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海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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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陸看到了他的信號,比利卻顧不上這些。由于恐慌,他連哪邊是海面都分不清,等發(fā)覺過來,自己正在向海底踢動腳蹼。本想上海面去,但展現(xiàn)在眼前的,是 漆黑的海底深淵。這促生了進一步的恐慌,比利一把揪下面罩。海水頓時流入氣管,比利痛苦得昏了過去。萊安和羽陸在他身后,從腋下伸過手,硬把面罩安在他臉 上。
“振作點!”
說著,萊安按下比利的穩(wěn)定器清潔鈕,給面罩中加壓?墒敲嬲种羞留有縫隙,從邊上溢出氣泡。那氣泡遮住視線,使萊安不能把面罩準(zhǔn)確地固定在比利臉 上。盡管沒有安好,萊安也只好放棄,抱著比利尋找海面。從比利的面罩溢出的空氣像水母一樣膨脹上升。其方向就是海面。萊安追隨在“水母”后面,這時突然有 什么東西遮住了二人的去路。一看,無數(shù)的魚以極快的速度從眼前游過。
好像游進了沙丁魚群。萊安和羽陸滿不在乎地踢動腳蹼,在三人周圍,魚兒令人目不暇接地來回游動,以眼看就要撞上面罩的勢頭飛進視野。
看清那些魚的形狀,萊安為之愕然。
“居然會有這種事嗎?”萊安小聲嘟囔著。
“。”
“……是寬咽魚。”
聽他一說,羽陸也終于發(fā)現(xiàn)眼前的魚不是沙丁魚,那擁有奇妙黑色身體的魚,正是萊安研究所里飼養(yǎng)的深海魚,寬咽魚。
“怎么會這樣……”
羽陸全身一陣戰(zhàn)栗。
萊安用對講機在喊。
“快錄下來!”
“錄?”
羽陸環(huán)顧四周。攝像機用鎖鏈拴在比利的腰帶上,正在水中漂蕩。羽陸急忙把它拉近,把鏡頭對準(zhǔn)魚群。但寬咽魚剎那間就游到遠方去了。羽陸轉(zhuǎn)動攝像 機,直到再也看不見魚群的影子。這期間萊安拖著比利,浮上游覽船側(cè)舷。杰克和高登把比利拽上船,對他人工呼吸,讓他吐出海水。
杰克緊緊追問上到甲板的萊安:
“你說啊,發(fā)生什么事了?”
“發(fā)生什么事了?我正想問你呢。”
萊安很激動。
“振鳴得厲害。你確認(rèn)一下每一組聲線,是不是哪個頻道引起了回聲?”
“難道是我的錯?接線和音量控制器全都沒問題!”
“總之你再確認(rèn)一遍。先不說這個,我們看到了好東西。是寬咽魚的魚群,而且數(shù)量很大。”
“……你說什么?”
稍遲一會兒,羽陸也浮出海面。
“怎么樣?錄下來沒有?”
萊安問。羽陸脫下面罩,無精打采。
“我想可能錄得不太好。”
“是嗎?算了,上來吧。”
杰克和高登還搞不清情況,但先把比利送往醫(yī)院才是要務(wù)。
船開動后,萊安重新向杰克他們說明了事情經(jīng)過。
比利被裹在毛毯里,意識朦朧中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但被抬進艾法提的小醫(yī)院時,他已經(jīng)記不得那些了。
這件事發(fā)生在圣勞倫斯島南西南方向海上,約四英里的地方。
“怎么會那樣!”
聽了萊安的話,比利差點從床上跳起來。他甚至忘了點滴的針頭還插在胳膊上。
“寬咽魚怎么可能成群行動!”
作為《自然天堂》的記者,比利當(dāng)然知道這些知識,而且他尤其能如數(shù)家珍。
“我可從未聽說過有什么深海魚能像沙丁魚那樣結(jié)群成隊。”
“哎呀,你別那么興奮,先躺下。”
高登把比利按倒在床上。
“那么是……地震的前兆?”
比利說著看看四周。沒有回答,但大家的臉上都寫著同意。
能預(yù)示地震的東西千奇百怪,從神秘的發(fā)光現(xiàn)象到下鲇魚,不勝枚舉。深海魚類出沒于海面,作為預(yù)兆算是眾所周知的。但是,大量的深海魚成群出現(xiàn),即便是以海洋生物學(xué)為生的萊安他們,即便是有著生物雜志記者頭銜的比利,這種事也都聽來耳生。
萊安決定聯(lián)系設(shè)在圣埃里諾島上的氣象臺。如果是地震的前兆,那么氣象臺的地震儀也許會有所顯示。不湊巧的是,氣象臺負(fù)責(zé)人外出,只有一個沒有專業(yè)知識的職員值班。
打了兩個小時的點滴,比利完全康復(fù)了。也許寬咽魚的事成了一針清醒劑。不過醫(yī)生囑咐他睡到傍晚。最后羽陸留下護理他,其他人先回研究所。
到傍晚,高登給醫(yī)院打來電話。羽陸接時連連道歉。等撂下電話,比利問他怎么了,羽陸說是“帶子”的事。
“錄好的錄像帶。我想在這兒看,就從船上給拿出來了。”
羽陸指了指房間角落。裝了錄像帶的包和袖珍攝像機扔在那里。
“高登發(fā)火了,說本來大家想看這盤帶子,所以才趕回去的,可我卻……真糟糕。”
“哈哈,是這么回事啊。”
羽陸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高興地轉(zhuǎn)回頭。
“既然這樣,不如我們倆看吧。”
比利當(dāng)然沒有異議。
高登放下電話,焦躁地回到工作室。
“那個笨蛋,特意把帶子從船上給卸下去了。”
聽了他的話,萊安和杰克變得垂頭喪氣。
“沒辦法。那我們干脆把錄音帶也取下來吧。”
杰克說著取出多聲道磁帶,放到坐式錄音機的機心里,開始調(diào)整。在海里錄的音必須全部復(fù)制到硬盤上,然后在計算機上進行各種解析。在近四個小時收錄的磁帶全部復(fù)制完之前,萊安他們無事可做。既然沒有錄像帶,他們只能聽著海里的聲音和海豚的聲音,啜飲咖啡。
經(jīng)過焦躁不安的漫長的咖啡時間,復(fù)制即將結(jié)束時,三人不由得探出身去。磁帶正好來到異常情況開始的地方。萊安和杰克在對講機里的對話從擴音器傳出來。
“杰克,傳感器怎么樣?”
“什么也沒照出來。只有沙丁魚的魚群。”
“喂,杰克,你咕嘰咕嘰的太吵了。”
“啊,對不起。”
這時,突然傳出了不太清晰的什么聲音。與此同時,隔開工作室和錄音間的大玻璃出現(xiàn)了裂紋,然后發(fā)出可怕的聲音裂成粉碎。
杰克慌忙停下錄音機。
高登捏起一塊玻璃碎片,驚得后背一縮。玻璃是防音用的,厚度就有將近三厘米。而這玻璃在他們眼前,眨眼間就裂成了碎片。
“是音量太大了嗎?”
杰克把音量控制器上的音量一個個調(diào)小。
“什么音量啊,根本沒有聲嘛。”高登說。
“你說‘沒有聲’?”杰克噴笑,“別說傻話了,高登。你在這兒干幾年了?這里可是海豚工作室!”
被杰克一嘲笑,高登滿臉通紅。
海豚的聲音中含有人類聽不到的音。我們能用自己的耳朵聽到的,只是海豚發(fā)出的一部分聲音,這高登也知道。只是既然能震碎玻璃,他就給想象成是什么 爆炸音之類的可怕聲音了。僅從資歷上講,高登比杰克要老得多。但從吸收新知識的能力來說,高登總是落在杰克的后面。而且,對杰克直言不諱的說話方式,他也 總是生氣。
“什么?是海豚的克啦聲弄碎了玻璃嗎?”萊安說。
“不清楚。不過確實是有什么東西在大聲吠叫。”
“杰克,你說這話有根據(jù)嗎?”
高登說話的調(diào)子有點胡攪蠻纏的味道。
“根據(jù)?”
“生物學(xué)上的根據(jù)。”
“哈!”杰克打個響鼻。“那是你們的專業(yè)吧?別來問我!”
那你就少多嘴。高登在心理嘟囔著。
“我只懂機器。不過上午也是這樣。儀表全都擺到頭兒了,原因不明?涩F(xiàn)在也是這樣。儀表擺到頭兒,玻璃一起‘啪’!”
“怎么會有這種事。”高登說,“海脈的聲音有那么大威力嗎?杰克,你有證據(jù)證明那是海豚干的嗎?”
總像南國的晴空一樣爽朗的高登,牛脾氣一上來也倔得很。杰克察覺到了,他現(xiàn)出覺得麻煩的表情。
“海豚?我可沒說是海豚。我只是說,那種聲音被錄到磁帶上了。”
杰克敲打著電腦鍵盤說。
“我只懂聲音的數(shù)據(jù)。只不過,如果讓我說一句的話,是這么一回事:我們錄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不過這只是一個技師的觀點。”
杰克帶有諷刺的說法讓高登更加不高興。
“算了,與其用嘴說,不如看一看。”
說完杰克按下按鈕,現(xiàn)場的會話再次開始了。
“高•登!你•來•一•下!”
“怎•么•了?”
“快•看•這•個。”
是慢放。
杰克進一步放慢速度。聲音隨之變得越來越低,越來越慢。在聲音變得聽不出說些什么時,杰克笑嘻嘻地回過頭。
“能聽到嗎?”
萊安和高登凝神細聽。杰克更加放慢速度。剛一聽到什么“叮”的高音,那音就逐漸降低音程,聽起來像是布匹撕裂的怪聲兒。高頻聲波是人類的耳朵聽不到的聲音,但如果緩緩轉(zhuǎn)動磁帶,則頻率也下降。杰克把普通情況下感覺不到的聲音變成“看得見”的東西。
看著計算機屏幕上的波形,杰克說:
“頻率從8萬到15萬赫茲……”
“是海豚的可聽音域。”
萊安小聲說。
從8萬到15萬赫茲,是我們完全聽不到的聲頻帶,人能聽到的頻率,上限為2萬赫茲,而從8萬到15,對海豚來說是日常聽的聲音。
“就是因為這個音,玻璃才碎掉的嗎?”
杰克說著,伸手到鍵盤上,想停下磁帶。但就在他的手指碰到之前,奇怪的事情又發(fā)生了。剛才鳴響的布匹撕裂聲突然調(diào)子拔高,剎那間聽不見了。萊安他們以為是杰克把磁帶調(diào)回了正常速度,但杰克本人卻看著計算機屏幕,紋絲未動,臉色蒼白。
“哎呀呀,萊安,這你能相信嗎?”
萊安讀出屏幕上的數(shù)字。
“1兆赫?不……又往上升了,F(xiàn)在是2兆赫。”
那是相當(dāng)于海豚日常聲頻十幾倍的數(shù)字。萊安驚訝不已。
“什么,那樣的話海豚也聽不見呀。”
萊安也看向屏幕。已被變成圖表形式的音的波形在坐標(biāo)上方跳躍,比平時做海豚解析時看慣的地方高出很多。
“可能是什么地方弄錯了,我把速度倒回來。”
在杰克的操作下,緩慢轉(zhuǎn)動的磁帶再次加快速度。同時,被低聲頻處理的、聽不見的現(xiàn)場會話復(fù)活了。杰克再一次逐個確認(rèn)設(shè)置。
“喂,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么樣?”
是船內(nèi)的杰克呼喚萊安時說的話。此時在這里的杰克隨即環(huán)顧周圍。那聲音最初很輕微。
“喂,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么樣?喂,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么樣?喂,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么樣?喂,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么樣?”
“怎么回事?我聽到了什么。”
“怎么回事?我聽到了什么。你們那邊怎么樣?喂,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么樣?喂,怎么回事?我聽到了什么。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么樣?”
反復(fù)的聲音眼看著無限增大。曾襲擊萊安的那種現(xiàn)象在工作室中重演了。
“喂!杰克!把磁帶停下!”
萊安喊著,他的聲音又誘發(fā)無窮無盡的回聲。
“喂!杰克!把磁帶停下!喂!杰克!把磁帶停下!喂!杰克!把磁帶停下!喂!杰克!把磁帶停下!喂!杰克!把磁帶停下!喂!杰克!把磁帶停下!喂!杰克!把磁帶停下!喂!杰克!把磁帶停下!喂!杰克!把磁帶停下!喂!杰克!把磁帶停下!喂!杰克!把磁帶停下!”
驚慌的杰克已經(jīng)不知道停下哪個才好。萊安急忙撬開配電盤,關(guān)掉電源。房間里亮著的燈同計算機屏幕上的圖像一同消失,同時,神秘的循環(huán)回聲也停止了。
“剛才那個就是嗎?”
高登蒼白著臉說。
“啊……又變成那種異常情況了。”
萊安額頭滲出冷汗,一下子倒在椅子上。杰克顧不上這些。起動中的電腦被關(guān)掉電源,弄得他要崩潰了。
“萊安!你別亂動好不好!”
杰克急忙重新打開電源,開始檢查。
“是不是錄了音的高頻聲波電平太高了?超出了容量,所以才把機器變得異常了。”
萊安邊挖耳朵邊說。
“不可能。電平我事先都降低到了不會快速運轉(zhuǎn)的程度,為防萬一,我還把限幅器1也插到強的方向。”
說完杰克突然扭動脖子發(fā)出疑問:
“等等。如果超出容量就會出現(xiàn)異常,那么只有高頻聲波就可以了,為什么連無關(guān)的聲音也卷進去了?”
這像是一個技師才有的想法。杰克把手指放在唇上,環(huán)顧四周,說出更樸素的疑問。
“……為什么連我們的聲音也重復(fù)了?”
“呃?”
高登沒理解他的意思,直眨巴眼睛。
“就是剛才我們的講話聲!”杰克幾次敲打自己的嘴唇,“我們又沒拿話筒,為什么剛才的聲音不斷重復(fù)?”
“聽你這么一說,是有點不對頭。”
“是幽靈嗎?”
杰克放低聲音說。對于常年逗留工作室的杰克來說,聲音中混入幽靈的聲音這類經(jīng)驗這不是第一次。如果原因不明,就統(tǒng)統(tǒng)算作是幽靈,這是他們技師的習(xí)慣。
杰克看看萊安。萊安咔嗒咔嗒地咬著前牙,這是他沉思時的習(xí)慣。杰克和高登等著他咬牙的聲音停下。
“這樣啊……”
過了一會兒,萊安終于開口。
“杰克,你再放一遍磁帶。”
杰克皺起眉頭。
“等等。這么做會損壞機器,必須先查出異常的原因。”
“我想對機器沒有影響。”
“你怎么知道?”
“我想試一下。”
萊安似乎有了什么想法。
“明白了。我這就放磁帶。”
“然后把音量控制器全部調(diào)到零。”
“那么做會什么都聽不見的。”
“就那么做。不過只有一個……只把那個高頻聲波的磁道設(shè)置為大音量。”
杰克揣摩不透萊安的心理,但還是著手準(zhǔn)備。
“那么做的話會怎樣?”高登問。
“不知道。所以要試試。”
萊安的表情很認(rèn)真。高登對杰克說:
“拜托比上次的高頻聲波稍微低一些。”
杰克再次打開多聲道錄音機的開關(guān)。收錄了高頻聲波的磁道中,海中的炸油噪音噼里啪啦地響著,不時有海豚的叫聲混雜其中。
“杰克,能把現(xiàn)在聽見的2萬赫茲以下的音消去嗎?”
“呃?”
“我想只留下高頻聲波的磁道。”
杰克在計算機上調(diào)出波形圖,把2萬赫茲以下可聽音域的頻率帶全部消去了。
“好。”
杰克再次啟動多聲道錄音機。磁帶無聲地走著,然而聲音是存在的。他們與這種高頻聲波多年打交道,但現(xiàn)在這無聲的聲音世界奇特地令人害怕。不久來到了電平測量器擺到盡頭的地方。儀表的指針已經(jīng)到達了紅色警戒區(qū)。依然是無聲的世界,然而,那“音”確實存在。
杰克和高登回過身。萊安輕手輕腳地慢慢靠近設(shè)有調(diào)節(jié)音量裝置的桌子,站在坐著的杰克旁邊。他把手放到只開動了一個欄的音量控制器上,然后用剩下的另一只手拍一下杰克的肩膀,突然大聲說:
“哈羅,杰克!今天天氣真好!”
那個聲音像早已等待在那里似的,迫不及待地開始反復(fù)。
“哈羅,杰克!今天天氣真好!哈羅,杰克!今天天氣真好!哈羅,杰克!今天天氣真好!哈羅,杰克!今天天氣真好!……”
萊安馬上把音量控制器調(diào)到零。聲音停下了,四周恢復(fù)了靜寂。
“聽見了嗎?”萊安回頭說。所有人都點頭。
“現(xiàn)在,這個聲音是從哪兒聽見的?”
“我……從那邊。”高登指向萊安和杰克坐著的方向。
萊安同樣催促杰克回答。杰克詫異地問高登:
“這邊?你肯定你是從擴音器中聽到的嗎?”
高登含糊點頭。
“我覺得是那樣……”
“奇怪。我是從旁邊聽到的。”
說完杰克指指萊安,萊安一副嚴(yán)肅的表情,但他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
“哈哈哈,剛才是開玩笑,沒想到你們這么容易就上當(dāng)了。”
高登不明白怎么回事,一臉疑惑。
“怎么,沒明白嗎?那再來一次。”
萊安面向桌子,再次調(diào)高音量控制器。
“喂高登,你釣到魚了嗎?”
“喂高登,你釣到魚了嗎?喂高登,你釣到魚了嗎?喂高登,你釣到魚了嗎?喂高登,你釣到魚了嗎?喂高登,你釣到魚了嗎?……”
聲音再度開始循環(huán)。從高登的方向看,因為萊安背對他,所以他只知道萊安下巴在動。其實萊安是自己在說話。明白了他的玄機,高登目瞪口呆。
萊安推下音量按鍵,把聲音降到零,同時他自己的聲音也停止了。
“什么呀,萊安,你快算了吧。”
“哈哈哈。怎么樣?這次你明白了嗎?”
“確實是從你那聽到的,和杰克說的一樣。”
然而就在萊安旁邊,一直看著他的杰克卻對萊安這樣說道:
“你到底搗的什么鬼?快給我們解釋一下。”
出乎意料地,杰克向高登揭穿萊安。
“萊安說的只是第一句話。然后他再沒說什么,只是在動下巴而已。”
被揭了底兒,萊安不再惡作劇。
“……你們聽過自己的錄音嗎?”萊安說,“和平時講話的聲音是不一樣的。剛才的聲音可不是,那聽起來簡直就像是自己平時說話一樣。而且這個地方明顯地有實際感覺,能感覺到有聲音出來。”
萊安碰了碰自己的下巴和喉嚨。
“剛才不是你在說話嗎?”
高登好像還沒有理解情況。
“我沒有說話。我所說的,只是第一句,之后的是誰在胡說。不,高登,我并沒打算騙你,剛才的也是試驗。你聽到的,明顯地是我在說話對吧?”
“啊,只看見是那樣的。”
“杰克也是吧?”
“的確像是萊安在說話,嘴巴在動?墒侨R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通過這個試驗我明白了,第一,剛才的聲音不是從擴音器里出來的。和機器無關(guān)。”
“這我早知道了。不過為什么聽起來像是你在說話呢?”
“等一下。第二,把音量降低,則聲音停止。假如剛才播放的,只有那個高頻聲波,那么產(chǎn)生這種現(xiàn)象一定是因為它。問題在于,這個高頻聲波是什么?還 有,為什么聲音聽起來像是我自己在說話?聲音本來的發(fā)生源是什么地方?鳴叫的只是高頻聲波,存在的只是那個音。剛才只有‘它’和我發(fā)出的聲音。要點只有這 些。”
萊安稍微停頓一下,像是在整理思路。
“……是了……比如說,我喊‘喂高登,你釣到魚了嗎?’,那聲音是一個振動。振動的波在空氣中傳播,一瞬間擴充到整個房間,擴充到每個角落。即使 鉆到桌子下面,也逃不開那個聲波。所以,即使在桌子下面,也能聽見‘喂高登,你釣到魚了嗎?’。波的一部分直接振動你們的耳膜。所以你們才聽到‘喂高登, 你釣到魚了嗎?’。我振動自己的聲帶發(fā)出聲音,在接下來的瞬間傳到你們的耳膜,傳到你們那里時,我已經(jīng)聽不見那個聲音,因為聲波已經(jīng)傳出去了,這是數(shù)千分 之一秒的聲音世界。但是,對象是聲波,碰到墻壁會返回。在隧道或山里叫喊的話會明白。在那種地方誰都能認(rèn)識到。平時只是很難確認(rèn)而已,其實這種事在日常生 活中極其普遍。雖然反射的回聲極微小,但它比傳送到你們耳里的第一波稍遲一些再返回到我和你們的耳朵里。這是聲音的基本原理。而利用這個原理的,就是海豚 的回聲定位。”
杰克猛勁點頭,對萊安說:
“這種初級程度的話就算了。我們又不是來實習(xí)的學(xué)生。”
“好。那么,剛才我們經(jīng)歷的回聲,是在山里和隧道里的回聲無法比擬的。而且,‘喂高登,你釣到魚了嗎?’這句話,在我、在你們聽來,都恰似我所說的?磥砟莻聲音不是由墻啊、桌子什么的反射回來的音。那么,是由什么反射的?”
高登還在環(huán)顧四周尋找,反應(yīng)靈敏的杰克已經(jīng)搶先回答。
“你是說,是高頻聲波?”
萊安點頭。
“必須分析才有發(fā)言權(quán),但也許這高頻聲波在整個房間中打造了珊瑚堡礁似的區(qū)域……這并不像是巨蛋形球場一樣中間是空的。打個比方,就像海綿。假定 聲波形成了海綿般細密的組織,而我們身在其中。它抓住我們發(fā)出的聲、擴音器播放的聲,封閉于其中,然后一個接一個地復(fù)制……”
“不錯。這很值得做解析工作。”
杰克的眼睛閃閃放光。萊安繼續(xù)說道:
“不管怎么說,這不是海豚干的。因為從頻率的水平來說很難想象。”
“那是什么?”高登反問。萊安斬釘截鐵地斷言:
“寬咽魚。”
“你遇見的寬咽魚嗎?”杰克探出身子。
“實際上,對寬咽魚人們幾乎還不了解,也不清楚它們是否使用回聲定位。不過它們是生活在深海的生物。如果在沒有光的世界里進化出回聲定位的能力,也沒什么奇怪。”
不知不覺間,萊安嘴角泛起微笑。這種事情會令學(xué)者的血液為之沸騰。幸運的是,活著的寬咽魚研究室里有一條。調(diào)查它,也許會成為一個突破口,解決今天這樁奇特非凡的事件。萊安是這么認(rèn)為的。
“糟了!”
突然高登大聲喊起來。
萊安他們驚訝地回過頭,高登拋下一句‘我忘了去接比利’,就飛奔出了房間。
幾小時后,高登的車載著羽陸和比利回來了,帶著萊安他們望眼欲穿的那盤錄像帶。而臉色蒼白的羽陸和比利想馬上讓他們看的,也是這盤帶子。
“什么都沒有。”
羽陸把帶子交給萊安說。他的臉色有點蒼白。
“呃?”
“什么都沒有。”
“你是說沒錄上去嗎?”
萊安問。
“不是,錄上去了。只不過沒有寬咽魚。”
“你是說沒照上?”
“不是。怎么說呢……”
羽陸找不到合適的說法。比利從旁邊說:
“總之你們先看看,然后再說。”
“還煞有介事的。”杰克說,“那就先看看吧。”
看到播放出的錄像,杰克呆住了。
“不行啊,真的什么都沒有。”
萊安更是震驚得厲害,他從椅子上站起來。
“怎么會這樣。有那么多呢!我們是從那個魚群中通過的!”
萊安吃驚也是應(yīng)該的。帶子上的確一條寬咽魚也沒錄下來。攝像機一直在運轉(zhuǎn),就連出現(xiàn)異常后比利放開攝像機時,攝像機仍然吊在他腰上運轉(zhuǎn)。而且,同 那個龐大的寬咽魚魚群交叉而過時,數(shù)量眾多的寬咽魚覆滿周圍時,攝像機都在繼續(xù)運轉(zhuǎn)。所以,一條魚也沒有照到是不可能的。
最后,羽陸手持像機追趕的部分也什么都沒照上?翠浵窈苊黠@能看出,羽陸在海中試圖攝下什么。他拉近焦距,拼命地跟蹤著什么?墒顷P(guān)鍵的畫面上,只錄著蔚藍的大海。
高登重放了魚群探知器的記錄。如果萊安他們的證詞準(zhǔn)確的話,那么,那段時間前后應(yīng)當(dāng)探測到什么魚的影子。然而這里也沒有任何痕跡。
“真的是啊……”高登移動圖表數(shù)據(jù)說,“魚影也觀測到了,是在比利潛入水中的時候。即使假定那是寬咽魚,他們在海豚享受午餐的時候,也向北移動走了。如此推算,發(fā)生異常時,那一帶什么也沒有。”
萊安又開始咔嗒咔嗒地咬牙,但這次他好像什么也想不出來。萊安深深嘆口氣。
“不行,一點也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萊安對比利和羽陸講了一下他們不在期間發(fā)生的事,還有他對高頻聲波的假想。
“不是海豚,也不是寬咽魚,如果這樣的話,那么聲音的主人就不存在了。那個高頻聲波到底是誰發(fā)出的?這個問題本身就擱淺了。”
比利想起一件事。
“那會不會是鯨魚?我們在海中不是聽到了嗎?鯨魚的聲音!”
“不可能是鯨魚。”萊安冷淡地回答。
“為什么?”
“因為鯨魚是低頻聲波的專家。那就像讓高登唱女高音一樣。鯨魚的低頻聲波,說來是用于遠距離通話的。低頻聲波的緩慢起伏,能令人難以置信地傳送到很遠。鯨魚憑借那種聲音,能與相隔數(shù)百公里的伙伴會話。”
“真是相當(dāng)遠的距離。”比利皺起眉頭。“可是這樣的話,不還是海豚嗎?”
“那是海豚自己也聽不到的聲音。對于海豚,那聲音等于是不存在一樣。”
話到這里中斷了。大家各自抱頭苦思,只有漫長的沉默持續(xù)著。最終打破沉默的是比利。
“假如說……”
比利拿起手邊的紙和筆,在白紙上慢慢地劃線。
“能劃出這樣的直線,是因為能看見。閉上眼睛,就劃不出筆直的線。不過,劃線劃到一半時閉上眼睛,會怎么樣?”
說著比利邊劃線邊閉上眼睛。當(dāng)他再次睜開眼,紙上的線大大地斜歪著。
“哎?”
羽陸笑出來。
“你想干什么?”
“總而言之……不,這個例子不好。再比如說,香腸。盛在盤子里,你想用叉子扎它。但半途中停電了?赡阆氤韵隳c,就在黑暗中亂扎一氣。說是亂扎,其實你知道香腸就在眼前。試幾次,即使你用叉子扎上香腸,也沒什么奇怪的。”
“你想說什么?”萊安問。
“我想說的是,假定是海豚,如果它逐漸提調(diào),即使從中途開始聽不見,它也會繼續(xù)發(fā)聲吧。對不起,我沒找到好比喻。”
“你堅持認(rèn)為是由于海豚?”
“我沒別的意思,除了海豚,還能是什么?而且,我還想起一件事。”
“什么?”
“‘魔音現(xiàn)象’。沒聽說過嗎?”
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到比利身上。
“‘魔音現(xiàn)象’?”萊安回問。
“不知道嗎?這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澳大利亞一艘捕金槍魚的漁船,在印度洋遇見了怪事。”
“沒聽說過。”
“事情發(fā)生在塔斯馬尼亞的近海,船員們出現(xiàn)原因不明的幻聽,正好和我們一樣。”
萊安他們的臉色也變了。
“船失去控制,船員們不能繼續(xù)工作,丟下漁網(wǎng)從那里逃脫,九死一生。”
“原因是什么?”高登問。
“不清楚。傳說他們逮到了一個奇異的東西。什么人魚啦,什么白堊紀(jì)的恐龍啦,亂七八糟的說法滿天飛,那個話題沸沸揚揚了好一段時間,我們雜志也登了。”
“的確和我們的情形很相似。”萊安說。
“我收集了那以后很多類似的例子,多數(shù)規(guī)模較小,沒有像金槍魚漁船那么大的事件。像這次潛水中遇到的事多得驚人,不過假新聞也很多。即使是那條金 槍魚漁船,船員的證言莫衷一是,都不大可靠。最終,被指為‘沒有科學(xué)根據(jù)’,從舞臺上消失了,F(xiàn)在,那件事成了和在百慕大海域失蹤的噴氣式飛機同樣級別的 故事,常登在崇拜尼斯湖水怪和UFO的科幻雜志上?梢钥隙ǖ氖,這是種原因未明的現(xiàn)象,F(xiàn)在,因為其與傳說中的魔女巖2有關(guān),一般將其稱為“魔音現(xiàn) 象”。不是有探險家謝里曼3的例子嗎?如果假設(shè)“魔音現(xiàn)象”是實際存在的,它很可能是那種神話留下的痕跡。如果那個傳說是真的,該怎樣解釋?”
“人魚用歌聲引誘船員……嗎?”
“也許是以在海邊居住的、歌喉動聽的姑娘為原型。也可能是以海豚的叫聲為原型,但是也可能……”
比利漸漸興奮起來。
“……面對海豚研究的偉大權(quán)威,說這些話需要勇氣……”
“沒關(guān)系。”萊安說。
“好吧。那個海豚用于捕獵的聲音……”
“‘射擊音(stun)’嗎?”
“對,射擊音。也許是有漁民見到了那個,因為害怕編造出了那樣的故事。”
“不錯。”萊安搓著下巴點頭。
“事實上,根據(jù)一部分專家的說法,那個‘魔音現(xiàn)象’會不會是人類還未知的海豚的能力呢?簡而言之,那個射擊音應(yīng)用到人類身上,會不會就出現(xiàn)‘魔音現(xiàn)象’了?”
“但它們的目的是什么?難道想要逮住我們吃掉嗎?”高登說。
“看來也有相反意見。不過請先聽我講完。”
“好!”
杰克演戲似的把蹺起的二郎腿換過來,挺直了后背。比利繼續(xù)說:
“遭遇射擊音的魚是什么樣的情況?疼嗎?痛苦嗎?痛苦到什么程度?或許,它們身上也會發(fā)生我們體驗到的現(xiàn)象?那種斑海豚,你們接觸過好幾次,所以 從它們來說,也同樣試探過人類好幾次。假如在這段期間……我們不知道的期間,它們試出了應(yīng)對人類施放哪種調(diào)頻的射擊音……”
比利注視著大家的反應(yīng)。眾人都在腦海中整理他說過的話。
“所以,出現(xiàn)了剛才的紙和香腸的現(xiàn)象。海豚放出射擊音,人類沒有反應(yīng)。它們不斷提高聲調(diào),還沒有反應(yīng)。不久聲音進入到它們自己也聽不見的領(lǐng)域,但 是,其本人能感覺到還在繼續(xù)出聲。不久人類慌慌張張出現(xiàn)反常。它們于是明白了——那個調(diào)子是人類討厭的音。即使聽不見,一看到對方有討厭的反應(yīng),使得他們 能夠掌握那個音。……嗯,我的話就這些,那么,請教一下老師的意見。”
萊安應(yīng)要求站起來。
“的確。確實可能有那樣的事情,那種斑海豚有充分的時間和機會。實際上,他們有時以同我們講話相近的頻率搭話。當(dāng)然,不知道它們在說些什么。只不 過和人類接觸時間長的海豚才做那樣的事。那是他們學(xué)習(xí)人類發(fā)音,并進行模仿的行動吧。不管怎么說,海豚是聲音的專家嘛,它們掌握的聲音相當(dāng)于交響樂——如 果把人類的語言比作是口琴的話。”
“可是如果讓我說的話……”高登說,“它們?yōu)榱耸裁?射擊音本是為獵食而具備的功能。如果對我們使用,是打算吃掉我們?還是把我們當(dāng)作敵人?”
“假如它們只是當(dāng)作游戲呢?”比利說,“海豚是很喜歡玩兒的,對吧?”
這時萊安開始反駁。
“比利的意見很有趣。可是海豚的射擊音你也見過,非常短。長時間持續(xù)發(fā)出激烈的聲音對于它們來說,是很辛苦的。但上次的高頻聲波持續(xù)了相當(dāng)長的時 間,而且那個頻率太高。我們長年解析海豚的聲音,那個數(shù)值前所未聞。就像……出現(xiàn)了一個只用二三秒就跑完一百米的短跑運動員。就當(dāng)成是有什么搞錯了吧?”
說完萊安仰望空中。
“是的,一定是有什么搞錯了,這高頻聲波……”
第二天早晨,從圣埃里諾的氣象臺打來電話。值班的職員把萊安他們的電話準(zhǔn)確傳達了。據(jù)觀測員說,這幾個月間地震計的指針動了二三回,都是人體感覺不到的微震,而且震源在遙遠的北方。在萊安他們遭遇到異常情況的前后時分,沒有什么地震。
“不過,又出現(xiàn)了深海魚上浮的情況。”觀測員說。最近深海魚頻頻浮上海面的消息也傳到了他們那里。“最好加強警戒。”
然后觀測員感謝萊安他們的通報,撂下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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