你感覺不到嗎?”
“雜志上說女人會假裝。”
“我的天哪,安賀爾•圣地亞哥,你沒有覺得我們在小小的浪頭上漂來漂去嗎?”
“很好。什么是單性生殖?”
“生物在沒有雄性的情況下繁殖。對了,你有沒有用保險套?”
“這次沒有,下次我一定會用。”
“如果這一次就中了呢?”
“我從來不去想一個還沒發(fā)生的問題要如何解決。”
“這種事對女人來說很討厭啊。”
“你……”
“我現(xiàn)在不想談這個。開始復(fù)習(xí)幾何吧。”
“勾股定理說的是什么?”
“直角三角形,兩直角邊的平方和等于斜邊的平方。”
“膽汁是什么東西?”
“是胰臟的分泌物。”
“伊底帕斯王的兒子叫什么名字?”
“埃忒奧克洛斯和波呂涅克斯。”
“被黑寡婦蜘蛛螫到,會出現(xiàn)什么癥狀?”
維多利亞爬上安賀爾的身體,跨坐在他身上。
“不知道。”
“別裝,你知道。”
“我不好意思說。”
“那你就好意思做?”
“那是因為語言是神圣的。你看那些在世界上流傳的字,它們都讓我興奮。”
“你不必用那么學(xué)術(shù)的說法,你大可以說它‘讓我發(fā)騷’。”
“是的,我的愛。”
“小心喔,你剛才說了‘愛’這個字。”
女孩緊咬著牙齒,她放縱地在情人的小腹上恣意發(fā)泄。
“你又讓我高潮了,你這頭野獸。”她說著,癱倒在他的胸口。
12
根據(jù)面包店老板娘弗蕾希亞•桑切斯的說法(她的店位于圣貝爾納多鎮(zhèn)薩爾瓦多•阿連德街和施奈德將軍街的交叉口),凌晨時分有個人從她的店門口經(jīng)過,這人緊貼著柴泥墻走,仿佛想融入黑夜最深的暗影里,這個人就是利果貝托•馬林。
她說有一大群流浪狗在后頭跟著他,這些狗嗅著空氣和地面,仿佛在偵測危險來自何處。這群狗被一陣鬼魅般的寂靜附身,它們此刻的任務(wù)比起對著路樹或路燈撒尿要高貴得多。
這是工人們在街角等著搭巴士去市中心的時刻,利果貝托•馬林和他們的對比十分明顯。對工人來說,白天正要開始,對馬林來說,黑夜正要結(jié)束。
“我可不想看到他跑進我的店里。”面包店老板娘心里這么想。
她也不想當(dāng)幫他開門的人。這男人吸引死神,就像腐肉吸引禿鷹。他所到之處必有爭執(zhí)、必有刀光劍影,直到一聲槍響結(jié)束打斗,這時騎警出現(xiàn),用塑料袋包裹死者,并且拳打腳踢逼問目擊證人。
鎮(zhèn)上的每個人都知道,馬林早該被槍斃好幾次了,只是有個多愁善感的總統(tǒng)發(fā)布大赦令,改變了他的命運,他的死刑逆轉(zhuǎn)成兩個或三個不得撤銷的無期徒刑。弗蕾 希亞•桑切斯一邊把剛出爐烤成金黃色的串聯(lián)面包卷倒進一只柳條編的大籃子里,一邊想著,如果馬林從中央監(jiān)獄逃出來,躲在圣貝爾納多鎮(zhèn),那么這個匪徒實在夠 狡猾。一方面,沒有人敢去告發(fā)他;另一方面,有一堆老老少少被他寵幸過的女人,從少女到老祖母都有,這些女人對他的性能力贊譽有加,她們會不顧一切地庇護 他。她們說他熾烈的欲望混合著一種狂暴的溫柔,令她們悸動、令她們興奮。
她自己就曾在某一天的拂曉時刻,聽寡婦活靈活現(xiàn)地說起馬林高潮之后,繼續(xù)愛撫她將近一個小時,并且不停地哭泣。雖然鎮(zhèn)上大家都怕他,但是女人們都準備好了,如果這個男人用眼睛盯住她,用堅決的方式征服她,大家都愿意融化在這樣的恐懼里。
這些女人投身于這樣的冒險有個好理由:這個殺人犯從沒殺過女人,盡管有那么幾次,他殺的是這些女人的丈夫。這無礙于寡婦在葬禮之后和馬林在一家叫做“孔 查利”的旅館翻云覆雨,他們的床邊圍繞著葬禮用的花和燃燒到一半的蠟燭。“因為你,是我愛的,而他,是我尊重的。”這女人把布景擺置停當(dāng)之后,如此解釋給 馬林聽。
馬林的激情在男人這邊引發(fā)的是一些毫無詩意的笑話。他們說這家伙實在太熱了,他都是用手在熨襯衫。
根據(jù)弗蕾希亞•桑切斯的說法,這個罪犯就是打算去躲在寡婦的那棟磚造房子里。無可爭辯的證據(jù)是,從那女人家的門廳到對面的人行道,一路上趴著十幾條狗在那兒搔著它們的背,這些狗擋住了市場水果販的小推車,鎮(zhèn)上的女人用冰水潑它們,它們還是堅忍不移,怎么也趕不走。
在飯廳里,寡婦依然一絲不茍地穿著喪服,墻壁的托板上有一尊圣安東尼的塑像,小圓桌上鋪的桌巾是智利國花紅百合的圖案,上頭擺著一只充當(dāng)花瓶的杯子,里 頭有兩枝盛放的瑪格麗特。馬林把杯子推開,騰出空間,把約莫二十顆蛤蜊和兩顆檸檬倒在桌上。他把蛤蜊放在手里一握就打開了,擠了幾滴檸檬汁,蛤蜊因此縮了 一下。他試過鮮味之后,把它放在寡婦的舌頭上,寡婦津津有味地嚼了一會才吞下去。
“真是想瘋了,”馬林說,“這些年來,我一直夢想這樣的早餐。”
“吃智利的海鮮嗎?”
“而且和你一起,寡婦,我們在一起玩得很開心。”
“那是我的身體,我心里混合著痛苦和享樂。我知道上帝不會寬恕這種墮落的事。”
馬林以莊嚴的手勢指著墻上托板上的圣徒。
“你滿腦子想的都是他。你還是留著他的相片,而我,這里卻沒有我的痕跡。”
“馬林,你留給我的沒有照片,只有眼淚。”
寡婦走向爐邊,拿開水回來沖了兩杯雀巢咖啡。男人嘗了另一個蛤蜊,他用匕首指著寡婦,仿佛那是他食指的延伸。
“打從出來之后,我的腳步自然而然帶著我來到這里。”
“你是逃出來的嗎?”
“要這么說也可以。”
“馬林,你的意思是?……”
“他們讓我假釋了。”
“假釋你!所有媒體都說你被判了兩個無期徒刑,加上另一個五年又一天的徒刑。你騙不了我,你是逃出來的。”
“我是為了你才這么做的,寡婦。沒有人像你那樣抱我,當(dāng)我在你身體里的時候。”
女人把手放在罪犯粗糙的臉頰上溫柔地撫摩,然后翻起他的上唇,開心地看著他門牙之間的洞。
“我不會去告發(fā)你的。”
“沒有人,絕對沒有人會知道我在外面,如果有人知道,我就死定了。”
“有人看到你走進來嗎?”
“我偷偷從陰暗的地方走過來的。”
“我可不希望有人懷疑殺死我丈夫的人躲在我家里。”
“你家?如果他真的愛你的話,他早該讓你搬出這個豬圈了。”
“馬林,他也有過好的時候,只是酒和失業(yè)讓他沉淪了。這個房子是過世的人的房子,我請你尊重他。如果你不喜歡,就請你離開。”
“那我不說就是了。”
他拿起幾個空的蛤蜊殼在手心搖一搖,然后像擲骰子一樣丟在桌上。
“你會用這個算命嗎?”
“蛤蜊殼沒有用,我可以幫你抽塔羅牌。”
“不必,我每次抽到的都是太陽。”
他拿起咖啡湊到嘴邊,然后又一臉痛苦地把杯子放回桌上。
“媽的,我燙到舌頭了。”
寡婦吹了吹他的咖啡,在里頭添了點冷水。她用小湯匙攪了一下,然后做了個手勢要他再喝喝看。馬林乖乖喝了,目光卻不曾稍離女人黑色的眼睛。
“其實,寡婦,他們放我出來是要我去干掉一個人。”
“誰?”
“一個還沒有罪犯登錄數(shù)據(jù)的可憐蟲,他還沒犯過真正的罪呢。”
“我不懂。”
“是一個很帥的男孩子,典獄長把他丟進無期徒刑的牢房里,讓那些重刑犯給他做‘新生訓(xùn)練’。典獄長自己也干了,F(xiàn)在這個男孩子出獄了,老頭子很確定這男孩子要殺他。”
“他怎么會知道?”
“那個男孩在牢里跟每個人都說了,他出獄那天也發(fā)誓他會這么做,就當(dāng)著典獄長的面。”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都很愛說大話。他們的經(jīng)驗和他們胡言亂語的程度成反比。”
“可是這家伙不一樣,他說到就會做到。”
“那你呢?”
“典獄長給我一個月的期限。計劃很周詳,所有人都以為我在監(jiān)獄里的高度戒護區(qū)。沒有人會懷疑到我身上。”
“為什么你會答應(yīng)做這件事,馬林?”
“三十天,三十天的狂歡。第一天就是跟你在一起,我簡直要瘋了。”
女人的手先是放在男人的膝上,然后順著大腿一直摩挲到男人的性器。陽光從印花窗簾布的邊緣透進來,漸漸亮過煤氣爐的火苗。
“如果他們逮到你會怎樣?”
“行刑隊。”
他說這字眼的語氣像是要驅(qū)走某種詛咒,他像被電擊似的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幾公分。那群狗還在,狗嘴貼在塵土上,在那兒等著他。
“從我小時候開始,狗就一直跟著我,它們靠近我、聞我,我走到哪兒,它們就跟到哪兒。”
寡婦把冰冷的手放在煤氣爐上,然后又貼在自己的臉頰上搓一搓,好讓熱氣擴散開來。床沒整理過,還是跟她突然起身幫馬林開門的時候一樣。
“上來吧,親愛的,你該好好睡個覺。”
“我可不想睡!我得好好利用我自由的每一分鐘。”
“狗的自由。”她笑著說。
他從后面進入她。
這正是她要的。
像狗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