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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荔枝丹是用荔枝肉做成的一種休閑食品，原來是后宮妃子們的閑食，后來嘉靖帝在端妃處吃過以后，就認為這個荔枝肉點心做得好，不能讓更多的人吃到，只準端妃一個人吃，直到端妃被方皇后處死后，這個點心才成了嘉靖帝的私人消費品。他還給此點心起了個仙氣十足的名字，叫做“荔枝丹”。離譜的是，嘉靖帝特地要求司禮監(jiān)制定了處罰措施，未經(jīng)允許或者特別賞賜，此食物禁食。

　　嘉靖帝的此舉已經(jīng)在民間引起了連鎖反應，有人在民間仿制荔枝丹，雖然冒著被官府查辦的危險，卻仍然因暴利誘惑而為之。

　　嘉靖二十九年（1550）的中秋節(jié)，從浙江趕到京城的海瑞和下人海安坐在學子居等李時珍。

　　客棧老板已經(jīng)換了人，新老板叫湯和，是宮廷畫匠湯臣的同胞哥哥，此人自嘉靖二十三年（1544）抵京城參加會試，這一考就考了八年，他剛剛接手這家京城老字號旅館。

　　被海安引進來的李時珍，大聲喊海瑞的名字，激動不已：“剛峰兄，如三秋兮，如三秋兮。”

　　三年前兩人在廣東相遇，當時李時珍跟著當?shù)氐霓r(nóng)夫去山上采一種名叫“七葉一枝花”的草藥，用來救湖北老家屢屢被毒蛇咬傷的鄉(xiāng)鄰。當時的海瑞是陪著新納的小妾邱氏在廣州府一遠親家小住，和李時珍匆匆見面又匆匆而別。

　　學子居不遠處的大柵欄新開了兩個橫街，入夜時分，那里有一些夜市供游人及本地的公子王孫們消費。時間久了，還有賣小吃的人聚集在這里，再后來就成固定的夜宵市場，而那些王孫公子們早沒有了影子。大約有了更新鮮的玩耍方法。

　　有一家蘇氏面館推出來一種外賣面，為了保持面的筋道可口，老板把煮出來的面放在冷水里浸一下，這樣等到面送到學子居或者其他正在干活的商鋪時，再把面放入湯中，會覺得爽利可口。再后來，廚師又把炒好的肉沫放入這種被冷水浸過的面條里，切入青瓜絲，然后拌好，這竟然成了蘇氏面館的一道特色食品。

　　此種面食在食客中的口碑甚好，眾口相傳，結果每天到蘇氏面館里吃面的客人都排著長隊。

　　海瑞在李時珍的帶領下進入這家面館，里面人很多，要排隊取一個號碼才能坐下來等。

　　窗外停了司禮監(jiān)的轎子，竟然是送官報的人。

　　蘇氏面館的下酒菜也便宜，等得久了，可以隨便叫一些來：狗肉、驢肉，還有烤鴨。李時珍用一個藍布包裹包著一些點心，放在桌子上，小聲說：“吃！”

　　海瑞看他不知何故小心翼翼地，便拿出一枚來一看，是個丹丸大小的點心，入口有些焦脆，而后軟化，甜而不膩。

　　然而就在這時候，在座的突然有幾位食客站起來，脫下罩衣，露出錦衣衛(wèi)服飾。他們一律留著小胡子，為首的一個惡狠狠地說：“如此小館，竟然幾多偷食宮中禁食，實在是惡意蔑視當今圣上，來人，將今天吃食者，統(tǒng)統(tǒng)拿下。”

　　李時珍有些緊張，快速地把桌子上的食物裝入袖內(nèi)。海瑞卻從容不驚，站起來，不卑不亢地說：“即為禁食，官府就要在城區(qū)顯要位置或是各大酒肆發(fā)布公告，并置明緣由，然后執(zhí)行。現(xiàn)在，大人將我等拿下，我們卻不知道到底吃了什么禁食，豈不是冤枉至極。另外，皇上設立牢獄，只是為了抓故意犯罪之人，不會把我們這些不知情者抓去吧？”

　　李時珍見海瑞不知這錦衣衛(wèi)的厲害，連忙伸手扯了一下海瑞的衣襟，用眼神示意他噤聲。

　　那個錦衣衛(wèi)頭領圍著海瑞轉了一圈，突然說：“此人身上有濃重的魚腥味，模樣也像極了前幾日夜闖禁宮的海盜頭目王直。來人啊，抓起來。”

　　面館一下子被封閉了，不準一個人出去。錦衣衛(wèi)一桌一桌地檢查，發(fā)現(xiàn)海瑞所在的桌子上并沒有荔枝丹，就示意李時珍和海安二人離開。但李時珍并不離開，這下子惹惱了錦衣衛(wèi)的一個小將，于是把他們兩個也拉到靠墻的位置。

　　第三天就是會試時間，海瑞卻被關在了京都的大牢外營地里。第二天傍晚時分，李時珍托人捎信叫了宮里太醫(yī)院的人，才把他和海瑞一起領了出來。

　　海瑞匆匆入睡了，準備第二天的會試。

　　他寫了《治黎疏》，詳述海南島上黎民治理的弊病與對策，開合自如，世事洞明。

　　墨用完了，海瑞用嘴噙住筆，卸筆之后，嘴上抹了一唇黑印，十分滑稽。

　　那主考是文淵閣大學士徐階，他細閱了一下海瑞的文字，頻頻點頭，頗以為然，然而，另外一個主考卻是禮部侍郎趙文華，他手里拿著一個錦衣衛(wèi)和司禮監(jiān)提供給他的黑名單。

　　這些名單，都是在各個茶樓酒肆曾經(jīng)大放厥詞的人舉子的名字。

　　海瑞的名字赫然在列，待徐階閱畢，趙文華趁著徐階離席的工夫，把海瑞的試卷，直接扔入垃圾筐。

　　一周以后，海瑞和海安坐船離開京城，在杭州轉船。李時珍送他，拍拍他的肩，說：“后年再來吧，弟備酒以待。”

　　海瑞嘆息了一聲，說：“世人皆揚朱子，而我獨抑他，故不得緣也，這正常不過。”

　　李時珍知道海瑞多研習王陽明的心學，卻不知海瑞抑朱熹，有些莫名，問：“那剛峰兄以為王陽明也抑朱子嗎？”

　　海瑞答：“當然不是。”頓了片刻，海瑞又答：“朱子講究格物而致知，而從孟子、陸九淵一脈而來的王陽明則講究誠意正心、知行合一,路徑的先后不同，用力之處不同，頓悟之處亦大有不同。朱熹曾經(jīng)批評韓愈，說他只講誠正于心，而不先格物致知，即使偶有所得，那也是無頭學問�？墒牵�我卻認為心正直則可以無學問，學問再好，而失去善良的心性，又有何益？”

　　李時珍被海瑞的話弄愣了，說：“這樣的觀點，你寫出來了嗎？”

　　海瑞說：“尚未來得及，尚未有機會。”

　　李時珍說：“萬萬不可，雖然朝廷之上有徐階和高拱等一批陽明學派，但掌管舉子生殺之權的人是嚴嵩，他是朱子的門生，對王陽明甚是不恥，下次再來京城，且記，萬不可將此觀點表述出來，剛峰兄一定要學會隱忍，陽明心學是洞悉世事真相的大道，你如果已經(jīng)進入其境，想來也深諳此中真意，望兄好自為之。”

　　話未說完，忽然聽到碼頭不遠處的幾艘炮船突然對準駐守碼頭的官兵箭樓和信號樓發(fā)出炮彈沖擊的聲音，一時間，碼頭煙霧彌漫。

　　竟然是北方俺答進犯京城。

　　船主倉促間立即起錨，李時珍對著海瑞大聲說：“接下來，我要重修《本草綱目》，可能就在京城，剛峰兄再來京城定要知會我。此去路途遙遠，兄要多保重。”

　　遠處船上的俺答兵們已經(jīng)上了岸，開始砍殺無辜的平民，在煙霧中，李時珍乘官轎避入小巷，不見了影蹤。

　　海瑞有些擔心地張望著，船帆揚起，京城越來越模糊。海瑞長嘆一聲，進入船艙內(nèi)，乘船隨波逐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