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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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各懷著心事,到了馬家門前。
馬家也就是白馬鏢局。白馬鏢局和忠義鏢局,在同一條街上。洪江有七沖八巷九條街,其中,一甲巷、財神巷和龍船沖是三條主街,洪江的一些大商號以及政府機(jī)構(gòu),大多集中于此。二十年前,白馬鏢局落戶洪江,一開始,就和龍頭老大擺出競爭的架勢,在龍船沖的南端買地置屋,同樣修了三進(jìn)三層的大院,占地面積,比忠義鏢局還大。只不過,忠義鏢局選的是洪江的一處高地,出門就是九十九級臺階,使得忠義鏢局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以至于很多洪江人說,白馬鏢局之所以未能超越忠義鏢局,是因為在地理方位上,被忠義鏢局壓了一頭。但白馬鏢局的創(chuàng)始人馬占山并不這樣看,他覺得忠義鏢局選擇那么一個地方,簡直就是大糊涂。鏢局嘛,常常會有鏢車鏢物進(jìn)出,這些鏢車鏢物要爬九十九級臺階,需要多付出多少成本?何況,他也并不認(rèn)為白馬鏢局就輸給了忠義鏢局。二十年間,白馬鏢局將周邊的地依次買下來,除了鏢局所在地,老二馬占林和老三馬占坡,也都分別置地蓋了窨子屋,氣勢規(guī)模,一時間在洪江無人可比。
白馬鏢局的門前,懸掛著一面鏢旗,上書白馬鏢局四字。這面旗自從掛上去,就沒有落過半旗,但今天特殊,不得不下了半旗,整個白馬鏢局,一片零亂。雖然馬家并沒有死人,可畢竟鏢局死了人,又傷了這么多,死者的撫恤,傷者的救治,需要花去一大筆錢。
走進(jìn)白馬鏢局,感覺到的是一片悲情。
縣政府早已經(jīng)有人把古立德等到來的消息通報給馬占山。大戰(zhàn)之后,馬占山和古立德匆匆見過一面,此刻,縣太爺竟然專程來訪,對于大難之后的馬家,是一件天大的事。馬占山立即召集全家老小,迎到門外。
古立德沒有坐轎,一行走到門前,馬家早已經(jīng)在此迎候。等古立德到達(dá)時,嘩啦啦跪下一片,男人的臉上充滿悲戚,女人的臉上掛著淚痕。古立德上前扶起馬占山,然后說了一番代表縣衙慰問的話。
古立德的話一完,又跪下了一片,大家一致請求縣令要給黎民做主,要為死難者報仇。
古立德這次沒有親自牽起馬占山,而是讓趙廷輝去干了這件事。
趙廷輝對馬占山說:“馬總鏢頭,古大人此次前來,有兩重意思,一,自然是對死難者以及白馬鏢局予以慰問,二,要和白馬鏢局商量一下善后事宜!
趙廷輝原想說商量一下剿匪事宜,話到嘴邊,又變了。畢竟,是否剿匪,他說了不算,這話,得縣太爺說才行。
馬占山于是將古立德等領(lǐng)進(jìn)了前庭,將古立德請到主位坐了,又請趙廷輝坐了次主位,老布坐了閣老位,自己落在西席的頭位。
剛剛落座,下人端上茶來。古立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時便說:“好茶,這應(yīng)該是黑茶中的上品黑美人,至少是十年以上的陳茶!
馬占山接道:“古大人是品茶的高手啊!
古立德來到了黑茶之鄉(xiāng),自然不能露怯,而且要開好這個頭,就得露一手,道:“我這個人嘛,沒什么本事,也沒什么愛好,就愛這個茶。對于品茶,還是有些心得的。”
馬占山認(rèn)為古立德是在索賄。大清朝的官場就是如此,偌大一個官員,憑什么跑到你家里來?你要是不識做,以后就永遠(yuǎn)沒有機(jī)會了。相反,趁著這天上掉下的機(jī)會,和縣太爺?shù)年P(guān)系搞好了,以后還不是財源滾滾?
馬占山說:“既然古大人是行家,正好,我家里有一種茶,不知是什么來路,求大人幫我鑒定一下!
古立德大感興趣,立即說:“哦,有這樣的事?”
馬占山于是吩咐馬智源:“去,把那叫不出名的茶拿來,給古大人鑒定一下。”
馬占山有三房老婆,共生了七個兒子。長子馬智源,次子馬智能,三子馬智華,四子馬智琛,五子馬智言,六子馬智勝,七子馬智倫。除了幾個年紀(jì)較小的孩子外,其他孩子均在。不過,馬占山這七個兒子,性格各不相同,馬智源吝嗇,馬智能刻薄,馬智華狡智,馬智琛和這個家格格不入,聰慧耿直。馬占山小聲地對馬智源說:“去,把我們存的渠江薄片拿來。”馬智源暗自一驚,渠江薄片,黑茶中的極品,而白馬鏢局藏有的少量渠江薄片,均是年代久遠(yuǎn)的陳茶。這些茶已經(jīng)無價,屬于馬家的鎮(zhèn)宅之寶,秘不示人。
馬占山似乎看穿了兒子的心理活動,輕聲道:“磨蹭什么?叫你去,你就去!
馬智源還沒有搞清父親的意思,又問了一句:“拿多少?”馬占山說:“先拿一餅。”
黑茶并不僅僅產(chǎn)于湖南,湖北、四川、云南等地,均產(chǎn)黑茶。僅以外形來分,湖南黑茶和湖北黑茶,有一個最大的區(qū)別,湖北黑茶,被制成磚形,因而被稱為磚茶。而湖南黑茶,被捆成一個圓柱形,有十兩茶百兩茶千兩茶,出售時,茶商可以根據(jù)客人的需要,切成大小不同的塊,這樣的塊,就成了茶餅。
馬家保存的這種茶,存量已經(jīng)不多,如果再切下一塊餅,差不多就去了一半。這可是給縣太爺上了一份大禮。馬智源還在磨蹭,馬智琛卻搶先一步,去了后庭。
古立德轉(zhuǎn)入正題,說:“馬總鏢頭,我這次來到貴府,主要是三層意思。”
趙廷輝說的是兩層意思。古立德畢竟是縣太爺,如果依著趙廷輝的說,顯得不夠高明,所以,他說是三層意思。
“第一層意思。”古立德說,“白馬鏢局,遭此大難,我代表縣政府,對死難者家屬以及白馬鏢局的相關(guān)人員,予以慰問。請馬總鏢局,一定轉(zhuǎn)達(dá)我的意思!
聽了此話,馬占山自然表示感謝。
古立德接著說:“第二層意思,野狼谷的土匪,已成為公害,我想剿匪,可縣里包括洪江汛把總署,力量實在有限。要剿匪,必須借助民間力量,我想聽一聽馬總鏢頭的想法!
此言一出,馬占山半天沒有說話。白馬鏢局吃了野狼幫的大虧,自然想報仇。問題是,全縣的官兵加起來,才一百多號人,平時欺壓百姓還可以,讓他們?nèi)ソ朔?豈不是笑話?自己若是答應(yīng)古縣長,打頭陣的,可就是白馬鏢局,若是再死幾個人,自己這鏢局,還能在洪江立足嗎?
古立德見馬占山半晌不語,便問:“馬總鏢頭有顧慮?”
馬占山不得不說:“我聽說,野狼谷聚集了四五百土匪,個個都是亡命之徒。而我們黔陽縣,就算把官兵和鏢局的人加起來,大概也只有四五百人手。一比一……”
古立德明白了馬占山的意思,大家不是不想剿匪,而是像周永槐、王順清一樣,怕。
古立德說:“有關(guān)這一點,請馬總鏢頭放心,我肯定不會拿雞蛋去碰石頭。真的碰了,我這個縣太爺,也當(dāng)不成。真要剿匪,我肯定要想一個萬全之策!
馬占山說:“既然古大人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那是為萬民之福,我如果再不答應(yīng),就是我不懂事了。不過,我能否向古大人提個建議?”
“請講!惫帕⒌抡f。
馬占山自然不肯放過任何機(jī)會。此次遇匪,自己損失慘重,拉開了同忠義鏢局的距離。若是縣太爺剿匪,無論如何,他不能讓忠義鏢局置身事外。
他說:“整個黔陽,除了官府,力量最強(qiáng)的,還是忠義鏢局。古大人如果要剿匪,沒有忠義鏢局的支持,恐怕很難成事!
古立德說:“這個自然。只要在馬總鏢頭這里談妥了,接下來,我就去找劉總鏢頭!
馬占山也清楚,既然縣令要剿匪,自己如果拒絕,將來在洪江,肯定就站不住腳了。除了答應(yīng),他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他說:“既然這樣,我沒問題,白馬鏢局,保證全力支持古大人。”
古立德得到這個承諾,便說出了第三層意思,也就是為此次事件的死難者募捐。這件事,官府自然不便出面,他又不想讓一個洋人出面,將來這件事給人留下把柄就不好了。他已經(jīng)仔細(xì)考慮過了,政府方面,就由趙主簿和胡師爺負(fù)責(zé),由他們組織洪江鄉(xiāng)紳以及德高望重者出面組織。
事情原本是老布提出的,可古立德宣布此事時,卻把老布繞過去了。老布自然不明白這里面的微妙,倒也不在意,暗中驚喜的是胡不來。他實在沒想到,好事這么快就落到了自己頭上。只不過,這個趙廷輝到底是紅是黑,他還不是太清楚,需要好好摸一下底。
正事說完,馬智琛拿著一塊茶餅出來了。馬占山也沒在意為什么是馬智琛拿了茶餅來,示意兒子將茶餅交給古立德。
古立德接過茶餅,并沒有看茶餅,而是先看馬智琛。
“如果我沒有記錯,你是叫馬智琛吧?”古立德問。
馬智琛顯得有些靦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馬占山說:“正是犬子馬智琛。難得古大人記得犬子的名字!
古立德并沒有看馬占山,而是盯著馬智琛,問:“愿不愿意跟著我在縣衙當(dāng)差?”
馬智琛和余海風(fēng)的心境相似,覺得和這個家格格不入,想逃離。余家在和順有分號,余海風(fēng)可以逃去那里?神R家只在洪江,馬智琛無處可逃。聽了古立德這樣說,馬智琛頓時驚喜,他很擔(dān)心父親會反對,因此搶著說:“我愿意。”
古立德于是轉(zhuǎn)向馬占山:“馬總鏢頭的意思呢?”
馬占山一時不明白古立德何意,轉(zhuǎn)而又想,在中國,商業(yè)總是末品,當(dāng)官才是正道。王順清就是典型的例子,他是王子祥幾個兒子中,最不肯讀書的一個,后來走通門路,由家里出錢捐了個官。而今,洪江名義上的首富是張祖仁,但大家都知道,王順清才是洪江的隱形首富,他的身家,恐怕比張祖仁多出不止幾倍。再說,馬家在洪江,始終被別人看成是外來戶,似乎有些格格不入,若是能出個官,地位肯定不一樣。
馬占山說:“古大人能看上犬子,是他的造化。我只是有些擔(dān)心,他年輕不懂事,把古大人的差事辦砸了!
古立德說:“既然你沒有意見,那就這樣定了。從明天開始,就讓他跟著我!
說過之后,古立德開始看茶餅,起先還有些漫不經(jīng)意,只看了一眼,眼睛立即大亮。他拿起茶餅,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再用指甲蓋挑出一點茶葉,放在舌頭上,仔細(xì)品了品。
“馬總鏢頭這個茶餅,應(yīng)該有來歷吧。”古立德問。
這個茶餅確實有來歷,與馬家到洪江落腳直接相關(guān)。只不過,這是馬家最大的秘密,馬占山不能說,就算是馬家人,也并非個個都清楚。馬占山說:“有沒有來歷,我不是太清楚,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
“你父親留給你的時候,沒有告訴你來歷?”古立德問。
馬占山說:“我父親死得突然,就算有什么來歷,他也來不及說!
古立德說:“如果我沒有看錯,這是渠江薄片。渠江薄片在湖南黑茶中,可稱鼻祖,也是湖南黑茶中最好的茶。但整體來說,湖南黑茶,是以薄利多銷聞名于世,所以,這些渠江薄片剛生產(chǎn)出來時,價格一般。但這餅茶,不一樣!
馬占山問:“為什么不一樣?”
古立德說:“關(guān)鍵在于時間。如果我的估計不錯,這個茶餅,可能有一百年以上的歷史。”
“一百年以上歷史?不可能吧?”馬占山說。
“所以,我才想問一問這餅茶的來歷。”古立德道,“既然馬總鏢頭無法說明來歷,我的話,也只能算是參考,不能作數(shù)!
馬占山抓住了機(jī)會,說:“這餅茶,放在我家,也就是一餅茶而已。既然古大人如此看好,我就送給古大人,作為一點小禮物吧。”
聽了這話,古立德的眼前立即一亮,但僅僅只是一瞬間,眼中的光便消失了,他說:“馬總鏢頭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可這餅茶,我不能要!
“為什么?”馬占山說,“我能知道原因嗎?”
古立德說:“就算再普通的黑茶,放二十年以上,也已經(jīng)價值連城,何況這餅茶有可能超過了百年,那就成無價之寶了。我作為朝廷命官,豈能收受如此貴重的禮物?這是萬萬不能的!
馬占山還想堅持,道:“可是,對于我們馬家,這只不過是一餅普通的茶,甚至還不如剛才的黑美人。”
古立德和馬占山,一個執(zhí)意要送,一個力拒,可急壞了一旁的胡不來。以胡不來的閱歷,自然清楚,馬占山這是要向古立德行賄,但又故意裝糊涂。一方面,胡不來驚嘆馬占山送禮送得可真是高明,不著痕跡。另一方面,又害怕古立德是真的水米不進(jìn)的清正廉潔。當(dāng)師爺?shù)模痪褪窍敫髯訐坪锰巻?主子如果太干凈,師爺哪有油水可撈?胡不來怎么都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真有清廉的官,同時,又擔(dān)心自己投錯了門,真遇到一個奇葩,自己豈不是虧大了?
當(dāng)然,胡不來也有驚喜。這白馬鏢局,竟然藏著如此寶貝,無論如何,自己也要想辦法弄到手。
馬占山拿出渠江薄片,原是想行賄縣太爺,卻不想露了寶,給自己家惹出一系列禍患。當(dāng)然,這是后話。
3
余海風(fēng)睡過了頭,一覺醒來,天已經(jīng)微亮。
這段時間經(jīng)歷的事不少,他仿佛一夜間長大了許多,腦子里塞滿了事,倒床上,這些事,便一幕幕在腦子里閃過,閃得最多的,還是表妹劉巧巧。余海風(fēng)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病,他一直努力想把劉巧巧從心里趕走,可越趕表妹越往他的心尖兒上鉆。
余海風(fēng)翻身起床,奔向后院。
一般人家,后院通常用來當(dāng)庫房,但余海風(fēng)家的后院是干凈的平壩,正面的墻壁上有四個紅色的大字:智、勇、敢、為。左邊靠著墻壁是一個兵器架子,上面擺放著一些刀槍棍棒,右邊吊著幾個沙袋、練臂力的石鎖以及石頭轱轆。后院就是一個練武場。
余海風(fēng)走進(jìn)去,看見弟弟余海云一只腳獨立,另一只腳幾乎是齊著肩膀抬過了頭頂。武術(shù)之中,這個叫直立劈叉,尋常的人做不了這個動作,會點功夫的人也難做出這個動作,要經(jīng)常訓(xùn)練的人才能做出這個高難度的動作。崔立背對著余海風(fēng)站在余海云身邊,一手扶著余海云的腿,在指導(dǎo)著他。
余海風(fēng)在和順?biāo)哪,雖然一直沒有間斷武功練習(xí),但畢竟沒有老師。這次回到洪江,余海風(fēng)很快把這四年落下的課程趕回來。余海風(fēng)走過去,叫了一聲舅舅。崔立看了他一眼,這一眼顯得很冷淡,像是兩把閃著寒光的刀,直刺余海風(fēng)。
崔立說:“怎么回事?又遲到了。”
余海風(fēng)有些怕舅舅,只得小心地認(rèn)錯。崔立再扔給他一個不滿的眼色,松開了余海云的腿,說:“你們自己練,我到樓上休息一下!睆街弊吡。余海云沒料到舅舅會突然松手,整個人失去了重心,差點倒地。好在練武的人,身手敏捷,順勢一跳,站穩(wěn)了。
余海風(fēng)看了遠(yuǎn)去的舅舅一眼,從兵器架上拿了一把彎刀,開始練起來。他本不擅長用刀,只是經(jīng)常和朱七刀一起,對刀這種兵器有了幾分喜愛。更何況前幾天看到朱七刀對敵,兩把刀使在他的手里,行云流水,仿佛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余海風(fēng)記住了朱七刀的招式,此時有意試一試身手。
余海云照例拿過的是一桿長槍。
兩兄弟的武功,都是舅舅教的。幾乎整個洪江都知道,舅舅崔立最擅長的是長槍,能把一桿長槍使得出神入化。只有余海風(fēng)余海云兄弟知道,舅舅還有一套獨門絕活,追魂腿。如果將腿法和槍法合二為一,那才是真正的威力無比。不過,崔立嚴(yán)令兩兄弟,不到萬不得已,不許施展腿法,更不能對外人說起。小的時候余海風(fēng)好奇,問為什么,被舅舅狠狠打了一頓,至此,兄弟倆再也不敢提起此事。兄弟倆極為好奇,私下里多次討論,均不得要領(lǐng),卻又不敢問舅舅。
特別是余海風(fēng),他總覺得,打小時候起,舅舅對海云的感情,要比對自己深得多。再想到他一把年紀(jì),竟然不肯結(jié)婚,以上種種,讓崔立顯得極其神秘,也讓初曉世事的余海風(fēng)覺得,自己身邊的這些人,似乎每一個人,都藏有一個巨大的秘密。
余海云練了一趟槍,沒見舅舅出來,便看了一眼哥哥,對于哥哥使的刀法十分好奇,隨口問:“哥,七刀叔教你刀法了?”
余海風(fēng)一怔,忙搖頭:“沒有。∑叩妒逶趺纯赡芙涛业斗?”通常練武之人,不會輕易把自己的武功教給別人,除非是徒弟或者親人。
余海云眼中閃過疑惑的神色:“七刀叔脾氣古怪了一點,不過他對你很好嘛!老實說,七刀叔的刀法不錯,舅舅經(jīng)常稱贊他呢。如果會他的刀法,以后遇到厲害的土匪,就更不用擔(dān)心了。”
整個洪江都知道朱七刀的刀法好,同時也都知道,朱七刀是個怪人,整個洪江,幾乎沒有一個朋友,不知有多少人想拜他為師,可是,無論人家提著怎樣的禮品上門,他都一律不開門。余海云此時問出此話,自然是羨慕加上忌妒,同時也是試探。
余海風(fēng)搖了搖頭,認(rèn)真地說:“七刀叔又不收徒弟,如果他收徒弟,我愿意拜他為師,多學(xué)一門武功。我們經(jīng)常在江湖上行走,有武藝防身,是好事嘛!”
余海云哦了一聲,有些失望,不過他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哥,我們來拆幾招吧!”
余海風(fēng)兄弟從小一起練武,幾乎天天拆招,武藝僅僅練還不行,必須有實際交手的經(jīng)驗。兄弟倆對拆就是掌握臨場發(fā)揮的經(jīng)驗和隨機(jī)應(yīng)變的能力。
余海風(fēng)也沒有多想:“好吧!”
余海云有些興奮地說:“今天我們練腿法!
余海風(fēng)點了點頭,把刀放在兵器架上,緩緩走到練武場中間,還沒有站穩(wěn),余海云就一步躍了過來,飛腿就踢。
舅舅崔立只教過余海風(fēng)十招腿法,余海風(fēng)刻苦練習(xí)的時候,體會到腿法變化多端,不過只能和弟弟過招,不能在外人面前使用,就不知道腿法究竟有多么大的威力。但和弟弟過招,兄弟倆都熟悉招數(shù)的變化,就像自己的左手和右手較量一下,能有什么結(jié)果。
余海風(fēng)見弟弟飛腿來踢,并沒有在意,后退了幾步,擺了個防守的架勢。余海云一招不中,腳一落地,一縱身,高高躍起,兩腿連環(huán)踢來。余海風(fēng)不慌不忙,雙臂平舉,格擋住弟弟的進(jìn)攻。
余海云連環(huán)踢不中,人已經(jīng)往下落,這個時候,他的雙肘呈泰山壓頂?shù)恼惺綁合蛴嗪oL(fēng)。余海風(fēng)依然以雙手胳膊格擋,不過,也就在余海風(fēng)雙手格擋住余海云雙臂的那一瞬間,余海云雙臂一壓,人借力往上一躍,右腿膝蓋閃電一般頂在余海風(fēng)的下巴上。
原來,余海云泰山壓頂是虛招,下面那一招頂才是實招,變化快,來勢疾。余海風(fēng)感覺到不妙,猛地往右邊一偏。余海云的膝蓋磕在余海風(fēng)左邊的臉上。
余海風(fēng)耳朵里嗡的一聲,眼前一黑,摔了出去。
余海云興奮得一聲大吼:“你輸了。”
余海風(fēng)摔倒在地上,臉上火辣辣一片,嘴一張,一口血就吐了出來。余海云一招得手,正在高興,一低頭,只見哥哥躺在地上,吐了血,吃了一驚,忙蹲到哥哥身邊,伸手?jǐn)v扶他:“哥,你……不要緊吧?”
余海風(fēng)暈頭轉(zhuǎn)向,好大一陣,才漸漸清醒。
余海云臉色有些發(fā)白,擔(dān)心地說:“哥,我不是故意的……你別告訴爹呀!爹知道了會罵我的!
余海風(fēng)揉了揉臉,站起來,又吐出一口血!皼]事,好像是牙齒松了!庇嗪oL(fēng)說,“你這一招變化很快,我怎么沒有見過?”
余海云臉色大變,忙說:“不都是舅舅教我們的飛踢嗎?我就是靈活運用了一下,臨時改變了一下招數(shù)!
余海風(fēng)心里清楚,弟弟雖然靈活,善于融會貫通,但這一招,舅舅確實沒有教過自己。想到這里,他心里多少有些酸味,不明白舅舅為什么會這樣。同時,心里還有另一種糾結(jié),自己和海云是一母兄弟,他為什么不肯對自己說真話?
“你就是比我有悟性,將來,功夫一定會比我好。”余海風(fēng)淡淡地說。
余海云有些得意,看哥哥也沒有多大傷,松了口氣:“哥,這件事,你千萬不能告訴爹呀!”
余海風(fēng)一揮手,笑道:“這么點小事情,我怎么能給爹說呢?我們是兄弟嘛!兄弟打破腦殼鑲得起,你不要放在心上!
余海風(fēng)感覺臉有些疼痛,就說:“弟弟,今天我不練武了,我到書房看看書,歇息一下!
余家二樓是余成長夫妻的臥室,三樓是余海風(fēng)三兄妹、舅舅崔立的臥室,還有一個書房。妹妹余海霞的閨房在前面,余家大屋在三樓上修建了一個繡樓。湘西一帶的大戶人家,只要有女兒的,一般都要修繡樓,讓女兒在里面做女紅,學(xué)習(xí)一些琴棋書畫,甚至還有可能在繡樓上拋繡球,選擇如意郎君。
余家的書房寬大,有四個書桌,筆墨紙硯一應(yīng)俱全。正面的墻壁上有一張字畫,畫中是兩根竹子,淡墨輕寫,寥寥幾筆,卻躍然入眼。旁邊是一副題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fēng)。落款是兩個印章,一個是“鄭燮之印”,一個是“七品官耳”。竹畫兩邊還有兩副楹聯(lián):傳家有道存忠厚,處事無奇但率真。楹聯(lián)上面沒有印章。
余海風(fēng)剛剛坐下,拿起一本書,就聽到書房外傳來一下咳嗽聲,父親余成長不慌不忙地走了進(jìn)來。
“爹!庇嗪oL(fēng)忙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道。
余成長微微點了點頭,說:“海風(fēng),你坐下,爹想和你談點事情!
“是!庇嗪oL(fēng)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下,直著身子。
余成長看了看兒子,緩緩地坐在余海風(fēng)的書桌對面,道:“這次到長沙,辛苦你了!
余海風(fēng)看了父親一眼,他有些怕父親,覺得父親極其嚴(yán)厲,自己似乎做什么都是錯。
余成長繼續(xù)說:“你收留乞丐、殺土匪的事情,我已經(jīng)聽說過了!
余海風(fēng)臉色一紅,忙說:“爹,我知道錯了,以后我一定多注意!
余成長一臉嚴(yán)肅,反問:“你什么地方錯了?”
余海風(fēng)一怔,沒有反應(yīng)過來。
余成長道:“我們風(fēng)云商號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有所為,有所不為!爹沒有怪你,恰恰相反,爹認(rèn)為你做得對,和爹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余海風(fēng)心中一陣激動:“爹……”余成長點了點頭,繼續(xù)道:“以后你遇到土匪,該出手的時候,就不要猶豫。”
余海風(fēng)應(yīng)道:“是,爹!
余成長停頓了一下,正色道:“和土匪交手,你有沒有用舅舅傳給你的腿法?”
余海風(fēng)回答道:“沒有!被卮鹜曛,他的嘴唇動了動,終于忍不住了,鼓起勇氣問道,“爹,我為什么不能用舅舅教的腿法?”
余成長淡淡一笑:“舅舅并沒有說不讓你們在外面施展腿法。這套腿法是我們家的防身絕技,防身的絕技要用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江湖險惡,知道的人越少,發(fā)揮的作用才越大。如果人人都知道你有一身好腿法,明里斗不過你,暗中射你一箭,你如何應(yīng)付?”
余海風(fēng)想了想,也是這么回事,于是點了點頭。
余成長淡淡地看著他,笑了笑,又補充道:“還有一件事情,你舅舅性子急躁了一些,罵你們幾句,也是為了你們好,你們別放在心上!
余海風(fēng)回答道:“知道了,爹,我和弟弟怎么可能和舅舅計較。”
余成長欣慰地點了點頭:“海風(fēng),你已經(jīng)長大了,爹也要老了,家中的擔(dān)子,也會落在你的肩膀上。我已經(jīng)想過了,四月花朝,把你和巧巧的婚事定下來,以后,你也不用回和順了。你是長子,這個家需要你。”
和巧巧確定親事,是余海風(fēng)最迫切的一件事,但要他留在洪江,他一萬個不樂意。可畢竟這是父親說的話,他作為長子,不得不執(zhí)行。他點了點頭,算是答應(yīng)。
余成長說:“等一下,你去一下你二姑父家!
余海風(fēng)不解地望著父親。
余成長說:“是這樣的?h里新來了一位縣令,姓古。”
余海風(fēng)說:“是的。他是和忠義鏢局一起到洪江的,我們見過。”
余成長說:“古大人要剿匪,而且,要忠義鏢局和白馬鏢局配合。這件事,你問問二姑父,看他是怎么想的。還有,古大人要為馬家搞募捐,洪江城有一大半的商家,對馬家沒什么好感,好像沒多少人肯出錢。你去和二姑父商量一下,聽聽他的意見!
余海風(fēng)不解了,問:“這件事,爹為什么不自己去?”
余成長說:“爹老了,以后余家的事,你要多參與,要學(xué)會當(dāng)家!
“您還這么年輕!庇嗪oL(fēng)說。
余成長說:“做生意是大學(xué)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當(dāng)年,如果我不是從小跟著你爺爺學(xué)生意,我們余家,也不會有今天。所以,從現(xiàn)在開始,我要慢慢給你加擔(dān)子。”
“我聽說,當(dāng)年,爺爺把您趕出了家門,是這樣嗎?”這個結(jié),在余海風(fēng)心里已經(jīng)很長時間了,他一直想問,卻沒有機(jī)會。
余成長說:“這個事啊,正好說明你爺爺?shù)母呙鳌R栽顼埩,以后有機(jī)會再慢慢跟你說吧。走,我們?nèi)コ栽顼!?
余海風(fēng)有點遺憾,卻也無可奈何。從小,他就聽鄰居們說,父親是余家的不肖子孫,所以被趕出了余家。今天好不容易撈到機(jī)會,他真想解開心中許多謎團(tuán)中最大的這個。
吃過早飯,余海風(fēng)從家里拿了一些茶,向二姑父家走去。整個龍船沖,從沅水碼頭向南,是一個大長斜坡,這個坡,通向的碼頭,是洪江四十多個碼頭中最大的一個,也是最中心的一個,被稱為陸路長碼頭。從這里走向江邊看碼頭,蔚為壯觀,即使是平常的日子,也有四五百艘大小船只,停靠在碼頭上。這樣的景象,在當(dāng)時的中國,很難見到。
龍船沖和余家沖緊鄰,余海風(fēng)走到龍船沖,爬上九十九級臺階,拐個彎,就是忠義鏢局的大門。忠義鏢局是一座四合大院,前庭后院,墻低院深。在成片的窨子屋群之中,顯得鶴立雞群,唯我獨異。前院的圍墻邊,豎立著一根旗桿,旗桿上懸掛著一面杏黃旗,旗幟上有四個大字:忠義鏢局。前院的兩邊,是兩排兵器架,插著刀槍劍戟、斧鉞棍棒。墻壁上四個白色大字:忠、孝、禮、義,還有一副十八羅漢練功圖。這里是忠義鏢局的鏢師們練習(xí)武功的場所。前庭進(jìn)入后院的大門上,有一副對聯(lián):鏢傳四海,信達(dá)三江。后院寬一丈多,深卻有五六丈,中間天井,兩邊各有六根大柱子。后院是鏢師們的起居之所,后院正房是洽談生意之所?恐鴫Ρ谟幸粋供桌,上面供奉的是關(guān)公,關(guān)公像兩邊也有一副對聯(lián):千里路途三五步,十萬雄兵七八人。
余海風(fēng)走進(jìn)后院,劉巧巧剛好從后院出來,四目相對,都愣了一下。
畢竟是姑父家,余海風(fēng)又好武,打小時候起,就喜歡往這個院子里跑,和忠義鏢局的鏢師交朋友,尤其是朱七刀,那可不是幾年的交情。也正因為如此,還是孩提時代,余海風(fēng)就和表妹劉巧巧熟悉,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余海風(fēng)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什么時候愛上表妹的,表妹呢?對他似乎也有特別的情義。最令人興奮的是,表妹已經(jīng)到了婚配的年齡,兩家有意結(jié)親。
“巧巧!庇嗪oL(fēng)心中莫名其妙地一顫。
“表哥。”劉巧巧心中怦怦直跳,美目流盼,臉上忽然飛起一陣紅暈,羞澀地把目光移到一邊。
余海風(fēng)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可因為心跳太快,實在沒有力量將那些話吐出來,最后只說了句:“我爹叫我來見二姑父。”
劉巧巧又把目光移回來,深情地一望,掉頭往里走,一邊走一邊喊:“大伯父,海風(fēng)表哥來了。爹,海風(fēng)表哥來了。”
“海風(fēng)!眲⒊兄覐恼看蟛阶叱鰜。他的腰挺直,腳下呼呼生風(fēng),幾步就走到余海風(fēng)的面前,伸出右手,往余海風(fēng)的左邊肩膀拍了下來。
劉承忠將余海風(fēng)迎進(jìn)屋,正堂的旁邊,是一個小客堂,擺了幾把太師椅。雖說余海風(fēng)從小在這里走動,熟悉這里的一草一木,可自從和順回來之后,劉家對他的態(tài)度,還是有些變化。畢竟是劉家未來的姑爺嘛,不能再像從前的小孩子般對待了。
坐下來后,余海風(fēng)便將茶葉遞上,說明這是給二姑父的,這是給承義叔的。剛剛說完這句話,劉承義進(jìn)來了。余海風(fēng)頓時手足無措,慌忙站起來打招呼。劉承義也非常滿意這個女婿,剛剛說了句話,讓余海風(fēng)心里稍稍平復(fù),劉巧巧又鉆了進(jìn)來,余海風(fēng)再一次心跳加速。
劉承忠看在眼里,不動聲色,道:“海風(fēng),坐。”
余海風(fēng)看一眼站在門邊的劉巧巧,坐下來。
劉承忠問:“你爹就是讓你來送茶葉?”
余海風(fēng)連忙說:“不是,我爹讓我問一問二姑父兩件事。”父親是讓余海風(fēng)來找二姑父商量,但余海風(fēng)不能這樣說。畢竟,二姑父是長輩,他臨時改用了問這個詞。
劉承忠說:“哪兩件事?”
余海說道:“我爹說,新來的古大人力主剿匪,想聽聽二姑父是怎么個考慮。還有,古大人號召全洪江城給白馬鏢局募捐。這件事,對忠義鏢局影響最大,我爹也想聽聽二姑父的主意。”
劉承義說:“你爹這是;^嘛。我們向他討主意,他卻把你派來!
劉承忠說:“不管你爹了,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我覺得,剿匪肯定要參加!庇嗪oL(fēng)覺得,這事他確實不能做主,可父親派了自己來,半點主意沒有,又顯得自己一家不把這件事當(dāng)回事,“募捐,也不能落后!
劉承忠微微一愣,問:“為什么?”
余海風(fēng)說:“表面上,野狼幫對付的是白馬鏢局,可實際上,他們是在挑戰(zhàn)整個洪江。我們洪江才多大點地方?我聽說,有三股土匪,常常在這一帶活動。如果我們洪江讓他們覺得不團(tuán)結(jié),是一盤散沙,這些人,就可能得寸進(jìn)尺!
劉承義說:“海風(fēng)你可能不知道,這三股土匪,哪一股我們都碰不得!
余海風(fēng)問:“為什么?”
劉承義說:“野狼幫是勢力太大,碰不得。聽說他們有四五百人,上次的架勢你也看到了。飛鷹幫雖然沒有野狼幫這么大的聲勢,但他們的老窩在鷹嘴界,那里是湖南、貴州、廣西三省交界,離我們這里遠(yuǎn)。攔江賊更特別,專門在水上作惡,整個沅水那么長,我們連他們的影子都抓不到!
劉承忠接過話頭說:“承義說的是一個方面,我最擔(dān)心的是這個縣太爺不是真心剿匪,F(xiàn)在當(dāng)官的,沒有一個不腐敗的,就是想巧立名目撈錢。不信你看,要不了多久,肯定弄出個剿匪捐。”
余海風(fēng)說:“官府如果真弄出個剿匪捐,我們也躲不過啊。只要是真心剿匪,拿錢買平安,出錢出力,對我們,都不是壞事!
劉承忠問:“這是你爹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我爹只是讓我來和二姑父和承義叔商量這兩件事!庇嗪oL(fēng)說。
劉承義問:“第二件事,是什么?”
“就是為白馬鏢局募捐的事!庇嗪oL(fēng)答。
“為白馬鏢局募捐?想都莫想!眲⒊辛x提起白馬鏢局就有氣,“這些年,白馬鏢局處處和我們作對,到處搶我們的生意。這次,他們遇了土匪,吃了大虧,正好滅一下他們的囂張氣焰,讓他們失去和我們競爭的能力,我們求之不得!
劉承忠打斷了他:“承義,你聽一下海風(fēng)的意見。”
余海風(fēng)說:“我也不知對不對。我知道,做人一定要投桃報李。另外,我也聽說,圣人更進(jìn)一步,以德報怨……”
劉承義不想聽這些話,打斷了余海風(fēng):“你也說了,以德報怨是圣人的事,我們不是圣人,我們只是普通人,而且,我們是商人。商人的原則,是利益互換,絕對沒有你吃虧我占便宜的事!
既然未來的岳父這樣說了,余海風(fēng)也不好反駁,只能沉默。
劉承忠看出余海風(fēng)有話說,便道:“海風(fēng),你有想法?”
“我覺得,承義叔說得對,我們是商人,商人有自己的商業(yè)原則,這個原則就是利益原則,沒有利益的生意,我們不做。不過,具體事情,還要具體分析。給白馬鏢局募捐這件事,我看不一定完全沒有利益!
劉承義反問:“我們白送給他們,能有什么利益?”
余海風(fēng)說:“整個洪江都知道,白馬鏢局是忠義鏢局的死對頭。這時候,我們?nèi)绻鍪窒鄮停麄洪江,都會知道我們?nèi)柿x。這是他們在幫我們擦亮金字招牌,多好的一個廣告!
劉承義看了余海風(fēng)一眼,道:“你小小年紀(jì),怎么懂得這些道理?”顯然是認(rèn)同他的說法。
開始,見表哥和父親的意見相左,站在一旁的劉巧巧十分著急,不斷向余海風(fēng)使眼色。現(xiàn)在聽父親這樣說,她暗松了一口氣,同時向表哥送出一個秋波。余海風(fēng)也恰好在此時看了劉巧巧一眼,頓時臉紅心跳,全身發(fā)軟。好在此時,有下人進(jìn)來稟報,白馬鏢局的馬總鏢頭來了,解了余海風(fēng)的困窘。
聽說馬占山到來,劉承忠和劉承義都是一驚。同行是冤家嘛,馬占山只是在二十多年前,到忠義鏢局拜過一次碼頭。當(dāng)然,劉承忠也從未去過白馬鏢局。
劉承忠兄弟和余海風(fēng)一起,迎了出去。此時,馬占山已經(jīng)到達(dá)門口,他的身后,跟著五個挑夫,每人挑著兩壇酒。這個酒壇有半人高,一壇可以裝七八十斤酒。畢竟,兩家不是那種隨便可以進(jìn)門的關(guān)系,馬占山讓下人通報后,等在門口。劉承忠迎出來,拱了拱手,道:“馬總鏢頭,失迎失迎!
馬占山雙手一抱拳:“劉總鏢頭,忠義鏢局仗義相救,馬某感激不盡,無以回報,買了幾壇水酒,聊表心意!
劉承忠正色道:“馬總鏢頭太客氣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我們江湖中人的規(guī)矩。難道我忠義鏢局遇到麻煩的時候,白馬鏢局就袖手旁觀不成?”
馬占山臉上一紅,依然抱拳:“慚愧!彼f慚愧,口中客套,心中確實有點過意不去。當(dāng)時面對土匪的時候,他居然還想讓土匪去對付忠義鏢局,自己好脫身。
劉承忠也不推辭:“那我就不客氣了。馬總鏢頭,請進(jìn)。”
馬占山進(jìn)了正廳,和劉承忠在茶幾邊分賓主坐了。劉巧巧來泡茶,余海風(fēng)沒有坐,站在劉承忠身后。那些挑夫把酒放在正屋的墻邊,各自離開。
馬占山看了看余海風(fēng),道:“余大少爺,少年英雄,俠骨丹心,馬某佩服!
余海風(fēng)不卑不亢,雙手抱拳:“謝馬總鏢頭。”
劉承忠雙手端起茶杯:“馬總鏢頭請!
馬占山也雙手端起茶杯:“劉總鏢頭請!彼牟璞月员葎⒊兄业牟璞土艘恍@是一種禮節(jié),表示對劉承忠的尊重。
兩人喝過三杯茶之后,馬占山放下茶杯,雙手抱拳:“劉總鏢頭,以前多有得罪的地方,是馬某人的不是,請劉總鏢頭多多見諒!
劉承忠忙雙手抱拳,道:“馬總鏢頭言重了,如果忠義鏢局有什么得罪的地方,還請馬總鏢頭多多擔(dān)待!
兩人相視,哈哈哈一陣大笑。劉承忠心直口快,頗重信義,別人對他不敬,能忍則忍,倘若別人敬他一尺,他就敬別人一丈。白馬鏢局走威武鏢,在氣勢上壓了忠義鏢局一頭,若說劉承忠心中完全沒有芥蒂,那是不可能的。如今,馬占山親自登門拜訪,劉承忠也就放下不快,對他誠心相待,頗有展顏消宿怨,一笑泯恩仇的意思。至于馬占山心中如何,劉承忠并不在意。
馬占山再次拱了拱手,道:“劉總鏢頭,馬某人今天登門,還有一事相商!
劉承忠還禮,道:“請講。”
馬占山說:“昨天,新任縣令古大人光臨寒舍,一來,對此次事件的死難者表示慰問,二來,提出剿匪一事。聽古大人的語氣,似乎也要和劉總鏢頭商議此事,不知是否已經(jīng)登門?”
劉承忠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聽馬總鏢頭的語氣,似乎有疑慮?”
馬占山既然是主動登門,本身已經(jīng)輸了一著,他也不再藏著掖著,而是說:“不瞞劉總鏢頭,按照以往的經(jīng)驗,官府剿匪,總是雷聲大雨點小,否則,也就不會出現(xiàn)山匪坐大這種事。更多的時候,他們只是巧立名目,以此派捐收費。此次,白馬鏢局遭此大難,與山匪不共戴天,官府愿意剿匪,白馬鏢局就算出再多錢,出再多力,也是樂意的!
劉承義插話說:“那你還疑慮什么?”
“不瞞老哥!瘪R占山說,“我的疑慮有三點。其一,官府只是以此名義派捐,根本不是真心剿匪。當(dāng)然,這一點,也是沒辦法的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其二,最讓我憂慮的,是古大人真心要剿匪。匪我力量對比,幾乎是一比一,搞不好,我們損失更大。其三,就算暫時勝利,只要沒有徹底將土匪打垮,我們就成了土匪最大的敵人,一旦敵人傾盡全力對付我們洪江,我們將永無寧日!
劉承忠說:“馬總鏢頭最為擔(dān)心的,還是第三條吧。”
馬占山也反問了一句:“難道劉總鏢頭不擔(dān)心?”
劉承忠說:“擔(dān)心不擔(dān)心,如今意義都已經(jīng)不大。此次,白馬鏢局雖然損失慘重,可損失更重的,是野狼幫。我們洪江商人和野狼幫這個梁子,恐怕是結(jié)下了!
“劉總鏢頭的意思,莫不是只有一條路?”馬占山帶點試探地問。
劉承忠說:“古大人領(lǐng)頭剿匪,對于洪江來說,無疑是福音。正如馬總鏢頭剛才分析的,假若官府只是以此為名目派捐,我們又能奈何?以我看來,現(xiàn)在的問題,不管官府是否真剿匪,我們洪江商人,都已經(jīng)被逼上梁山,沒有退路了。”
馬占山再問:“劉總鏢頭有何高見?”
“高見,我是沒有!眲⒊兄覕[了擺頭,“不過,以我看來,古大人若真能組織剿匪,是我洪江之福。退一萬步,若是官府并不真心剿匪,我們卻不能等死,洪江所有的商人,必須統(tǒng)一認(rèn)識,團(tuán)結(jié)起來,組織力量自保!
馬占山說:“劉總鏢頭此語,正合我意。還望劉總鏢頭能夠站出來,登高一呼。”
余海風(fēng)坐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此時,他算是聽明白了。對于古立德號召剿匪一事,洪江商人不是支持不支持的問題,而是更進(jìn)一步,萬一官府只是以此敲詐,洪江必須拿出自保的辦法,或者建立自保的團(tuán)隊。馬占山看到了這一點,自知野狼幫若是前來尋仇,第一個受損失的,肯定是白馬鏢局,這才會主動上門,目的是要和劉承忠聯(lián)保。
劉承忠說:“這件事,我一個人做不到。要不,我們倆先找人合計合計,你看如何?”
白馬鏢局自從落戶洪江,便將忠義鏢局列為頭號對手,若是從前,馬占山絕對不愿在劉承忠面前退讓半步?纱艘粫r彼一時,他如果仍然墨守成規(guī),白馬鏢局,很可能撐不過今年。馬占山說:“以年齡論,劉總鏢頭是我的大哥,以資歷論,忠義鏢局是洪江業(yè)界的龍頭,我一切聽劉大哥的!
劉承忠說:“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分頭聯(lián)絡(luò)!
馬占山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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