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抓好本職工作,才能樹立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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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海瑞進了南平縣縣學的大門,這座初建于明洪武二年的縣學非常氣派,大門的橫額上寫著“儀門”二字。進入大門后,左側為文昌閣,這大約是參照了紫禁城文淵閣的建筑布局而建造的,文昌閣后為教諭衙署;右為魁星閣,閣后為訓導衙署。再進去是一小池塘,池后左右為居仁、由義齋舍,再往后即為明倫堂,是縣學生員上課的地方。從明倫堂的走廊往遠處望,可見縣學前面的九峰山,背后則是虎頭嶺,遠山近景相依偎,使縣學的環(huán)境甚是舒適。
然而經(jīng)過兩天的明察暗訪,海瑞就發(fā)現(xiàn)了縣學在當時社會風氣的影響下,也有一股不正的學風。當時的學生搞幫派,縣學里有個義氣幫,想?yún)⒓拥娜艘野训恫逶诟觳采狭鞒鲅獊聿拍苋肱蓵K麄冞有冒名頂替的,那些有錢人家的子弟,大字不識一個,竟然考中了秀才和舉子,背一些半雅不俗的下流段子在妓院里廝混,丟盡了縣學的臉面。
貧窮人家上不了縣學,富人家的孩子上了學卻根本不認真學習。更有甚者,學校里流傳著一些抄本,全是一些過去的中了舉人的鄉(xiāng)試答卷。有些不學無術的學生臨時抄幾篇,竟然也可以通過舉人考試。而刻苦攻讀的貧家子弟卻往往不容易看到此類答卷,所以在鄉(xiāng)試時吃虧。
海瑞查清了那些抄本的來源,竟然也是南平冷家的所為。
海瑞和在此任職多年的訓導商議后,決定重整學風和學紀。
海瑞連夜趕制了《教約》十六條,其中兩條,一條是批評現(xiàn)在的學風不正;一條則仔細規(guī)定縣學的考試及管理制度。
教約一出,全縣嘩然。
縣城外的學生可以宿號,即住在縣學的宿舍里。而縣城里的學生則慘了,每次要默背半個月的學書內容。這些經(jīng);ㄌ炀频兀x氣幫派居多的學生,對新來的教諭很是不屑。他們開始提前準備小抄,來對付海瑞的嚴格考試。
沒有想到,第一次月考,海瑞就抓住了十五名生員作弊,沒收了他們考試用的印刷小冊子,并上呈南平府衙,要求查抄冷家印刷作坊這種毒害縣學學風的抄本。
海瑞的查抄抄本影響了冷家的財路,他們派了個弟弟到縣學里大鬧,說是要拆掉明倫堂旁邊的一個走廊,那是他們冷家捐錢建造的。既然現(xiàn)在縣學和冷家作對,他們也就沒有義務再捐贈錢財給縣學。
海瑞一句話打發(fā)了他:“捐款是自愿的,當時為了榮耀而捐助,享受過了榮耀,就像是在飯館里吃了魚肉一樣,不能到了第二天,發(fā)現(xiàn)自己的肚子又餓了而去找飯店理論。如果冷家執(zhí)意要拆的話,那么就見官好了。”
海瑞的強硬讓冷家仿佛吃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先前已經(jīng)遭遇了海瑞一次耳光,以致于被冷家二兒子看上的米店老板女兒沒有搶成,這次竟然又是海瑞阻擋他們家的財路。
于是,他們想出了一個更為絕妙的方法來對付海瑞的嚴規(guī)治學。
海瑞任性理課的臨時老師,這個課算是一個新生入學的課。
海瑞的第一節(jié)課下來,竟然還和學生交上了朋友。但很快他發(fā)現(xiàn),學生們私下里交流的內容竟然很淫蕩,原來,學府里流行一種盜印的“宮廷內部流通讀物”。
他沒收到一冊,是很小的開本,書的名字竟然就叫做《淫課》。書的扉頁上竟然印著:嘉靖二十八年冬秀女教程。
海瑞狠狠地把那冊《淫課》摔到了桌子上,大聲喊來訓導。
那訓導仿佛也已經(jīng)知道了此事,卻不敢吱聲。
海瑞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問訓導:“這事有何隱情?”
兩個訓導均姓鄭,年紀稍大的是福建南平人,他為人懦弱,答話說:“此種書籍,每隔一陣子總會有一批出現(xiàn)在縣學里。是因為朝廷有人,聽說是當朝嚴閣老的公子,工部侍郎嚴世蕃和司禮監(jiān)李公公一起私印的,全國十三省各州縣學府里面都有私售,聽說,每一冊書還有回扣,詳情則不得而知。”
海瑞自言自語了一句:“荒謬至極,竟還有回扣!”
海瑞猛地想起,如此荒唐之事,一定只是口頭上的約定或者布置,絕不會出具文牒和文書,于是他問老鄭:“只是縣府衙門打過招呼,卻并未收到任何文字通知,是不是如此?”
老鄭說:“是。這樣的文件,諒也不會行成文牒,只是口頭通知縣學不要過問。”
海瑞一拍桌子:“豈有此理,不要過問,縣學豈不是要開設淫課!”
老鄭和小鄭嚇了一跳,側臉問海瑞:“請問教諭大人,您想如何處置此事?”
“招貼,通報批評持有的學生,嚴查流通,規(guī)定期限內所有持有《淫課》一書者全部上交,統(tǒng)一焚毀。此書內容本屬宮廷秘密,如此大肆流通本來就是欺君,這樣做不會惹怒皇上,一切后果皆由我來承擔。”
年紀稍輕的訓導是延平府人。他補充說:“聽說縣學所流通的淫課版本多是本縣小作坊私自盜印,這些人依仗與州縣兩級衙門有些關系,便不顧影響,只為錢財,擾亂綱常,可恨,可恨。”
小鄭陪海瑞去找盜印《淫課》的地方,竟然來到了南平府后街的煙花之地,最大的一家茶樓叫做“麗春院”,是縣府衙門里捕頭私開的,這里的妓女多數(shù)是讀過書的,所以縣學里的一些學子們經(jīng)常來這里。海瑞雖然剛抵南平不久,但也對此有所耳聞。經(jīng)過查證,他們發(fā)現(xiàn)縣學所傳閱的淫書和麗春院的如出一轍,而這些書都出自冷家作坊。
海瑞連夜將從麗春院借出的一本《淫課》和從生員手中收來的一本,并附一紙措辭客觀強硬的公文送抵了南平縣衙及延平府衙,懇請立即查抄冷氏作坊。
此公文一式兩份,縣府知縣和縣丞先看到它,他們知道此公文一式兩份抄送個給了州府衙門,一邊小聲罵著這個新來的小南瓜(南方來的瓜小子)不通世事,這等無聊事怎可讓州府衙門知道呢?一邊又不得不快速通知冷家盡毀作坊及已經(jīng)印成的書籍,然后找出替罪羊。
萬事準備完畢后,他們傳海瑞共同去作坊收繳現(xiàn)存的數(shù)百冊《淫課》,并當著眾人的面,抓捕了冷家作坊的老板冷家興。
等到書冊焚燒完畢后,罪人被押。海瑞卻突然說:“等一下,諸位大人,此人不是老板,而不過是一個替罪羊。”
海瑞的話讓縣令大吃一驚,他連忙打斷說:“海兄,此人乃冷氏子侄,做刻印生意多年,以前大約做些招牌和年畫,現(xiàn)在卻開始做這種大逆不道之事,他也是認了的,不會有錯!”
海瑞說:“此人左手一手指完全變形,像是被鐵錘所傷,右手粗糙且滿是老繭,一看便知其身份不是鐵匠便是建筑木匠,怎么可能是刻印作坊老板。”
那位替罪羊大概也是老實巴交的工人,一聽海瑞直點穿了他的身份,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全說了。
他的確是冷家所開的打鐵鋪的伙計。
看事情已經(jīng)敗露,縣衙立即趕到了冷家,詢問之后,帶走了主事的冷家大公子冷無范。
海瑞看著眾人帶走了冷家大少爺,卻看不出冷家有絲毫的緊張和難過,不由得驚訝和暗自難過。他知道了,冷家不但在州府有背景,就連縣衙也一并被他們家給喂成了一頭肥牛,只有耕地的份,沒有造反的理。
焚燒《淫課》畫冊一事沒有被捂住,消息竟然傳到了福建省府布政司、總督府衙門。
海瑞派專員下來視察,正逢冷家在延平府任職賬房的堂兄出了差錯入了大牢,冷家立即被查抄了。
鑒于南平縣對有諱宮廷名譽的淫課事件處理得十分及時和徹底,延平府主管民政的布政使及部分官員抵南平巡察。南平縣府衙全體人員迎接。
冷家喂養(yǎng)了多年的這些官員們開始一一地疏離,他們在一瞬間就洗掉了冷家用錢財涂在他們身上的泥巴。
不知怎么,他們談話間就說到了縣學新來的怪人:海瑞。
縣令說:“我聽說此人有種地的癖好,在縣學的一個角落里,種了油菜花。”
這話引得眾人一片笑聲。
然后他們就去縣學參觀,縣學照例貼出了字幅,那是海瑞的字,那書法遒勁有力,很是養(yǎng)眼。幾個官員,指指點點,說此人確有才華,把縣學治理得有聲有色。
到了明倫堂,整齊的迎接隊伍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兩個訓導“撲通”跪倒在地上,迎接州府官員,而獨海瑞站立迎接。
海瑞說:“此處為明倫堂。師道為大,可免禮節(jié)。”
布政使一看三人的排列姿勢頗像一個山字,便哈哈大笑:“此規(guī)矩確是有的,自成祖爺即位后卻漸漸式微。海教諭如此恪守禮節(jié),確是難得,難得。只是,看你們三人如此兩跪一立,你的確有做山峰的愛好啊,怪不得人稱海剛峰。”
海瑞說:“瑞自幼喪父,及至稍長,方能為母分擾,在家中確有山峰之用,但在南平,剛峰無意為峰,望大人明察。”
那布政使見海瑞說理不卑不亢,又追擊海瑞:“縣學大院可修書閣,可修校場,亦可建祠堂,但海教諭獨喜歡種油菜花,實乃怪癖。走,我們去看一下海教諭種的油菜花去,哈哈哈,春來香如故,不見故人影。不知這些油菜花會不會吸引到蜜蜂前來采蜜呢?”
海瑞立即阻止有人行的隊伍前面,說:“各位大人止步,請聽卑職細述。油菜花花期剛過,現(xiàn)在著實無風景可觀。卑職種油菜花,一來可供青菜食用,再則可供腌制咸菜儲存,如到夏末,則可以收菜籽作油食用,一舉而多得,不知有何不妥之處。”
那布政使雖然看不上海瑞的驕傲和無禮,但對海瑞的這番話倒是同意。他一邊點頭,一邊自語:“縣學生員眾多,如此倒也是好事一樁。好吧,海教諭治學有方,頗有心思,我等均得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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