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書能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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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上面提到作字行文——作字是為了行文。那么,“文”是干什么的呢?文以載道。也就是說,用文來承載“道”。在這里,文是個載體,它承擔著道的表現。這樣,就引出一個問題了,以書法為表現形式的文為什么能載道呢?或者說,書法載道的前提條件是什么?
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先把漢字、書法與道的關系簡單闡述一下。
前面我已經提到過,書法是關于漢字書寫的一門學問。我們把它經過一番研究,研究出來就是一套學問,在這套學問的指導下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做出來的作品,可能就是一個藝術品,就是說它是一門藝術學問,也可以是一門藝術。我們應該把書法這件事情放在中國文化的大背景里來思考它、來認識它,否則就找不到它的體系,甚至弄不清楚它想干什么。
為什么要把它放在文化的大背景中來考慮呢?應當認識到,我們的漢字在我們的歷史上是有了不起的功勞的。如果說我們中國有過“四大發(fā)明”,但在我們今天這個時代,都有一點兒落后了,那么漢字不但仍然而且還將更加發(fā)揮著它的作用。有了這些漢字,它就把歷史上所發(fā)生過的一切文化活動都記錄了下來。通過這個記錄把它交流了出去,甚至于把它寫得很大,廣而告之,產生了極大的作用,也產生了極大的藝術魅力。我們的漢字是和我們民族分不開的,和我們的歷史分不開的,將來它也會發(fā)揮出更加巨大的作用,F在從許多高科技的手段看,它的作用不但不會壓縮,反而更能放射出它的光芒,更能產生出巨大的力量。
我們現在的漢字分類歸成了二百多部。每一部等于說是每一個類,每一個類找一個代表,誰來代表它的本意就是它的代表,也可以說人們把對客觀事物的認識,分門別類地放進了我們的漢字之中。即使念不出它的聲音,憑它的外形,就足以使我們認識它的含義,這一點應該說是記錄聲音,雖有它不方便的地方,但是在溝通思想上,比聲音更方便、更直觀。
處理這些漢字,把它們寫出來,因為我們漢字本身就有著藝術的素質。一個是它象形,一個是它會意,而且在許多年里給予了書寫極大的吸引力,使它能夠有力量地表達漢字的生命。所以我覺得,如果說把我們的漢字的筆畫叫作“線條”的話,好像沒有把它的活力說出來,還是叫“筆畫”更準。筆畫,哪個“畫”呀?原來是“畫”字旁邊加個戳刀兒的“劃”(劃),“筆畫”原來應該是“筆劃”。這是個什么“劃”呢?劃了一個道,一劃,出來一個痕跡。用筆給它個痕跡,用樹枝給它個痕跡,用刀給它個痕跡,都是個痕跡。以后我們簡化,把“刀”給去掉了,就光剩下“畫”了。一筆、兩筆或者一畫、兩畫,就說它是筆的痕跡,以此構成單位——一個漢字的構成單位,這個意思呢,就把它說成是漢字里面的一個部分,不是一個簡單的“線”的形象。有橫、有點、有撇、有捺。我們的古人非常聰明,給這些筆畫很有情趣、很有生命的含義。一橫,我們就形容它是“千里陣云”,這字眼多美呀!為什么我們熱愛漢字的書寫呢?因為它可以充分地使我們的漢字活起來,把它自己所有的生命表現出來。它寫什么、畫什么,都根據我們的需要,要傳播我們的文化,要記錄我們文化,要用我們的文化和人類的交流。所以說,我們的書法藝術不只是記錄、不只是交流、不只是傳播,還給人一種享受,一種感情上的寄托。所以從文化的角度談,我更喜愛它,它把沒有顏色的東西,把沒有光芒的東西,使這個字放出光來,發(fā)出顏色來,它本身是沒有生命的,卻透視出結構來。所以我覺得它的意義,不會是越來越簡單,它的生命是不會消失的,而是更加發(fā)揮它的作用。在這樣意義上,我把我以前學過的東西,讀書學來的學問,我中學學到的和我小學學到的、大學學到的各門學問,都想著通過它來融會起來。我想充分地發(fā)揮它的力量,使這門藝術變成一個非常完備的書學體系,構成一個一系列的學問研究。
規(guī)劃書法這門學問,可以分成三部分:書藝,書學,書道。書藝是什么?是指怎么寫,關于文具的問題、紙的問題、墨的問題、筆的問題,寫成個什么格局,等等,這些技能方面的問題屬于“書藝”。怎么掌握這些技能?我們歷史上有許多評論,有許多理論,應當說那都屬于“書學”。書學這部分涵蓋極廣,包括文學、書法史、書論、鑒賞、鑒定,等等,可以匯集成很龐雜的學問。大概在各個學科里頭,都會牽扯到我們的問題,我們也需要把各個學科里有關我們學科的那些部分摘出來,構成我們的系統。第三是“書道”,有人把“書道”叫做“書德”。這說明什么意思?就是書的內容、書的意義。日本人喜歡把“書法”叫“書道”。把“書法”和“書道”并列起來,是一個含義。我們覺得如果是說“書德”呢,可能和“書道”不一樣,可能好一點,但也不太確切。
這三類里面怎么劃分這個學科,這就很復雜。文字學有文字學家來研究,比如他們考慮這一個“甲骨”問題應當怎么解釋,應當怎么樣讀,而我們不行,我們只有根據文字學家研究的成果,把它拿來思考我們怎么處理,把文字學家不研究的那一塊,我們作為“書”的學問研究出來。我們還要設想許許多多的不是他們所研究的重點去研究?墒茄芯窟@些問題離不開資料,歷史不能重演,這就是我們的困難。我們有許多地方是模糊的、是朦朧的,我們只能根據現有的資料說話。平常人們可以說一句:我們中國最早的文字是甲骨文。我們真正研究過會說它是最早的文字嗎?不敢說。我們只可以說,它是我們發(fā)現的最早的。是不是記錄我們的文字它是最早的呢?恐怕不是。所以這樣一步一步地追問起來,我們要研究的課題就太多了。我們想到的金文,難道當時的文字就都弄在青銅器上,別的就不弄嗎?不會那樣簡單,可是別處沒有。因此我們作為一個研究者來講,這些都是問題,需要更多的同志、同好、同道一塊來研究這些。少數人的力量畢竟有限,需要很多的人參加到這個行列里來進行這方面的研究。
“書藝”這一部分加上“書德”這部分,是我們必須都要解決的。我們要寫什么,我們應當說我們的想法,要為我們的祖國,為我們的時代,為我們的山河,要為我們的人民唱出我們的贊歌,要為我們的時代美化這些。所以我說作字、行文,文以載道,就要為我們的時代、為更廣大的朋友服務。如果我們得不到我們的朋友的贊同,自己欣賞,那就太狹窄了,我們應該更有一個寬大的胸懷,用書法來載“道”、傳“道”,讓書法走出書齋,走向社會,走向大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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