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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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令人窒息的短暫停頓之后，大家都有幾分緊張，忍不住抬起頭來，互相看了看。野貓?zhí)柸匀环�(wěn)穩(wěn)地停泊在洛斯托夫特港，但沉船、海盜，還有遙遠(yuǎn)的島嶼的故事已經(jīng)擄走了他們的心，帶著它們離開了溫暖的小小甲板室，飛向遙遠(yuǎn)的大海。皮特鴨點燃他的煙斗，抽了一兩口，接著又往煙斗鍋里塞了一撮兒煙絲。
提提伸長脖子，急切地望著他。
“你回來后又發(fā)生了什么事？”她問。
“我沒有回家，”皮特鴨說，“當(dāng)年我沒有回家，很多年以后我才回到家鄉(xiāng)。我當(dāng)時留在了法國漁民的船上，為他們干活。后來，有一天，一艘漂亮的快速帆船從桑島旁邊經(jīng)過，因為當(dāng)時沒有風(fēng)，所以停了下來。當(dāng)時那些法國人正在那兒打漁，他們看見帆船后，就把船靠了過去，把我送到甲板上，拿我交換了一袋子黑人頭……”
“一袋子什么？”羅杰問。
“那是煙草，”弗林特船長說，“別打岔，讓鴨先生繼續(xù)講。”
“依我看啊，他們其實把我賣便宜了，”鴨先生說，“那艘帆船上缺少人手，他們本來可以拿我換回更多東西，如果他們要價高一點兒，或許可以換上兩袋子呢。不管怎么樣，我被帶到了船上，從此，我離家鄉(xiāng)洛斯托夫特就更遠(yuǎn)了。這是一艘名叫路易斯安貝利號的美國帆船。船的頂桅上裝有天帆，走在帆下仿佛走進(jìn)了華麗的殿堂。不過，這樣的帆船很難操作。繞過好望角以西的航道以后，這艘帆船一直由我駕駛。到了舊金山，我就離開了它，接著我又登上了另一艘帆船，前往珠江購買茶葉。后來，我換了一艘又一艘帆船，今天在這艘船上，明天又到了那艘船上，就像老話說的那樣，四海漂泊。在我航海的年代，世界上幾乎沒有哪個港口我沒去過。有一次，我把原來藏起來的那張紙片上的數(shù)字抄了下來，于是我知道了那座島嶼的準(zhǔn)確方位。可我要提醒你們，我當(dāng)時只是好奇罷了，我并沒有打算去那個地方。我也弄清了它的名字，因為它本來就有名字，人們稱它為‘蟹島’。有一天，我和一位同船的水手站在船頭的前甲板上，他還指給我看過那座島嶼呢。不過，我們只看見了兩座小山包，島嶼被小山包遮住了。他對我說，有一年他沿著小溪航行到小島西側(cè)。也許那天我離開小島的時候，我曾看到過他們的船只正好路過那兒。”
“你從來沒想過回到那座小島上嗎？”弗林特船長問。
“我害怕那兒的螃蟹，”皮特鴨說，“它們甚至比那艘淹死了很多人的瑪麗號還要可怕。那倆家伙為什么讓螃蟹替他們看管那個袋子呢？他們?yōu)槭裁春ε掳阉鼛г谏砩�？也許那袋子可能對他們沒什么好處，既然如此，我為什么還想得到它？對我來說，大海就是我的一切，再多的螺絲汽船也能填不滿它。我完成過多少次偉大的航行啊！每次我順利抵達(dá)海岸就是我得到回報的時候。從河口出海的帆船都想請我去駕駛它們。掙錢多嗎？我的確掙了很多錢，但為了不在岸上浪費(fèi)時間，我又很快就把錢花光了。不過，我始終保存著那張寫有經(jīng)度和緯度的紙片，其實我早就記住了上面的數(shù)字，即便想忘掉它們，也忘不了了。后來我把那件夾克扔掉了，但我把那塊縫著紙片的夾克布割了下來。我一直保存著那張紙片，將來哪一天，我不想再保存它了，我才會把它丟掉。
“你們知道，過了很多年以后，我才回到洛斯托夫特港。我在倫敦河上解開纜繩，登上河岸，又乘火車到了諾福克，因為我不再年輕了，我要回故鄉(xiāng)去看看。那里還有很多人記得我，但我小時候的伙伴兒都不見了，他們一個個都去世了。不過這也沒什么關(guān)系。尋訪古人并不見得是一件好事。后來我遇到一位年輕姑娘。你們可能猜到了，她就像一艘大帆船一樣，非常健壯，樣子也很美，看上去就像船頭飾有破浪神的那種。她父親經(jīng)營了一家航海商店，不，不是你們?nèi)ベ徺I儲備品的那家，是另外一家商店。新市場建好后，它早就被拆掉了。后來，我們倆結(jié)婚了，但不久我又出海了。只有在返航的時候，我才回一趟家。她仍然和她的老父親生活在航海商店里，我們一共生了三個女兒。有一天，我航�；貋砗�，看見她在整理一些舊東西，碰巧把我那件縫著紙片的豆青色舊夾克翻了出來。她問我那里面縫的是什么。我就把我剛才講給你們的故事向她講了一遍，當(dāng)時我的三個女兒也坐在旁邊，她們聽了之后驚訝得合不攏嘴。可事情也就因此而起。她們總是百聽不厭，然后又把這個故事講給別人聽，別人又把它講給別人。一傳十，十傳百，不久，我給你們說過的那個方形的布袋逐漸被傳成了一個裝滿金銀財寶的大盒子。后來，我只要一踏上洛斯托夫特港，總會有一些好事之徒，或者其他一些閑人要我把那個故事再給他們講一遍聽，而且懇請我把那張紙片送給他們，好讓他們從此吃穿不愁。他們一直尾隨著我，巴望我能帶他們?nèi)ふ夷桥^的財寶，但我告訴他們，那兒沒有什么財寶，只是一個方形的布袋，誰知道里面到底裝了些什么。也許那個袋子不屬于那兩個人，所以他們就把它埋起來了，不過，就連他們自己也在四十年前被埋進(jìn)了一百尋深的大海中。”
弗林特船長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又沒有出聲。皮特鴨繼續(xù)講了下去。
“我的三個女兒長大了，就像她們的母親一樣，長成了一艘艘大帆船。鄰居們因為那張紙片，都漸漸疏遠(yuǎn)了我，我多希望我在桑島的時候就把它丟掉啊。后來，黑杰克找上門來了。當(dāng)時我的老伴兒已經(jīng)過世了，我又很久沒有出海了，我和我的三個女兒駕駛著一艘貨船來往于諾維奇和洛斯托夫特之間的河道上。我的女兒們不僅會用毛衣針，而且更會搖船槳。她們駕著那艘舊貨船迎著風(fēng)，沿著河流向上行駛，我坐在艙口一邊抽煙，一邊喝上兩杯，真感覺自己像個艦隊司令似的，日子過得可愜意了。
“嗯，是的，后來蓄著長發(fā)、戴著金耳環(huán)的黑杰克找上門來。他的口袋里總是裝滿了錢幣，不知道那些錢是從哪兒搞來的。他在洛斯托夫特的酒館里聽過我的故事，然后就一直糾纏著我。我可能永遠(yuǎn)擺脫不了他了。無論我走到哪兒，他都會跟在我身后，嘴里總是談?wù)撘患虑�，再也沒別的什么能引起他的興趣了。他要我把島嶼的樣子給他畫出來，然后再畫一張航海圖，還要我告訴他我的藏身之樹在哪兒，我到底在什么地方看到他們埋藏了那個袋子，要我把具體方位告訴他，好讓他出海找到那些寶藏，事成之后，他會把寶藏分給我一半。你們都見過黑杰克的，他看上去是那種愿把財富拿出來分享的人嗎？我老了，我現(xiàn)在也不需要什么錢財了。哦，當(dāng)然啦，我拒絕向他透露任何情況。
“后來他又試圖勾引我的女兒們，想用甜言蜜語打動她們，然后從她們那兒套取從我這兒得不到的秘密。他試了一次又一次，可我的女兒們對他毫無興趣。她們都嫁給了農(nóng)夫，一個住在貝克利斯，一個住在阿克爾，還有一個住在波特漢姆。這樣的結(jié)果我很滿意。我可以駕駛我的舊貨船在這三個港口之間來回轉(zhuǎn)轉(zhuǎn)，去我女兒們家的火爐旁坐坐，抽抽煙斗。”
“你最喜歡去哪個女兒家？”羅杰問。
“那要看風(fēng)向。”皮特鴨說，“要是刮南風(fēng)，我可以沿塞尼河向上走，那我就喜歡去露絲家，因為她家就在波特漢姆港附近。要是刮東風(fēng)，我就喜歡去貝克利斯，我女兒在那里有一座不錯的小農(nóng)場，我可以把貨船停在橋邊的錨棚子下面；要是刮北風(fēng)，我正好可以離開波特漢姆前往阿克爾，這時候，我當(dāng)然覺得我的安妮最好啦，我可以趕著潮汐去看她。”
“我明白了。”羅杰說，其實是佩吉又給他解釋了一遍他才明白的。
“雖然她們都結(jié)婚了，可黑杰克還是不肯放棄。”皮特鴨說，“他知道他的引誘不能得逞之后，后來他只要一從海上回來，就會跑到我的貨船附近轉(zhuǎn)悠。我不止一次發(fā)現(xiàn)我不在的時候，我的船艙被人翻得亂七八糟的。后來我又發(fā)現(xiàn)，我那塊縫有紙片的舊夾克布不見了。那塊布真的不見了，那張寫有數(shù)字的紙片還縫在里面呢。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找到，不是因為我不記得那些數(shù)字了，不是的，是因為我不想讓它落入黑杰克之手。不久，我聽說黑杰克消失了，經(jīng)常和他廝混的兩個家伙也不見了。當(dāng)然啦，我猜到他們?nèi)チ耸裁吹胤�。我第一次覺得那些螃蟹還真不賴，希望那些螃蟹能夠把他撕成碎片，然后飽餐一頓。
“他大概消失了將近一年的樣子，就在我希望再也見不到他的時候，他竟然一個人又回來了。我知道他什么也沒有找到。他怎么可能找到東西呢？除非他把整座島嶼挖個遍。他對人說，和他一起去的那兩個人丟了命。他們倆和他也是一路貨色，所以也就沒人在意�；貋砗�，他變得比以前更兇狠了。洛斯托夫特的人們都知道我的舊夾克布是怎么丟的，也明白里面裝了什么，而且也了解我很久以前的經(jīng)歷。因此只要孩子們在街上看到了黑杰克，就會躲在門后問他從蟹島帶回了多少財寶，所以他非常惱火。鄰居們告誡我說，晚上一定要當(dāng)心，說不定有人會在背后捅我刀子。不過，從此以后，他每次在港口見到我，就會以為我要出海去那座島嶼。他還發(fā)誓說，如果我不把秘密告訴他，別人也休想知道……五年前他又回來了，最近四個月以來，他一直在為他的毒蛇號做出海準(zhǔn)備，而且一些惡棍也跟著他入了伙。他可能打算再去碰碰運(yùn)氣。后來他看到我上了你們的帆船，他打算尾隨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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