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變色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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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瓊恢復過來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好賓克告訴她的魔力葫蘆,用一張?zhí)鹤訕渖喜上碌拇笕~子裹得嚴嚴實實。“說不定會派上用場。”她說。
“現(xiàn)在我們必須找個辦法離開這兒。”特倫特說,“我看我們是在峽谷以南,肯定會被它擋住道路,去不了贊斯北部。我們也可以留在海岸,但我覺得這么做不太明智。”
賓克想起自己繞行峽谷時在海灘上的親身經(jīng)歷。“對,不能留在沙灘。”他說。上一次作梗的是幻術女巫艾莉絲。除了艾莉絲以外,這種地方可能政治面貌類似的麻煩。
“還有個辦法,我們直插進內(nèi)陸。”特倫特說,“這一帶我不熟,但我想,漢弗萊正在東面的什么地方修建一座城堡。”
“城堡已經(jīng)修好了。”范瓊道。
“那好,”賓克說,“你可以把我們變成大鳥,比如大鵬,我們背著你離開這兒。”
特倫特不贊成地搖搖頭,“行不通。”
“你以前不也對我們使過變形魔法嗎?上次我們幫了你,現(xiàn)在咱們雙方又休戰(zhàn)了,我們不會把你扔下去的。”
特倫特笑道:“這不是會信不信任的問題,賓克。我相信你們,從來沒懷疑過你們的人品,但我們的情況很特殊——”
“想想看,邪惡法師拜訪善良法師!”范瓊道,“那種場面肯定很刺激。”
“恐怕你會失望的。”特倫特說,“漢弗萊和我一直處得不錯,我們尊重彼此的本事,井水不犯河水。跟他見面,我會很高興的。但他恪于公民責任,必須將我重回贊斯的消息報告給國王。只要漢弗萊知道我處在的大致方位,他就會利用他的魔法,緊緊盯住我。”
“唔,我懂了,這確實是個問題。”她說,“你不想束手就擒,好吧,但我們也可以飛到別的地方去。”
“什么地方都不能飛。”特倫特堅持道,“我不能這樣招搖過市,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回了贊斯,你也一樣。”
“是啊,”賓克說,“我們是被逐出贊斯的人,違反流放令的懲罰是——”
“是死刑。”范瓊替他說完,“我沒想到這一點,看樣子,這可真的難辦了。”
范瓊表情凝重,奇怪的是,這種表情似乎讓她不那么丑了。賓克心想,也許是因為他漸漸看慣了她的模樣。
“我們應該怎么辦?”賓克問,“把我們從魔盾之下拉進贊斯的是這個大漩渦,但這條路不能再走。我們也不能長期待在這個沙灘上,但又不能讓別的贊斯公民知道我們回來了,哪怕只是碰巧回來的。”
“也可以隱姓埋名。”范瓊道,“贊斯有許多荒涼地方,我們可以上那兒去。”
“那算什么生活?”賓克說,“一輩子躲躲藏藏,再說,只要有人問漢弗萊我們在哪兒——”
“誰會向他提出這種問題?”范瓊反駁道,“為他干一整年的活兒,只為打聽被流放的哪個人的下落?”
“目前,我們只有這一點安全保障,”特倫物說,“即,沒有勞務費,漢弗萊不會費功夫查核我們的下落。不過,這些問題還是等我們走出大野林以后再操心吧,說不定到時自有出路。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把你們變成另一副模樣,我自己也化化裝,到時候,也許我們的擔心全是多余。”
意思是,也許我們永遠不可能活著走出大野林,賓克心想。
三人沿著海灘走了一段路,到了森林比較稀疏的地方才插進林中,折向北方。一遇上可疑情況,三人便立即散開,免得齊齊中招。他們的路看來是選對了:一開始,遇上的魔法大都是無害的,似乎所有兇惡魔法都集中在海邊那一帶。有的魔法可以讓路過的動物繞著走,還有變幻出各種色彩的魔法(至于為什么要變,三個人都不明白)。賓克去找善良法師那一路都比這會兒驚險?磥,大野林的惡名是大大夸張了。
范瓊發(fā)現(xiàn)了一種布料植物,于是替大家做了衣服。兩個男人已經(jīng)習慣了裸體,但拗不過她,只好穿上。如果范瓊是個身段誘人的姑娘,她或許還大有理由遮掩身體——但也許又不愿意用衣服掩住自己的美麗了。但賓克想起了兩人同處牢坑的時候,那時她假裝要隔出一塊私秘空間,目的卻是收藏磚頭。說不定這一次她也有自己的理由。
他們碰上了幾處下了冷咒的地方,還有一處下的熱咒。在這些地方,有衣服遮擋當然比裸體強。不過這些地方很容易繞開,所以有沒有衣服也沒多大區(qū)別。森林里那些食肉樹種一眼就可以區(qū)分出來,三個人都知道避開最容易走的路徑,這已經(jīng)成了他們的第二天性了
他們還碰上了一個讓人很窘迫的地方,地面干干的,都是沙質土,土壤十分貧瘠?蛇@兒卻長滿了一種齊腰高、葉子寬大的植物?瓷先]什么危險,于是他們徑直走了進去,才到植物從中,三個人同時產(chǎn)生了要解手的強烈沖動。這種沖動突如其來,簡直無法控制,大家狼狽不堪,各找地方解決問題,差點當場出丑。
賓克明白了。這些植物真有辦法,居然弄出了這么奇妙的魔法,讓路過的動物止不住大小便,以此肥沃土壤,促進植物生長。真想不到,施肥魔法。
離開這里以后,他們遇上一頭動物,既不逃開,又沒有敵意。這是一只四足動物,有人的膝蓋那么高,長著一個凸出的大鼻子,不斷嗅來嗅去。見它朝他們溜達過來,特倫特拔出劍,但范瓊攔住他,“我知道這是什么,”她說,“這是一只魔法嗅嗅,能嗅出魔法。我們原來的農(nóng)場就有一只,用它嗅出魔力植物,魔法越強,它的反應越強烈,它是無害的。”
“它吃什么?”特倫特仍舊握著劍。
“魔力漿果,和它嗅出魔法的本領沒什么關系,它只是對魔法非常好奇。它不是在乎魔法的種類,只對魔力的強度有反應。”
三個人站住不動,注意觀察,范瓊離嗅嗅最近,所以它先聞她,嗅嗅打了一個響鼻,發(fā)出一聲吹笛子一樣的叫聲。“瞧見沒?我有一點魔法,它喜歡我。”她說。
什么魔法?賓克心里暗想。她從來沒表現(xiàn)出任何魔法天賦,也沒告訴他她
會什么魔法。范瓊這姑娘,他不了解的地方太多了。
滿意之后,嗅嗅走向特倫特,這一次,它的反應劇烈多了,亂蹦亂跳,大嚷大叫。“還真是這么回事,”特倫特自豪地說,“我是魔法師,它聞出來了。”
最后是賓克——嗅嗅的反應幾乎和它聞特倫特是一樣劇烈,“看來它的鼻子也不是太好使。”賓克尷尬地笑道。
但特倫特沒笑,“它認定你的魔法幾乎和我一樣強。”他說,手指不自覺地輕輕叩擊劍柄,但馬上反應過來,及時止住,又恢復了輕松自如的表情。
“我倒真希望是這樣。”賓克說,“可就是因為沒有魔法,我才被逐出贊斯。”但善良法師漢弗萊說過,他的法力極強,只是使不出來,F(xiàn)在又碰上了這件事,他的好奇和氣惱更大了:這到底是什么魔法,把自個兒藏得這么嚴實——或者,被其他魔咒關得這么嚴實?
他們砍下樹枝,一路拍打前頭的地面,以防看不見的荊棘和陷坑。這樣趕路,速度當然快不了,但他們寧肯慢點,保險點,也不愿意急急忙忙趕路。其實他們也沒必要急著趕路,他們只有一個目的:不被別人發(fā)現(xiàn),活下來。
食物不成問題,不時會出現(xiàn)面包樹、糖果樹。樣子和普通莊稼沒什么區(qū)別,但他們不敢碰,惟恐這些樹沒安好心、沒打算給旅行者提供方便,而是另有自己的目的。特倫特把一棵擋路的荊棘變成結著美味的多種水果的果樹,解決了大家的肚子問題。賓克不由得想,一位魔法師擁有多么大的力量啊。特倫特只會變形術,但可以從中演化出無數(shù)小魔法,比如變出食物之類,如果用在正道上,他的魔法將極大地造福贊斯。
他們越來越深入大野林,而不是離開它;孟笤絹碓蕉,越來越不祥,也越來越難以識別了;還有聲音,兇險的聲音,越走越響。地面也不時震動,不遠處傳來陣陣嚎叫,樹木向他們傾斜過來,枝葉不住抽搐著。
“我覺得咱們上當了,低估了這座大野林。”范瓊道,“這林子太邪了,最初走起來挺容易,說不定正是個機關,引誘咱們向里走。”
賓克緊張地四處張望,贊同地說,“我們先了一條看似最安全的路,錯就錯在這里,應該走看上去最不好走的路,還是回頭吧,試試別的方向。”
他們試了,森林幾乎立刻變黑了,樹林也變密了,難以通行,好像憑空出現(xiàn)了更多樹木,堵住了他們來時走過的路。這些新出現(xiàn)的樹是幻象嗎?還是剛才藏起來沒讓他們看見?還有,這些新樹全都不是好樹,龐大、節(jié)瘤叢生、處處是荊棘和絞纏的藤蔓。大樹枝葉交疊,像重重攔路屏障。三個人眼睜睜看著
新的枝葉從地面冒出來,形成新的的路障。遠處響起了滾滾雷鳴。
“現(xiàn)在清楚了,”特倫特說,“咱們進來時沒發(fā)現(xiàn)森林的機關,這些攔住去路的樹,我倒是可以把它們?nèi)孔冃,就怕它們把那些小刺向咱們射過來,那就麻煩。
“就算改道向西,”范瓊向西望著,“沒等我們克服這些攔路虎穿出去,就到晚上了。”
夜晚——最邪惡的魔法出現(xiàn)的時候。“不改道的話,只有朝它希望我們?nèi)サ姆较蜃摺?rdquo;賓克不安地說,“最初可能好走,但說什么都不是咱們的最佳選擇。”
“也許大野林還沒摸清咱們的底細,不知道它是在跟誰斗。”特倫特笑道,“只要有人掩護我的后背,在我睡覺時盯著點,大多數(shù)威脅我都應付。”
賓克想到魔法師的魔法和劍術,不得不同意他的看法。森林雖強,但魔法師或許更強,鹿死誰手還說不定呢。“只好把賭注押在我們能對付上了。”賓克說,“至少還能弄清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頭一次因為有邪惡法師作伴感到安慰。
“對,只能這樣了。”范瓊陰沉著臉道。
下定決心后,三人繼續(xù)向北。走這個方向確實容易得多,夜色降臨時,他們來到一片很大的開闊地,里面聳立著一座古老、廢棄的石頭城堡。
“不!“范瓊驚呼,”竟然被引到幽靈出沒的城堡來了。“
身后響起一記炸雷,一股寒風嗖嗖刮過,陰冷徹骨。賓克哆嗦著說:“我們今晚只能住在這兒了——要不就在外面淋雨。”他說,“你能把它變成一座普通的木屋嗎?”
“我的魔法只能用于生物,”特倫特答道,“不適用于建筑,風雨也一樣。”
身后的森林里,一雙雙綠瑩瑩的眼睛向他們緩緩靠攏。“要是那些東西同時朝咱們猛沖,”范瓊說,“你最多只能變形幾只,因為你不能遠距離施法。”
“也不能在夜里。”特倫特道,“別忘了——我必須看著施法對象,考慮到種種情況,我認為我們最好還是聽從森林里這種不知怎么回事的魔力的安排,進城堡去。千萬小心,還有,一進入城堡,我們必須輪流值班,估計這一晚不會好過。”
賓克打了個寒噤,他最不愿意選擇的過夜地點就是那里,但他也明白,他們在這個陷阱陷得太深,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脫身了。這里有極強的魔法,整個地
區(qū)的魔法,他們抵抗不了。
只好屈服,被隨時可能落下的瓢潑大雨趕進城堡。城墻很高大,長滿青苔和懸藤,吊橋是放下來的,過去堅固無比的木板很多已經(jīng)朽壞了,但這座古老城堡仍有一股說起來,連歲月也無法完全磨蝕。“真氣派。”特倫特評論道。
他們一路探著橋板,尋找堅實的地方落腳。護城河里是一灣死水,長滿雜草。“這么好的建筑成了這個樣子,真糟蹋呀。”特倫特說,“顯然已經(jīng)荒謬幾十年了。”
“或者幾百年。”賓克說。
“一座森林怎么想把咱們趕進一座荒廢的城堡?”范瓊問道,“就算城堡藏著什么非?植赖臇|西——可咱們死了,森林能得著什么好處?我們只是路過,而且如果森林不扣著咱們不撒手,我們不用多久就會離開它。我們壓根兒沒有傷害它的意思。”
“肯定有原因。”特倫特道,“聚合了這么多魔法,決不會沒有目的。”
大雨澆下來時,他們來到了閘門前。傾盆大雨將他們趕進閘門,里面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或許能找到火炬什么的。”范瓊說,“沿墻摸過去,一般來說,城堡入口處都有——”
轟。∵M來時還高高懸起的閘門某處蝕壞了,一聲巨響,在他們身后落了下來。以閘門的重量,三個人不可能抬起來,他們被關在里面了。“牙齒合攏了。”特倫特道,好像全當回事,但賓克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拔劍在手。
范瓊一聲低呼,一把抓住賓克的胳膊。他向前一看,一個幽靈,真是一個幽靈:白科乎乎的一團,黑黢黢兩個眼窩,它沒有嘴,卻發(fā)出一聲哀鳴。
特倫特大步上前,利劍嗖的一聲、劈過白影——卻沒有任何效果。幽靈飄進一堵墻壁,不見了。
“現(xiàn)在咱們知道了,這確實是一座幽靈出沒的城堡。”特倫特就事論事地說。
“要是你真的這么想,這會兒就不會這么鎮(zhèn)靜。”范瓊責備地說。
“你說錯了,我怕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威脅。”特倫特答道,“幽靈不能凝聚,也沒有鬼的附身能力,所以對正常人沒有直接影響。要說影響,只能嚇
唬嚇唬人——所以對付它們的最好辦法就是不害怕。還有,這個幽靈見到我們以后,跟我們見到它一樣吃驚,它多半只是出來瞧瞧閘門是怎么回事,沒想不利于我們。”
有一點是清楚的,特倫特毫無畏懼,他那一劍也不是慌里慌張盲目出招,只是為了驗證一下,看對方是不是真的幽靈。這種類型的勇氣,賓克向來沒有。他嚇得抖作一團。
除了最初嚇了一跳,驚呼出聲以外,范瓊倒還功夫之王。“現(xiàn)在這么黑,要是繼續(xù)摸索下去,可能會掉進哪個實實在在的陷阱。反正已經(jīng)淋不到雨了,要不就睡在這兒?輪流值班,有什么事等天亮以后再說。”
“親愛的,你的頭腦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特倫特道,“誰值第一班?抽簽決定?”
“我值,”賓克說,“正好我嚇得睡不著。”
“我也是。”范瓊說。聽她坦承恐懼,賓克只覺得一陣溫暖,“這些幽靈,我還不習慣,總覺得毛骨悚然。”
“說明你不像我這么邪。”特倫特笑道,“好吧,我第一個睡。”他走近一步,賓克覺得手里多了個涼涼的東西,“拿著我的劍,賓克,要是冒出什么怪物,只管砍過去就行。如果覺得沒碰上東西,說明是個幽靈,大可以放心。要是砍中什么,那玩意兒無疑會大受打擊。不過,請你當心點兒,”賓克聽出他話里的笑意,“別砍錯對象。”
賓克手握那柄沉甸甸的寶劍,吃驚地說:“可——”
“不會用沒關系,大膽砍殺,多少總有效果。”特倫特繼續(xù)道,“你那班完了以后,把劍給女士。接下來就是經(jīng)過充分休息,體力充沛的本人了。”賓克只聽他躺了下來,“記住,”地板上傳來魔法師的聲音,“黑暗中不能視物,我的魔法也就沒用了,所以不要大驚小怪弄醒我。”他不說話了。
范瓊摸索著賓克的手,“我還是到你身后去,”她說,“不希望你一劍劈倒我。”
賓克向黑暗中張望,汗津津的手一手握劍,一手握住在森林里削制的桿棒。外面的雨聲越來越大,不久又聽到了特倫特的鼾聲。
“賓克?”好半天,范瓊輕聲道。
“嗯?”
“什么人能把自己的劍交給敵人,安心睡覺?”
賓克也在想這個問題,他沒有什么滿意的答案。“神經(jīng)像鐵的人。”他最后說,但心里也知道,這只是一部分原因。
“一個如此信任別人的人,”她沉思著說,“一定希望別人也能以同等的信任待他。
“不過,如果我們是信得過的人,而他不是,他一樣能信任我們。”
“不是那樣的,賓克。不可信任的人絕不會信任別人,因為他是以自己為標準判斷他人。特倫特是個證據(jù)確鑿的騙子、壞人,一心奪取王位,像他這種人竟然能這樣,我真想不通。”
“有些地方不對勁。”
“是啊,他信任咱們,可他不該這樣。你完全可以趁他睡覺和工夫,現(xiàn)在就給他一劍,就算第一劍釘殺不了他,這么黑,他也使不出魔法。”
“我才不會做這種事叫呢!”賓克大吃一驚。
“一點不錯,這是你的人品決定的,我也一樣。繞不過去的結論就是,他也一樣?晌覀兎置髦,他是邪惡法師啊。”
“他前一陣子說的話一定是真的。”賓克說,“他一個人出不了這片大野林,也不可能活著離開這座幽靈城堡。他知道我們也一樣,所以我們現(xiàn)在站在同一條戰(zhàn)線上,不會互相過不去。他說休戰(zhàn),因為他真的想休戰(zhàn)。”
“但休戰(zhàn)只限于出去之前,離開大野林以后怎么辦?”
賓克沒有回答,兩人陷入了沉默,但他的腦子卻沒停,照樣憂心忡忡地繼續(xù)想下去。如果他們能活過今晚,明天白天大約也不成問題。到了白天,特倫特說不定會認為再也用不著他們了,于是趁他們熟睡未醒,干脆利落干掉他們倆,難怪他要值最后一班。
不,不能這么想,第一班是賓克主動要值的,他一定得對這個休戰(zhàn)條約有點信心才行。如果錯信了特倫特,他就輸了——但他寧肯這樣輸,也不希望不光彩的贏。下了這個決心之后,賓克覺得心寬多了。
賓克再也沒見到其他幽靈,最后,他交班了,把劍遞給范瓊。出乎他自己意料,他居然真的的睡著了。
醒來已是黎明,范瓊在他身旁,還熟睡未醒,她看上去已經(jīng)不像原來那么丑了。說實話,這時的她其實并不丑。真是習慣成自然,長期相處下去,他會不會有一天覺得特倫特是個高尚的人,而范瓊是個美女?
“醒了?好。”特倫特說話了,劍已經(jīng)傳給了他,“你照看著她,我去四處
轉轉。”他朝半明半暗的大廳走去。
他們熬過來了,終于堅持到了天亮;仡^想來,賓克自己都說不清他擔心的到底是幽靈還是那位邪惡法師,兩者他都捉摸不透。
捉摸不透的還有范瓊——隨著天色漸這,他有絕對的把握:她的相貌確實大有改善,還遠遠說不上漂亮可愛,但她已經(jīng)不像他四天前頭一次遇上的那個丑姑娘了。說實話,她現(xiàn)在的模樣,讓他隱隱約約想起了另一個人——
“蒂伊!”他叫出了聲。
她醒過來了,“什么事?”她的回答讓他大吃一驚,驚奇之甚,遠過于他發(fā)現(xiàn)這兩人相貌上的相似之處。他管她叫蒂伊——可蒂伊遠在別處。她為什么回答?仿佛這是她自己的名字?“我——剛才覺得你——”
她坐起身,“你猜得沒錯,我早知道,這件事不可能隱瞞太久。”
“你是說,你就是……”
“我是變色龍,叫我卡米莉安好了,一個意思。”她說。
這下子,賓克徹底糊涂了。“可那只是咱們那天約定的暗號呀,有人過來時——”還有那個預兆……
“我是丑陋的范瓊,”她說,“又是相貌平庸的蒂伊,還是美麗的溫妮。我每天都會變一點點,一個月轉完一個周期。你知道的,女人家都有周期。”
賓克現(xiàn)在想起來了,當時他就覺得蒂伊挺面熟,好像他以前在哪兒見過她似的。“但溫妮是個傻姑娘!你卻——”
“我的智力也隨相貌變化,只不過次序正好相反。”她解釋道,“這是我這個詛咒的另一面,我從聰明的丑姑娘變成可愛的傻女人,我一直在找一個辦法,想打破這個魔法。”
“變色龍的魔法。”他思忖著,自言自語。這種魔法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但又是真的。初見蒂伊就覺得面善,相遇的地點也離他和溫妮分開的地點不遠,還有范瓊,他親眼看著她的相貌一天一天改變。變色龍——她沒有魔法,但本身就是魔力生物,像馬人,還有龍,“可你為什么跟著我離開贊斯?”
“魔法到了贊斯以外就會失效,漢弗萊告訴我,只要到平凡世界,一段時間之后,我就會穩(wěn)定下來,保持中間狀態(tài)。到時候,我就會永遠成為蒂伊——
一個平平常常的姑娘?雌饋,那是我的最佳選擇。”
“可你說你是跟著我出來的。”
“對,你對溫妮非常好。我的智力會變,但記憶不會改變。你冒著生命危險在峽谷救了她一命,又沒有趁她那個樣子時占她的便宜。”賓克想起當時溫妮想脫衣服給他報酬,她太蠢了,不明白這么做的后果——但不久之后的蒂伊和范瓊卻明白了,“后來我又知道,你想幫助蒂伊。她——我當時不該就那么走了,不搭理你。可我當時還不像過后那么聰明,我們又不是太了解你,你——”她突然不說了,“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但這確實是大事!她不是一個姑娘,而是他近來認識的三個姑娘——其中一個美如天仙,但蠢得無法形容。他應該怎么對待這個——變色龍?
變色龍,又稱卡米莉安,是一種魔法小蜥蜴,能隨心所欲改變它的顏色和外形,變化成其他生物的模樣。要是他能忘掉那個預兆就好了——或者真正理解它的含義也行。他可以肯定,眼前這位卡米莉安對他絕沒有惡意,但她或許會無意間成為他的致使威脅。卡米莉的魔法不受她的控制,卻主宰了她的一生。她有麻煩,這是不消說的——他也一樣。
這么說,她知道他因為沒有魔法要被逐出贊斯的事,并決心跟著他前往平凡世界。沒有魔法的蒂伊,沒有魔法的賓克——兩個平凡普通的人,都在這塊魔法之地生活過。也許,只有,這種共同經(jīng)歷,才能幫助他們在可怕的平凡世界堅持下來。這些肯定是她在聰明階段想出來的。這一對兒沒有魔法的人,真是天作之合。于是她行動了——但和他一樣,沒有逃脫邪惡法師設下的埋伏。
這種想法很有道理。賓克很喜歡蒂伊,她既不丑得讓他望而生厭,又沒有漂亮到讓不信任的地步。(經(jīng)過薩布莉娜和女巫艾莉絲之后,他對所有漂亮女人都產(chǎn)生了戒心。漂亮女人都是怎么了?怎么都這么朝三暮四沒個定性?)而且蒂伊一點也不笨。這是個很好的折衷方案,他會喜歡上這么一位平凡姑娘的,特別是到了平凡世界之后。
可現(xiàn)在,他們又回到了贊斯,她的詛咒于是又回來了。她不再是單純一個蒂伊,而是復雜多變的卡米莉安,從一個極端變化到另一個極端。而他想要的,只是一個平均值。
“我還沒變得太笨,猜得出你腦子里在想什么。”她說,“我最好還是去平凡世界。”
賓克不能抵賴,現(xiàn)在,他幾乎希望自己和她仍在平凡世界。和蒂伊安頓下
來,白手起家建立一個小家庭——那才是真正的魔法呢。
咔嚓一聲響,兩個人驚跳起來,尋找聲音的方向,是從頭上某個地方傳來的。
“特倫特遇上麻煩了!”賓克道,他一把抓起桿棒,沖下大廳,“肯定是上頭哪一處樓梯——”腦海中掠過另一個念頭:自己的迅速行動是個標志,表示他對魔法師的態(tài)度已經(jīng)發(fā)生了根本的改變。經(jīng)過昨天晚上的事——劍在賓克手里,特倫特卻安然大睡——如果說邪惡是指邪惡的行為,那么特倫特不可能是個非常邪惡的人。信任他人的態(tài)度會迫使他人信任你,或許魔法師只是用這種手段來擺布賓克,但就算是這樣,賓克過去對他的不信任同樣大大降低了。
卡米莉安緊跟在后,F(xiàn)在已經(jīng)看得見了,他們不用擔心陷阱,雖然仍然可能有魔法陷阱。前面一間堂皇的大房間盡頭有一段寬大的弧形石梯級,兩人沖上梯級。
突然間,一個幽靈不知打哪兒鉆了出來,彌漫在前面。“嗚—嗚—嗚。”它哀鳴著,眼睛的位置是兩個巨大的洞,像棺材上的黑窟窿。
“讓開路!”賓克喝道,一棒揮去,幽靈像嚇了一跳,緩緩消失。賓克沒等它全部散盡便沖了過去,只覺得全身一涼。
每跨一步都踏在實處,這座古老城堡內(nèi)部顯然沒有幻象,只居住著一些與人無害的幽靈。照他們昨晚被轟進來的那種陣勢,現(xiàn)在的情形真讓人松了好大一口氣。
但樓上已經(jīng)沒有任何動靜了。賓克和卡米莉安覓路而上,走過一個個保存得相當完好的房間,房間之多數(shù)之不盡。換一個時間,賓克準會對富麗堂皇的城堡內(nèi)部贊嘆不已,但現(xiàn)在,他心里只想著一件事:特倫特出什么事了?如果城堡內(nèi)什么地方藏著一頭怪獸,用魔法誘捕獵物……
他們在樓上找到了一個圖書室,厚厚的古書和卷軸把靠墻擺放的一個個書架堆得滿滿的。房間中央是一張大書桌,特倫特坐在桌上,伏著身體埋頭鉆研一本大部頭。
“他中了催眠咒!”賓克喊道。
但特倫特抬起頭,“不,只是對知識的渴望而已。賓克,這些書真是太讓人著迷了。”
“可剛才的聲音——”
特倫特笑道:“怪我,那把椅子已經(jīng)朽了,撐不住我的重量。”他指指一堆
木頭,“這兒的家具許多都不中用了。我看入了迷,沒注意別的事。”他揉著后背,“我付出了代價。”
“這些都是什么書?”卡米莉安問。
“這一本講的是這座城堡的歷史。”特倫特解釋道,“看樣子,這里是由人修造起來的,這就是魯格納城堡。”
“魯格納!”賓克叫道,“第四波的魔法國王?”
“就是他,估計他就是在這里統(tǒng)治整個贊斯。他死后,第五波殖民潮征服了贊斯,這里從此就荒廢了,被人遺忘了。八百年前的往事啊,但這里的一切仍然讓人嘆為觀止。那位國王的魔法深深滲入了附近這一片,這座城堡也具有了自己的靈性。”
“我想起來了,”賓克說,“魯格納的魔法是——”
“是改編魔法,引導其他類型的魔法,為他所用。”特倫特說,“奧妙無窮,威力無比。他馴化了周圍的一切野生魔法,種植了一大批有魔力的植物,最后才建起了這座城堡。在他的統(tǒng)治期間,贊斯的一切力量協(xié)調(diào)融洽,可謂黃金時代。”
“對。”賓克道,“沒想到,我還能親眼見到這座歷史遺跡。”
“你要見到的,恐怕比你想見的還多。”特倫特說,“還記得我們是怎么被引到這兒來的嗎?”
“栩栩如生,好像昨天剛剛發(fā)生。”賓克挖苦地說。
“咱們?yōu)槭裁磿悔s到這兒來?”卡米莉安問。
特倫特看了她一眼,接著又看一眼,“我相信,這個地方對你的相貌很有好處,范瓊。”
“先別管這個,”她說,“再過一段時間,我還會漂亮得多呢,我怕的就是這個。”
“她是變色龍。”賓克說,“相貌從丑到美,周而復始,智力卻反著變。她離開贊斯就是想逃避這種詛咒。”
我可不覺得這是詛咒,“魔法師評論道,”所有男人都可以受惠于你——受領不同的好處。
“你不是女人。”她打斷他的話,“接著說城堡的事。”
特倫特點點頭,“好的,這座城堡需要一位新主
人,一位魔法師。它對居住者可是挑剔得很哩,所以才會荒廢這么多世紀。它想重振過去的光榮,因此,它需要一位有資格擔任贊斯國王的住客。”
“而你恰恰是一位魔法師!”賓克叫道,“所以你一到附近,所有東西都把你朝魯格納城堡推。”
“看來是這樣,沒有任何惡意,只是一種壓抑不住的渴望。魯格納城堡的渴望,也是贊斯的渴望——讓這塊土地恢復過去的好日子,重振王國的輝煌。”
“可你不是國王。”卡米莉安說。
“目前還不是。”這話有一種胸有成竹的意味。
賓克和卡米莉安對視一眼,兩人都明白過來了。看來,邪惡法師又恢復了本性——不知他的本性究竟變沒變過。他們不久前還在討論這位魔法師的人性,說他似乎像個正派人,原來他們都上當了。在平凡世界時,他就計劃入侵贊斯,而現(xiàn)在——
“你休想!”她憤怒地說,“贊斯人民永遠不會容忍你這種罪犯,他們沒有忘記——”
“這么說,你還是知道我的。”特倫特溫和地說,“咱們剛認識的時候,你不是說從來沒聽說過我嗎?”他聳聳肩,“不管怎么說,贊斯的好人們也許沒多大選擇余地。罪犯稱王的事以前也有過,我并不是頭一個。”他平靜地繼續(xù)道,“有了城堡的協(xié)助——這種協(xié)助可小看不得呀——加上我自己的法力,不需要軍隊,我也能實現(xiàn)我的目的。”
“我們會阻止你。”卡米莉安冷冷地說。
特倫特看著她的眼睛,像在掂量她的能力,“你們打算中止休戰(zhàn)約定?”
她被問倒了,休戰(zhàn)一中止,他們倆立即就會被特倫特所制,“不,”她說,“但等到休戰(zhàn)時……”
特倫特的笑容里毫無惡意,“是啊,看樣子,到時候是得作個安排。我原來想,如果我不干涉你們的事,或許你們會以同樣的禮貌對待我。我說贊斯人沒多大選擇余地,這個意思恐怕你誤解了。這座城堡有它自己的意志,也許它不會允許我們違背這種意志。它在這兒堅持了好幾個世紀,抵抗著無法避免的自然損壞,目的就是要等待一位能力夠格的魔法師。我估計,我們在森林里遇見的那只魔法嗅嗅就是它的迎賓代表,F(xiàn)在,它找到了,不是一個,而是兩個合格的魔法師,它可不會隨隨便便放他們走。一旦進入城堡,只有兩條路可走:光榮或是滅亡。何去何從,全看我們?nèi)绾螞Q定。”
“兩個魔法師?”卡米莉安問。
“別忘了,賓克的法力幾乎和我一樣強,這是魔法嗅嗅的判斷,我不敢說它判斷錯了。有這么強的法力,當個魔法師綽綽有余。”
“可我沒有魔法天賦。”賓克抗議道。
“請允許我稍作更正。”特倫特道,“有一種無法確定的天賦,這跟沒有天賦很難說是一回事。你和一種極強的魔法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賓克,也許你本人就是魔力生物,跟范瓊一樣。”
“叫我卡米莉安,”她說,“這才是我的真名,其他幾個只是階段名。”
“請你原諒,”特倫特朝她微微一躬,“卡米莉安。”
“你的意思是,我以后會發(fā)生某種變化?”賓克一半是渴望,一半是害怕。
“有這種可能,我也許會變化成一種高級形態(tài),像象棋里的卒子攻到底線后變成王后一樣。”他頓了頓,“對不起,這是個平凡世界的比方,我想贊斯沒有象棋,我在外頭流放的時間太久了。”
“哼,不管怎么說,反正我不會幫助你竊取王位。”賓克堅定地說。
“這是自然,我們的目的不同,說不定咱們還會成為競爭對手呢。”
“我壓根兒不想當贊斯國王!”
“確實,但如果為了阻止某個邪惡法師竊取王位,你也許會……
“荒謬!”賓克氣憤地說,對方的暗示真陰險,但是,如果惟一能阻止特倫特的辦法就是——不!
“也許現(xiàn)在真到了我們分道揚鑣的時候了。你們可以試試看能不能離開城堡,我不干涉你們,如果我們真的能就此分手,休戰(zhàn)約定就算結束了。這樣做,你們覺得公道嗎?”
“想得真妙。”卡米莉安說,“你在這兒舒舒服服讀書,我們卻被森林活活吃掉。”
“我認為,這里其實沒有什么東西會當真?zhèn)δ銈儭?rdquo;特倫特道,“魯格納城堡的追求是與人類的和諧,而不是敵對、傷害。”他又笑了,“我只是懷疑你們走不走得了。”
賓克已經(jīng)聽夠了,“我樂意冒這個險,咱們走。”
“你要我跟你一塊兒?”卡米莉安猶豫著說。
“除非你想跟著他,再過一兩周,說不定你能變成一個貌若天仙的王后呢。”
特倫特大笑起來。兩人加快腳步,讓魔法師跟他的書本子作伴吧。
另一個幽靈攔住了他們,這一個的塊狀比前兩個大得多。“警——告——”它嗚嚕嗚嚕地哼哼著。
賓克停下腳步,“你會說話?什么警告?”
“出——門——必——死——留——下——”
“哦,多謝。我們決定冒這個險,”賓克說,“原因很簡單:我們忠于贊斯。”
“贊——斯——!”幽靈重復著,聲音頗有感情,還挺深情款款的。
“對,贊斯,所以我們一定得走。”
幽靈瞧上去似乎很為難,它慢慢隱去了。
“感覺它們似乎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卡米莉安道,“但也許是裝出來的,想讓咱們留在城堡里。”
“幽靈的話,信不得。”賓克同意。
大門出不去,因為那道閘門封死了去路,兩人又弄不明白它的機械原理,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它抬起來,他們只好在樓下的房間里挨個搜尋,看能不能找到另一條出路。
賓克打開一扇看樣子挺有希望的門——當即“砰”地一聲關上,里面是一大群長著革狀翅膀、尖牙利齒的東西,看上去很像吸血蝙蝠。開另一扇門時,賓克謹慎多了。門一開,里面立即垂下許多長繩,跟海灘上那棵藤樹的藤條像得嚇人。
“試試地窖。”卡米莉安道,一面尋找通向下方的樓梯。
他們試了,地窖梯級下面是許多模樣兇惡的老鼠,不僅不逃,反而認真地打量著兩個侵入者,這些家伙看上腹中空空,信心滿滿。它們準有魔法,只要兩人踏進它們的地盤,肯定會被這些大耗子收拾了。
賓克緊握桿棒,試探著朝離他最近的那只耗子捅了一下。“滾開!”耗子居然一躍,跳上桿棒,朝賓克的手爬來。他使勁搖晃桿棒,可這家伙抓得緊緊的。又跳上來一只,賓克將桿棒朝地上狠命一擊,可它們?nèi)耘f緊緊抱著不放。這肯定是它們的魔法,一旦抓住什么,別想把它們搖晃下去。
“賓克,留心頭上!”卡米莉安喊道。
上面一片嘰嘰喳喳聲,大群耗子已經(jīng)上房梁,正準備朝底下跳哩。
賓克撒手扔掉桿棒,慌忙朝上面撤退,一面緊緊抓著卡米莉安的手。謝天謝地,耗子們沒有乘勝追擊。
“整座城堡都動員起來了。”重新回到大門附近時,賓克道,“我覺得,它沒打算放咱們走,但總得試一試,說不定能從窗子溜出去。”
一樓沒有窗子,外墻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抵御外敵,當然不可能留下窗子。也不可能從城墻往下跳,鐵定會摔斷骨頭。他們到處摸索,進了廚房區(qū),這里有個后門,是供傭人出入的,兩人溜出門去,前面是一座跨護墻壕的小橋:最理想的逃生之路!
但橋上已經(jīng)有東西了,腐壞的橋板中鉆出一條條蛇,不是普通品種,甚至說不上健康:蛇身的色彩都褪掉了,一塊塊爛肉往下掉,中間鼓鼓囊囊露出一截截骨頭。
“僵尸蛇!”卡米莉安魂飛魄散,“復活的死蛇!”
“看樣子像。”賓克皺著眉頭道,“整座城堡都從墳墓里復活了,老鼠倒是什么地方都能活,但其他東西……城堡死掉以后,它們也跟著死了,要不干脆就是專門爬到這兒來找死的。僵尸不像活物那么厲害,用桿棒說不定能對付。”問題是,桿棒已經(jīng)扔在地窖了。
傳來陣陣腐臭,比哈皮鳥的臭味更可怕。是從死蛇和腐敗的護城壕里傳來的,一浪接著一浪,似乎無窮無盡。賓克的胃抽搐起來,他以前從來沒領教過眼前這一幕,他看到的要不就是活物,要不就是死得只剩下一副干干凈凈的骨頭架子,但現(xiàn)在這些東西介于這兩個階段之間,遍體蛆蟲,爛肉晃晃蕩蕩,令人望而生畏。他可不想接近這種東西。
“我不想上這座橋。”卡米莉安道,“準會掉下去,下面水里還有僵尸鱷魚。”
真的:巨大的兩棲爬蟲,死而復生,拍打著骨頭上蒙著一層爛皮的尾巴,抬起被蛆蟲蛀成空洞的眼睛朝上看著。
“找只船,”賓克說,“筏子也行。”
“天哪,就算有船,肯定全朽壞了,爬滿僵尸蟲子。還有,瞧瞧護城壕對面。”
他抬眼一看:對岸才是最可怕的,沿岸搖搖晃晃蹣跚而行的是人類僵尸,有些已經(jīng)風化成了木乃伊,還有的幾乎只剩下一具枯骨。
賓克久久注視著這些可怕的活尸,有些尸體上還掛著一塊塊破布,腐爛的肉塊不住掉落地面,還有的往下掉泥團,看來是急急忙忙才爬出墳墓不久。真
是腐尸大游行啊。
他想像著自己和這支雜牌軍戰(zhàn)斗,砍開早已腐爛的身體,感受著它們在自己手下分崩離析,爬滿蛆蟲的肉沾在他手上,全身浸透它們的惡臭。這些東西身上會不會帶著置人死命的惡疾?倒下時會不會死死揪住他不放?用什么辦法才能讓它們第二次死去,長眠不醒?
在魔法驅使下,這群大雜燴慢慢擁過破破爛爛的小橋,它們不像自己復活的真正的僵尸,因此更加可怕。它們一心只想著這座城堡,只想繼續(xù)為它盡忠效勞。為了這座魯格納城堡,它們寧可放棄長眠的極樂——
“我——我覺得——還是不走得好。”賓克說。
“對。”卡米莉安贊同道,她的臉嚇得發(fā)綠,“要我從這些東西中間擠過去,我做不到。”
僵尸們停下來,給了賓克和卡米莉安足夠的時間返回魯格納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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