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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第三章

  管仲提出的兩條理由,可以說都是義正辭嚴,這樣,以齊國為首的聯(lián)軍攻打楚國,在道義上就站住了腳,它不是依靠武力來征討,反而是師出有名了,那么,面對聯(lián)軍攻楚的事實,以及管仲咄咄逼人的言辭,楚國人會怎樣應對呢?

  

  管仲說出的這兩條,楚國的使臣如何回應?這里要注意,楚國雖然被北方諸侯視為南蠻,他的文化并不落后,他的辭令照樣很鋒利,而且他們對中原文化的學習,甚至比那些中原諸侯還在意。楚國的使者聽完管仲的話,就說了,“貢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給?”(《左傳•僖公四年》)不供苞茅這是我們的錯誤,我們知道了,以后我們一定上供。至于說周昭王怎么死的,“昭王之不復,君其問諸水濱。”(《左傳•僖公四年》)對不起,我們不知道,你到漢江邊去問漢水吧!把小的錯誤承認了,把大的問題,推了個一干二凈。

  

  楚使很機智,但這正好落了管仲的下懷。楚國說到根兒上是周家的封邦,它跟北狄不一樣,北狄是莫名其妙來了一群人,文化上不同,語言上不通。楚國呢,說起來關系雖然遠,但終究是西周初期封建的小邦國。問題是,這么多年他不尊王,這次,能夠成功迫使他尊王,糾正它百年來的錯。如果達到這一點,就行了,周昭王的死到底怎么回事,誰弄得清楚?當年就弄不清楚到底誰把他淹死的,如果搞清楚了,就是現(xiàn)在的楚國人干的,那不早就收拾他了?實際上那是個無頭案。

  

  這次最大的一個成就,就是楚國使者開始承認,近百年來楚國不向周王進貢是錯的,這當然也是楚國審時度勢,如果連這點都不承認,那就真要打起來了。而且是在楚國地面上打仗,打勝了也代價慘重。

  

  使者這么回答問題,齊桓公當然不放心了。齊桓公說:你一介使者,你才是個多大個人物?你說了算嗎?所以,齊國的部隊繼續(xù)前進。

  

  這個時候,楚王一看,到時候了,趕緊派個叫屈完的大夫正式接觸。前面是互相摸底,聯(lián)軍干嘛來了?原來你們的理由有兩條,一條我不承認,另外一條我們可以承認一下。屈完來了以后,就跟齊桓公和管仲談這些內(nèi)容。齊桓公也是見好就收,就把部隊撤了回來,駐扎在召陵,齊地就在今天河南省郾城縣,為什么撤回來?因為已經(jīng)達到預期效果了。

  

  屈完代表楚國跟齊國盟約,盟約的中心一條就是重新尊王,尊重周王。按照《史記》記載,不久,楚國還真的“尊王”了,派使者就給周王進貢,進貢絲綢,當然還有茅草,你們不是明言要這個嘛,不拿別的也得拿這個茅草,不然的話又要挑禮了。

  

  楚國人的朝見,把周王感動得不知道怎么著好。一高興,就把祭祀的胙肉分發(fā)給楚王,讓使者帶走。古代祭祀的時候,把牲口殺了獻給神,神是一口都不吃的,所以這最不賠本。祭祀之后,就把獻神的肉切分出來,發(fā)給親近的、重要的大臣。楚國人來尊王進貢,這周王有點樂顛了,就發(fā)給楚國使者胙肉。但是,這里有個疑問,一塊胙肉,從洛陽帶到今天的河南南部(當時楚國的都城還不在今天湖北境內(nèi),而在河南南部)的這一帶,那得多少天,不就壞了嗎?其實我們看金文發(fā)現(xiàn)胙肉不是死的,而是活的,實際就是給你一只小豬,讓上貢的帶走?偠灾鹜踹@一條達到了。

  

  還有一點,就是齊桓公這次戰(zhàn)爭,改變了楚國的進攻的方向和方式。過去,楚是霸主,動不動就動刀弄槍,現(xiàn)在對中原的諸侯,比如跟鄭國,就改變了做法——通婚,我們家小姐嫁到你們那兒。這實際上是胡蘿卜加大棒,大棒藏起來,先給胡蘿卜吃,不聽話然后再進攻。在進取方向上,過去是直接向北,現(xiàn)在轉(zhuǎn)而向東,向淮水流域進取,總之楚是絕對不會消停的,但起碼能讓中原諸侯喘喘氣。這就是召陵之盟產(chǎn)生的實際效果。

  

  故事還沒完。召陵之盟的盟約簽了以后,齊桓公就帶著屈完坐在戰(zhàn)車上,檢閱諸侯部隊。齊桓公說:說我們現(xiàn)在要跟你打仗,不是出于我的本意,我是為了先君,所以我希望你們的君主跟我一樣,有共同的愛好,以后也就不再打仗了,以后你們尊王,大家和和氣氣的。這話說得非常含蓄!

  

  屈完說:你們強大的齊國,屈尊接納我們這個小小的楚國的君主,我們感激不盡,我們?nèi)绾芜能反對呢?

  

  和平的話誰都會講。齊桓公未免就開始有點得意。他指著自己統(tǒng)帥的軍隊就說:這樣的軍隊,戰(zhàn)無不取,攻無不克,誰還敢跟他打仗?這話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在探楚國的底,還帶著一些譏諷。

  

  屈完也不是個吃素的。他回答說:如果您行的是德行的話,諸侯會乖乖地跟隨著您;假如你們真要動起手來,我們楚國就會以方城為城,以漢水為池,和你們干一干,打一打。這個話也是軟中帶硬,不卑不亢。

  

  這次的召陵之盟,人們看歷史,總覺得有點兒不過癮:怎么沒有和楚國打一下,讓他們屈服?事情不是這么簡單的,如果真要打,齊國不一定穩(wěn)操勝券。另外一個問題,像管仲這樣的政治家想問題,未必要血與火、耍刀槍,這不是他想問題的路數(shù)。只要它楚國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尊重周王,大面上過得去,秩序就算恢復了,這里邊有一種分寸的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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