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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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的下午，私家偵探洛琳·康納趴在堆滿文件的桌子上，噼里啪啦地在一臺舊筆記本電腦上輸入一串數(shù)字，看到屏幕上顯示出來的結(jié)果，她眉頭緊鎖，不甘心地又輸入了一次，還是那個令她不爽的數(shù)字，她陰沉著臉，可這算出來的預(yù)算卻不買她的賬。
可惡的文件，可惡的預(yù)算，可惡的高溫，她很生氣。還有那可惡的電扇，她上個星期才買回來的，現(xiàn)在卻不能用了，直到她猛地敲了它兩下，它才重新轉(zhuǎn)了起來。現(xiàn)在，她要停下手中的事情去不停地敲打它，這樣才能感受到一陣陣的微風。上帝，這天熱得真是要人命。
現(xiàn)在是下午三點，外面依然驕陽似火。看來溫度又要打破這里六月份氣溫的最高紀錄了。其實，嚴格來說，波特蘭應(yīng)該并不比東岸溫度高，也不會像南方那樣潮濕。不幸的是，事實并非如此，蕾妮[1]早就把她的T恤換成了一件白色的吊帶衫。此刻吊帶衫正緊緊地貼在她的身上，胳膊肘上的汗水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塊清晰的印記。要是再熱一點的話，她就要把電腦扔到浴缸里去了。
實際上，這個公寓是配有中央空調(diào)的。但是為了縮減開支，蕾妮只用老辦法給這個空曠的大房間降溫——開窗通風，開電扇。可惜不斷上升的溫度卻總是和她作對，這個位于八樓的房間不但沒有變涼，反而積聚了越來越多的熱氣。
對蕾妮的緊縮計劃來說，今天可不是個好日子。尤其是在這里，這里可是時尚的波特蘭珍珠區(qū)，每個街角都有冰咖啡提供，每個咖啡館都有引以為傲的美味冰淇淋。天曉得她的大部分新貴鄰居們是不是已經(jīng)坐在星巴克里面，享受著充足的冷氣，正在冰茶還是脫脂拿鐵之間徘徊。
這些都和蕾妮沒有關(guān)系。此刻，煥然一新的洛琳·康納正在這個時髦的街區(qū)，坐在這間時髦的公寓內(nèi)，為著到底哪一個更重要而傷透腦筋——是花錢干洗衣服還是給她古老的機器配個新的汽化器。一方面，整潔干凈的著裝會給她的客戶留下良好的印象。而另一方面，對她來說，如果沒有辦法解決問題，即使接到新的案子，也沒有什么用。細節(jié)，還是細節(jié)。
蕾妮重新輸入了一串數(shù)字，結(jié)果和想象中一樣，仍然是赤字。她嘆了口氣。不久前，蕾妮剛通過俄勒岡州調(diào)查委員會的測試，拿到了她的執(zhí)照。好的方面是，這意味著作為一名調(diào)查員，她可以開始為辯護律師工作了，就像保羅·德雷克和佩瑞·梅森那樣。不好的方面是，這個用了兩年時間才拿到的執(zhí)照花費了她七百美元，然后又花了一百美元去購買五千美元的債券以防止被投訴。最后，她又支付八百美元購買了賠付千萬的執(zhí)業(yè)保險，還有其他用于自保的設(shè)備�？偟膩碚f，康納偵探所是在不斷發(fā)展的。不過，這一千六百美元的花費卻讓她手頭緊張了起來。
她對著電腦上的賬單吼著：“我還要吃飯！”那些數(shù)字卻不買她的賬。
門鈴響了。蕾妮站了起來，有些吃驚地眨著眼睛，沮喪地用手抓了抓頭發(fā)。今天應(yīng)該不會有客戶過來。她盯著客廳里的閉路電視，看到一個衣著考究、頭發(fā)斑白的男子耐心地站在大門外，過了一會兒，這個男人又按了一次門鈴，然后朝著攝像頭里望了望。
蕾妮有些不能自已，她屏住了呼吸，甚至已經(jīng)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她看著他，這是這些日子以來她最想見到的人，她的內(nèi)心翻騰得厲害。
她又快速地理了一下剛剪的頭發(fā)，由于天太熱，她已經(jīng)習慣了任由頭發(fā)亂七八糟，看起來就像把栗色的洗碗刷。還有她的吊帶衫，已經(jīng)很舊了，還被汗水浸透，下身穿的那條破舊牛仔短褲也磨損得厲害。她的樣子看起來真是太不專業(yè)了。今天她本打算就做一些文書工作，所以根本沒有打扮。哦，上帝，還好她早晨噴了點體香劑，因為這里實在太熱了，她又不能跟別人說。
督導(dǎo)特工皮爾斯·昆西還在注視著攝像頭，從并不清晰的閉路電視里，她都能感受到那深邃的藍色眼睛里透露出的急切。
此刻，蕾妮凌亂的思緒開始放緩，她用手摸著自己的喉嚨，仔細地看著昆西，距離他們上次見面已經(jīng)快八個月了，最后一次電話聯(lián)系也是在六個月以前了。
眼角和額頭上的皺紋仍在。由于常年和死亡打交道，他身上透露出一種冷峻剛勁的氣質(zhì)，可惡，她就是喜歡這一點。完美的著裝、難以琢磨的面龐，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的人了。
他第三次按響了門鈴。看來他并沒有離開的打算。他一旦要做什么事，絕不會輕易放棄，除了她……
蕾妮生氣地搖了搖頭，她不該這樣想的。他們曾經(jīng)嘗試過，卻失敗了。不好的事情總是發(fā)生。不論昆西現(xiàn)在來的目的是什么，她都覺得不會是私人原因。她打開了門禁。
沒多久，他來到了八樓，敲了敲房門。她趁著這點時間趕緊又噴了點體香劑，可惜她實在沒辦法把頭發(fā)弄好。她一手叉著腰，一手打開了門�！班�！”
“你好，蕾妮！”
她故意不吭聲。一陣沉默。終于，如她所愿，他先開了口：“我還擔心你會出去辦案子�！�
“好吧，再厲害的人也不能一直工作個不停�！�
昆西挑了一下眉毛，說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呢�！彼抢淅涞目跉庾屗X得很熟悉。
她忍不住笑了，敞開門，讓他進來了。
昆西沒有說話，貌似隨意地到處看了看。蕾妮可不傻，四個月前，她把自己的大部分積蓄都用在了這間公寓上，她知道這樣的公寓會給人留下什么印象。它是由倉庫改建而成，天花板高達十一英尺。房間整體布局簡單明亮，只有一個廚房臺面和八根巨大的支撐柱子，這些柱子把房間分割成四個區(qū)域：廚房、臥室、起居室和書房。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形成了一面墻，上面還是1925年鑲上去的玻璃。
這間公寓之前的女主人用暖紅色的磚裝飾大門，用古樸色調(diào)的土坯和褐色涂抹房間，這使得整個房間呈現(xiàn)出一種老舊的時髦，這種風格蕾妮在雜志上看過，自己卻不敢去嘗試。
為了買這間公寓，她都快要破產(chǎn)了。但是每當看到它時，她就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時髦、漂亮，彰顯檔次。煥然一新的洛琳·康納住在這里，可能也會變得和這里一樣迷人。
“不錯�！崩ノ鹘K于說話了。
蕾妮仔細審視著他的表情，他看起來一臉真誠。她“哼”了一聲作為回答。
“我不知道你還會做海綿畫。”他說道。
“不是我，是以前的房主�！�
“嗯，她弄得還真不錯。你換了新發(fā)型？”
“當然，為了買這間公寓，我得把剪下來的頭發(fā)賣掉。”
“你總是這么聰明。從你的辦公桌能看出來，你不是很有條理，但很聰明。”
“你來這里干什么？”
昆西愣了一下，勉強地笑了笑�！澳氵�是那么直接�！�
“你也還是那么會逃避問題�！�
“說得好！”
她挑了挑眉毛，表示他又在回避問題。這一次她斜靠在桌邊上，等著看昆西如何回答。
督導(dǎo)特工昆西一開始是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分析員，那時候這個部門的名稱還是調(diào)查援助部，昆西是其中最出色的一個。六年前，在辦理了一個極其殘酷的案件之后，他被調(diào)到行為科學部，在那里他主要研究可能會發(fā)生的殺人行為，同時還在匡提科教授課程。一年前，蕾妮在自己的家鄉(xiāng)貝克斯維爾遇到了他。當時，她所居住的古樸社區(qū)慘遭了一場大屠殺，這引起了昆西的注意。作為相關(guān)部門的主要工作人員，她陪著他查看犯罪現(xiàn)場。雖然才認識一個小時，但是對他那張始終毫無表情的面孔已經(jīng)印象深刻了，即使看到地上用粉筆勾勒出來的那些小女孩尸體輪廓，他都不動聲色。
一開始，她無法像他那般鎮(zhèn)靜。在接下來的日子里，鎮(zhèn)上的情況越來越糟糕，她的生活開始變得艱難，她才意識到需要害怕的事情還有多少。開始的時候，昆西只是她的共事者，后來逐漸成了她的依靠。在案子結(jié)束的時候，兩個人之間的關(guān)系已不止于此。
后來，蕾妮被警察機關(guān)解聘了，然后又被檢察部門指控在十四年前實施了謀殺行為。四個月后法院才開庭審理。八個月前，毫無預(yù)期地，也沒有任何解釋，她的指控被撤銷了，一切結(jié)束了。
蕾妮的律師覺得一定是有人介入了這個案件，一個有影響力的人幫助了蕾妮。蕾妮沒有說什么，但是她總懷疑那個人就是昆西。與能把他們拉到一起的事情相比，隔在他們中間的事情更多，而且很混亂。
他是大名鼎鼎的督導(dǎo)特工皮爾斯·昆西，他打敗過吉姆·貝克特，發(fā)現(xiàn)過亨利·霍金斯，他可能還知道吉米·霍法到底出了什么事。
而她，只是默默無聞的洛琳·康納，一個還需很多努力才能使生活走向正軌的女人。
昆西說：“我有一項工作要交給你�！�
蕾妮輕蔑地說：“怎么，你對自己的工作不滿意了？”
他猶豫了一下，說道：“這個……是我私人的事情�！�
“你的工作就是你的生活，昆西，全是私人的�！�
“這個的確是私人的。能給我倒杯水嗎？”
蕾妮皺了皺眉，昆西真是為了私人原因而來，她感到了迷惑。
她走進廚房，倒了兩杯水，加了冰，端到起居室里遞給了他。昆西已經(jīng)坐在柔軟的藍條紋沙發(fā)上了。沙發(fā)又破又舊，這是蕾妮從貝克斯維爾搬來的為數(shù)不多的物件之一。在那里，她住在一間很小的農(nóng)場小屋里，屋子后面是高聳的松樹，經(jīng)常能聽到貓頭鷹的哀嚎。沒有汽笛聲也沒有午夜的聚會。每個夜晚陪伴她的只有沒完沒了的回憶——醉酒的母親，掄起拳頭打她的母親，還有，失去了大半個腦袋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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