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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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五好像想起來了什么,從兜里掏出一張名片來讓我看。我問:“什么啊這是?”
“一個穿西服的男人給我的!标涛逭f,“在火車站我剛打完架,你還沒來找我,一個男的給我一張這個,說我的功夫不錯,問我想不想跟著他干。要是想的話就照上面的地址去找他。然后他就開車走了!
我拿過名片仔細(xì)的看起來,上面印的是什么什么安保有限公司。我說:“騙人的吧?”
“讓我瞅瞅。”大順接過去名片看了看,“這公司我知道,不是騙人的,規(guī)模還挺大的,經(jīng)常接市政府的活干。離這兒沒多遠(yuǎn)!
我問:“這公司主要都干啥?”
大順說:“具體干啥我也不是很清楚,安保什么的吧。原來我有朋友在里面干過,說他們老板跟市里領(lǐng)導(dǎo)的關(guān)系都很好!
“靠譜不?”
“還行,應(yīng)該靠譜。最起碼這樣的公司不能拖欠工資。”
我對晏五說:“那行,正好吃完飯過去看看。要是行的話你就在這干吧,總比上工地上掂大泥強!
“嘿嘿!标涛暹肿煨α似饋怼
“對了,大順,你還沒說到底為啥請我們吃飯呢?”
“是這樣,區(qū)哥,今天弟弟我見識了你們的功夫,真是佩服的很。我也是個練家子,從小就喜歡練武。我就是從小看著武打片長大的,什么李連杰洪金寶的。真的,除了A片,我最喜歡看的就是武打片,只要是武打的影碟,古今中外的我基本上沒有沒看過的。除了武打片就是武俠小說,什么金庸古龍臥龍生我都看。我從小的夢想就是當(dāng)個俠客,行走江湖。操,他媽的想想都來感,太帥了。一身功夫,見誰滅誰,不服的直接放倒,那些女的一看見我就激動地吱哇亂叫。我給你說我現(xiàn)在每天都堅持鍛煉著,連續(xù)好幾年了都沒有間斷過。早晨起來就是長跑半個小時,馬步二十分鐘。吃完午飯一百個仰臥起坐。晚上再扎半小時馬步,做五十個俯臥撐。上床以后看一會兒A片,睡前擼一把……”
“哥們咱能不能撿重點的說?”我實在忍不住了。
“行,行,說重點!贝箜樅攘艘豢谒疂櫇櫳ぷ,“咱們練武的,都算江湖中人。我有個師父,在海河公園那也教著幾個徒弟。我?guī)煾负軈柡Φ模拿栐谖淞稚弦步械煤茼。區(qū)哥你功夫這么厲害,我想帶著你去見見我?guī)煾。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我(guī)煾副?zhǔn)很看好你!
“以武會友是吧。多簡單點事讓你繞了這么大一圈子。見見就見見,拜會一下老前輩多學(xué)點東西也有好處。你那什么太極混元纏絲手,就是跟你師父學(xué)的?”
“是,是!贝箜樇泵c點頭,“我練的不好,我?guī)煾改鞘址ú沤芯钅,跟人過招一拿一個準(zhǔn)!
“你這功夫練的不咋地,摸包的手法倒是挺行。往人身上一靠,東西就到手了?”
“嘿嘿,區(qū)哥你要說干這行的,咱可是天津衛(wèi)的這個!”大順來了興致,朝我一豎大拇指,“咱這手法都是一點一點磨煉出來的,那也是功夫啊。什么開水盆里夾香皂,對我來說都是小菜一碟。今天要不是沒帶合適的硬紙殼子,說實話,五子兄弟都發(fā)現(xiàn)不了錢包沒了。”
我問:“硬紙殼子?什么意思?”
“錢包的替代品!贝箜樀靡獾慕忉尩,“在掏出來錢包的同時放進(jìn)去的。這樣別人就總覺得褲兜里還有東西,就不會意識到錢包沒了。啥時候要用錢了,從褲兜里掏出來兩片硬紙殼子,直接傻眼!
晏五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錢包,看有沒有被換成硬紙殼子。我咂巴著嘴說:“那你這也太坑人了!
“干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道道。上個月我感冒了,去醫(yī)院拿了點藥,隨手就花出去六百多。我操,這醫(yī)院他媽的比我們干這行黑多了,簡直就是明搶!跟稅務(wù)局公安局工商局土地局比起來,我們是最不坑人的!贝箜槻弊右还#裾裼性~。
四.
在天香樓吃完了飯,我本來想跟晏五一起去拜會一下大順的師父,可晏五執(zhí)意要先去那個安保公司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情況。我有些不放心他一個人去,晏五說:“師兄,你看我都多大的人了,這點事還能辦不好?我心里有數(shù),你別擔(dān)心我!
初來乍到,晏五便要急迫的證明自己的自理能力。仿佛這是他面對這座城市的第一場戰(zhàn)役,是他以后能否在這座城市扎根生活下去的關(guān)鍵。雖然他表達(dá)的不露聲色,但我很了解他單純的心思里有什么樣的情緒在流動。
不管有什么樣的出身和童年,現(xiàn)在的他需要一個機會,來證明自己對于這個社會的存在和價值。
我拍拍他的腦袋:“那行。事情辦完了你哪都別去,就在公司里等著我。我過會兒去找你!
“好咧師兄,那你也快點!标涛搴┖竦男ζ饋恚栒盏乃[起了眼睛。
我跟大順去了海河公園。在路上的時候大順給我介紹:“我?guī)煾感贞悾毴毩艘惠呑,現(xiàn)在六十多歲了,在江湖上名頭叫得很響!
我問他:“你師父是練什么拳的?”
“我?guī)煾妇毜娜啥嗔耍抖紩。我(guī)煾缸钅檬值氖翘珮O混元纏絲手。我告你,牛逼極了,跟人過招一拿一個準(zhǔn),真要防守起來滴水不進(jìn)。區(qū)哥,不是我吹牛,你可得好好跟我?guī)煾妇毦,保?zhǔn)你武藝精進(jìn)!
到了海河公園,我才明白大順口中所說的“江湖”,其實就是一個老大娘跳迪斯科吊嗓子老大爺下棋遛鳥壓腿的地方。最江湖的還數(shù)幾個打太極拳的老頭,也不知道是年齡大了還是腿腳不好使,做個野馬分鬃都得一陣哆嗦。大順帶著我向公園縱深處走去,還一邊囑咐著:“見了我?guī)煾,我先給你介紹一下。這個點正是我?guī)煾附倘臅r候,過會兒我讓他傳你幾招!
我點點頭。
在公園一處空地旁,圍站著七八個穿寬身武術(shù)服的人。衣服穿的很講究,一色的銀白閃光緞子,手腳束口,既有下垂感又顯得靈動飄逸。中間站一老頭,腦袋半禿,隔著衣服能看到微微凸起的肚子,正在跟一個人在那比劃著什么。
大順拉著我快步走了過去,叫了一聲:“陳老師!”
“大順啊。”陳老師抬起下巴,朝這邊瞄了一眼。
“嗯,我還帶個了朋友過來,也是練拳的!贝箜樈o我介紹。我跟著叫了一聲:“陳師傅。”
“唔!标惱蠋燑c點頭,并不多跟我說話,轉(zhuǎn)頭道:“我剛才用的就是一招刁手,下面我再用一招纏手,大家看好!
周圍幾個人聚精會神的瞪大了眼睛,就像我第一次在宿舍里看A片的時候一樣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惟恐錯過什么精彩鏡頭。跟陳老師拆招的小青年擺了個架勢,一拳打了過去。不出所料,拳打出去就被陳老師擒住了手腕,順勢一翻往下一擰,玩了個花活,青年就立刻蹲了下去,嘴里叫喚著:“疼,疼……”
“師傅這手法太精妙了!迸赃呌腥巳滩蛔〉馁澋。
陳老師放開青年,轉(zhuǎn)圈踱著步子說:“我剛才用的就是一招纏手。刁手、纏手看起來容易,但練起來可就難了。為什么?因為你得先練混元功,練完了混元功手上才能有功夫。這個混元功很難練,難練在什么地方?它里面不僅有功法,還有心法,還有手法,是我們中華五千年歷史文明流傳下來的瑰寶。我原來在意大利的時候,那些外國人都很怕我。每次做表演都沒有人敢上來跟我交手。為什么?因為他們知道我身上有功夫。老外最害怕就是這門太極混元功,個個都豎起大拇指,說Good!Chinese—kongfu……”
“瞧我?guī)煾竻柡Π桑去過意大利呢。”大順朝我晃晃腦袋。
陳老師終于說完了話,胖臉朝我扭了過來:“小伙子,你也是武術(shù)家?”
我趕緊道:“武術(shù)家談不上,就是練過幾年,純屬愛好!
“嗯。”陳老師點點頭,對我的回答還算滿意,接著又問:“練的什么拳?”
“佛漢拳。”
“佛漢?”陳老師想了一下,估計是沒聽說過。又對我說:“你打一套我看看,稍微給你點撥點撥!
我便扎起架子,隨手打了幾個動作。余光瞥了一下,陳老師背著手撇著嘴看我打拳,還時不時的搖了搖頭。終于逮著了一個機會,擺著手對我說:“停停停,對,就這個姿勢,擺著別動!
陳老師踢了踢我小腿:“你這動作不行啊。你看看你這步子,太小,這樣打拳哪來的力氣?步子要大,力從地起,把垂直性的力量水平的釋放出去……”
我說:“這是環(huán)跳步,太極拳里也有這個步子的。”
陳老師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又拍拍手朝我道:“式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光扎架子不練打,永遠(yuǎn)也出不來真功夫。來,手搭我肩膀這,我教你幾招真東西!
按照陳老師的意思,我就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接下來陳老師就抓著我的手,一會兒這么一別,一會兒那么一掰,再一會兒又突然給我一肘,整個過程中他一直保持著十分放松的精神狀態(tài),做這些動作簡直就是輕松加愉快。而我在被他不斷制服的過程中,心里的火氣一點一點的竄了上來。
我縮了手,往后退回一步。陳老師得意的說:“怎么樣,覺出來自己的功夫淺了吧。練武講究的就是攻防結(jié)合,連消帶打,一擊制敵……”
我說:“陳老師,剛才我是跟您配合著來的,所以您才能得心應(yīng)手。要是咱不這么玩呢?”
陳老師面有慍色:“你這是怎么說話呢,什么叫你配合著我來的?你這個毛頭小子,真是一點功夫的深淺都看不明白!行,你也別配合我,隨便來打,我讓你見識見識本事!”
我說:“這樣,陳老師,我也不玩虛的晃的,實話告訴你,我就單使一個直拳,別的不用,行吧!
“你隨便用招,別等會兒再不服氣。”陳老師扎了個架子說:“剛才教你招的時候還留著手呢,下面我可不留手了,等會兒你可別喊疼!
我扭頭朝大順看了一眼,對他笑了笑。大順一臉的惶恐表情,似要上來勸阻但又不敢。我嘴里說了一聲“您小心”,接著把手輕輕的彈了出去。
“啪!”手背像鞭子一樣抽在了陳老師的臉上。陳老師連基本的防御動作都沒有,直接捂著臉蹲了下去。
“師傅……”旁邊幾個穿武術(shù)服的急忙上去扶住了他。陳老師擺擺手站了起來:“沒事沒事,我沒想著他能往臉上打。來,再來!
“陳師傅小心。”我說著又是一記直拳輕輕的甩了過去,陳老師還是沒有任何反應(yīng),“啊”一聲捂著臉彎下了腰。什么刁手,纏手,全都沒了。
“小子你就不會輕點!”一個穿武術(shù)服的向我喝道。
“我已經(jīng)很輕了!蔽覠o奈的說。
“沒事沒事。”陳老師又抬起了頭,“我的失誤,失誤,今天有點不在狀態(tài),這兩天晚上睡眠不是很好。小伙子你別用拳了,拳常走空,練武的沒幾個能抓住別人的拳的。你用腳來踢,我給你演示一下怎么破別人的腿法!
我笑笑:“那老師你可看好了!闭f完抬腿輕輕的撩了過去。
“踢啊,朝這踢,使勁,別踢一半就回去了!标惱蠋熤钡闹钢缸约旱哪。
“算了吧,老師您先忙著,我回去了!蔽铱纯粗車,他們幾個人都有些發(fā)愣。我又朝大順笑笑說:“我走了,有時間去我們學(xué)校找我玩。”
我走出老遠(yuǎn),回頭一看,他們還在原地發(fā)著愣。穿著一身銀色緞子武術(shù)服的陳老師疑惑的瞅著我的方向,臉上印著一塊模糊的腳印子,不過自己看不到。
我出了海河公園,打了個出租車直奔晏五去的安保公司。到了地方一看,果然是個大公司,辦公大樓敞亮又氣派。我走進(jìn)大廳,前臺小姐就問我:“先生請問有什么事情?”
我給他說明了來意,前臺小姐打了個電話,告訴我說:“徐晏五先生跟我們老板出去了,過會兒就回來。您先在這稍等一下吧!
我“哦”了一聲,問那小姐:“你們公司主要是做什么業(yè)務(wù)的?”
小姐回道:“我們公司跟市政府的行政領(lǐng)導(dǎo)直接掛鉤,主要做一些城市的統(tǒng)籌建設(shè),布局規(guī)劃等工作!
我聽完之后放了心,人家這公司干的是正兒八經(jīng)的營生。翻看了一會兒雜志,晏五就興沖沖的回來了。我打量著他說:“嗬,換行頭了。”
晏五穿了一身運動服,顯得干凈利索。他咧著嘴笑:“俺老板剛給買的,咋樣,好看吧!
“真不賴!蔽颐且路献,“那這么說,就是老板同意你在這里上班了?”
“是啊。師兄我運氣真好,剛來就找了個這么好的活!
“嗯,五子好好干。”我拍拍他的肩膀,“你看人家老板這么看好你,還給你換了身衣裳,你可別偷奸;,好好給人家干活,別讓人家說咱不出力!
“我知道了師兄!标涛搴俸俚男χ
“對了,你怎么。俊
“老板說給安排宿舍,今天晚上就搬過去。”
“那行,你就先搬過去住吧。我今天得先回學(xué)校,等明后天再過來看你!
“行,你先回去吧!标涛逅臀业介T口,又拽著我的衣服袖子,“師兄,你沒事就常來看看我!
“知道了,你就安心的好好干活吧;仡^給家里打個電話,別讓你師父擔(dān)心,他老是不放心你。”
安頓好了晏五,我感覺一身輕松,心情也格外的愉快。以后我們兩個就在一個城市里生活了,二叔知道了也會安心不少的吧。
回到宿舍,我一推門,就看到了趴在電腦面前的老曾。我驚愕道:“曾哥,你不是跟娜娜在外面二人世界的嗎,怎么又搬回來住了?”
五.
老曾搖搖頭,又嘆口氣說:“唉,別提了。”
不管我如何追問,這位昔日高昂的性學(xué)博士都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拒絕回答任何問題。后來通過小道消息得知,原來老曾跟娜娜在暑假結(jié)束的時候就分手了,而這都緣于老曾的一句口頭禪。
老曾有個習(xí)慣,他每次跟娜娜在床上辦事接近尾聲的時候總要說一句話:“——走你!”然后渾身一陣抽搐就趴在娜娜身上不動彈了。一次兩次的還行,時間久了娜娜實在是無法忍受,才在假期結(jié)束之時斷然提出了分手。
一個形式主義的口號,別管它再簡潔,也是讓人惡心的。這是我們宿舍哥幾個事后得出的結(jié)論。
我本來想安頓好就去看看晏五的,沒想到剛一開學(xué)就迎來了“高校評估”。這是關(guān)系到學(xué)校諸領(lǐng)導(dǎo)以后政績的大事,整個學(xué)校頓時忙碌了起來,忙著打掃衛(wèi)生,收拾內(nèi)務(wù),宿舍整理不能留死角,被子一律疊成豆腐塊。檢查衛(wèi)生的專員們一天過來竄三趟。上課的時候本專業(yè)的學(xué)生必須全到,一次不到即勒令退學(xué)。上課期間老師如若提問,必須踴躍舉手回答,別管會還是不會。讓人感覺一下又回到了小學(xué)時代。
在那幾天里,整個學(xué)校里到處裝點的都是鮮花,到處拉的都是橫幅,就連食堂里也不放過,掛一條超大的橫幅寫著“熱烈歡迎上級領(lǐng)導(dǎo)來我校視察就餐”。我忍不住跑去廁所看看,有沒有“熱烈歡迎上級領(lǐng)導(dǎo)來我校視察如廁”的標(biāo)語。整個學(xué)校包括校長和老師都如同被打了雞血,保持著一種終日勃起的姿態(tài)。在這種兵臨城下的情況下,我如果敢悍然離校半步就是找死。
一周以后,評估結(jié)束,學(xué)校一下子痿了,如同剛履行完職責(zé)的男性生殖器官。鮮花撤走,橫幅拉掉,食堂里的飯照樣如同嚼蠟缺斤少兩,老師上課的時候依舊照本宣科半死不活,仿佛領(lǐng)導(dǎo)們根本不曾來過。大家坐在食堂里吃著毫無油水卻還夾雜著小石子頭發(fā)絲一類小東西的飯菜,忽然又念起領(lǐng)導(dǎo)們的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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