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海瑞的第一個公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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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嘉靖帝又回到西苑萬壽宮。
這幾年,嘉靖帝聽從陶仲文的話,以二龍不得相見為理由,三番五次地拒絕臣子們冊封裕王為太子的請求,而且還規(guī)定,未經(jīng)允許,裕王和景王均不得無故進(jìn)入西苑,影響皇上的清修。
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僅十八歲的裕王喜歡上和他同歲的宮女李小雅,報嘉靖帝批準(zhǔn)完婚,從此開始了他清苦而又貧窮的皇儲生涯。
嘉靖三十二年(1553)冬天,海瑞攜女兒和愛妾邱氏上了岸,到達(dá)福建南平做教諭。
南平屬福建延平府大縣,海瑞抵達(dá)的時候天色已晚,便在碼頭的附近找了個小旅館打尖休息。晚飯后,他攜小妾邱氏出來信步閑走。
看見十字街頭的一戶人家被路人圍得滿滿的。海瑞示意邱氏等一下,他站在旁邊聽了一會兒,就聽出了緣由。
有旁觀者說:“這個冷財主家,仗著延平府里有個做賬房的哥哥就在這里胡作非為,那冷財主的兒子大概看上了老毛頭的女兒了,欺負(fù)他們不識字,在借據(jù)上多寫了一個萬字。”
另一個人說:“可不是,這世道真是沒有我們這些窮人的活路了,人心不古啊,都有歪心眼兒,而且還不遭報應(yīng)。這可是該咋辦呢?”
負(fù)責(zé)前來收款的人大約是冷財主的管家,一副笑嘻嘻的模樣,說:“本來呢,冷家也并不缺這一點(diǎn)錢,只是老爺剛好要去州府應(yīng)酬,所以,只好挨個收借款了。”
老毛頭哀求那管家說:“管家大人,請您念在往昔我對你們家送糧油的份上,一定要幫我們?nèi)乙淮危?dāng)時是您做擔(dān)保,小人才借到冷老爺一百兩銀票的,可如今怎么會變成一萬兩了。您就是殺了小人,小人也拿不出這么大一筆錢啊!”
那管家聞聽此言,卻一反剛才的平和,睜大了眼睛,說:“老毛頭,你怎么能眼睜睜地說瞎話呢,當(dāng)時,我問你借這么多銀兩做什么用,能還得上嗎,你拍著胸脯打保票,說要是還不上錢,就把你的女兒賠上。”
老毛頭一聽,連呼饒命,用手捶打自己的胸脯說:“我要是說過此話,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我發(fā)誓天打五雷轟。管家大人,請您高抬貴手,放我們一條生路吧。我們現(xiàn)在就還您一百兩銀子,外加二十兩外利行不?三十兩,您老一定要高抬貴手。”
海瑞再也聽不下去了,撥開眾人,怒聲喝道:“好一個一萬兩銀子。”
海瑞猛一聲怒喝把正在熙攘的人群震住了,人們安靜了好久。
那冷管家看到了海瑞一身布衣打扮,料定是外地過路的人,便也沒有放在心上,言詞也并不激烈,舉著那張借據(jù)讓海瑞遠(yuǎn)看,說:“這位兄臺一看便是一個熱心俠義之人,小可也很佩服,只是,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我想兄臺還是借光,不要多管此等瑣碎事。”
海瑞說:“欠債的確應(yīng)該還錢,可要是訛詐呢,該作何論?”
海瑞的逼問讓那管家有些驚慌。
但他馬上振作精神,他的舌頭雖然僵硬,但語氣仍然強(qiáng)硬:“這位兄臺聽口音是從遠(yuǎn)道而來,大概不知本地的民情,我們這里因為旱澇不定,所以,一到干旱的年景,經(jīng)常會發(fā)生借錢者不承認(rèn)借據(jù)的事情,有的人還棄田丟屋逃之夭夭呢,所以,我們這些做管家的,很是吃苦,每隔半月十天就要去借債者家里察看一下,看他們是否有逃走之意。而這位老毛頭要說生性也算善良,可是,這些天卻因為店里面生意不好,竟然想逃走。不信,你可以看看他們加米店里的米,已經(jīng)儲存不多,可是他們?yōu)槭裁床辉儋忂M(jìn)呢,就是因為,他們單單等著把陳米處理完畢后就逃之大吉,這才有我開頭時候說的那句話。其實(shí),他們家里也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只有一個女兒還算標(biāo)致,我呢,也就是嚇唬他一下,也并無強(qiáng)搶他女兒的意思,只要他能把一萬兩還上,一切都好說,好說。”
海瑞一聽對方的口氣,便知遇上了一位欺慣老百姓的狗仗人勢的管家,言語上雖然道貌岸然,肚子里卻卑鄙無恥。
海瑞追問:“既然你咬定這位老毛頭是借了一萬兩銀子,那么,我想問一下,本地米價為幾錢,一個米店老板一年又能賣多少兩銀子,他們一家三口居此破屋,為何一下子借了貴府一萬兩銀子而日子依然窘迫?一萬兩銀子,在南平縣開二十個米鋪?zhàn)釉儋I一百畝地種稻谷都綽綽有余,他們現(xiàn)在連新米都進(jìn)不起,你還說他們想逃,逃到哪里去,逃到你們冷家做家奴嗎?”
海瑞的一番計算,讓那管家出了一身冷汗,他結(jié)巴著說:“這位客人有所……有所不知啊,這個老毛頭,他看起來忠厚老實(shí),誰知他愛賭博,欠了一身賭債。他們這個米店啊,其實(shí)都是他夫人在打理,他一直在外面廝混。”
那老毛頭一聽管家狗急跳墻,連忙辯解道:“小人做小本買賣,起早貪黑,又不敢偷斤短兩,都是賣出精米,留下米皮米糠自己家食用。再說,小人的老婆是個啞巴,只會干活,不會說話。女兒年幼,也極少拋頭露面,米店大小事務(wù)都是我一個人忙活。管家如此栽贓于我,不知到底是何居心?”
海瑞說:“依大明律,詐欺別人錢財,數(shù)目巨大者,可刑全家。你們竟然欺負(fù)人家不識字,偷換概念,有辱大明禮法,真是豈有此理。”說完,一把搶過了那借據(jù),撕了個粉碎。
趁著那管家還沒有轉(zhuǎn)過神來,海瑞說:“既然老毛頭承認(rèn)只借了一百兩銀子,我個人以為,應(yīng)該重新再寫借據(jù),然后要老毛頭重新簽字押手印,如若你依舊糾纏那一萬兩銀子的借據(jù),休怪我將此事稟報縣府衙門,我會邀今天在場的各位鄉(xiāng)親們作證,證明你是訛詐,到時候,即使治不了你們冷家老爺?shù)淖铮氵@個經(jīng)辦此事的管家,八十大板也是少不了的,你好好琢磨一下吧。”
海瑞的話一完,眾人都響起了掌聲,連聲說:“我們愿意作證,愿意作證。”
那管家發(fā)現(xiàn)今天遇到了對手,害怕事情鬧將下去不好收拾,連忙同意讓老毛頭重新寫一張借據(jù)。海瑞替老毛頭擬了一個借據(jù):十字巷毛家米行老毛頭借大德冷家白銀一百兩,并愿意付年息十兩,來年入冬即還。海瑞手把手教會了老毛頭寫自己的名字,然后轉(zhuǎn)身而去。
后面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覷,不知此人到底是何來頭。也有消息靈通人士說:“聽此人口音,仿佛是從海南島上來的人,難道是縣學(xué)最新到來的教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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